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  雙聲記──8</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  雙聲記──8</h3><br /><br />   十三<br /><br />  第二天,越水剛到公司,原澤的電話就來了。<br /><br />  「昨天對不起,打擾了。」<br /><br />  原澤的聲音非常開朗。<br /><br />  「不,我打擾你了。」<br /><br />  「怎麼樣,我的推理有趣嗎?」<br /><br />  「不僅很有趣,而且很深刻。這不是別人的事,而是在我們中間發生的,所以特別親切。昨天跟你分手以後,你的話在我頭腦裏就像毒素一樣散播開來,很久睡不著。」<br /><br />  越水故意誇張地說,可是,倒也有一半是真的。<br /><br />  「說是毒素,未免太厲害了吧?」<br /><br />  原澤在聽筒裏大笑起來。他問,到底最注意的是哪一點。<br /><br />  「我倒是最注意進藤的夫人,在六月十九號夜晚,獨自下榻在什麼地方。要知道,那是最堪注意的一晚啊!」<br /><br />  「不錯,我在弄清楚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吃驚。……可是,另外還有一件讓人吃驚的事情,我提供一個消息給你。」<br /><br />  「你可不要對我賣關子!」<br /><br />  「本來想當面給你談清楚的,只是我這裏有事走不開,只好先打電話告訴你。」<br /><br />  「……」<br /><br />  「沒有其他的話。只是要說明,十九號夜晚不在東京的人,就不只是進藤的夫人,就是妻我富亭的夫人,也不在。」<br /><br />  「妻我夫人?」<br /><br />  越水的眼前,泛現了在洋點心店櫃台前、指揮女店員工作的妻我夫人的模樣。<br /><br />  「妻我的夫人在那個時候到什麼地方去了呢?」<br /><br />  「那就還沒有知道。反正不在家是確實的事情。我這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馬上就想告訴你。」<br /><br />  「你是從誰的口裏聽說的?」<br /><br />  「那就不便提了,免得給本人添麻煩。總而言之,我的調查不會有錯。」<br /><br />  越水覺得,原澤就像偵探一樣,不斷地東打聽西調查。越水並不愉快。<br /><br />  「那麼,也並不奇怪啊,大概是妻我自己告訴你的。在輕井澤錄音的時候,大家隨便談天,那個時候,他好像是並沒有提起,他的夫人今天晚上也不在家住。」<br /><br />  「不僅是他沒有提起,好像是進藤在那個時候也沒有提到,今天晚上,我內人不在家住。」<br /><br />  「嗯……。如果是進藤的話,恐怕有顧慮吧,那位夫人很活躍呢……」<br /><br />  他的意思是說,妻我的夫人就不會背地裏有不可告人之事。<br /><br />  「不,據我的推測,是妻我富亭的夫人同進藤敏生的夫人,一同到什麼地方去了。」<br /><br />  原澤說完,越水一驚。<br /><br />  「那是真的?」越水驚問。<br /><br />  「還沒有完全瞭解,不過我覺得是如此。」<br /><br />  原澤仍然使用那種想當然耳的語氣。他既然敢於如此提出來,想必是手裏掌握有材料。<br /><br />  「這樣說來,妻我的夫人也乘坐進藤夫人駕駛的汽車外出,住在外面?」<br /><br />  「我也是如此看法。只是,還不知道住在何處?」<br /><br />  「可是,兩女同行,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你曾經暗示,進藤的夫人在十九號夜晚外宿,似乎有不軌的行為。看來,並沒有什麼問題。」<br /><br />  「按理是如此,但妻我為什麼對他的夫人外宿問題保持緘默呢?