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奇蹟</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奇蹟</h3><br /><br />  坐在大廳中的七個人全都呆住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br /><br />  但是,這七個人剛才根本連眼都沒有眨過,他們一直盯著在看,聚精會神地在看,這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他們的監視之下發生,都是他們親眼目賭的事情!雖然事情是如此之奇,他們實在不願意相信,但是,那卻全是他們親眼看到的!<br /><br />  大廳中不止七人,除了七個雙眼睜得老圓,口也張得極大,被他們所看到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驚得口定目呆的那七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身形又高又瘦,膚色枯黃,穿著一套並不合身的全黑西裝,甚至連襯衫也是黑色的。<br /><br />  這個黑衣人,就是奇蹟的創造者。<br /><br />  大廳上的陳設很華麗──並不是暴發戶的那種華麗,而是一望便知主人是世代相傳的豪富之家的那種華麗。大廳極其寬敞,這七個目瞪口呆的人,是坐在一組寬大的沙發上。大廳的其餘燈光全沒有開著,開的只是一盞燈,那盞燈的燈光,並不是照在那七個人的身上,而是照在那個黑衣人的身上。<br /><br />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本來應該放咖啡几的地方,咖啡几已經在事前搬開去。<br /><br />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那裏,目的是為了創造奇蹟。<br /><br />  本來,他宣稱要創造的那種奇蹟,是決無可能實現的,但是居然在七個人全神貫注之下,決無可能實現的事,變成了事實。<br /><br />  那七個人中,有一個人是高斯,事業上極有成就的名攝影家,對一切奇事都有興趣的參加者。七人中,年紀最輕的是這所大洋房的主人陳洛,高斯是因為陳洛的邀請,而來參加這次聚會的。<br /><br />  陳洛是高斯的好朋友,像陳洛這樣地位的人,本來很難交到好朋友,因為他錢太多了,他是億萬富翁陳八的獨生子,而陳八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br /><br />  不過,高斯的的確確是陳洛的好朋友,那天中午,陳洛到高斯的辦事處來,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高斯,你信不信,有人能夠叫死去的人重現在眼前?」<br /><br />  高斯的回答也很直接,他立即答道:「不信!」<br /><br />  陳洛笑著,道:「有一個人自稱能,你想不想來看看?」<br /><br />  高斯一點也不感興趣,像陳洛這樣的有錢人,有機會遇到各種各樣,自稱有奇才異能的人,那一點也不奇怪,就只差沒人向他說,可以使他長生不老了!<br /><br />  高斯聽得陳洛這樣問他,立即又道:「我不想去看。」<br /><br />  陳洛搓著手,道:「高斯,我很希望你能去看看,那人說得這樣有把握,我當然也不信,不過要是他在騙人──」<br /><br />  高斯不等陳洛說完,就揮著手,道:「對不起,沒空。」<br /><br />  陳洛嘆了一聲,道:「高斯,要是我請你去,和你的職業有關,我假定那人是一個魔術師,能夠有極巧妙的手法掩人耳目,我想肉眼可能給他瞞過去。如果用攝影技巧將之拍作電影,我的意思是拍慢動作的電影,那麼,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在玩點什麼把戲了!」<br /><br />  高斯也嘆了一聲,道:「陳洛,這些走江湖的,無非是想混口飯吃,光棍不斷人財路,他給你一點神秘的快樂,你打發他幾個錢就是了,何必去揭露人家的秘密,壞他的飯碗!」<br /><br />  陳洛道:「本來是這樣,可是那個人卻有點不同,他要使我再見到我的父親!」<br /><br />  高斯本來一直是坐著的,一聽得陳洛這樣講,不禁陡地站了起來,神情訝異,道:「什麼?」<br /><br />  陳洛道:「這個人,他說能叫我再看到我父親,而且我父親還可以回答我的問題。高斯,你知道,老頭子在三年前,是突然死的,有很多事沒有交代,如果他真能夠辦到的話,我有很多話要問。」<br /><br />  高斯苦笑了起來,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英國唸的那幾年大學,唸到什麼地方去了!」<br /><br />  陳洛忙道:「對了,我還請了羅埃教授,他是英國著名的靈魂學專家,他今天下午可以到。」<br /><br />  高斯眨著眼,看來陳洛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他做著手勢,道:「像你這種的專門攝影,我的收費,你是知道的?」<br /><br />  陳洛高興地道:「當然,當然,事情就在今晚,請你先去準備一下,別讓那人知道。」<br /><br />  高斯沒有再說什麼,陳洛就在高斯的辦公室中,打了一個電話,吩咐管家迎接高斯,他到時也會來。<br /><br />  高斯是在一小時之後,帶了一批器材,到了陳洛的家中,坐下不久,陳洛也就來了。<br /><br />  陳洛指著一組沙發,道:「那個人已經來過一次,他說他會在這裏施展他的力量!」<br /><br />  高斯笑道:「太囉囌了,你說他在這裏作法,不是簡單得多?」陳洛笑了笑,他指的地方是沙發的前面,這時正放著一張很大的正方形的瑪瑙石几。<br /><br />  高斯抬頭一看,立時看到了對準這組沙發的一隻大座鐘。<br /><br />  那隻大座鐘比人還高,鐘面的四周圍是各種裝飾品,鐘面的下面,有足夠的空閒,可以藏下無線電遙控的攝影機,正合他作偷攝之用。<br /><br />  高斯點了點頭,拿著攝影機,走了過去。陳洛又向沙發前一指,道:「那人說,在經過他……作法之後,我就可以在那裏看到老頭子!」<br /><br />  陳洛指的,是沙發前的一排落地長窗,窗外是一個有遮蓋的平台,平台外是草地。<br /><br />  高斯立即道:「出現在玻璃上?」<br /><br />  陳洛笑道:「當時我也這樣問,我知道,如果人出現在玻璃上,那可能是幻燈片或放映電影所作出來的效果。但那人說不是,他說,人會在玻璃外的平台上。」<br /><br />  高斯放好了攝影機,蹲下身子來,攝影機所放的角度很理想,既可看到咖啡几,也可以看到長窗外的情形。<br /><br />  高斯坐在沙發上,試了試機,一切都很好,陳洛道:「記得十一點四十五分之前,一定要到!」<br /><br />  高斯答應著,和陳洛揮著手再見。他約好了今晚和李玉芳看電影的,算起來,電影散場之後再來,也來得及。<br /><br />  雖然看陳洛的神情很認真,但是,高斯根本不相信,真有人能夠作法,使一個死去了三年之久的人重現在眼前,所以,他也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和李玉芳一起進餐,看電影之間,他也完全沒有提起。<br /><br />  晚上十一時三十七分,他送李玉芳回家後,逕赴陳洛的家中,到達時已經是十一點四十七分了,陳洛正在大廳門口探頭看望,神情焦急,見了高斯,少不了有幾句埋怨,才道:「快點,人全來齊了。」<br /><br />  高斯跟著陳洛,進了大廳,大廳中燈火通明,有五個人正在談笑著。其中有兩個,認得的,一個是陳洛的舅父,著名的工業家韓祖勳,一個是高斯和陳洛的好朋友,畫家布隆,布隆真的是姓布,不是外國人。<br /><br />  另外一個面色紅潤,身形高大的英國人,聲若洪鐘,當然是靈魂學家羅埃,另一個,卻是面色萎瑣,獐頭鼠目,偏偏衣飾華貴,領帶的夾子,是一整條碧綠的翡翠,陳洛替高斯引見,道:「這位是柳先生,柳飛鴻先生。那位能創造奇蹟的人,就是他介紹給我的!」<br /><br />  高斯心裏很有點看不起這個柳飛鴻,只是淡淡招呼了一下,又向陳洛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問陳洛,是不是還有人知道會有秘密攝影這件事。陳洛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其他的人知道。<br /><br />  高斯四面看了一下,又用一種近乎開玩笑的語氣道:「那位召魂大師呢?怎麼還不來?」<br /><br />  陳洛忙道:「已經來了,在我書房裏養神,快出來了!」<br /><br />  高斯怔了一怔,忙望過去,低聲道:「他一個人在你的書房裏?陳洛,誰都知道你書房的保險箱──」<br /><br />  陳洛大笑了起來,拍著高斯的肩,也極低聲地道:「你只管放心,他打不開那保險箱的,別胡思亂想!」<br /><br />  高斯望了陳洛一眼,不再說什麼,和布隆談了幾句,那座大鐘,就開始敲打起來。「噹噹噹」的鐘聲剛響完十二下,一個全身黑衣,瘦而長,臉色枯黃的人,就走了出來。咖啡几已經搬走,那黑衣人就在原來放咖啡几的地方站定。<br /><br />  那黑衣人一出來,所有人全都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像是帶來了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氛,令得人人都不想說話。<br /><br />  那黑衣人站定之後,先向在座的人望了一眼,眼光森然,然後道:「各位都知道等一會會有什麼事發生。在此之前,我有幾句話說,要大家遵守。」<br /><br />  他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指著正在吸煙的高斯,和一直坐著,並沒有什麼說話,正在抽著煙斗的馮歡。馮歡是一個醫生,也和高斯相稔──道:「等一會,所有的燈都要熄滅,不能有任何亮光,所以,也不能有任何人吸煙,請兩位先將煙熄了!」<br /><br />  高斯聽了,不禁陡地一怔,不讓他吸煙,那問題倒不大,但如果所有的燈都要熄滅,一點光亮都不能有的話,那卻成了問題。<br /><br />  因為,他已經在那座大鐘下面,秘密裝置了攝影機,雖然他用的是感光度極高的底片,可是如果一點光亮也沒有的話,那是絕不可能將整個情形拍攝下來的!<br /><br />  高斯一面在煙灰缸捻熄香煙,一面向陳洛望去。<br /><br />  陳洛也覺出了高斯向他望過來的原因,忙道:「你沒有對我說過不許有光亮的,你只是說──」<br /><br />  黑衣人神情森然地打斷了陳洛的話題,道:「我沒有必要什麼都對你說的。」<br /><br />  陳洛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高斯已然道:「要是一點光亮也沒有,我看那不成。」<br /><br />  黑衣人有點惱怒,道:「不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br />  高斯說道:「你等一會,要使我們看到陳八先生,如果一點亮光也沒有,我們怎麼看得見?」<br /><br />  高斯這句話,很引起了共鳴,幾個人都不斷點著頭,表示同意高斯的說法,沒有光亮,如何看得見?<br /><br />  一時之間,除了柳飛鴻,斜倚在沙發上,有點很不眉的神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黑衣人的身上,要看他如何答覆高斯的問題。<br /><br />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不必擔心,到時一定叫你看見。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br /><br />  高斯碰了一個釘子,面子很掛不住,可是也無法反駁,如何使在座的人能看到已經死去了的陳八,的確是那黑衣人的事。只要他有本事,就算要叫在座的人全將眼睛閉上,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br /><br />  高斯只好向陳洛苦笑了一下,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在黑暗之中,他實在無能為力,陳洛諒解地點了點頭。高斯心中在想,就怕你只玩弄一次就收手,要是你還有第二次,我一樣有法子,我可以配上紅外線攝影裝置來「破」你的「法」。