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七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七章</h3><br /><br />  豪特趁機大口喝酒,一個曾發出低呼聲的人,用充滿了驚悸的聲音道:「那個叫卓克的人失蹤了,我在報上看到過這新聞!在海底發生了甚麼怪事?一隻大海怪吞噬了他?」<br /><br />  那個人的話,又引得幾個人一起點頭,顯然他們也記起,曾在報上看過那則新聞。才一個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記性不是太壞,都會記得。<br /><br />  原振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話,卻又出人意表:「不錯,卓克失蹤了,可是,他不是在潛水行動中失蹤的。」<br /><br />  各人又「啊」地一聲,表示驚訝。原振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聲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br /><br />  豪特的酒量看來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然後,吸了一口氣:「我遲了六、七分鐘,向前游去。游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跡已消失了!」<br /><br />  原振俠舉了舉手:「沙上痕跡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動,還是重物突然上升?」<br /><br />  豪特點頭,像是在說原振俠這個問題,十分中肯:「我回頭看,身後也沒有了痕跡,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動而消失的。」<br /><br /><br />  沙上的痕跡消失,就無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還是筆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變,再向前游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甚麼都沒有發現,連卓克也沒有追上。<br /><br />  這就有點很不尋常,通常,潛水者不會在海底游出那麼遠,就算有需要,也一定會和同伴保持聯絡。因為海底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危機,單獨行動,在安全上會大打折扣。<br /><br />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游,折了回來。當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時,就看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邊,迅速游了過來。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氣泡,不斷上升,這證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br /><br />  一個有經驗的潛水員,絕少在海中會激動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甚麼事令他吃驚了。<br /><br />  卓克似乎沒有發現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並不是在游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趕了過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來。<br /><br />  豪特和他打了幾個手勢,一開始,卓克竟然沒有反應。豪特只覺得,在目鏡之後,卓克的雙眼,睜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視物,特別放大的緣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定過神來,作了一個要升上水面的手勢。<br /><br />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點不對勁,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們載回去,豪特浮上來的浮標,也早有人撈了上來。<br /><br />  許多人七嘴八舌地問:「下面是甚麼?那麼重的是甚麼?」<br /><br />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罵出了一連串的粗話,才道:「甚麼東西,叫人偷走了!還有甚麼?」<br /><br />  有的人還不相信,又去問卓克。卓克悶哼:「你們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br /><br />  事實上,就算當時有人想下去看,幾小時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為大型起重船來到,輕而易舉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來,放在甲板上面。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生了甚麼事。<br /><br />  大家都看得出來,的而且確,本來有甚麼東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經被弄走了!那東西極重--這一點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兩人,自然沒有能力將之弄走。<br /><br />  事情就更神祕,大家不但猜那東西是甚麼,又紛紛議論東西是被誰弄走的。但議論了七、八天,不得要領,自然也沒有甚麼人再注意了。<br /><br />  一直在注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甚麼話也沒有說,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換潛水衣。換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說話時,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br /><br />  豪特覺得他的行動十分可疑--當然,他還沒有想到甚麼,只是覺得可疑。但是他又要處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處理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他仍然惦記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裡。<br /><br />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標準單身漢的住所,凌亂而充滿了各種氣味的混合,酒氣之濃,甚至薰鼻。豪特把卓克從一堆墊子上拉起來三次,都無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br /><br />  豪特嘆了一口氣,在冰箱裡找到了一罐凍啤酒,打開來喝著。<br /><br />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離開,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卓克叫了起來:「我沒有看到,我甚麼也沒有看到!」<br /><br />  豪特陡然怔了一怔,又看到卓克雙手在眼前亂揮亂舞,像是想將眼前的甚麼揮開去。