這一點,真是絲毫也不明瞭。如果是同進藤的夫人在一起,反而應該在大家的面前提起。進藤也很意外地保持沉默。」<br /><br />  聽了原澤的話,覺得裏面果然有蹊蹺。兩個人為什麼都對於妻子外出的事保持沉默呢,這件事就有些奇怪。兩位夫人結伴同行,高高興興地駕著汽車出去觀光,在什麼地方住上一晚,這是近來很普通的現象。越水也不能解開這個謎。而且,既然是兩位夫人同遊,做丈夫的也沒有隱藏的必要,可以盡量坦率講出來。<br /><br />  總而言之,六月十九號是個奇妙的夜晚。町子固然從東京到了輕井澤,而且被殺;妻我和進藤的兩位夫人也外出,不知住在什麼地方。照原澤的說法,進藤的夫人所謂十九號晚住在宇都宮的娘家,完全是說謊,但是娘家的人還盡量代為遮掩。這樣一來,二十一號才到宇都宮高爾夫球場與妻子會面的進藤,是否知道他的妻子在十九號晚上曾經外宿,就成了問題。如果不知道,進藤還會真的以為她住在娘家呢!<br /><br />  還有,進藤的夫人如果和妻我的夫人一同駕車外遊,那麼,原澤所說的町子的行動就站不住腳了。昨天,原澤曾經推定,可能是進藤的夫人駕汽車把町子送到輕井澤,但又無法解釋町子身邊的男伴是怎麼一回事。今天的電話裏,他自己否定了這一說法,又回到原來的老路上。<br /><br />  原澤打過電話的第二天,越水正在公司的辦事室隨意瀏覽雜誌。門房女職員遞進來三張名片。<br /><br />  其中兩張是輕井澤警察分局的探員,另一個人則是東京下谷警察局的探員。<br /><br />  越水的心怦怦跳動。要來的還是來了。這三名探員突然走訪,對他有很大的衝擊力量。單是訪問自己一個人呢?還是也打算訪問另外三個人呢?還是已經訪問過那三個人才輪到自己呢?這就不清楚了。不過,昨天和前天曾經在電話裏和原澤談過那件案子,探員就來上門,看樣子,是專以自己和原澤為目標的。<br /><br />  無論如何,決定把探員們邀入狹窄的接待室。這地方就在公司職員的大客廳旁邊,大客廳雖大,卻有其他職員不斷出出入入,可以聽得見談話。接待室的地方雖侷促,卻可以保持秘密。突然有探員來訪問自己,給別人看到了,總不合適。<br /><br />  三名探員並排坐在狹窄的接待室裏。其中兩人,越水在輕井澤的凶案現場已見過面,當地下谷警察局的探員則是首見。<br /><br />  「前些日子,多承您幫忙。」<br /><br />  輕井澤來的比較上了年紀的探員首先微笑致意。看看卡片,他姓安元,四十四、五歲,國字面孔。覺得他就在凶案現場草原上,站在搜查隊長身後走來走去的那個人。另一個人輕井澤探員姓石井,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子,記得當時在現場中也混在探員堆中。還有一個初次見面的下谷警察局的探員姓大岡,三十歲出頭,是個眼神鋒銳的漢子。<br /><br />  三個人裏面,先是由年歲較大的探員安元隨口應酬幾句。好久沒來東京了啊!車子多得怕人啊!等等,果然像是鄉間來的人的談話。越水也隨口答應著,而且心中力戒,千萬不要露出僵硬的表情。<br /><br />  「只是那件案子,始終沒有什麼開展,有些惱人。」<br /><br />  探員安元終於從應酬話轉入了正題。<br /><br />  「噢,還沒有眉目嗎?」<br /><br />  越水輪流望著三名探員。三個人都有疲倦之色。<br /><br />  「沒有眉目。」探員安元點頭。<br /><br />  「最初以為這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凶殺案,用不了多久,就會抓到兇手。可是,完全看錯了。搜查起來,始終找不到頭緒。」<br /><br />  安元苦笑。兩邊的兩名探員,也展開了極不開心的笑臉。<br /><br />  「所以,只好從頭做起,再由基本階段開始。正是這個原因,才來拜訪你。」<br /><br />  「什麼事呢?只要我幫得上忙,我盡量提供材料。」<br /><br />  越水也使用了極其合作的語氣。