<br /><br />  大廳中又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停了片刻,又道:「將要出現在各位眼前的事,是不折不扣的奇蹟──」<br /><br />  他說到這裏,伸手一指落地長窗外的平台,道:「陳老先生將在窗外出現,那時候,任何人,都不准發出聲響來,最好連動都不要動,要是誰發出了聲響,或者誰胡亂動上一動,出了什麼不可預料的意外,我絕不負責!一定要注意!」<br /><br />  這幾句話一交代,在座的人的心頭,都不禁起了一股寒意。<br /><br />  黑衣人提到「不可預料的後果」,究竟是什麼後果,實在太不可預料了!連死去了的人,都能在眼前出現,還有什麼是可以預料的?<br /><br />  陳洛怔了一怔,說道:「你說我可以問先父一些事,要是我也不准出聲,那麼,怎麼問法?」<br /><br />  黑衣人道:「陳先生,你可以問一個問題,現在就請你寫下來,交給我。到時候,我會將你問的問題,轉達給陳老先生。」<br /><br />  高斯忍不住問道:「那陳老先生怎麼回答?我們不但可以看到他,也可以聽到他的聲音?」<br /><br />  黑衣人的神態更不客氣,道:「那也是我的事情!」<br /><br />  高斯吞下了一口口水,心中反感甚大,但也不便出聲。黑衣人又道:「現在更重要的是,因為這是一種極其令人震駭的事,如果誰沒有這個膽量承受這種驚駭的,現在請退出!」<br /><br />  黑衣人講完了之後,靜了半晌,大廳中七個人,沒有一個人離開。黑衣人向陳洛作了一個手勢,陳洛離座而起,將大廳中所有的燈,一起熄去。<br /><br />  大廳中的燈全部熄滅之後,剎那之間,一片漆黑。隔了一會,眼睛習慣了黑暗,才依稀可以辨出一點人影。<br /><br />  高斯看到那黑衣人已盤腿坐了下來,又看到陳洛將一張摺好的紙,交給了那黑衣人。陳洛在給了黑衣人那張紙後,在高斯的身邊坐下。<br /><br />  大廳之中極靜,黑衣人緩緩揚起手來,指著長窗。各人的視線,隨著他所指的看去,長窗外的平台也很黑暗,用盡目力,才依稀可以看到,長窗外的平台上,有一張玻璃面的長方形桌子,和桌旁的六張籐椅,空無一人。<br /><br />  那黑衣人的手一直指著外面,大廳中靜得幾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長窗外黑沉沉的花園,有股說不出來的神秘,過了足有三分鐘之久,客廳中有人欠了欠身子,發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來。<br /><br />  就在這時,只聽得那黑衣人陡地發出了一下巨喝聲,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下,黑衣人的那一下巨喝,聲音又尖又厲,人人都陡地嚇了一大跳,而就在人人一怔間,奇蹟出現了!<br /><br />  在大廳中的人,事後人人都可以發誓,半秒鐘之前,長窗外是沒有人的。但就在黑衣人一聲大喝之後,外面卻多了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子的後面,面對著長窗,眼望著客廳中的所有人。<br /><br />  剎那之間,高斯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透體冰涼。他想伸手去握住什麼,但看來在他身邊的陳洛,比他更緊張,因為高斯的手背,已被陳洛緊緊的抓住,高斯可以覺出,陳洛在發著抖。<br /><br />  坐在長窗外平台上的那人,一點也不錯,正是陳八!那是陳洛的父親,已經死了的陳八,那是絕無疑問的事。<br /><br />  高斯和陳洛一直是好友,他見過陳八許多次,憑他攝影家對人臉面特徵的辨認能力,他可以肯定,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陳八!<br /><br />  陳八,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這時出現在人的眼前!外面平台很黑暗,但是陳八坐在那裏,卻是人人可以看得到,陳八的臉色很蒼白,神情憔悴,除了他雙眼圓睜之外,樣貌和他在殯儀館被人「憑弔遺容」之際,一模一樣!<br /><br />  高斯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那是不可能的事,陳八的鬼魂,還是陳八的身體從地下走了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廳中傳來陣陣急促的呼吸聲,但沒有人發出聲響,也沒有人動,只有那黑衣人的身上,發出了一陣蟋嗦聲,那是他打開了陳洛給他的那張紙。<br /><br />  黑衣人打開了陳洛給他的那張紙之後,向著坐在外面的陳八,照了一照。坐在外面的陳八,臉上現出了一個很古怪的笑容,隨即伸出手來。<br /><br />  陳八坐著,本來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也看不清他穿的是什麼衣服──多半是黑衣服,這時伸出手來,才看到他的手很瘦、很乾,伸手出來之後,在桌面的玻璃上,劃了幾下,為時極短。就在那一剎間,黑衣人陡地又發出了一下巨喝聲。<br /><br />  那一下巨喝聲,比第一下巨喝聲,更令得在座的人震動,幾乎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跳了一下,而也就在那一剎間,長窗外的陳八消失了!<br /><br />  大廳之中,仍是十分寂靜,仍然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因為剛才他們所看到的事,實在太奇特而不可思議了。這種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站起來,開亮了一盞燈,那盞燈的燈光,只照射在那個盤腿而坐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仍是一動不動。在燈亮了之後,高斯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向外衝去。<br /><br />  可是,一則由於他剛才驚駭實在太甚,二則,由於他的手背還被陳洛緊握著,根本起不了身。而其餘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坐著。<br /><br />  高斯轉動眼珠看去,開亮那盞燈的是柳飛鴻,他剛好又坐了下來。陳洛的雙眼發直,還瞪著長窗,事實上,廳裏一開了燈,長窗上玻璃反光,已經使得長窗外什麼也看不到了,只見一片反光。<br /><br />  陳洛的舅父韓伯勳的鼻尖冒著汗,神情驚恐。靈魂專家羅埃的胸口起伏,不斷眨著眼。畫家布隆的雙手放在膝上,膝蓋在發抖,他像是想用力按停發抖的膝蓋而不果。醫生馮歡張大了口,像是吞進了一口苦藥。<br /><br />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那個黑衣人,他緩緩的站了起來,道:「好了,一切禁忌都解除了,各位可以自由行動,自由出聲了。」<br /><br />  羅埃首先叫了起來,剎那之間,他臉色由白而紅,他興奮地叫道:「奇妙,太奇妙,真是太奇妙了!」看來,他一生鑽研靈魂學,直到這時,才真正看到了靈魂,所以才那麼興奮。他雖然不認識陳八,但陳洛一定給他看過了陳八生前的照片。<br /><br />  接著,除了柳飛鴻,連一向不愛說話的馮醫生,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這些人,全是認得陳八的,他們叫著:「不可能!不可能!」<br /><br />  雖然叫著「不可能」,但剛才的情形,卻是親眼看到的。<br /><br />  在所有的人中,最先冷靜下來的是高斯,高斯大聲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br /><br />  在座的人全靜了下來,高斯指著在不住喘著氣的陳洛,道:「陳老先生……的靈魂……我們見過了──」<br /><br />  高斯講到這裏,黑衣人森然更正,道:「剛才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不是靈魂。我答應讓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沒有提及過靈魂。」<br /><br />  高斯呆了一呆,他也不想和黑衣人爭辯這個問題。事實上,想爭辯也無從辯起。他只是道:「陳洛的問題呢?陳老先生是不是已經回答了?」<br /><br />  黑衣人道:「我也不知道陳先生向他父親問了些什麼,不過答案一定是有的。」<br /><br />  各人向陳洛望去,陳洛喘著氣,道:「我問的是先父房中,那具大保險箱的開啟密碼。那保險箱的密碼,是可以由使用人隨時更改的,先父倉猝過世,沒將那號碼說給任何人聽,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br /><br />  陳洛這樣一說,在座的人更是駭然,出現在平台上的陳八,可以是假裝,那只有陳八一個人知道的密碼,可絕不能有人代答。<br /><br />  高斯心急,立時向前走去,推開長窗,走近那張桌子。<br /><br />  隨著高斯向外走來的,有馮歡、羅埃、布隆、陳洛和陳洛的舅父,因為每一個人,都想看看,陳八究竟是如何回答陳洛的問題的。<br /><br />  只有柳飛鴻一個人,還坐在沙發上,神態很悠閒地點上了一支煙。陳洛曾說過,那個能創造奇蹟的黑衣人是他介紹來的,他一定不止一次曾見過這樣的奇蹟,所以並不如其他人那樣緊張。<br /><br />  那黑衣人也離開了他盤腿而坐的地方,靠在沙發上,看來,他的神態好像十分疲倦。<br /><br />  高斯、陳洛等九個人,來到落地長窗外的平台上,陳洛打開平台上的燈,在場的人一起向那張玻璃面的桌子望去,都不禁呆住了。<br /><br />  在桌子的玻璃面上,有著黑色的字跡,是數字,不過是用「蘇州碼」寫出來的,那數字是「六九一七四五九」。<br /><br />  陳洛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來,望著高斯,伸手指著桌面上的數字,手在發抖著。高斯的心中,也極其駭然,陳八是一個很舊式的老人,他生前事業雖然大,但是他一直不習慣使用阿拉伯數字,他的賬目,大多是用蘇州碼來記載的,而如今,出現在桌上的數字,也赫然是蘇州碼!<br /><br />  陳洛不但手在發抖,連聲音也在發抖,他指著桌子,道:「高斯,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太……」<br /><br />  高斯已經定下神來,道:「陳洛,這不過是一串數字!」高斯的話才出口,就聽得身後有人接口,接口的是才從客廳中踱了出來的柳飛鴻,他的語氣很肯定,道:「我相信,憑這串數字,一定可以打開陳老先生臥室中的那一個保險箱,為什麼還不去試?」<br /><br />  柳飛鴻的話,提醒了幾個被他們親眼目睹奇蹟的嚇得動作麻木了的人,大家一起爭先恐後,向內走去。陳八老先生的臥房,是在這幢大洋房的三樓,陳洛和高斯一馬當先,其餘各人跟在後面。只有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仍然留在大廳中。<br /><br />  高斯在踏上樓梯之際,回頭向柳飛鴻和黑衣人望了一眼,道:「兩位不上來看一看嗎?」<br /><br />  黑衣人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睬也不睬。柳飛鴻搖著頭道:「不必了,我和陳先生是新相識,不適宜去看他父親保險箱中的東西。」<br /><br />  高斯略怔了一怔,這時,他腦中十分混亂,而且他也急於想知道,留在桌上的那串數字,是不是真的只有陳八老先生一個人知道的密碼,所以他沒有再說什麼,三步併作兩步,向樓上奔去。<br /><br />  到了陳八臥室門口,陳洛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br /><br />  陳洛最先走進房間,打開燈,高斯等人跟了進去。<br /><br />  高斯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陳八的臥室,他來過好幾次,那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特點是房間中的傢俱陳設,全是舊式的。床是紅木鑲有羅甸的舊式大床,其餘的衣櫥之類,也全是紅木的,陳八死了已有三年,但是房間中的陳設,仍與他生前無異。<br /><br />  陳洛直來到一個大櫥面前,打開櫥門,將櫥中的衣服七手八腳的拿出來,高斯和馮歡在幫他忙。衣服拿開之後,陳洛伸手將掛衣服的圓木棍,轉了一轉,只聽得「咔」的一聲,大櫥近牆的一面木板,就向上升了起來,現出了木板後的一具大保險箱來。