<br /><br />  這種情形,慣於潛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兩個可能。<br /><br />  潛水者在海底產生幻象--那是一種十分可怕的情形,往往導致潛水者喪失性命。<br /><br />  而一旦潛水員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於宣告了這個人潛水生命的結束。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潛水員都不願承認自己看到了幻象。<br /><br />  剛才,卓克高叫「甚麼也沒有看到」,就可以理解為他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認。<br /><br />  但是,能令有經驗的潛水員產生幻象的情況,一般來說,要就是潛水員在水中太久,要就是潛得太深。而卓克當天的潛水,兩者都不是。<br /><br />  那就有第二個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甚麼,看到的東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認。或者他意識到,看到了那樣的東西或情景,會對他有十分不利的後果--例如看到了兇手行兇、販毒集團正在進行交易之類,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真要是有這種情形,否認又有甚麼用?<br /><br />  豪特想了一想,來到卓克的身邊,大聲問:「你在海裡看到了甚麼?」<br /><br />  喝醉酒的人,總還保持著一點知覺的。儘管在酒醒之後,他對自己曾做過些甚麼,可能一點記憶也沒有,但在當時,都還可以有本能的反應。<br /><br />  豪特大聲喝問,卓克陡然震動,雙手在身邊的墊子上亂抓,頭左右亂擺,神情十分恐怖:「沒有,甚麼也沒有看到--甚麼也沒有--」<br /><br />  豪特用力搖他,又把半罐冰凍的啤酒,一起淋到了他的頭上,再連聲喝問。可是他說來說去,就是那一句話,再也沒有第二句。<br /><br />  豪特無可奈何,只好離去。<br /><br />  豪特在這裡,犯了一個錯誤。<br /><br /><br />  豪特嘆了一口氣,神情黯然。<br /><br />  原振俠「啊」地一聲:「卓克就此失蹤?如果你不離開,守著他,到他酒醒,他--」<br /><br />  玫瑰搖頭:「一樣的,一個人要有失蹤的理由,怎麼都會失蹤。而且,就算他酒醒了,也不會說出他在海中,究竟看到了甚麼。」<br /><br />  豪特嘆了一聲:「我想也是那樣,所以我並不責備自己。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看他,他已經不在了,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三天中午,通知了警方,一直找了十天,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個人,就像是被他體內的酒精徹底溶化了,甚麼也沒有留下--他也不可能到外地去了,他的旅行證件,甚麼--都在。」<br /><br />  一個年輕人發表意見:「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中看到了甚麼,那麼,他有可能去作進一步探索。」<br /><br />  豪特點頭:「我也是這樣想,不過遲了幾天,甚至卓克失蹤之後的第四天,我才想到,又曾到那海域中,去作了一次潛水。」<br /><br />  豪特講到這裡,現出了相當疑惑的神情來。<br /><br />  這證明他那次潛水行動,一定有一點收穫。不然,一句「甚麼也沒有發現」,就可以概括一切了。<br /><br />  原振俠想不到晚餐後的小聚,會聽到了一個相當怪異的故事。他不住在想,豪特所說的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要進行的事有關聯?<br /><br />  看來,似乎甚麼關聯也沒有,但至少有一點相同:卓克失蹤了,包括李文、淑芬在內的超過一百人,也失蹤了,是不是真的有關聯?<br /><br />  原振俠向玫瑰望去,玫瑰的神色疑惑。他又望向那三個調查員,三個調查員也同樣皺著眉。<br /><br />  有幾個人催豪特說下去。<br /><br />  豪特比劃著:「落水的地點很容易追認,方向也記得。卓克當時在我回程時,由右邊出現,所以我落水後,依方向游出了一百四十公尺,就轉而向左--卓克如果真的在海水中,看到了甚麼,就一定是在那個方向看到的。」<br /><br /><br />  豪特游得並不快,因為他心中起疑,要在海中發現他全然不知道是甚麼的東西。極有可能,卓克因之而神祕失蹤,所以他的心中,也十分緊張。<br /><br />  他轉向左之後,又游了三十公尺。首先看到,在海沙之中,半埋著一堆東西,游過去一看,竟是連結在一起的牡蠣!<br /><br />  在這一帶海域之中,發現牡蠣,應該是十分普通的事。可是豪特一看到,就呆了半晌,覺得事情蹊蹺之極--牡蠣是附著在岩石,或別的堅硬物體之上,絕不會在柔軟的沙上生長。<br /><br />  而這些牡蠣,卻在沙上!<br /><br />  只有一個可能,牠們原來不在沙上,是被移到這裡來的!豪特的頭腦十分靈敏,他立時想到,那沉在海底的半截木架。<br /><br />  假設木架上本來附有重物,而重物被弄走時,當然有許多牡蠣被弄下來。當重物被拖走時,連結在重物上的牡蠣,也可能脫落,這一堆,就是在重物移動過程中脫落的!<br /><br />  豪特也立時想到,當日,卓克比他先循沙上的痕跡,游出去六、七分鐘,沙上的痕跡消失得十分快,豪特一直向前游,卓克一定來得及,在痕跡未曾完全消失時,知道應向左轉!所以,豪特才會沒追上他。<br /><br />  這也就是說,現在他游的方向,正是卓克當日游出的方向。<br /><br />  有了這個發現,豪特十分興奮,繼續向前游去。不一會,看到了一大簇海帶,海底也不那麼平整,有許多岩石。他游過去,看到有一塊十分平整的大岩石--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br /><br />  海底有岩石,本來也事屬平常,可是在那塊岩石上,卻有著一個圓圈的裂痕。豪特用手去摸了一下,深大約二十公分,寬十公分。奇的是,那圓形,竟是一個正圓形,絕對要助用儀器,才能得到這樣的正圓,而沒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br /><br />  這一道跡痕,很令人生奇,豪特那時的奇訝,達於頂點。<br /><br />  海底一塊大岩石,一定是亙古以來就在那裡的,不可能被甚麼人移動過。那麼,要在石上,弄出那麼正圓的鑿痕來,自然也非得在海底進行不可。<br /><br />  那是相當艱鉅的工程--自然,硬要進行這樣的工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做了,又有甚麼用處?<br /><br />  豪特講到這裡,又開始喝酒。<br /><br />  原振俠用聽來十分淡然的聲音道:「我知道在大西洋一處海底,有一塊大岩石,上面有一幅刻成的畫。畫的是許多人向魔王呼叫,要求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王,來換取活著時的一切享受。」<br /><br />  原振俠的話,聽來有點突如其來,在座的許多人,也未必明白。有人向他眨著眼,有人道:「啊,很好的寓言故事!」<br /><br />  只有在原振俠身邊的玫瑰,陡然震動了一下。原振俠立即向她望來,在她美麗的臉龐上,現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但又有著極度的甜蜜。<br /><br />  她和原振俠目光相接,低聲問:「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兩句話?」<br /><br />  原振俠點頭道:「當然記得--我還以為你不願意想起過去的一切了--」<br /><br />  玫瑰緩緩搖頭:「我竭力想做一個新的人,一切重新來過,從頭開始。