內心裏面,則浮現著兩天來與原澤研究案情時的問答。<br /><br />  「六月十九號晚間,到『藤村別墅』去聽附近的野鳥的叫聲,而帶去錄音機和聚音器,這是妻我先生提議的?」<br /><br />  探員安元問道。越水一聽,果然是這件事成了疑問中心,心裏不覺有些緊張。<br /><br />  「是的。妻我先生說,他雖然沒有參加野鳥會,對於錄音卻很有興趣。而且,輕井澤的高原的士公司社長福地嘉六先生是野鳥會的老手,可以聽從他的指示。」<br /><br />  警方已知道在妻我的力邀之下,其他三人在「藤村別墅」過了一夜的事實,所以探員也沒有再往下追問。有了這一個事實,盯子既然是在不遠處被殺死,四個人在當晚就絕不會是兇手了。<br /><br />  「妻我先生是為了這件事,才特地買了聚音器嗎?」探員向越水問道。<br /><br />  「是的。我們也沒有料到,他居然有這樣大的興趣。」<br /><br />  「錄音機也是那時候買的?」<br /><br />  「那是早就有的了。」<br /><br />  「你們都有錄音機嗎?」<br /><br />  「我們都有。我們喜歡俳句,常常聚在一起,高聲吟詠。所以,人人都有錄音機。以我自己來說,就時時練習吟詠俳句,自己校正、練習。」<br /><br />  越水本來料道,探員的詢問,一定是從極小的地方著手。卻沒有想到,問題的內容,完全來自另外的角度。<br /><br />  「被殺死的町子,聽說人很漂亮。有一個唐突的問題要向越水先生請教,妻我先生、原澤先生,還有進藤先生,是不是町子工作地點『青河』酒吧的熟客?」<br /><br />  「我也是。」<br /><br />  「不,這個問題並沒有包括你在內。」<br /><br />  探員笑了一笑。<br /><br />  「我只是想問,這三位與町子的關係,到了怎麼樣的程度?」<br /><br />  越水躊躇了。自己雖然也知道這三個人都與町子有染,但並沒有特別的證據。還有,也沒有直接聽他們三個人談過。於是他說,關於這一點,不十分清楚;探員卻說,儘管沒有證據,不妨憑想像來談一談。<br /><br />  「憑想像來談麼?這倒有些為難。這些事情,本來都是私人的秘密。」<br /><br />  「只在這裏談一談無妨。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向當事人詢問。可是,越水先生,你不要擔心。我們決不會由此就判定是這三位殺死了町子。直到現在,我們也並不是完全心中無數的。」<br /><br />  「是嗎?不過,我縱然都說出來,也說不出是哪一個人同町子的關係最深。我真是不知道。」<br /><br />  說不定也許是原澤呢!但這句話始終沒有出口。而且,越水心裏想道,到底是警察,一查就問這個問題。既然查到此事,就一定已經完全調查了死者生前事蹟。搜查既然遇到困難,就更加會三番兩次地查問。越水從未對町子動過食指,現在看來,可謂萬幸。<br /><br />  說是萬幸,探員卻又提出了這樣的問道:<br /><br />  「十九號晚上,你們四位一直在『藤村別墅』,徹夜給野鳥的叫聲錄音,第二天,二十號,回到東京;可是,二十一號以後,你一直在東京嗎?」<br /><br />  探員安元帶著和藹的笑容,繼續問題。<br /><br />  「是啊,我是在公司工作的,已經告了兩天假,後來,就釘在東京不能動彈了。」越水回答。<br /><br />  「是啊!」<br /><br />  探員點頭,這不過是形式上參考性盤問,所以,情況並不緊張。越水說到這裏,再一度為自己感到萬幸。平常的日子,總覺得白領階級實在受限制;可是,這一次,由於與其他的三名生意人不同,有了公司的上下班規章制度的限制,反而可以清清白白地證明自己與該案完全無關。其他的三個人,雖然忙於生意,卻沒有人從旁監督,他們可以有許多自由時間。這一次調查,不就是要從許多自由時間,來尋找他們是否清白的線索嗎?<br /><br />  「然後,我們要再問一個唐突的問題,妻我先生的夫人和進藤先生的夫人,平日感情很好嗎?」