<br /><br />  這時,所有的人,全聚在大櫥的門前,他們所能看到的,當然還只是那具有一人來高的大保險箱的門,門口有一個數字鍵盤。<br /><br />  陳洛先取出鑰匙來,塞進鑰孔之中,然後才道:「先父將很多貴重的東西,放在這具保險箱之中,連我也不清楚裏面有些什麼,要打開才能知道!」他一面說,一面就去旋轉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br /><br />  當陳洛旋轉著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之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氣息,只聽得數字鍵盤轉動之際所發出的輕微的「咯咯」聲。<br /><br />  高斯就站在陳洛的身邊,他清楚地看到陳洛在轉動數字鍵盤之際,是依照在桌子玻璃面上那串數字而轉動的,等到陳洛轉完了那七個數字,陳洛伸手在身上抹了抹汗,再去轉動鑰匙。<br /><br />  只聽得「咯」地一聲響,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br /><br />  聽到了那一聲響之後,誰都可以知道,保險箱打開了!<br /><br />  陳洛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跳動著,他抓住門上的把手,向下一壓,接著向外一拉,保險箱的門,就被他拉了開來。<br /><br />  當陳洛打開保險箱的門之際,在場的人又發出了一下驚嘆聲,陳洛拉開保險箱的門,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真是奇蹟,是……是奇蹟!」<br /><br />  在場的人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心中所想的,也和陳洛一樣,但是在場的人向打開了的保險箱看去,卻不禁愕然。<br /><br />  原來那保險箱是兩層的,第一層門打開之後,裏面是第二層門。第二層門上,並沒有數字鍵盤,只有如同打字機那樣排列著的三行英文字母,從A到Z,二十六個字母齊全。<br /><br />  高斯呆了一呆,道:「陳洛,看來還要再請那位朋友,請令尊現身一次。」<br /><br />  陳洛搖頭道:「那倒不必了,這具兩層的保險箱,外層的門是數字控制的,裏面那一層的門,由一句英文句子組成。先父不懂英文,所以那句密碼是由我選的,每次開保險箱,總是他先打開第一層門,然後再由我打開第二層門。」<br /><br />  陳洛的舅父呼吸有點急促,道:「你還不快打開來看看,保險箱裏有些什麼?」<br /><br />  陳洛的態度卻很冷淡,道:「不論保險箱裏有什麼,那全是我的事,舅舅。」<br /><br />  陳洛將「舅舅」兩個字,講得很大聲,顯然他對他舅父的話,很表不滿。<br /><br />  他舅父「哼」地一聲,也現出很不愉快的神情來。<br /><br />  陳洛用力關上了保險箱外層的門,道:「我們該去向那位先生道謝了。」<br /><br />  他說著就向外走去,在場的人自然不便再停留,一起跟了出去,來到了樓下的大廳。<br /><br />  一行人到了大廳,看到柳飛鴻和那黑衣人,正在低聲交談。兩人看到大家下了樓,就一起站了起來,陳洛的神情奇特而感激,來到黑衣人的身前,他未曾開口,柳飛鴻已然道:「陳先生,我們要走了!」<br /><br />  陳洛忙道:「柳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我應該怎樣感謝你們?」<br /><br />  柳飛鴻皺著眉,好像陳洛的話,說得非常不合時宜。他向黑衣人望了一眼,黑衣人瘦削的臉上,卻大有怒意,道:「陳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為了要酬勞,才表現奇蹟給你看的嗎?」<br /><br />  陳洛怔了一怔,其餘人也怔了一怔。那黑衣人全然不要酬勞,這實在很出乎各人的意料之外!<br /><br />  黑衣人話一說完,又「哼」地一聲,立時向外走去,柳飛鴻忙跟在黑衣人的後面,向陳洛揮了揮手,也跟著向外走去,陳洛忙跟在後面,送了出去。<br /><br />  陳洛送著柳飛鴻和黑衣人出去,其餘的人,立時議論紛紛,布隆咬著煙斗,道:「剛才我們真的看到了陳老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且,陳老先生還真的回答了陳洛的那個問題!」<br /><br />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問題,是每一個人都想提出來的。布隆這樣問,自然沒有人答得出來。不一會,外面傳來汽車駛動的聲音,過了片刻,陳洛走了回來。<br /><br />  陳洛一回來,他舅父和他冷淡地打了一個招呼,就先告辭離去,陳洛也不送出去,只是在他走了之後,冷冷地道:「今年我已經幫他渡過了兩個難關,他還想來佔我的便宜!」<br /><br />  高斯皺了皺眉,雖然他和陳洛是好朋友,但是這種有錢人家族中,有關財產的糾紛,外人還是不開口的好。何況這時,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向靈魂學家羅埃問道:「羅埃先生,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不是陳八先生的鬼魂?」<br /><br />  羅埃的神情很苦澀,道:「如果單是令我們看到,我想那可以稱之為鬼魂。但是,我絕不知道任何鬼魂,可以回答人的問題,而且將答案寫出來。」<br /><br />  高斯也不禁苦笑起來,道:「不是鬼魂,那是什麼?」<br /><br />  羅埃搖著頭,無法回答。<br /><br />  在場的人又談了一會,不得要領,心中充滿了疑問,也沒有再逗留下去的道理,先後告辭,只有羅埃是陳洛請來的,就住在陳洛的家中。<br /><br />  高斯回到家中,準備就寢,可是上了床,說什麼也睡不著。<br /><br />  高斯實在是沒有法子睡得著,剛才的一切,實在太奇特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根本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但一切卻又偏偏是他親身經歷的。由於睡不著,高斯索性披著睡袍,離開了床,點著了煙,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思索著。<br /><br />  他在事情開始之前,根本不相信有人會有能力,使死去的人重現眼前,以為那只是一個十分巧妙的騙局。可是,柳飛鴻和黑衣人根本不要任何酬勞,而黑衣人又的確使得不可能的事,變成了事實,那好像又不是騙局!<br /><br />  高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突然間,他想到了李玉芳。<br /><br />  他對這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是李玉芳應該可以有答案的。他先看了看鐘,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了。高斯不禁猶豫了一下,這時候打電話給李玉芳,當然是很不合適的,但是如果叫他忍到明天再打,那對心急的高斯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電話聽筒,撥了號碼。<br /><br />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高斯聽到了李玉芳才醒過來的聲音,高斯知道李玉芳一定會埋怨自己,所以他不等李玉芳發問,就立時道:「玉芳,剛才,我看到了陳八!死去了三年的陳八。」<br /><br />  李玉芳的聲音靜了半晌,像是在消化著高斯突如其來的那句話,過了半晌,高斯才聽到她的回答,道:「那就是說,你活見鬼了!」<br /><br />  高斯忙叫道:「別將電話掛上,我要將全部經過講給你聽,玉芳,你一定要聽。」<br /><br />  李玉芳嘆了一聲,道:「好吧,你說,我在聽著。」<br /><br />  高斯由於心中很亂,所以他的敘述也很凌亂,但是在半小時之內,他總算將全部經過情形,詳詳細細地講給李玉芳聽。<br /><br />  高斯講完了之後,停了一停,道:「你意見怎樣?」<br /><br />  李玉芳打著呵欠,似乎對高斯的敘述,一點也不感興趣,道:「高斯,那是騙局!」<br /><br />  高斯叫了起來,道:「我不同意,目的是什麼?」李玉芳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居然出現了,我就可以肯定那是騙局!」<br /><br />  高斯道:「你是不是太武斷了?有很多事,科學是不能解釋的。」<br /><br />  李玉芳的聲音冰涼,道:「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並不是生活在科學幻想小說之中。」<br /><br />  高斯忙又道:「玉芳,你沒在場,所以你不相信──」<br /><br />  李玉芳道:「你錯了,我相信你的確見到了死去的陳八,也相信你所講的,陳洛憑桌上的數字也打開了那具保險箱。但是,我根本不信死人會重現,所以我不像你那樣轉彎抹角地去想,將問題複雜化。我只是直接了當地想,那是有目的騙局。好了,我要睡了。」<br /><br />  李玉芳一講完,不等高斯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br /><br />  高斯握著電話聽筒,呆了半晌,又撥了陳洛家中的電話,電話立時有人接聽,高斯道:「陳洛,你還沒睡?」<br /><br />  陳洛道:「我怎麼睡得著?實在太奇特了,我父親如果可以令我們看到,那麼他……他究竟在什麼地方?」<br /><br />  高斯道:「我剛才和李玉芳通了一個電話,將一切全告訴了她,她說,一切只是騙局,我想應該提醒你一下。你應該小心一點!」<br /><br />  陳洛笑了起來,道:「你那女朋友是一個警官,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出犯罪的氣味來。騙局?當我問那個黑衣人要什麼酬勞之際,就算他提出要一百萬,兩百萬,我也會立即寫支票給他。騙局?!」<br /><br />  陳洛的口氣,對李玉芳的推斷十分不屑,高斯也無話可說,只好道:「那保險箱,你已經打開來看過了?」<br /><br />  陳洛道:「是的,裏面有我想像不到的大量股票,全是屬於一個大財團的,憑這些股票,我可以立即成為這個大財團的董事;還有大量品質極佳的鑽石,我不知道老頭子對鑽石有這樣高的興趣,還有很多別的珠寶,我看也來不及看。」<br /><br />  高斯只好道:「恭喜你了,你又發了一筆橫財!」<br /><br />  陳洛嘆了一聲,道:「我實在想不通,那黑衣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本領?」<br /><br />  高斯道:「我也想不通,我們可以再去找一找他。」<br /><br />  陳洛道:「好,我知道柳飛鴻的地址,明天一起去。」<br /><br />  高斯和陳洛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又在床上躺了下來,一直到天亮,他都未曾睡著過。<br /><br />  早上,他到了事務所,辦了一點事,呵欠頻頻,中午,他到了陳洛辦公室下的一家餐廳,不一會陳洛就來了。他們一面進餐,一面談著,飯後,由高斯駕車,一起向柳飛鴻的住所駛去。<br /><br />  柳飛鴻住在郊外,陳洛以前來過,那是一幢相當精緻的小洋房,位於海邊,在冬天,又靜又冷,看來並不適合居住的好地方。<br /><br />  陳洛和高斯在門前按著鈴,好一會,才有人來應門。<br /><br />  來應門的是一個瘦而矮的中年人,來到鐵門前,看著門外的陳洛和高斯,眼珠轉動不定,高斯最不喜歡這一類人,陳洛已經問道:「我們來找柳先生。」<br /><br />  那人呆了呆,道:「柳先生?什麼柳先生?」<br /><br />  高斯聽了這樣的回答,不禁一呆,陳洛道:「就是住在這裏的柳先生,我早幾天來過!」<br /><br />  那人搖頭道:「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柳先生!」<br /><br />  那人說著,也不開門,轉身就要走開,高斯有點發怒,大聲喝道:「過來,我們沒有找錯地方,柳飛鴻在什麼地方,你要是不說,我們找警察來?」