但是,過去還是有許多事,是無法從記憶中消除的--」<br /><br />  他們兩人急速地交談著,自然只有他們才知道,在講的是甚麼。<br /><br />  (讀者諸君其實也可以知道,只要看過原振俠在《魔女》這個故事中的經歷的話。)<br /><br />  (看過《魔女》這個故事,自然也可以知道,魔王收買人類靈魂的事是真的。)<br /><br />  (原振俠直接參加了這件事,當時的海棠,只是間接接觸。在他們的一次相聚中,曾有幾句對話,就是如今的玫瑰剛才問原振俠的話。)<br /><br />  (那兩句話是:「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著!」--那時,海棠是嚴格培養出來的人形工具。)<br /><br />  (原振俠又說:「如果,用我的鮮血塗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脫,我一定願意這樣做!」)<br /><br />  (這是任何女性聽了再也不會忘記的話,玫瑰自然記得。)<br /><br />  (海棠已不再存在,海棠已從魔法的拘禁中脫解出來,新生的是玫瑰。)<br /><br />  (新生的玫瑰,卻也不能忘懷原振俠當年的允諾。)<br /><br />  (這是甚麼原因,是愛情?這千古以來,控制著人類一切情緒的愛情?)<br /><br />  原振俠和玫瑰一直互望著,原振俠又想起當日和海棠親熱的情形,神馳天外。以致豪特叫了他幾次,他才「啊」地一聲,如夢初醒。<br /><br />  豪特在問:「海底大石上的刻畫?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大圓圈,全然沒有別的,也不知有甚麼用途。」<br /><br />  原振俠攤了攤手:「你沒有作進一步的觀察?」<br /><br />  豪特點頭:「有--」<br /><br /><br />  豪特在滿懷疑惑,繞著那塊大石游了很久,仍然莫名究竟之後,記住了大石所在的方位,才升上水面。他弄了一艘船,駛到了大石上方,獨自在海面上過了三天三夜--但這樣守候著,有甚麼目的,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或許他想看看,究竟是誰在海底,完成了這項不為人知,又十分艱鉅的工程。<br /><br />  可是,三日三夜,他一無所獲,他放棄了。<br /><br />  他的工作十分繁重,牡蠣的收獲一直在進行。<br /><br />  失了蹤的卓克,音訊全無。<br /><br />  一直到收獲近尾聲時,才又在一個木架的下端,由牡蠣殼連結處,發現了一樣不應該在木架上的東西。<br /><br />  發現的經過不算特別。工人在吊起來的木架上,敲打著附結在木架上的牡蠣,忽然,有工人發現在跌向甲板上的牡蠣中,有金屬的光芒閃耀,他叫了一聲,吸引了他人的注意,豪特恰好也在。<br /><br />  敲開了所有附在上面的牡蠣,顯露出來的,發出金屬光芒的,是一塊方正整整的金屬板。有兩公分厚,二十公分見方,相當重,看來像不銹鋼,上面有淺淺鐫刻出來的一個標誌。<br /><br />  那標誌,十分明顯,是一隻人手,握著一件東西,那東西,卻不知是甚麼。<br /><br />  這個發現,不能說太奇妙。因為一塊金屬板,如果在若干時日之前,沉進海中,停在木架上,在牡蠣的生長過程中,被牡蠣殼連結起來,事情就很簡單。<br /><br />  可是豪特得到了這塊金屬板之後,想弄清楚上面刻著的標誌,是甚麼意思,是屬於甚麼人,或是甚麼船隻上的,都一直沒結果。<br /><br />  這塊金屬板,也多少有了一點神祕的意味。估計它沉在海中的時間,大約是兩年到三年,這一點,是根據牡蠣生長的過程估計出來的。<br /><br />  豪特說到這裡,從上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從信封中取出幾張相片,分給各人:「各位,這就是那塊金屬板上刻著的標誌--那一定象徵著甚麼,誰能告訴我,除了那隻人手之外,另外一件東西,和那隻人手糾纏在一起的,是甚麼東西?」<br /><br />  豪特用了「和人手糾纏在一起」這樣的語句,相當生動。在照片上,誰都可以看到,那金屬板上刻著的標誌,是一隻人手--線條雖然簡單,但刻得很傳神,突起的指節骨、手指的形態,都顯示著這隻手,正在用很大的氣力。<br /><br />  而和手「糾纏」在一起的,是一堆無以名狀的物事,看來有三個帶狀的分岔,像是某種植物的肥厚葉形,可是卻又作不規則的彎曲。看來,不單是人手握住了它,它也捲住了人的手。<br /><br />  那東西還有一個球形的部分--三片厚葉自那裡伸出來。<br /><br />  有人首先道:「看來像是一種熱帶的多肉植物--」<br /><br />  豪特道:「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我託人查過世界仙人掌和多肉植物畫譜,連近似的都沒有。而且,各位請看那東西--和那隻人手一樣,看來有生命--」<br /><br />  那人立刻道:「植物本來就有生命--」<br /><br />  原振俠支持豪特:「我想,豪特先生的意思是,那東西看來有活力。」<br /><br />  豪特連連點頭:「是,正是這個意思。」<br /><br />  玫瑰輕輕說了一句:「這樣的金屬板,通常是要來釘在門上、車上或船頭上,作為一種標誌的!」<br /><br />  豪特道:「是一個會所,或是一個甚麼組織,甚至只是私人的一種標記,都無可查考。甚至它是不是和海底大石上的那個圓圈有關,也難作假設。」<br /><br />  各人議論紛紛,不得結果。<br /><br />  原振俠和玫瑰最先告辭,回到酒店的豪華套房之中。他們在大廳的中間,站了一會,才齊聲道:「晚安!」<br /><br />  玫瑰回到了她的房間,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才走進了另一間。他洗了一個澡,斜倚在床上,思緒一片混亂間,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聽到了玫瑰的聲音:「原,你不覺得,那個蠔場主人所說的故事,有很多值得懷疑之處?我的意思是,他在說謊!他說謊的目的是想掩飾!」<br /><br />  原振俠由於思緒一直很亂,所以並沒有對豪特所說的多加思索。這時聽得玫瑰那樣說,不禁怔了一怔,隨口問:「他想掩飾甚麼?」<br /><br />  玫瑰的聲音傳來:「我們可以面對面討論?」<br /><br />  原振俠當然歡迎,他立時放下電話,打開房門,看到玫瑰也正從房中走出來。她穿著一件相當傳統的睡衣,長衣搖曳地走出來,清麗絕頂。<br /><br />  原振俠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以前的海棠,心中大是悵然。<br /><br />  她先把放著許多酒的一架酒車推過來,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一面斟酒,一面道:「我認為他掩飾了卓克失蹤的真相。」<br /><br />  原振俠把豪特所說的,迅速想了一遍,點頭道:「那是一個疑點,因為他是卓克失蹤之前,最後見過他的人。而且一切全是他的敘述,沒有任何人可以證明。」<br /><br />  玫瑰呷了一口酒,又把一杯酒遞給原振俠:「所以,有可能,是他製造了卓克的失蹤。也有可能,他謀殺了卓克,毀屍滅跡,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從事這一切!」<br /><br />  原振俠的視線,停留在玫瑰纖細均勻的足踝上,並且努力在記憶之中摸索,想把原來海棠的足踝是甚麼樣子的想起來。<br /><br />  所以,他的回答是心不在焉的--他對現在玫瑰和他討論的事,並沒有甚麼興趣,有興趣的是,他可以和玫瑰面對面坐著喝酒講話。講話的內容是甚麼,全然無關緊要。<br /><br />  他隨口問:「目的是甚麼?」<br /><br />  玫瑰也注意到了原振俠目光的所在,她只是暗中嘆了一聲--在她的身上,發生了那麼巨大的變化,但是她的思想、她的記憶都還保留著,這就無可避免地,她也會想到以前的情景。<br /><br />  她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被過去所牽累,這是她努力要達到的目標。<br /><br />  她暗嘆了一聲,把自己的思緒集中起來:「卓克在海中,一定有所發現。