<br /><br />  一提到這兩位夫人,越水又是一驚。昨天在電話裡,原澤剛剛提起這件事。這兩位夫人,在十九號夜晚,駕著車子,不知到哪裡住了一晚。<br /><br />  「這個麼,我們這幾個朋友的太太們,感情都不壞。」<br /><br />  越水似是而非的繞著圈子回答。<br /><br />  「不,我要問的是,這兩位夫人的感情,有沒有達到一起出外旅行那樣親密的程度?」<br /><br />  這就明白了,警察連兩位夫人在十九號夜晚一起外宿在什麼地方的事都已經知道。由此可見,原澤的調查,遠遠不及警察的調查。<br /><br />  「這個麼,就不知道了,感情是很好的吧!」<br /><br />  越水含糊回答。說到這裡,越水心中又對平日不大出門一步的妻子表示感謝。平常少到外面去,也就免得自己在這時無辭以對。<br /><br />  「探員先生,妻我和進藤的夫人,那天晚上一起到什麼地方去了呢?」<br /><br />  越水故意打聽。他想知道,警察的調查到底已到了什麼程度。另外,他也是對於自己加以遮掩。<br /><br />  「這話只能對你一個人說……不,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說說也無妨,十九號晚上,進藤先生的夫人駕著自己的汽車,和妻我先生的夫人在一起,住在伊香保溫泉。」<br /><br />  越水一聽,不覺重複了一句:<br /><br />  「伊香保?」<br /><br />  伊香保溫泉不就在輕井澤的旁邊嗎?原澤談到她們的行蹤時,還不知道這地方。<br /><br />  「是嗎?那麼,這兩個人也算會保養身體了。不用說,她們是一起住在旅館的吧?」<br /><br />  越水說時,頭腦裡卻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想法。<br /><br />  「一起住在旅館的。因為都是女人,而且同住在一間房內。那地方是A旅館。伊香保最大的旅館。」<br /><br />  越水卻有另外的想法。由這幾句話,可知原澤的推論都是一些走了岔路的理論。既然她們同住在一間房內,對於進藤的夫人,就該沒有一點懷疑。<br /><br />  「簡單地說吧,這兩位夫人在十九號晚上一起住了一晚,二十號,進藤先生的夫人回宇都宮的娘家,妻我先生的夫人則獨自乘火車回到東京。」<br /><br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br /><br />  越水連連點頭。警察對於兩位朋友的夫人雖然做了調查,幸喜無事,他不覺代為高興。<br /><br />  「可是,越水先生,你對於福地嘉一郎先生,很有瞭解嗎?」<br /><br />  探員問道。他的問題,真是東一句,西一句。<br /><br />  「啊,是的士公司的小老闆嗎?談不上有什麼深的瞭解,只是在去給野島錄音的時候,第一次見面。對了,後來,我們到凶案現場去,又見到他,而且問過他幾件事,談過兩三句話,交情不過如此。」<br /><br />  「是嗎?嘉一郎這個人,時常到東京來玩,你有沒有陪著他在東京閒逛過?」<br /><br />  「那就沒有。說起來,他自己曾經講過,也有時順便到淺草的酒吧……」<br /><br />  越水猜想,警察大概早就知道嘉一郎常到淺草的酒吧來,所以把嘉一郎同町子聯在一起了。自己對於這個線索竟然沒有動到腦筋,而警察竟然想到,警察到底查出了什麼呢?越水心裡一震。<br /><br />  探員們走了以後,越水忐忑不寧。探員們雖然緘口不說什麼,越水自己卻覺得案子已到了重要的關鍵。無論怎麼說,警方是把疑惑的目光投注到妻我和進藤兩個人身上了。他們兩人的夫人住在伊香保溫泉的旅館裡,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而且探員特別提到了六月十九號晚上,他們雖然沒有明說,卻顯然是認為與那件凶殺案有關係。<br /><br />  越水打電話找原澤,約定在五點鐘下班時,在什麼地方會面。