<br /><br />  高斯說要找警察來,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因為他看出那人心術不正,想嚇他一嚇。<br /><br />  怎知他的話才出口,那人立時站定身子,慢慢轉過身來,神情十分驚駭,面色青白不定,一望而知,他做過虧心事!<br /><br />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高斯立時又沉下了臉,道:「讓我們進去見柳先生。」<br /><br />  那人結結巴巴,道:「柳……柳先生走了,你們進來也沒有用。」<br /><br />  高斯立刻道:「他走了?那是什麼意思?你是他的僕人?他到哪裏去了?快說!」<br /><br />  那人的神情更驚慌,道:「我……我不知道,柳先生和他的兩個朋友,給了我一筆錢,說喜歡這裏,要在這裏住幾天,我就答應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到哪裏去了!」<br /><br />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那人又道:「你們……不會真去找警察吧?他做了什麼事,我全不知道,要是叫主人知道了──」<br /><br />  陳洛道:「你的主人是誰?」<br /><br />  那人遲疑了片刻,才道:「是……是……李保德。」<br /><br />  高斯和陳洛又互望了一眼,李保德的名字他們知道,是商場中很活躍的人,這裏顯然是他的別墅,冬天空著,看屋人貪心,收了錢借給人家住的。<br /><br />  那人又遲疑了一下,才開了鐵門,讓高斯和陳洛走了進去,兩人進屋一看,傢俱上全蓋著白布,高斯說道:「你說,他們一共是三個人?」<br /><br />  看屋人道:「是的,柳先生,一個又黑又瘦,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他們不准我在這裏,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br /><br />  高斯低聲道:「陳洛,我看有問題了,有點不對。」<br /><br />  陳洛搖頭道:「不見得,這黑衣人本來就神秘得很。」<br /><br />  高斯和陳洛一面商量著,一面在那幢小洋房中,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陳洛想起上次來的情形,皺著眉說不出話來。<br /><br />  高斯攤著手,道:「找不到他們,我們也該走了。」<br /><br />  陳洛也有點無可奈何,不過他和高斯的想法不一樣,高斯是覺得事情有問題,但是陳洛卻只覺得悵然若失,因為那黑衣人能創造奇蹟,而他也實在很想再見一見他死去了三年的父親。<br /><br />  兩人回到市區,高斯和陳洛分了手,高斯想將柳飛鴻失蹤的消息告訴李玉芳,但是卻找不到李玉芳,高斯只好將疑問藏在心裏。<br /><br />  傍晚,就在他快要離開事務所之際,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接到李玉芳打來的電話。<br /><br />  高斯十分高興,搶著問道:「玉芳,我找了你一個下午,難得你打電話來,是不是晚上有空?」<br /><br />  李玉芳的聲音卻很冷淡,道:「不是,今晚我可能要通宵工作。高斯,請你到警局來一趟,有一件大案子要問你幾句話。」高斯呆了呆,實在不知道李玉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br /><br />  李玉芳接著又道:「你一來,就可以明白了,快來!」<br /><br />  高斯還想問,李玉芳卻已掛上了電話。高斯到了警局,一位警官帶著他來到一間辦公室中,高斯才一走進那間辦公室,就呆了。<br /><br />  辦公室中的人相當多,除了李玉芳之外,還有幾個高級警官,而最令高斯感到意外的是,陳洛也在,陳洛的神情又驚又怒,雙手緊握著拳。<br /><br />  高斯才一進來,陳洛就大聲道:「高斯,他們要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的面貌圖形,你的記性比我好,可以向專家提供更好的意見。」<br /><br />  高斯仍然莫名其妙,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br /><br />  李玉芳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兩張鉛筆繪出的人像,看來是根據陳洛的敘述繪成的,和柳飛鴻及那個黑衣人,有幾分相似。<br /><br />  李玉芳又招手請繪圖專家過來,道:「高斯,你也見過這兩個人,看看有什麼應該修正的地方?」高斯心中充滿疑惑,道:「那黑衣人的雙眼還要深一些,鼻尖還要長,柳飛鴻的神情,有一種狡獪,面上的肌肉痕,應該深刻一點……」<br /><br />  高斯一面說著,繪畫專家就根據高斯的敘述,改正圖像,經過高斯指出柳飛鴻和黑衣人的特徵之後,修改過的圖像和兩人更加像了。<br /><br />  李玉芳向一個警官道:「好,將圖像用無線電傳真發出去,要國際警方盡快給我們答覆!」那警官答應著,拿著圖像,走了出去。<br /><br />  高斯已有忍無可忍之感,大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告訴我了吧?」<br /><br />  陳洛苦著臉,道:「那保險箱中的東西,全不見了。」<br /><br />  高斯一怔,道:「保險箱?那一個保險箱,就是──」<br /><br />  高斯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保險箱的密碼,你昨天才知道,是你父親顯靈告訴你的。」<br /><br />  陳洛使勁地搖著頭,看來他的心中也亂得可以,李玉芳道:「兩位請坐下,我們想知道詳細的經過。」<br /><br />  高斯坐了下來,陳洛一面搓著手,一面也坐了下來。<br /><br />  高斯道:「你要知道什麼詳細經過?是陳老先生顯靈的事?」<br /><br />  李玉芳搖著頭,道:「不用,那是騙局,我早已肯定。」<br /><br />  高斯心中不服,道:「騙局一定有目的,如果他們向陳洛行騙,他們的目的是什麼?」<br /><br />  李玉芳冷冷地道:「保險箱中的東西,不是全不見了嗎?陳先生,保險箱中究竟有些什麼?」<br /><br />  陳洛的神情變得憤怒,道:「有某大企業的股票──那些股票倒不要緊,可以報失。可是還有許多先父收藏的珠寶,損失很大!」<br /><br />  李玉芳道:「你合計損失是多少?」<br /><br />  陳洛道:「我無法估計,我也是在昨天保險箱開啟之後,才第一次看到那些珍寶,不過,我想至少超過三千萬。」<br /><br />  李玉芳還要再問,高斯又一次忍不住,他大聲道:「玉芳,照你說,柳飛鴻他們是在進行一個騙局,可是你別忘了,陳洛根本不知道那保險箱的號碼,那個密碼,是……陳洛的父親顯靈,告訴他的。如果是騙局,那麼,騙子早已知道保險箱的密碼,為什麼還要繞一個彎,將密碼講給陳洛聽?」<br /><br />  李玉芳皺著眉,道:「這一點,我暫時還想不通,不過我可以肯定,死人不會顯靈,所以我也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騙局!」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十分苦澀。<br /><br />  高斯嘆了一口氣,道:「玉芳,當然,在黑暗之中,經過精巧的化裝,在充滿神秘氣氛的情形之下,我們看到的,根本可能是一個和死者相似、而又經過化裝的人,但是那密碼,你怎麼解釋?」<br /><br />  陳洛立時補充了一句,道:「那密碼,只有我父親一個人知道,連我也不知道,所以他死了三年,直到昨天我知道了密碼,才第一次打開保險箱。今天,我和高斯分手,回到家裏,再打開保險箱,裏面已經空空如也,我真不明白──」<br /><br />  陳洛說到這裏,望定了李玉芳,李玉芳並不出聲,陳洛又道:「李警官,你也到現場去看過,你──」<br /><br />  李玉芳揮了揮手,打斷了陳洛的話,這時,又有兩個警官進來,道:「所有的水陸空交通要點,全加緊防守,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br /><br />  李玉芳道:「繼續監視,他們一定要離開這裏的。」<br /><br />  高斯站了起來,道:「我們可以走了?」<br /><br />  李玉芳道:「你可以走了,不過陳先生還要留下一會兒,我們想進一步了解一下那保險箱的情形,高斯,其實你也不必心急,我已經向那保險箱的製造廠詢問,答案應該快來了──」<br /><br />  李玉芳才講到這裏,電話鈴響了起來,李玉芳接聽電話,講不到了幾句,立時改用法文交談。高斯的法文絕不如李玉芳流利,但是他也可以聽到,李玉芳是在和瑞士一個保險箱製造商在通電話。<br /><br />  李玉芳講了足足有七八分鐘,才放下電話來。望著陳洛,道:「我想,有答案了。」<br /><br />  高斯和陳洛兩人,不由自主,伸直了身子,整件事,對他們來說,還是莫名其妙的,而李玉芳卻說已經有答案了,答案是什麼?<br /><br />  李玉芳道:「陳先生,令尊臥房中的那具保險箱──」<br /><br />  她才講了一句,一個警官匆匆走進來,神情很興奮,道:「那兩個人的資料到了,那自稱姓柳的,是國際警方通緝的七大神偷之一,日本全國最令警方頭痛的人物,神木大吉。另外一個──」<br /><br />  李玉芳道:「另外一個,我想是一個魔術師,是不是?」那警官連連點頭,道:「是,他是魔術師,原籍是匈牙利,戰後在世界各地表演,一直和犯罪組織有勾結。」<br /><br />  李玉芳伸了一個懶腰,道:「那麼,案情已經大白,只等抓人了!」<br /><br />  高斯第三次忍不住,大聲道:「我不明白!」<br /><br />  李玉芳微微一笑,說道:「很簡單,那保險箱是有兩重門的,外面一層,是數字密碼,裏面一層,是英文字母組成的句子密碼,是不是?」<br /><br />  陳洛搶著道:「是,可是數字密碼只有先父知道,英文密碼只有我知道。」<br /><br />  李玉芳吸了一口氣,道:「對,這種獨一無二的設計,是那家保險箱製造廠發明的,我在案子一發生之後就和他們聯絡,我的問題是:是不是有一流的高手,可以憑儀器和經驗,不憑密碼而開啟保險箱?」<br /><br />  高斯和陳洛都不出聲,李玉芳將手按在電話上,道:「剛才我有了回答,他們認為,世上有七個高手,可以打開保險箱的外層,但是決不會有任何人,可以打得開第二層,因為英文字母的組合,複雜得多!」<br /><br />  高斯和陳洛互望著,高斯苦笑著,道:「還是不明白。」<br /><br />  李玉芳道:「肯動動腦筋,就應該明白了。這個保險箱,神木大吉已經憑他的技術,不知將第一層門打開過多少次了,可是他始終不能打開第二層!」<br /><br />  高斯直跳了起來,指著陳洛,說道:「可是他卻連第一層也打不開。」<br /><br />  李玉芳道:「然而他知道第二層的密碼,所以,神木大吉一定要將第一層的密碼告訴他,讓他去開第二層門。」<br /><br />  陳洛吞了下一口口水,道:「可是我開啟第二層門時,並沒有人在旁。」<br /><br />  李玉芳道:「那太簡單了,我相信在衣櫥中,早就裝置了小巧的攝影機,將你開第二層門的經過全拍下來了。」<br /><br />  高斯手指相叩,發出「嘚」的一聲,道:「神木不能就這樣將密碼告訴陳洛,那會惹陳洛起疑,所以,他才找了那個魔術師,串通演出了一場『奇蹟』!」<br /><br />  李玉芳道:「對,就是那麼簡單。高斯,凡是常識告訴我們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發生了,就算是親眼目睹,也必須肯定那是騙局。」<br /><br />  高斯看來在「恭聆教訓」,一聲不出。陳洛站了起來,李玉芳道:「陳先生,你放心,他們走不了的,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另外一個,就是扮你父親的!」<br /><br />  陳洛和高斯一起離開警局,沒有開口,可是心中所想的字眼是一樣的:傻瓜!</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金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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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蹟