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豪特,豪特為了某種原因,所以動了殺機--」<br /><br />  原振俠笑了起來,他見到玫瑰在作這種假設時,神態十分認真,而他卻一點也不明白,玫瑰為甚麼要作這樣的假設?<br /><br />  玫瑰也發現了原振俠根本沒有集中精神和她在討論問題,所以秀眉略蹙:「我想到在這裡附近海域發生的事,極有可能和那批不知下落的人有關--他們就是在離開這裡之後,不知所終的。而在海中,又有不可解釋的怪事發生過!」<br /><br />  原振俠連忙坐直身子:「豪特所說的事,甚至不知是甚麼性質--」<br /><br />  玫瑰一字一頓:「有人在海底活動!」<br /><br />  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也用十分緩慢的語調回答:「有一批人,要建立一個理想的樂園,這批人下落不明。小姐,你想說,這批人把他們的理想樂園,建在海底?」<br /><br />  玫瑰的笑容調皮:「先生,我沒有這樣說過,那是你說的!」<br /><br />  原振俠笑得爽朗:「雖然老套一點,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很多幻想電影和小說,都有這樣的情節,可以從這一點設想開去。」<br /><br />  玫瑰卻沒有作進一步的假設。她緩緩搖頭,抿著嘴,過了好一會,才道:「如果我有能力,在海底建立一個樂園,沒有理由選擇福沃海峽。這個海峽只有三十公里,船隻來往眾多,不是一個隱祕的理想場所--」<br /><br />  她一面說著,一面用她水蔥似的手指,作著手勢,加強語氣,看來美妙之至。有幾次,她的手指就在原振俠的面前晃過,原振俠真想一張口,把她的指尖輕輕咬住!<br /><br />  他吸了一口氣:「對,一定會再向南去,把海底樂園建設在南冰洋--嗯,把一座大冰山挖空,倒也十分理想!」<br /><br />  玫瑰輕瞪了原振俠一眼,原振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聽說過『金銀島』嗎?」<br /><br />  玫瑰神情訝異:「史蒂文生的小說,寫海盜的?」<br /><br />  原振俠搖頭:「不,還珠樓主的小說。說有一個人,能把一座島,憑法力令島隨意升出海面和沉入海底。整個島,就像是一艘潛艇,那個島,就叫金銀島,上面長滿了奇花異草、各種靈芝。」<br /><br />  玫瑰聽得悠然神往:「早就聽說過那部小說,想像力真豐富!你是想說,那批人的樂園,也有可能不在固定的所在,而是在一個--容器之中?」<br /><br />  原振俠又笑:「你用的名詞真古怪--容器?他們是人,不是物品!應該說,一艘相當大,可以沉入海底的船--也不必太大,他們的人數,應該在兩百人之內。」<br /><br />  玫瑰居然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大有可能!那和豪特的故事,更有合榫之處。」<br /><br />  原振俠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信口所說的假設,如何可以和豪特的故事搭上關係。他想聽玫瑰作進一步的解釋,所以自然而然,向玫瑰湊了湊。而玫瑰在這時,也顯然想到了甚麼,是相當重要的,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向原振俠靠近。<br /><br />  這一來,原振俠和玫瑰兩人,面對面的距離極近,雙方都可以在對方的眼珠之中,看到自己。他們面對著凝視了片刻,玫瑰才道:「一艘能在海底移動的船,總有些廢物會拋擲出來。」<br /><br />  原振俠同意,他用豎起一隻手指來表示。<br /><br />  玫瑰又道:「其中的一件物體,在被拋出來時,恰好被養蠔的木架所阻。結果,日積月累,它就附在蠔殼上。」<br /><br />  原振俠再豎起一隻手指。<br /><br />  玫瑰繼續道:「那東西極重,所以就有了豪特所說的情形。」<br /><br />  原振俠豎起了第三隻手指。<br /><br />  玫瑰停了一停:「在那重物沉進海底時,那艘船恰好就在。一定感到那重物若是出水,就有暴露他們存在的可能,所以就把它弄走了--」<br /><br />  玫瑰一面說,一面在用她柔媚的目光,徵求原振俠的意見。原振俠被她那種澄澈的目光,弄得有點意亂情迷,但是他仍然用心聽著。這一次,他沒有豎起手指來,反倒微微搖頭。<br /><br />  玫瑰的目光立即轉為質詢,嬌媚的口角也向下垂,神情迷人。<br /><br />  原振俠道:「一、太湊巧;二、他們為甚麼不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存在?」<br /><br />  玫瑰立時道:「湊巧,只不過是假設,也不是全無可能。他們建立一個樂園的事,一直極其祕密,甚至神祕。別忘了,這正是我們要來追查的原因。」<br /><br />  原振俠側著頭,一面打量著玫瑰淺黃色睡袍下高聳的胸脯--當她說話說得激動時,可以隱約看到她雙乳輕微的顫動。<br /><br />  他心中暗嘆了一聲,他甚至可以肯定,玫瑰向他求助,要他來到這裡,並不是尋找那批人的下落那麼簡單。她必然還想在他的身上,尋獲一點甚麼!<br /><br />  那會是甚麼呢?是他們以前,所沒有得到過的愛情?<br /><br />  玫瑰,這個有了那麼多經歷的美女,她究竟想得到甚麼?<br /><br />  原振俠一時想得出神,甚至忘了作反應,只是伸出三隻手指,怔怔地望著玫瑰。玫瑰伸過手,把他的手指,再扳起一隻來。剎那之間,原振俠有被輕度電流通過全身的感覺,他也想到,能和玫瑰在這樣的環境中輕笑深談,大是賞心樂事!<br /><br />  玫瑰在繼續著:「所以,卓克在海底,應該見過那艘船--或是別的形狀的--容器--」<br /><br />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他這時才感到,玫瑰一上來就用了「容器」這樣的名詞,十分有道理。他的假設是一艘船,那不如「容器」好。<br /><br />  因為,船的形狀,幾乎是固定的,再變化,也還是船。但是容器卻可以是任何形狀,可以是方的、圓的、不規則的、三角形的--<br /><br />  卓克在水底,如果看到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容器,其中居然有許多人在活動,他大大受驚,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br /><br />  原振俠伸出了五隻手指。<br /><br />  玫瑰長長吁了一口氣,雙手高舉,伸了一個懶腰,站了起來:「所以我的結論是,可以暫緩用直升機搜索史杜德島,先到海中進行搜索。」<br /><br />  原振俠收回手來,揮了揮手:「如果豪特在說謊,我們就無法知道正確的地點!」<br /><br />  玫瑰側著頭:「可以稍為用一點手段,使他講出真實的情形來!」<br /><br />  原振俠望著玫瑰,神情帶著疑惑。玫瑰自然知道他在想甚麼,搖著頭:「當然是合法的手段!」<br /><br />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點頭:「現在就去找他?」<br /><br />  玫瑰又想了一會:「到他的牡蠣養殖場去,反正我們要出海的。」<br /><br />  當晚的討論,到此為止。在他們分別進入臥房之前,原振俠考慮了一下,是吻玫瑰的額呢,還是吻她的手?結果是吻了她的指尖--剛才在討論時,他就不止一次想要做了。<br /><br />  第二天,他們準備了一艘船,先用電話和豪特聯絡。豪特表示十分歡迎--從這一點看來,他又不像是有甚麼陰謀。<br /><br />  下午,他們在海面上,和豪特相會。豪特由一艘小艇,上了他們的船。<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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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豪特趁機大口喝酒,一個曾發出低呼聲的人,用充滿了驚悸的聲音道:「那個叫卓克的人失蹤了,我在報上看到過這新聞!在海底發生了甚麼怪事?一隻大海怪吞噬了他?」