由於昨天聽了原澤的許多推理,所以應該對他將一切經過說明。而且,只有原澤的夫人在六月十九號的晚間,哪裡都沒有去。<br /><br />  「怎麼,警察來了,盤問哪些事情?」<br /><br />  一直是聽越水細說整個經過的原澤,坐在咖啡館的一個角落裡,始終是雙臂交叉,現在,更加是緊閉雙眼。越水的話,就好比有物體落到腦海中一般,他的表情儼如正在測量它的重量。<br /><br />  「越水先生,我只知道妻我的夫人和進藤的夫人在那天晚上一起出外,卻不知道這一對太太住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br /><br />  默想了一陣之後,原澤才抬頭說道。<br /><br />  「警察已經調查清楚,她們兩個人住在一間房裡,你對於進藤夫人、妻我夫人的懷疑,就沒有根據了。」越水說道。<br /><br />  「不,相反,正好更加可疑。我認為,兩位夫人住在旅館的一間房裡,反而是怪事。」<br /><br />  「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兩個人……」<br /><br />  「不是,我並不是指那種變態心理。指的是普通的男女關係。」<br /><br />  「可是,那天晚上,她們兩個人並沒有離開旅館啊!」<br /><br />  「那用不著。只要男的不住在別的旅館裡,就很容易了。當天晚上,如果有兩名男子住在那家旅館裡,兩位夫人各入一名男子的房間,你看如何?」<br /><br />  「嗯!」<br /><br />  這回是越水沉吟了。怪不得呢!竟然有這麼一招。原澤到底也是個外出耍樂的人,所以能推測到這一點。<br /><br />  「當然,這是我的胡思亂想。可是,說不定就猜中了。一說兩個女人同住在旅館裡,誰聽了都會放心。然而,兩個人若是事先約定,當晚各自進入自己戀人的房間,那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深夜進入戀人房間,清早回到自己的房間,旅館的侍應生是無從知曉的。」<br /><br />  「原來如此。真讓人吃驚。」<br /><br />  「不,說句老實話,越水先生,我也曾經常使用這一招。所以,只要查一查,那天晚上有沒有單身男客住進A旅館,就可以證明我的推理了。照我想,一定能夠發現那樣的男人。」<br /><br />  「如果單是進藤的夫人,你那樣的想法,也並非講不通的。」<br /><br />  越水這樣說,是因為進藤的夫人很漂亮,一身西服,也極合身,極為瀟灑。<br /><br />  不久前,越水到進藤商店去的時候,正遇到進藤的夫人出去聽音樂會,看她那一身摩登裝扮,與她那身為鐵器店老闆的丈夫,真是格格不入。臉龐很小,身裁勻整。西裝的顏色搭配得又很高明,給予人的感覺,實在很好。像進藤那樣既無風采,又無機智的男人,實在是搭配不上。像這樣的妻子,說不定,對於丈夫會不感滿足。如果有了另外的愛人,並沒有什麼不自然。<br /><br />  進藤的夫人在外面招蜂引蝶,固然講得通,難道說,連妻我的夫人也另有愛人嗎?妻我的洋點心店已經擴大數倍,而且又開了好幾間分店,這有一半是他夫人經營之功。事實上也是如此,她每天穿著白色罩衫,不停地指揮女店員們工作,就是妻我不在的時候,經營也是井井有條。說起來,這位夫人有些近似男人的性格。像這樣的女人,也別有所戀嗎?在這一點上,越水還不能馬上同意原澤的說法。<br /><br />  越水把這番想法說出來,原澤搖頭。<br /><br />  「那位夫人,的確是埋頭經營生意,不過,財慾和色慾並不是相聯繫的。這一點,與男人不同。男人如果是色情狂,在錢財方面也是一樣保守。」<br /><br />  越水聽原澤說完,又向他釘問一句,真能夠斷定妻我的夫人有那樣的事嗎?原澤照例很有自信地點了點頭,說是能夠判斷。<br /><br />  「其實,妻我富亭的夫人是F女中畢業的,F女中的畢業生都是與各式各樣的商人結婚。向島的櫻花旅館,就是那間經常有情侶去幽會的旅館,那裏的女老闆就是妻我富亭夫人的同班生。