  坐在大廳中的七個人全都呆住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簡直是奇蹟中的奇蹟!

  但是,這七個人剛才根本連眼都沒有眨過,他們一直盯著在看,聚精會神地在看,這不可能的事情,就在他們的監視之下發生,都是他們親眼目賭的事情!雖然事情是如此之奇,他們實在不願意相信,但是,那卻全是他們親眼看到的!

  大廳中不止七人,除了七個雙眼睜得老圓,口也張得極大,被他們所看到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驚得口定目呆的那七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那個人身形又高又瘦,膚色枯黃,穿著一套並不合身的全黑西裝,甚至連襯衫也是黑色的。

  這個黑衣人,就是奇蹟的創造者。

  大廳上的陳設很華麗──並不是暴發戶的那種華麗,而是一望便知主人是世代相傳的豪富之家的那種華麗。大廳極其寬敞,這七個目瞪口呆的人,是坐在一組寬大的沙發上。大廳的其餘燈光全沒有開著,開的只是一盞燈,那盞燈的燈光,並不是照在那七個人的身上,而是照在那個黑衣人的身上。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本來應該放咖啡几的地方,咖啡几已經在事前搬開去。

  那黑衣人盤腿坐在那裏,目的是為了創造奇蹟。

  本來,他宣稱要創造的那種奇蹟,是決無可能實現的,但是居然在七個人全神貫注之下,決無可能實現的事,變成了事實。

  那七個人中,有一個人是高斯,事業上極有成就的名攝影家,對一切奇事都有興趣的參加者。七人中,年紀最輕的是這所大洋房的主人陳洛,高斯是因為陳洛的邀請,而來參加這次聚會的。

  陳洛是高斯的好朋友,像陳洛這樣地位的人,本來很難交到好朋友,因為他錢太多了,他是億萬富翁陳八的獨生子,而陳八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

  不過,高斯的的確確是陳洛的好朋友,那天中午,陳洛到高斯的辦事處來,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高斯,你信不信,有人能夠叫死去的人重現在眼前?」

  高斯的回答也很直接,他立即答道:「不信!」

  陳洛笑著,道:「有一個人自稱能,你想不想來看看?」

  高斯一點也不感興趣,像陳洛這樣的有錢人,有機會遇到各種各樣,自稱有奇才異能的人,那一點也不奇怪,就只差沒人向他說,可以使他長生不老了!

  高斯聽得陳洛這樣問他,立即又道:「我不想去看。」

  陳洛搓著手,道:「高斯,我很希望你能去看看,那人說得這樣有把握,我當然也不信,不過要是他在騙人──」

  高斯不等陳洛說完,就揮著手,道:「對不起,沒空。」

  陳洛嘆了一聲,道:「高斯,要是我請你去,和你的職業有關,我假定那人是一個魔術師,能夠有極巧妙的手法掩人耳目,我想肉眼可能給他瞞過去。如果用攝影技巧將之拍作電影,我的意思是拍慢動作的電影,那麼,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在玩點什麼把戲了!」

  高斯也嘆了一聲,道:「陳洛,這些走江湖的,無非是想混口飯吃,光棍不斷人財路,他給你一點神秘的快樂,你打發他幾個錢就是了,何必去揭露人家的秘密,壞他的飯碗!」

  陳洛道:「本來是這樣,可是那個人卻有點不同,他要使我再見到我的父親!」

  高斯本來一直是坐著的,一聽得陳洛這樣講,不禁陡地站了起來,神情訝異,道:「什麼?」

  陳洛道:「這個人,他說能叫我再看到我父親,而且我父親還可以回答我的問題。高斯,你知道,老頭子在三年前,是突然死的,有很多事沒有交代,如果他真能夠辦到的話,我有很多話要問。」

  高斯苦笑了起來,道:「我真不知道你在英國唸的那幾年大學,唸到什麼地方去了!」

  陳洛忙道:「對了,我還請了羅埃教授,他是英國著名的靈魂學專家,他今天下午可以到。」

  高斯眨著眼,看來陳洛很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他做著手勢,道:「像你這種的專門攝影,我的收費,你是知道的?」

  陳洛高興地道:「當然,當然,事情就在今晚,請你先去準備一下,別讓那人知道。」

  高斯沒有再說什麼,陳洛就在高斯的辦公室中,打了一個電話,吩咐管家迎接高斯,他到時也會來。

  高斯是在一小時之後,帶了一批器材,到了陳洛的家中,坐下不久,陳洛也就來了。

  陳洛指著一組沙發,道:「那個人已經來過一次,他說他會在這裏施展他的力量!」

  高斯笑道:「太囉囌了,你說他在這裏作法,不是簡單得多?」陳洛笑了笑,他指的地方是沙發的前面,這時正放著一張很大的正方形的瑪瑙石几。

  高斯抬頭一看,立時看到了對準這組沙發的一隻大座鐘。

  那隻大座鐘比人還高,鐘面的四周圍是各種裝飾品,鐘面的下面,有足夠的空閒,可以藏下無線電遙控的攝影機,正合他作偷攝之用。

  高斯點了點頭,拿著攝影機,走了過去。陳洛又向沙發前一指,道:「那人說,在經過他……作法之後,我就可以在那裏看到老頭子!」

  陳洛指的,是沙發前的一排落地長窗,窗外是一個有遮蓋的平台,平台外是草地。

  高斯立即道:「出現在玻璃上?」

  陳洛笑道:「當時我也這樣問,我知道,如果人出現在玻璃上,那可能是幻燈片或放映電影所作出來的效果。但那人說不是,他說,人會在玻璃外的平台上。」

  高斯放好了攝影機,蹲下身子來,攝影機所放的角度很理想,既可看到咖啡几,也可以看到長窗外的情形。

  高斯坐在沙發上,試了試機,一切都很好,陳洛道:「記得十一點四十五分之前,一定要到!」

  高斯答應著,和陳洛揮著手再見。他約好了今晚和李玉芳看電影的,算起來,電影散場之後再來,也來得及。

  雖然看陳洛的神情很認真,但是,高斯根本不相信,真有人能夠作法,使一個死去了三年之久的人重現在眼前,所以,他也根本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和李玉芳一起進餐,看電影之間,他也完全沒有提起。

  晚上十一時三十七分,他送李玉芳回家後,逕赴陳洛的家中,到達時已經是十一點四十七分了,陳洛正在大廳門口探頭看望,神情焦急,見了高斯,少不了有幾句埋怨,才道:「快點,人全來齊了。」

  高斯跟著陳洛,進了大廳,大廳中燈火通明,有五個人正在談笑著。其中有兩個,認得的,一個是陳洛的舅父,著名的工業家韓祖勳,一個是高斯和陳洛的好朋友,畫家布隆,布隆真的是姓布,不是外國人。

  另外一個面色紅潤,身形高大的英國人,聲若洪鐘,當然是靈魂學家羅埃,另一個,卻是面色萎瑣,獐頭鼠目,偏偏衣飾華貴,領帶的夾子,是一整條碧綠的翡翠,陳洛替高斯引見,道:「這位是柳先生,柳飛鴻先生。那位能創造奇蹟的人,就是他介紹給我的!」

  高斯心裏很有點看不起這個柳飛鴻,只是淡淡招呼了一下,又向陳洛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問陳洛,是不是還有人知道會有秘密攝影這件事。陳洛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其他的人知道。

  高斯四面看了一下,又用一種近乎開玩笑的語氣道:「那位召魂大師呢?怎麼還不來?」

  陳洛忙道:「已經來了,在我書房裏養神,快出來了!」

  高斯怔了一怔,忙望過去,低聲道:「他一個人在你的書房裏?陳洛,誰都知道你書房的保險箱──」

  陳洛大笑了起來,拍著高斯的肩,也極低聲地道:「你只管放心,他打不開那保險箱的,別胡思亂想!」

  高斯望了陳洛一眼,不再說什麼,和布隆談了幾句,那座大鐘,就開始敲打起來。「噹噹噹」的鐘聲剛響完十二下,一個全身黑衣,瘦而長,臉色枯黃的人,就走了出來。咖啡几已經搬走,那黑衣人就在原來放咖啡几的地方站定。

  那黑衣人一出來,所有人全都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像是帶來了一股極其詭異的氣氛,令得人人都不想說話。

  那黑衣人站定之後,先向在座的人望了一眼,眼光森然,然後道:「各位都知道等一會會有什麼事發生。在此之前,我有幾句話說,要大家遵守。」

  他說到這裏,略停了一停,指著正在吸煙的高斯,和一直坐著,並沒有什麼說話,正在抽著煙斗的馮歡。馮歡是一個醫生,也和高斯相稔──道:「等一會,所有的燈都要熄滅,不能有任何亮光,所以,也不能有任何人吸煙,請兩位先將煙熄了!」

  高斯聽了,不禁陡地一怔,不讓他吸煙,那問題倒不大,但如果所有的燈都要熄滅,一點光亮都不能有的話,那卻成了問題。

  因為,他已經在那座大鐘下面,秘密裝置了攝影機,雖然他用的是感光度極高的底片,可是如果一點光亮也沒有的話,那是絕不可能將整個情形拍攝下來的!

  高斯一面在煙灰缸捻熄香煙,一面向陳洛望去。

  陳洛也覺出了高斯向他望過來的原因,忙道:「你沒有對我說過不許有光亮的,你只是說──」

  黑衣人神情森然地打斷了陳洛的話題,道:「我沒有必要什麼都對你說的。」

  陳洛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接口,高斯已然道:「要是一點光亮也沒有,我看那不成。」

  黑衣人有點惱怒,道:「不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高斯說道:「你等一會,要使我們看到陳八先生,如果一點亮光也沒有,我們怎麼看得見?」

  高斯這句話,很引起了共鳴,幾個人都不斷點著頭,表示同意高斯的說法,沒有光亮,如何看得見?