  那個人的話,又引得幾個人一起點頭,顯然他們也記起,曾在報上看過那則新聞。才一個多月之前的事,只要記性不是太壞,都會記得。

  原振俠也望向豪特,可是豪特的話,卻又出人意表:「不錯,卓克失蹤了,可是,他不是在潛水行動中失蹤的。」

  各人又「啊」地一聲,表示驚訝。原振俠和玫瑰互望一眼,玫瑰低聲道:「真有意思,一波三折!」

  豪特的酒量看來很好,他又喝乾了一杯酒。然後,吸了一口氣:「我遲了六、七分鐘,向前游去。游出了一百多公尺,海底沙上的痕跡已消失了!」

  原振俠舉了舉手:「沙上痕跡消失,是由於沙粒的移動,還是重物突然上升?」

  豪特點頭,像是在說原振俠這個問題,十分中肯:「我回頭看,身後也沒有了痕跡,所以可以肯定,是由於沙粒的移動而消失的。」


  沙上的痕跡消失,就無法肯定重物被人拖向何方,豪特只好假定還是筆直向前。他又保持方向不變,再向前游出了一百多公尺,可是不但甚麼都沒有發現,連卓克也沒有追上。

  這就有點很不尋常,通常,潛水者不會在海底游出那麼遠,就算有需要,也一定會和同伴保持聯絡。因為海底有著各種各樣不可測的危機,單獨行動,在安全上會大打折扣。

  所以,豪特不再向前游,折了回來。當他往回游了六十公尺左右時,就看到了卓克自他的右手邊,迅速游了過來。卓克不但游得快,而且,大量的氣泡,不斷上升,這證明他的呼吸十分急促。

  一個有經驗的潛水員,絕少在海中會激動得呼吸急促的,除非是有甚麼事令他吃驚了。

  卓克似乎沒有發現豪特,而且,他又像是不辨方向,並不是在游回去的方向上。豪特用力趕了過去,到了他的面前,卓克才停了下來。

  豪特和他打了幾個手勢,一開始,卓克竟然沒有反應。豪特只覺得,在目鏡之後,卓克的雙眼,睜得好大(那也有可能是在水中視物,特別放大的緣故)。直到豪特推了他一下,卓克才像是突然定過神來,作了一個要升上水面的手勢。

  豪特看出卓克的情形有點不對勁,就扶著他,和他一起升上了水面。到了水面上,小艇把他們載回去,豪特浮上來的浮標,也早有人撈了上來。

  許多人七嘴八舌地問:「下面是甚麼?那麼重的是甚麼?」

  豪特忍不住心中的怒意,罵出了一連串的粗話,才道:「甚麼東西,叫人偷走了!還有甚麼?」

  有的人還不相信,又去問卓克。卓克悶哼:「你們不信,可以自己下去看!」

  事實上,就算當時有人想下去看,幾小時之後,也打消了主意。因為大型起重船來到,輕而易舉地把那下半截木架子吊了起來,放在甲板上面。有經驗的人一看,就可以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家都看得出來,的而且確,本來有甚麼東西附在木架上,但已經被弄走了!那東西極重--這一點人人皆知,而下水的豪特和卓克兩人,自然沒有能力將之弄走。

  事情就更神祕,大家不但猜那東西是甚麼,又紛紛議論東西是被誰弄走的。但議論了七、八天,不得要領,自然也沒有甚麼人再注意了。

  一直在注意的人是豪特。那天他和卓克一起升上水面,卓克甚麼話也沒有說,上了船就找酒喝,一面喝酒,一面更換潛水衣。換好了衣服,豪特要找他說話時,他已登上一艘小艇上岸去了。

  豪特覺得他的行動十分可疑--當然,他還沒有想到甚麼,只是覺得可疑。但是他又要處理大型起重船的工作,等到處理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他仍然惦記著卓克,就找到了卓克的家裡。

  卓克的家,是一幢小小的石屋,標準單身漢的住所,凌亂而充滿了各種氣味的混合,酒氣之濃,甚至薰鼻。豪特把卓克從一堆墊子上拉起來三次,都無法令他坐直,卓克已醉得不堪了。

  豪特嘆了一口氣,在冰箱裡找到了一罐凍啤酒,打開來喝著。

  他打算喝完啤酒就離開,而就在這時,忽然聽得卓克叫了起來:「我沒有看到,我甚麼也沒有看到!」

  豪特陡然怔了一怔,又看到卓克雙手在眼前亂揮亂舞,像是想將眼前的甚麼揮開去。

  這種情形,慣於潛水的豪特,一看就知道只有兩個可能。

  潛水者在海底產生幻象--那是一種十分可怕的情形,往往導致潛水者喪失性命。

  而一旦潛水員在海底看到了幻象,那等於宣告了這個人潛水生命的結束。所以,在很多情形下,潛水員都不願承認自己看到了幻象。

  剛才,卓克高叫「甚麼也沒有看到」,就可以理解為他看到了幻象,而不肯承認。

  但是,能令有經驗的潛水員產生幻象的情況,一般來說,要就是潛水員在水中太久,要就是潛得太深。而卓克當天的潛水,兩者都不是。

  那就有第二個可能:他真的在海中看到了甚麼,看到的東西或情景,一定十分可怕,使他不敢承認。或者他意識到,看到了那樣的東西或情景,會對他有十分不利的後果--例如看到了兇手行兇、販毒集團正在進行交易之類,都會惹來殺身之禍。但真要是有這種情形,否認又有甚麼用?