  一時之間,除了柳飛鴻,斜倚在沙發上,有點很不眉的神情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黑衣人的身上,要看他如何答覆高斯的問題。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不必擔心,到時一定叫你看見。那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高斯碰了一個釘子,面子很掛不住,可是也無法反駁,如何使在座的人能看到已經死去了的陳八,的確是那黑衣人的事。只要他有本事,就算要叫在座的人全將眼睛閉上,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高斯只好向陳洛苦笑了一下,作了一個手勢,表示在黑暗之中,他實在無能為力,陳洛諒解地點了點頭。高斯心中在想,就怕你只玩弄一次就收手,要是你還有第二次,我一樣有法子,我可以配上紅外線攝影裝置來「破」你的「法」。

  大廳中又靜了下來,那黑衣人停了片刻,又道:「將要出現在各位眼前的事,是不折不扣的奇蹟──」

  他說到這裏,伸手一指落地長窗外的平台,道:「陳老先生將在窗外出現,那時候,任何人,都不准發出聲響來,最好連動都不要動,要是誰發出了聲響,或者誰胡亂動上一動,出了什麼不可預料的意外,我絕不負責!一定要注意!」

  這幾句話一交代,在座的人的心頭,都不禁起了一股寒意。

  黑衣人提到「不可預料的後果」,究竟是什麼後果,實在太不可預料了!連死去了的人,都能在眼前出現,還有什麼是可以預料的?

  陳洛怔了一怔,說道:「你說我可以問先父一些事,要是我也不准出聲,那麼,怎麼問法?」

  黑衣人道:「陳先生,你可以問一個問題,現在就請你寫下來,交給我。到時候,我會將你問的問題,轉達給陳老先生。」

  高斯忍不住問道:「那陳老先生怎麼回答?我們不但可以看到他,也可以聽到他的聲音?」

  黑衣人的神態更不客氣,道:「那也是我的事情!」

  高斯吞下了一口口水,心中反感甚大,但也不便出聲。黑衣人又道:「現在更重要的是,因為這是一種極其令人震駭的事,如果誰沒有這個膽量承受這種驚駭的,現在請退出!」

  黑衣人講完了之後,靜了半晌,大廳中七個人,沒有一個人離開。黑衣人向陳洛作了一個手勢,陳洛離座而起,將大廳中所有的燈,一起熄去。

  大廳中的燈全部熄滅之後,剎那之間,一片漆黑。隔了一會,眼睛習慣了黑暗,才依稀可以辨出一點人影。

  高斯看到那黑衣人已盤腿坐了下來,又看到陳洛將一張摺好的紙,交給了那黑衣人。陳洛在給了黑衣人那張紙後,在高斯的身邊坐下。

  大廳之中極靜,黑衣人緩緩揚起手來,指著長窗。各人的視線,隨著他所指的看去,長窗外的平台也很黑暗,用盡目力,才依稀可以看到,長窗外的平台上,有一張玻璃面的長方形桌子,和桌旁的六張籐椅,空無一人。

  那黑衣人的手一直指著外面,大廳中靜得幾乎連呼吸聲也聽不到。長窗外黑沉沉的花園,有股說不出來的神秘,過了足有三分鐘之久,客廳中有人欠了欠身子,發出了一些輕微的聲響來。

  就在這時,只聽得那黑衣人陡地發出了一下巨喝聲,在這樣寂靜的環境下,黑衣人的那一下巨喝,聲音又尖又厲,人人都陡地嚇了一大跳,而就在人人一怔間,奇蹟出現了!

  在大廳中的人,事後人人都可以發誓,半秒鐘之前,長窗外是沒有人的。但就在黑衣人一聲大喝之後,外面卻多了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子的後面,面對著長窗,眼望著客廳中的所有人。

  剎那之間,高斯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透體冰涼。他想伸手去握住什麼,但看來在他身邊的陳洛,比他更緊張,因為高斯的手背,已被陳洛緊緊的抓住,高斯可以覺出,陳洛在發著抖。

  坐在長窗外平台上的那人,一點也不錯,正是陳八!那是陳洛的父親,已經死了的陳八,那是絕無疑問的事。

  高斯和陳洛一直是好友,他見過陳八許多次,憑他攝影家對人臉面特徵的辨認能力,他可以肯定,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正是陳八!

  陳八,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這時出現在人的眼前!外面平台很黑暗,但是陳八坐在那裏,卻是人人可以看得到,陳八的臉色很蒼白,神情憔悴,除了他雙眼圓睜之外,樣貌和他在殯儀館被人「憑弔遺容」之際,一模一樣!

  高斯只覺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那是不可能的事,陳八的鬼魂,還是陳八的身體從地下走了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廳中傳來陣陣急促的呼吸聲,但沒有人發出聲響,也沒有人動,只有那黑衣人的身上,發出了一陣蟋嗦聲,那是他打開了陳洛給他的那張紙。

  黑衣人打開了陳洛給他的那張紙之後,向著坐在外面的陳八,照了一照。坐在外面的陳八,臉上現出了一個很古怪的笑容,隨即伸出手來。

  陳八坐著,本來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也看不清他穿的是什麼衣服──多半是黑衣服,這時伸出手來,才看到他的手很瘦、很乾,伸手出來之後,在桌面的玻璃上,劃了幾下,為時極短。就在那一剎間,黑衣人陡地又發出了一下巨喝聲。

  那一下巨喝聲,比第一下巨喝聲,更令得在座的人震動,幾乎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跳了一下,而也就在那一剎間,長窗外的陳八消失了!

  大廳之中,仍是十分寂靜,仍然沒有人動,沒有人出聲,因為剛才他們所看到的事,實在太奇特而不可思議了。這種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人站起來,開亮了一盞燈,那盞燈的燈光,只照射在那個盤腿而坐的黑衣人身上,黑衣人仍是一動不動。在燈亮了之後,高斯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向外衝去。

  可是,一則由於他剛才驚駭實在太甚,二則,由於他的手背還被陳洛緊握著,根本起不了身。而其餘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坐著。

  高斯轉動眼珠看去,開亮那盞燈的是柳飛鴻,他剛好又坐了下來。陳洛的雙眼發直,還瞪著長窗,事實上,廳裏一開了燈,長窗上玻璃反光,已經使得長窗外什麼也看不到了,只見一片反光。

  陳洛的舅父韓伯勳的鼻尖冒著汗,神情驚恐。靈魂專家羅埃的胸口起伏,不斷眨著眼。畫家布隆的雙手放在膝上,膝蓋在發抖,他像是想用力按停發抖的膝蓋而不果。醫生馮歡張大了口,像是吞進了一口苦藥。

  最先打破沉寂的,還是那個黑衣人,他緩緩的站了起來,道:「好了,一切禁忌都解除了,各位可以自由行動,自由出聲了。」

  羅埃首先叫了起來,剎那之間,他臉色由白而紅,他興奮地叫道:「奇妙,太奇妙,真是太奇妙了!」看來,他一生鑽研靈魂學,直到這時,才真正看到了靈魂,所以才那麼興奮。他雖然不認識陳八,但陳洛一定給他看過了陳八生前的照片。

  接著,除了柳飛鴻,連一向不愛說話的馮醫生,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來,這些人,全是認得陳八的,他們叫著:「不可能!不可能!」

  雖然叫著「不可能」,但剛才的情形,卻是親眼看到的。

  在所有的人中,最先冷靜下來的是高斯,高斯大聲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在座的人全靜了下來,高斯指著在不住喘著氣的陳洛,道:「陳老先生……的靈魂……我們見過了──」

  高斯講到這裏,黑衣人森然更正,道:「剛才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不是靈魂。我答應讓各位看到的是陳老先生,沒有提及過靈魂。」

  高斯呆了一呆,他也不想和黑衣人爭辯這個問題。事實上,想爭辯也無從辯起。他只是道:「陳洛的問題呢?陳老先生是不是已經回答了?」

  黑衣人道:「我也不知道陳先生向他父親問了些什麼,不過答案一定是有的。」

  各人向陳洛望去,陳洛喘著氣,道:「我問的是先父房中,那具大保險箱的開啟密碼。那保險箱的密碼,是可以由使用人隨時更改的,先父倉猝過世,沒將那號碼說給任何人聽,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

  陳洛這樣一說,在座的人更是駭然,出現在平台上的陳八,可以是假裝,那只有陳八一個人知道的密碼,可絕不能有人代答。

  高斯心急,立時向前走去,推開長窗,走近那張桌子。

  隨著高斯向外走來的,有馮歡、羅埃、布隆、陳洛和陳洛的舅父,因為每一個人,都想看看,陳八究竟是如何回答陳洛的問題的。

  只有柳飛鴻一個人,還坐在沙發上,神態很悠閒地點上了一支煙。陳洛曾說過,那個能創造奇蹟的黑衣人是他介紹來的,他一定不止一次曾見過這樣的奇蹟,所以並不如其他人那樣緊張。

  那黑衣人也離開了他盤腿而坐的地方,靠在沙發上,看來,他的神態好像十分疲倦。

  高斯、陳洛等九個人,來到落地長窗外的平台上,陳洛打開平台上的燈,在場的人一起向那張玻璃面的桌子望去,都不禁呆住了。

  在桌子的玻璃面上,有著黑色的字跡,是數字,不過是用「蘇州碼」寫出來的,那數字是「六九一七四五九」。

  陳洛發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樣的聲音來,望著高斯,伸手指著桌面上的數字,手在發抖著。高斯的心中,也極其駭然,陳八是一個很舊式的老人,他生前事業雖然大,但是他一直不習慣使用阿拉伯數字,他的賬目,大多是用蘇州碼來記載的,而如今,出現在桌上的數字,也赫然是蘇州碼!

  陳洛不但手在發抖,連聲音也在發抖,他指著桌子,道:「高斯,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太……」

  高斯已經定下神來,道:「陳洛,這不過是一串數字!」高斯的話才出口,就聽得身後有人接口,接口的是才從客廳中踱了出來的柳飛鴻,他的語氣很肯定,道:「我相信,憑這串數字,一定可以打開陳老先生臥室中的那一個保險箱,為什麼還不去試?」

  柳飛鴻的話,提醒了幾個被他們親眼目睹奇蹟的嚇得動作麻木了的人,大家一起爭先恐後,向內走去。陳八老先生的臥房,是在這幢大洋房的三樓,陳洛和高斯一馬當先,其餘各人跟在後面。只有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仍然留在大廳中。

  高斯在踏上樓梯之際,回頭向柳飛鴻和黑衣人望了一眼,道:「兩位不上來看一看嗎?」

  黑衣人像是根本未曾聽到一樣,睬也不睬。柳飛鴻搖著頭道:「不必了,我和陳先生是新相識,不適宜去看他父親保險箱中的東西。」

  高斯略怔了一怔,這時,他腦中十分混亂,而且他也急於想知道,留在桌上的那串數字,是不是真的只有陳八老先生一個人知道的密碼,所以他沒有再說什麼,三步併作兩步,向樓上奔去。

  到了陳八臥室門口,陳洛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陳洛最先走進房間,打開燈,高斯等人跟了進去。

  高斯並不是第一次進入陳八的臥室,他來過好幾次,那是一間十分寬敞的房間,特點是房間中的傢俱陳設,全是舊式的。床是紅木鑲有羅甸的舊式大床,其餘的衣櫥之類,也全是紅木的,陳八死了已有三年,但是房間中的陳設,仍與他生前無異。

  陳洛直來到一個大櫥面前,打開櫥門,將櫥中的衣服七手八腳的拿出來,高斯和馮歡在幫他忙。衣服拿開之後,陳洛伸手將掛衣服的圓木棍,轉了一轉,只聽得「咔」的一聲,大櫥近牆的一面木板,就向上升了起來,現出了木板後的一具大保險箱來。

  這時,所有的人,全聚在大櫥的門前,他們所能看到的,當然還只是那具有一人來高的大保險箱的門,門口有一個數字鍵盤。

  陳洛先取出鑰匙來,塞進鑰孔之中,然後才道:「先父將很多貴重的東西,放在這具保險箱之中,連我也不清楚裏面有些什麼,要打開才能知道!」他一面說,一面就去旋轉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

  當陳洛旋轉著保險箱門上的數字鍵盤之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氣息,只聽得數字鍵盤轉動之際所發出的輕微的「咯咯」聲。

  高斯就站在陳洛的身邊,他清楚地看到陳洛在轉動數字鍵盤之際,是依照在桌子玻璃面上那串數字而轉動的,等到陳洛轉完了那七個數字,陳洛伸手在身上抹了抹汗,再去轉動鑰匙。

  只聽得「咯」地一聲響,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聽到了那一聲響之後,誰都可以知道,保險箱打開了!

  陳洛臉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跳動著,他抓住門上的把手,向下一壓,接著向外一拉,保險箱的門,就被他拉了開來。

  當陳洛打開保險箱的門之際,在場的人又發出了一下驚嘆聲,陳洛拉開保險箱的門,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真是奇蹟,是……是奇蹟!」

  在場的人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心中所想的,也和陳洛一樣,但是在場的人向打開了的保險箱看去,卻不禁愕然。

  原來那保險箱是兩層的,第一層門打開之後,裏面是第二層門。第二層門上,並沒有數字鍵盤,只有如同打字機那樣排列著的三行英文字母,從A到Z,二十六個字母齊全。

  高斯呆了一呆,道:「陳洛,看來還要再請那位朋友,請令尊現身一次。」

  陳洛搖頭道:「那倒不必了,這具兩層的保險箱,外層的門是數字控制的,裏面那一層的門,由一句英文句子組成。先父不懂英文,所以那句密碼是由我選的,每次開保險箱,總是他先打開第一層門,然後再由我打開第二層門。」

  陳洛的舅父呼吸有點急促,道:「你還不快打開來看看,保險箱裏有些什麼?」

  陳洛的態度卻很冷淡,道:「不論保險箱裏有什麼,那全是我的事,舅舅。」

  陳洛將「舅舅」兩個字,講得很大聲,顯然他對他舅父的話,很表不滿。

  他舅父「哼」地一聲,也現出很不愉快的神情來。

  陳洛用力關上了保險箱外層的門,道:「我們該去向那位先生道謝了。」

  他說著就向外走去,在場的人自然不便再停留,一起跟了出去,來到了樓下的大廳。

  一行人到了大廳,看到柳飛鴻和那黑衣人,正在低聲交談。兩人看到大家下了樓,就一起站了起來,陳洛的神情奇特而感激,來到黑衣人的身前,他未曾開口,柳飛鴻已然道:「陳先生,我們要走了!」

  陳洛忙道:「柳先生,你和你的朋友,幫了我這樣大的忙,我……我應該怎樣感謝你們?」

  柳飛鴻皺著眉,好像陳洛的話,說得非常不合時宜。他向黑衣人望了一眼,黑衣人瘦削的臉上,卻大有怒意,道:「陳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為了要酬勞,才表現奇蹟給你看的嗎?」

  陳洛怔了一怔,其餘人也怔了一怔。那黑衣人全然不要酬勞,這實在很出乎各人的意料之外!

  黑衣人話一說完,又「哼」地一聲,立時向外走去,柳飛鴻忙跟在黑衣人的後面,向陳洛揮了揮手,也跟著向外走去,陳洛忙跟在後面,送了出去。

  陳洛送著柳飛鴻和黑衣人出去,其餘的人,立時議論紛紛,布隆咬著煙斗,道:「剛才我們真的看到了陳老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且,陳老先生還真的回答了陳洛的那個問題!」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問題,是每一個人都想提出來的。布隆這樣問,自然沒有人答得出來。不一會,外面傳來汽車駛動的聲音,過了片刻,陳洛走了回來。

  陳洛一回來,他舅父和他冷淡地打了一個招呼,就先告辭離去,陳洛也不送出去,只是在他走了之後,冷冷地道:「今年我已經幫他渡過了兩個難關,他還想來佔我的便宜!」

  高斯皺了皺眉,雖然他和陳洛是好朋友,但是這種有錢人家族中,有關財產的糾紛,外人還是不開口的好。何況這時,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向靈魂學家羅埃問道:「羅埃先生,剛才……我們看到的……是不是陳八先生的鬼魂?」

  羅埃的神情很苦澀,道:「如果單是令我們看到,我想那可以稱之為鬼魂。但是,我絕不知道任何鬼魂,可以回答人的問題,而且將答案寫出來。」

  高斯也不禁苦笑起來,道:「不是鬼魂,那是什麼?」

  羅埃搖著頭,無法回答。

  在場的人又談了一會,不得要領,心中充滿了疑問,也沒有再逗留下去的道理,先後告辭,只有羅埃是陳洛請來的,就住在陳洛的家中。

  高斯回到家中,準備就寢,可是上了床,說什麼也睡不著。

  高斯實在是沒有法子睡得著,剛才的一切,實在太奇特了。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根本不會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但一切卻又偏偏是他親身經歷的。由於睡不著,高斯索性披著睡袍,離開了床,點著了煙,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了下來,思索著。

  他在事情開始之前,根本不相信有人會有能力,使死去的人重現眼前,以為那只是一個十分巧妙的騙局。可是,柳飛鴻和黑衣人根本不要任何酬勞,而黑衣人又的確使得不可能的事,變成了事實,那好像又不是騙局!

  高斯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突然間,他想到了李玉芳。

  他對這件事一點頭緒也沒有,但是李玉芳應該可以有答案的。他先看了看鐘,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了。高斯不禁猶豫了一下,這時候打電話給李玉芳,當然是很不合適的,但是如果叫他忍到明天再打,那對心急的高斯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雖然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電話聽筒,撥了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聽,高斯聽到了李玉芳才醒過來的聲音,高斯知道李玉芳一定會埋怨自己,所以他不等李玉芳發問,就立時道:「玉芳,剛才,我看到了陳八!死去了三年的陳八。」

  李玉芳的聲音靜了半晌,像是在消化著高斯突如其來的那句話,過了半晌,高斯才聽到她的回答,道:「那就是說,你活見鬼了!」

  高斯忙叫道:「別將電話掛上,我要將全部經過講給你聽,玉芳,你一定要聽。」

  李玉芳嘆了一聲,道:「好吧,你說,我在聽著。」

  高斯由於心中很亂,所以他的敘述也很凌亂,但是在半小時之內,他總算將全部經過情形,詳詳細細地講給李玉芳聽。

  高斯講完了之後,停了一停,道:「你意見怎樣?」

  李玉芳打著呵欠,似乎對高斯的敘述,一點也不感興趣,道:「高斯,那是騙局!」

  高斯叫了起來,道:「我不同意,目的是什麼?」李玉芳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如今居然出現了,我就可以肯定那是騙局!」

  高斯道:「你是不是太武斷了?有很多事,科學是不能解釋的。」

  李玉芳的聲音冰涼,道:「我們是生活在現實中,並不是生活在科學幻想小說之中。」

  高斯忙又道:「玉芳,你沒在場,所以你不相信──」

  李玉芳道:「你錯了,我相信你的確見到了死去的陳八,也相信你所講的,陳洛憑桌上的數字也打開了那具保險箱。但是,我根本不信死人會重現,所以我不像你那樣轉彎抹角地去想,將問題複雜化。我只是直接了當地想,那是有目的騙局。好了,我要睡了。」

  李玉芳一講完,不等高斯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高斯握著電話聽筒,呆了半晌,又撥了陳洛家中的電話,電話立時有人接聽,高斯道:「陳洛,你還沒睡?」

  陳洛道:「我怎麼睡得著?實在太奇特了,我父親如果可以令我們看到,那麼他……他究竟在什麼地方?」

  高斯道:「我剛才和李玉芳通了一個電話,將一切全告訴了她,她說,一切只是騙局,我想應該提醒你一下。你應該小心一點!」

  陳洛笑了起來,道:「你那女朋友是一個警官,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出犯罪的氣味來。騙局?當我問那個黑衣人要什麼酬勞之際,就算他提出要一百萬,兩百萬,我也會立即寫支票給他。騙局?!」

  陳洛的口氣,對李玉芳的推斷十分不屑,高斯也無話可說,只好道:「那保險箱,你已經打開來看過了?」

  陳洛道:「是的,裏面有我想像不到的大量股票,全是屬於一個大財團的,憑這些股票,我可以立即成為這個大財團的董事;還有大量品質極佳的鑽石,我不知道老頭子對鑽石有這樣高的興趣,還有很多別的珠寶,我看也來不及看。」

  高斯只好道:「恭喜你了,你又發了一筆橫財!」

  陳洛嘆了一聲,道:「我實在想不通,那黑衣人怎麼會有那麼大的本領?」

  高斯道:「我也想不通,我們可以再去找一找他。」

  陳洛道:「好,我知道柳飛鴻的地址,明天一起去。」

  高斯和陳洛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又在床上躺了下來,一直到天亮,他都未曾睡著過。

  早上,他到了事務所,辦了一點事,呵欠頻頻,中午,他到了陳洛辦公室下的一家餐廳,不一會陳洛就來了。他們一面進餐,一面談著,飯後,由高斯駕車,一起向柳飛鴻的住所駛去。

  柳飛鴻住在郊外,陳洛以前來過,那是一幢相當精緻的小洋房,位於海邊,在冬天,又靜又冷,看來並不適合居住的好地方。

  陳洛和高斯在門前按著鈴,好一會,才有人來應門。

  來應門的是一個瘦而矮的中年人,來到鐵門前,看著門外的陳洛和高斯,眼珠轉動不定,高斯最不喜歡這一類人,陳洛已經問道:「我們來找柳先生。」

  那人呆了呆,道:「柳先生?什麼柳先生?」

  高斯聽了這樣的回答,不禁一呆,陳洛道:「就是住在這裏的柳先生,我早幾天來過!」

  那人搖頭道:「你找錯地方了,這裏沒有柳先生!」

  那人說著,也不開門,轉身就要走開,高斯有點發怒,大聲喝道:「過來,我們沒有找錯地方,柳飛鴻在什麼地方,你要是不說,我們找警察來?」

  高斯說要找警察來,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因為他看出那人心術不正,想嚇他一嚇。

  怎知他的話才出口,那人立時站定身子,慢慢轉過身來,神情十分驚駭,面色青白不定,一望而知,他做過虧心事!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高斯立時又沉下了臉,道:「讓我們進去見柳先生。」