  豪特想了一想,來到卓克的身邊,大聲問:「你在海裡看到了甚麼?」

  喝醉酒的人,總還保持著一點知覺的。儘管在酒醒之後,他對自己曾做過些甚麼,可能一點記憶也沒有,但在當時,都還可以有本能的反應。

  豪特大聲喝問,卓克陡然震動,雙手在身邊的墊子上亂抓,頭左右亂擺,神情十分恐怖:「沒有,甚麼也沒有看到--甚麼也沒有--」

  豪特用力搖他,又把半罐冰凍的啤酒,一起淋到了他的頭上,再連聲喝問。可是他說來說去,就是那一句話,再也沒有第二句。

  豪特無可奈何,只好離去。

  豪特在這裡,犯了一個錯誤。


  豪特嘆了一口氣,神情黯然。

  原振俠「啊」地一聲:「卓克就此失蹤?如果你不離開,守著他,到他酒醒,他--」

  玫瑰搖頭:「一樣的,一個人要有失蹤的理由,怎麼都會失蹤。而且,就算他酒醒了,也不會說出他在海中,究竟看到了甚麼。」

  豪特嘆了一聲:「我想也是那樣,所以我並不責備自己。第二天中午,我再去看他,他已經不在了,而且再也沒有出現過。第三天中午,通知了警方,一直找了十天,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個人,就像是被他體內的酒精徹底溶化了,甚麼也沒有留下--他也不可能到外地去了,他的旅行證件,甚麼--都在。」

  一個年輕人發表意見:「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中看到了甚麼,那麼,他有可能去作進一步探索。」

  豪特點頭:「我也是這樣想,不過遲了幾天,甚至卓克失蹤之後的第四天,我才想到,又曾到那海域中,去作了一次潛水。」

  豪特講到這裡,現出了相當疑惑的神情來。

  這證明他那次潛水行動,一定有一點收穫。不然,一句「甚麼也沒有發現」,就可以概括一切了。

  原振俠想不到晚餐後的小聚,會聽到了一個相當怪異的故事。他不住在想,豪特所說的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要進行的事有關聯?

  看來,似乎甚麼關聯也沒有,但至少有一點相同:卓克失蹤了,包括李文、淑芬在內的超過一百人,也失蹤了,是不是真的有關聯?

  原振俠向玫瑰望去,玫瑰的神色疑惑。他又望向那三個調查員,三個調查員也同樣皺著眉。

  有幾個人催豪特說下去。

  豪特比劃著:「落水的地點很容易追認,方向也記得。卓克當時在我回程時,由右邊出現,所以我落水後,依方向游出了一百四十公尺,就轉而向左--卓克如果真的在海水中,看到了甚麼,就一定是在那個方向看到的。」


  豪特游得並不快,因為他心中起疑,要在海中發現他全然不知道是甚麼的東西。極有可能,卓克因之而神祕失蹤,所以他的心中,也十分緊張。

  他轉向左之後,又游了三十公尺。首先看到,在海沙之中,半埋著一堆東西,游過去一看,竟是連結在一起的牡蠣!

  在這一帶海域之中,發現牡蠣,應該是十分普通的事。可是豪特一看到,就呆了半晌,覺得事情蹊蹺之極--牡蠣是附著在岩石,或別的堅硬物體之上,絕不會在柔軟的沙上生長。

  而這些牡蠣,卻在沙上!

  只有一個可能,牠們原來不在沙上,是被移到這裡來的!豪特的頭腦十分靈敏,他立時想到,那沉在海底的半截木架。

  假設木架上本來附有重物,而重物被弄走時,當然有許多牡蠣被弄下來。當重物被拖走時,連結在重物上的牡蠣,也可能脫落,這一堆,就是在重物移動過程中脫落的!

  豪特也立時想到,當日,卓克比他先循沙上的痕跡,游出去六、七分鐘,沙上的痕跡消失得十分快,豪特一直向前游,卓克一定來得及,在痕跡未曾完全消失時,知道應向左轉!所以,豪特才會沒追上他。

  這也就是說,現在他游的方向,正是卓克當日游出的方向。

  有了這個發現,豪特十分興奮,繼續向前游去。不一會,看到了一大簇海帶,海底也不那麼平整,有許多岩石。他游過去,看到有一塊十分平整的大岩石--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

  海底有岩石,本來也事屬平常,可是在那塊岩石上,卻有著一個圓圈的裂痕。豪特用手去摸了一下,深大約二十公分,寬十公分。奇的是,那圓形,竟是一個正圓形,絕對要助用儀器,才能得到這樣的正圓,而沒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這一道跡痕,很令人生奇,豪特那時的奇訝,達於頂點。

  海底一塊大岩石,一定是亙古以來就在那裡的,不可能被甚麼人移動過。那麼,要在石上,弄出那麼正圓的鑿痕來,自然也非得在海底進行不可。

  那是相當艱鉅的工程--自然,硬要進行這樣的工程,也不是做不到,可是做了,又有甚麼用處?

  豪特講到這裡,又開始喝酒。

  原振俠用聽來十分淡然的聲音道:「我知道在大西洋一處海底,有一塊大岩石,上面有一幅刻成的畫。畫的是許多人向魔王呼叫,要求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王,來換取活著時的一切享受。」

  原振俠的話,聽來有點突如其來,在座的許多人,也未必明白。有人向他眨著眼,有人道:「啊,很好的寓言故事!」

  只有在原振俠身邊的玫瑰,陡然震動了一下。原振俠立即向她望來,在她美麗的臉龐上,現出十分迷惘的神情,但又有著極度的甜蜜。

  她和原振俠目光相接,低聲問:「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那兩句話?」

  原振俠點頭道:「當然記得--我還以為你不願意想起過去的一切了--」

  玫瑰緩緩搖頭:「我竭力想做一個新的人,一切重新來過,從頭開始。但是,過去還是有許多事,是無法從記憶中消除的--」

  他們兩人急速地交談著,自然只有他們才知道,在講的是甚麼。

  (讀者諸君其實也可以知道,只要看過原振俠在《魔女》這個故事中的經歷的話。)

  (看過《魔女》這個故事,自然也可以知道,魔王收買人類靈魂的事是真的。)

  (原振俠直接參加了這件事,當時的海棠,只是間接接觸。在他們的一次相聚中,曾有幾句對話,就是如今的玫瑰剛才問原振俠的話。)

  (那兩句話是:「海棠,你才是真正的魔女,被魔法拘禁著!」--那時,海棠是嚴格培養出來的人形工具。)

  (原振俠又說:「如果,用我的鮮血塗遍你的全身,就能令你自魔法中解脫,我一定願意這樣做!」)

  (這是任何女性聽了再也不會忘記的話,玫瑰自然記得。)

  (海棠已不再存在,海棠已從魔法的拘禁中脫解出來,新生的是玫瑰。)

  (新生的玫瑰,卻也不能忘懷原振俠當年的允諾。)

  (這是甚麼原因,是愛情?這千古以來,控制著人類一切情緒的愛情?)

  原振俠和玫瑰一直互望著,原振俠又想起當日和海棠親熱的情形,神馳天外。以致豪特叫了他幾次,他才「啊」地一聲,如夢初醒。

  豪特在問:「海底大石上的刻畫?我看到的只是一個大圓圈,全然沒有別的,也不知有甚麼用途。」

  原振俠攤了攤手:「你沒有作進一步的觀察?」

  豪特點頭:「有--」


  豪特在滿懷疑惑,繞著那塊大石游了很久,仍然莫名究竟之後,記住了大石所在的方位,才升上水面。他弄了一艘船,駛到了大石上方,獨自在海面上過了三天三夜--但這樣守候著,有甚麼目的,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或許他想看看,究竟是誰在海底,完成了這項不為人知,又十分艱鉅的工程。

  可是,三日三夜,他一無所獲,他放棄了。

  他的工作十分繁重,牡蠣的收獲一直在進行。

  失了蹤的卓克,音訊全無。

  一直到收獲近尾聲時,才又在一個木架的下端,由牡蠣殼連結處,發現了一樣不應該在木架上的東西。

  發現的經過不算特別。工人在吊起來的木架上,敲打著附結在木架上的牡蠣,忽然,有工人發現在跌向甲板上的牡蠣中,有金屬的光芒閃耀,他叫了一聲,吸引了他人的注意,豪特恰好也在。

  敲開了所有附在上面的牡蠣,顯露出來的,發出金屬光芒的,是一塊方正整整的金屬板。有兩公分厚,二十公分見方,相當重,看來像不銹鋼,上面有淺淺鐫刻出來的一個標誌。

  那標誌,十分明顯,是一隻人手,握著一件東西,那東西,卻不知是甚麼。

  這個發現,不能說太奇妙。因為一塊金屬板,如果在若干時日之前,沉進海中,停在木架上,在牡蠣的生長過程中,被牡蠣殼連結起來,事情就很簡單。

  可是豪特得到了這塊金屬板之後,想弄清楚上面刻著的標誌,是甚麼意思,是屬於甚麼人,或是甚麼船隻上的,都一直沒結果。

  這塊金屬板,也多少有了一點神祕的意味。估計它沉在海中的時間,大約是兩年到三年,這一點,是根據牡蠣生長的過程估計出來的。

  豪特說到這裡,從上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從信封中取出幾張相片,分給各人:「各位,這就是那塊金屬板上刻著的標誌--那一定象徵著甚麼,誰能告訴我,除了那隻人手之外,另外一件東西,和那隻人手糾纏在一起的,是甚麼東西?」

  豪特用了「和人手糾纏在一起」這樣的語句,相當生動。在照片上,誰都可以看到,那金屬板上刻著的標誌,是一隻人手--線條雖然簡單,但刻得很傳神,突起的指節骨、手指的形態,都顯示著這隻手,正在用很大的氣力。

  而和手「糾纏」在一起的,是一堆無以名狀的物事,看來有三個帶狀的分岔,像是某種植物的肥厚葉形,可是卻又作不規則的彎曲。看來,不單是人手握住了它,它也捲住了人的手。

  那東西還有一個球形的部分--三片厚葉自那裡伸出來。

  有人首先道:「看來像是一種熱帶的多肉植物--」

  豪特道:「我也這樣想過,可是我託人查過世界仙人掌和多肉植物畫譜,連近似的都沒有。而且,各位請看那東西--和那隻人手一樣,看來有生命--」

  那人立刻道:「植物本來就有生命--」

  原振俠支持豪特:「我想,豪特先生的意思是,那東西看來有活力。」

  豪特連連點頭:「是,正是這個意思。」

  玫瑰輕輕說了一句:「這樣的金屬板,通常是要來釘在門上、車上或船頭上,作為一種標誌的!」

  豪特道:「是一個會所,或是一個甚麼組織,甚至只是私人的一種標記,都無可查考。甚至它是不是和海底大石上的那個圓圈有關,也難作假設。」

  各人議論紛紛,不得結果。

  原振俠和玫瑰最先告辭,回到酒店的豪華套房之中。他們在大廳的中間,站了一會,才齊聲道:「晚安!」

  玫瑰回到了她的房間,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才走進了另一間。他洗了一個澡,斜倚在床上,思緒一片混亂間,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聽到了玫瑰的聲音:「原,你不覺得,那個蠔場主人所說的故事,有很多值得懷疑之處?我的意思是,他在說謊!他說謊的目的是想掩飾!」

  原振俠由於思緒一直很亂,所以並沒有對豪特所說的多加思索。這時聽得玫瑰那樣說,不禁怔了一怔,隨口問:「他想掩飾甚麼?」

  玫瑰的聲音傳來:「我們可以面對面討論?」

  原振俠當然歡迎,他立時放下電話,打開房門,看到玫瑰也正從房中走出來。她穿著一件相當傳統的睡衣,長衣搖曳地走出來,清麗絕頂。

  原振俠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以前的海棠,心中大是悵然。

  她先把放著許多酒的一架酒車推過來,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一面斟酒,一面道:「我認為他掩飾了卓克失蹤的真相。」

  原振俠把豪特所說的,迅速想了一遍,點頭道:「那是一個疑點,因為他是卓克失蹤之前,最後見過他的人。而且一切全是他的敘述,沒有任何人可以證明。」

  玫瑰呷了一口酒,又把一杯酒遞給原振俠:「所以,有可能,是他製造了卓克的失蹤。也有可能,他謀殺了卓克,毀屍滅跡,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從事這一切!」

  原振俠的視線,停留在玫瑰纖細均勻的足踝上,並且努力在記憶之中摸索,想把原來海棠的足踝是甚麼樣子的想起來。

  所以,他的回答是心不在焉的--他對現在玫瑰和他討論的事,並沒有甚麼興趣,有興趣的是,他可以和玫瑰面對面坐著喝酒講話。講話的內容是甚麼,全然無關緊要。

  他隨口問:「目的是甚麼?」

  玫瑰也注意到了原振俠目光的所在,她只是暗中嘆了一聲--在她的身上,發生了那麼巨大的變化,但是她的思想、她的記憶都還保留著,這就無可避免地,她也會想到以前的情景。

  她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被過去所牽累,這是她努力要達到的目標。

  她暗嘆了一聲,把自己的思緒集中起來:「卓克在海中,一定有所發現。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豪特,豪特為了某種原因,所以動了殺機--」

  原振俠笑了起來,他見到玫瑰在作這種假設時,神態十分認真,而他卻一點也不明白,玫瑰為甚麼要作這樣的假設?