  那人結結巴巴,道:「柳……柳先生走了,你們進來也沒有用。」

  高斯立刻道:「他走了?那是什麼意思?你是他的僕人?他到哪裏去了?快說!」

  那人的神情更驚慌,道:「我……我不知道,柳先生和他的兩個朋友,給了我一筆錢,說喜歡這裏,要在這裏住幾天,我就答應了他們……我不知道他們到哪裏去了!」

  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心中充滿了疑惑,那人又道:「你們……不會真去找警察吧?他做了什麼事,我全不知道,要是叫主人知道了──」

  陳洛道:「你的主人是誰?」

  那人遲疑了片刻,才道:「是……是……李保德。」

  高斯和陳洛又互望了一眼,李保德的名字他們知道,是商場中很活躍的人,這裏顯然是他的別墅,冬天空著,看屋人貪心,收了錢借給人家住的。

  那人又遲疑了一下,才開了鐵門,讓高斯和陳洛走了進去,兩人進屋一看,傢俱上全蓋著白布,高斯說道:「你說,他們一共是三個人?」

  看屋人道:「是的,柳先生,一個又黑又瘦,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他們不准我在這裏,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

  高斯低聲道:「陳洛,我看有問題了,有點不對。」

  陳洛搖頭道:「不見得,這黑衣人本來就神秘得很。」

  高斯和陳洛一面商量著,一面在那幢小洋房中,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陳洛想起上次來的情形,皺著眉說不出話來。

  高斯攤著手,道:「找不到他們,我們也該走了。」

  陳洛也有點無可奈何,不過他和高斯的想法不一樣,高斯是覺得事情有問題,但是陳洛卻只覺得悵然若失,因為那黑衣人能創造奇蹟,而他也實在很想再見一見他死去了三年的父親。

  兩人回到市區,高斯和陳洛分了手,高斯想將柳飛鴻失蹤的消息告訴李玉芳,但是卻找不到李玉芳,高斯只好將疑問藏在心裏。

  傍晚,就在他快要離開事務所之際,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接到李玉芳打來的電話。

  高斯十分高興,搶著問道:「玉芳,我找了你一個下午,難得你打電話來,是不是晚上有空?」

  李玉芳的聲音卻很冷淡,道:「不是,今晚我可能要通宵工作。高斯,請你到警局來一趟,有一件大案子要問你幾句話。」高斯呆了呆,實在不知道李玉芳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李玉芳接著又道:「你一來,就可以明白了,快來!」

  高斯還想問,李玉芳卻已掛上了電話。高斯到了警局,一位警官帶著他來到一間辦公室中,高斯才一走進那間辦公室,就呆了。

  辦公室中的人相當多,除了李玉芳之外,還有幾個高級警官,而最令高斯感到意外的是,陳洛也在,陳洛的神情又驚又怒,雙手緊握著拳。

  高斯才一進來,陳洛就大聲道:「高斯,他們要柳飛鴻和那個黑衣人的面貌圖形,你的記性比我好,可以向專家提供更好的意見。」

  高斯仍然莫名其妙,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玉芳走了過來,手上拿著兩張鉛筆繪出的人像,看來是根據陳洛的敘述繪成的,和柳飛鴻及那個黑衣人,有幾分相似。

  李玉芳又招手請繪圖專家過來,道:「高斯,你也見過這兩個人,看看有什麼應該修正的地方?」高斯心中充滿疑惑,道:「那黑衣人的雙眼還要深一些,鼻尖還要長,柳飛鴻的神情,有一種狡獪,面上的肌肉痕,應該深刻一點……」

  高斯一面說著,繪畫專家就根據高斯的敘述,改正圖像,經過高斯指出柳飛鴻和黑衣人的特徵之後,修改過的圖像和兩人更加像了。

  李玉芳向一個警官道:「好,將圖像用無線電傳真發出去,要國際警方盡快給我們答覆!」那警官答應著,拿著圖像,走了出去。

  高斯已有忍無可忍之感,大聲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告訴我了吧?」

  陳洛苦著臉,道:「那保險箱中的東西,全不見了。」

  高斯一怔,道:「保險箱?那一個保險箱,就是──」

  高斯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保險箱的密碼,你昨天才知道,是你父親顯靈告訴你的。」

  陳洛使勁地搖著頭,看來他的心中也亂得可以,李玉芳道:「兩位請坐下,我們想知道詳細的經過。」

  高斯坐了下來,陳洛一面搓著手,一面也坐了下來。

  高斯道:「你要知道什麼詳細經過?是陳老先生顯靈的事?」

  李玉芳搖著頭,道:「不用,那是騙局,我早已肯定。」

  高斯心中不服,道:「騙局一定有目的,如果他們向陳洛行騙,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李玉芳冷冷地道:「保險箱中的東西,不是全不見了嗎?陳先生,保險箱中究竟有些什麼?」

  陳洛的神情變得憤怒,道:「有某大企業的股票──那些股票倒不要緊,可以報失。可是還有許多先父收藏的珠寶,損失很大!」

  李玉芳道:「你合計損失是多少?」

  陳洛道:「我無法估計,我也是在昨天保險箱開啟之後,才第一次看到那些珍寶,不過,我想至少超過三千萬。」

  李玉芳還要再問,高斯又一次忍不住,他大聲道:「玉芳,照你說,柳飛鴻他們是在進行一個騙局,可是你別忘了,陳洛根本不知道那保險箱的號碼,那個密碼,是……陳洛的父親顯靈,告訴他的。如果是騙局,那麼,騙子早已知道保險箱的密碼,為什麼還要繞一個彎,將密碼講給陳洛聽?」

  李玉芳皺著眉,道:「這一點,我暫時還想不通,不過我可以肯定,死人不會顯靈,所以我也可以肯定,那是一個騙局!」高斯和陳洛互望了一眼,神情都十分苦澀。

  高斯嘆了一口氣,道:「玉芳,當然,在黑暗之中,經過精巧的化裝,在充滿神秘氣氛的情形之下,我們看到的,根本可能是一個和死者相似、而又經過化裝的人,但是那密碼,你怎麼解釋?」

  陳洛立時補充了一句,道:「那密碼,只有我父親一個人知道,連我也不知道,所以他死了三年,直到昨天我知道了密碼,才第一次打開保險箱。今天,我和高斯分手,回到家裏,再打開保險箱,裏面已經空空如也,我真不明白──」

  陳洛說到這裏,望定了李玉芳,李玉芳並不出聲,陳洛又道:「李警官,你也到現場去看過,你──」

  李玉芳揮了揮手,打斷了陳洛的話,這時,又有兩個警官進來,道:「所有的水陸空交通要點,全加緊防守,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李玉芳道:「繼續監視,他們一定要離開這裏的。」

  高斯站了起來,道:「我們可以走了?」

  李玉芳道:「你可以走了,不過陳先生還要留下一會兒,我們想進一步了解一下那保險箱的情形,高斯,其實你也不必心急,我已經向那保險箱的製造廠詢問,答案應該快來了──」

  李玉芳才講到這裏,電話鈴響了起來,李玉芳接聽電話,講不到了幾句,立時改用法文交談。高斯的法文絕不如李玉芳流利,但是他也可以聽到,李玉芳是在和瑞士一個保險箱製造商在通電話。

  李玉芳講了足足有七八分鐘,才放下電話來。望著陳洛,道:「我想,有答案了。」

  高斯和陳洛兩人,不由自主,伸直了身子,整件事,對他們來說,還是莫名其妙的,而李玉芳卻說已經有答案了,答案是什麼?

  李玉芳道:「陳先生,令尊臥房中的那具保險箱──」

  她才講了一句,一個警官匆匆走進來,神情很興奮,道:「那兩個人的資料到了,那自稱姓柳的,是國際警方通緝的七大神偷之一,日本全國最令警方頭痛的人物,神木大吉。另外一個──」

  李玉芳道:「另外一個,我想是一個魔術師,是不是?」那警官連連點頭,道:「是,他是魔術師,原籍是匈牙利,戰後在世界各地表演,一直和犯罪組織有勾結。」

  李玉芳伸了一個懶腰,道:「那麼,案情已經大白,只等抓人了!」

  高斯第三次忍不住,大聲道:「我不明白!」

  李玉芳微微一笑,說道:「很簡單,那保險箱是有兩重門的,外面一層,是數字密碼,裏面一層,是英文字母組成的句子密碼,是不是?」

  陳洛搶著道:「是,可是數字密碼只有先父知道,英文密碼只有我知道。」

  李玉芳吸了一口氣,道:「對,這種獨一無二的設計,是那家保險箱製造廠發明的,我在案子一發生之後就和他們聯絡,我的問題是:是不是有一流的高手,可以憑儀器和經驗,不憑密碼而開啟保險箱?」

  高斯和陳洛都不出聲,李玉芳將手按在電話上,道:「剛才我有了回答,他們認為,世上有七個高手,可以打開保險箱的外層,但是決不會有任何人,可以打得開第二層,因為英文字母的組合,複雜得多!」

  高斯和陳洛互望著,高斯苦笑著,道:「還是不明白。」

  李玉芳道:「肯動動腦筋,就應該明白了。這個保險箱,神木大吉已經憑他的技術,不知將第一層門打開過多少次了,可是他始終不能打開第二層!」

  高斯直跳了起來,指著陳洛,說道:「可是他卻連第一層也打不開。」

  李玉芳道:「然而他知道第二層的密碼,所以,神木大吉一定要將第一層的密碼告訴他,讓他去開第二層門。」

  陳洛吞了下一口口水,道:「可是我開啟第二層門時,並沒有人在旁。」

  李玉芳道:「那太簡單了,我相信在衣櫥中,早就裝置了小巧的攝影機,將你開第二層門的經過全拍下來了。」

  高斯手指相叩,發出「嘚」的一聲,道:「神木不能就這樣將密碼告訴陳洛,那會惹陳洛起疑,所以,他才找了那個魔術師,串通演出了一場『奇蹟』!」

  李玉芳道:「對,就是那麼簡單。高斯,凡是常識告訴我們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發生了,就算是親眼目睹,也必須肯定那是騙局。」

  高斯看來在「恭聆教訓」,一聲不出。陳洛站了起來,李玉芳道:「陳先生,你放心,他們走不了的,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另外一個,就是扮你父親的!」

  陳洛和高斯一起離開警局,沒有開口,可是心中所想的字眼是一樣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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