  玫瑰也發現了原振俠根本沒有集中精神和她在討論問題,所以秀眉略蹙:「我想到在這裡附近海域發生的事,極有可能和那批不知下落的人有關--他們就是在離開這裡之後,不知所終的。而在海中,又有不可解釋的怪事發生過!」

  原振俠連忙坐直身子:「豪特所說的事,甚至不知是甚麼性質--」

  玫瑰一字一頓:「有人在海底活動!」

  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也用十分緩慢的語調回答:「有一批人,要建立一個理想的樂園,這批人下落不明。小姐,你想說,這批人把他們的理想樂園,建在海底?」

  玫瑰的笑容調皮:「先生,我沒有這樣說過,那是你說的!」

  原振俠笑得爽朗:「雖然老套一點,但也不是沒有可能。很多幻想電影和小說,都有這樣的情節,可以從這一點設想開去。」

  玫瑰卻沒有作進一步的假設。她緩緩搖頭,抿著嘴,過了好一會,才道:「如果我有能力,在海底建立一個樂園,沒有理由選擇福沃海峽。這個海峽只有三十公里,船隻來往眾多,不是一個隱祕的理想場所--」

  她一面說著,一面用她水蔥似的手指,作著手勢,加強語氣,看來美妙之至。有幾次,她的手指就在原振俠的面前晃過,原振俠真想一張口,把她的指尖輕輕咬住!

  他吸了一口氣:「對,一定會再向南去,把海底樂園建設在南冰洋--嗯,把一座大冰山挖空,倒也十分理想!」

  玫瑰輕瞪了原振俠一眼,原振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聽說過『金銀島』嗎?」

  玫瑰神情訝異:「史蒂文生的小說,寫海盜的?」

  原振俠搖頭:「不,還珠樓主的小說。說有一個人,能把一座島,憑法力令島隨意升出海面和沉入海底。整個島,就像是一艘潛艇,那個島,就叫金銀島,上面長滿了奇花異草、各種靈芝。」

  玫瑰聽得悠然神往:「早就聽說過那部小說,想像力真豐富!你是想說,那批人的樂園,也有可能不在固定的所在,而是在一個--容器之中?」

  原振俠又笑:「你用的名詞真古怪--容器?他們是人,不是物品!應該說,一艘相當大,可以沉入海底的船--也不必太大,他們的人數,應該在兩百人之內。」

  玫瑰居然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大有可能!那和豪特的故事,更有合榫之處。」

  原振俠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信口所說的假設,如何可以和豪特的故事搭上關係。他想聽玫瑰作進一步的解釋,所以自然而然,向玫瑰湊了湊。而玫瑰在這時,也顯然想到了甚麼,是相當重要的,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向原振俠靠近。

  這一來,原振俠和玫瑰兩人,面對面的距離極近,雙方都可以在對方的眼珠之中,看到自己。他們面對著凝視了片刻,玫瑰才道:「一艘能在海底移動的船,總有些廢物會拋擲出來。」

  原振俠同意,他用豎起一隻手指來表示。

  玫瑰又道:「其中的一件物體,在被拋出來時,恰好被養蠔的木架所阻。結果,日積月累,它就附在蠔殼上。」

  原振俠再豎起一隻手指。

  玫瑰繼續道:「那東西極重,所以就有了豪特所說的情形。」

  原振俠豎起了第三隻手指。

  玫瑰停了一停:「在那重物沉進海底時,那艘船恰好就在。一定感到那重物若是出水,就有暴露他們存在的可能,所以就把它弄走了--」

  玫瑰一面說,一面在用她柔媚的目光,徵求原振俠的意見。原振俠被她那種澄澈的目光,弄得有點意亂情迷,但是他仍然用心聽著。這一次,他沒有豎起手指來,反倒微微搖頭。

  玫瑰的目光立即轉為質詢,嬌媚的口角也向下垂,神情迷人。

  原振俠道:「一、太湊巧;二、他們為甚麼不讓別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玫瑰立時道:「湊巧,只不過是假設,也不是全無可能。他們建立一個樂園的事,一直極其祕密,甚至神祕。別忘了,這正是我們要來追查的原因。」

  原振俠側著頭,一面打量著玫瑰淺黃色睡袍下高聳的胸脯--當她說話說得激動時,可以隱約看到她雙乳輕微的顫動。

  他心中暗嘆了一聲,他甚至可以肯定,玫瑰向他求助,要他來到這裡,並不是尋找那批人的下落那麼簡單。她必然還想在他的身上,尋獲一點甚麼!

  那會是甚麼呢?是他們以前,所沒有得到過的愛情?

  玫瑰,這個有了那麼多經歷的美女,她究竟想得到甚麼?

  原振俠一時想得出神,甚至忘了作反應,只是伸出三隻手指,怔怔地望著玫瑰。玫瑰伸過手,把他的手指,再扳起一隻來。剎那之間,原振俠有被輕度電流通過全身的感覺,他也想到,能和玫瑰在這樣的環境中輕笑深談,大是賞心樂事!

  玫瑰在繼續著:「所以,卓克在海底,應該見過那艘船--或是別的形狀的--容器--」

  原振俠震動了一下。他這時才感到,玫瑰一上來就用了「容器」這樣的名詞,十分有道理。他的假設是一艘船,那不如「容器」好。

  因為,船的形狀,幾乎是固定的,再變化,也還是船。但是容器卻可以是任何形狀,可以是方的、圓的、不規則的、三角形的--

  卓克在水底,如果看到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容器,其中居然有許多人在活動,他大大受驚,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

  原振俠伸出了五隻手指。

  玫瑰長長吁了一口氣,雙手高舉,伸了一個懶腰,站了起來:「所以我的結論是,可以暫緩用直升機搜索史杜德島,先到海中進行搜索。」

  原振俠收回手來,揮了揮手:「如果豪特在說謊,我們就無法知道正確的地點!」

  玫瑰側著頭:「可以稍為用一點手段,使他講出真實的情形來!」

  原振俠望著玫瑰,神情帶著疑惑。玫瑰自然知道他在想甚麼,搖著頭:「當然是合法的手段!」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點頭:「現在就去找他?」

  玫瑰又想了一會:「到他的牡蠣養殖場去,反正我們要出海的。」

  當晚的討論,到此為止。在他們分別進入臥房之前,原振俠考慮了一下,是吻玫瑰的額呢,還是吻她的手?結果是吻了她的指尖--剛才在討論時,他就不止一次想要做了。

  第二天,他們準備了一艘船,先用電話和豪特聯絡。豪特表示十分歡迎--從這一點看來,他又不像是有甚麼陰謀。

  下午,他們在海面上,和豪特相會。豪特由一艘小艇,上了他們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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