兩人很熟……」<br /><br />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br /><br />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妻我先生的夫人,也許是認為我好相與,所以把很多的話講給我聽。這是很久以前聽她說過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了。」<br /><br />  原澤說,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這一事實,是很重要的。<br /><br />  「既然那是一間經常有情侶去開房的旅館,她又與女老闆很熟,一定談過許多風花雪月。妻我的夫人,說不定會逐漸對那裏的氣氛感到習慣。對於夫婦生活已經厭倦,只是一心埋頭於生意的女性,如果為這種意外的魔箭射中,也並不稀奇。」<br /><br />  根據原澤的說明,去那間旅館的人,大都是花花公子,而且並不一定都是情侶。裏面也不乏獨身男子到場,或是與漂亮的女侍應生,或是女老闆天南地北,大談一陣,同時喝著威士忌。而且,就是那種男人,還有另外的玩法。他們可以帶女人去玩,已經厭倦了,不如隨遇而安,在這種情況之下,妻我的夫人就可能由櫻花旅館的老闆娘加以介紹。<br /><br />  原澤說,在實際上,他曾耳聞目睹過許多宗這樣的實例。越水心中有疑問,真是這樣的嗎;但是,這是對於社會頗有瞭解的原澤所說,無法從正面反駁。<br /><br />  「哎,對了。這麼說……」<br /><br />  原澤說到這裏,像是突然醒悟起一件事,臉上閃出了光亮。<br /><br />  「福地先生的紈褲子弟,就是那個嘉一郎,曾經自稱,到東京時,也到淺草一帶的酒吧玩一玩。我無意中想起,嘉一郎那個人,來到東京的時候,說不定也利用向島那間櫻花旅館呢?」<br /><br />  「嗯!」<br /><br />  這是越水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這倒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向島的櫻花旅館同淺草只有一河之隔。<br /><br />  「要是那樣的話,越水先生,就有妙事了。根據我的推論,妻我夫人的愛人,很有可能就是嘉一郎呢!」<br /><br />  原澤的雙眼放出了光輝。<br /><br />  「這未免說得過分了吧。……」<br /><br />  可是,越水雖然如此評論,他還是追問原澤,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推論。<br /><br />  「這世界說不定就有這麼巧的事,說不定就真有這種情況。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妻我的夫人搭乘進藤夫人汽車,一同去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那時,她約會的人就是嘉一郎。當天晚上,等待妻我夫人的是嘉一郎,等待進藤夫人的是另一名男人,他們分別在自己的房間中等待。」<br /><br />  「可是,那天晚上,嘉一郎不是來到了我們擺放聚音器的地方嗎?」<br /><br />  「可是,那是一開始的事情,他在中途就溜走了。說是另外有事,就先行告辭。那傢伙一定是從那地方就到了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所以,他雖然在那地方停留了一會兒,實際上,心早就飛走了。」<br /><br />  原澤說來,仍然滿臉都是自信。<br /><br />  越水聽到這裡,也不禁跟著原澤思考。事實上,這些推論很有興趣。越水在不知不覺間,竟然緊張起來。<br /><br />  「喂,越水先生,那個花花公子嘉一郎,和妻我的夫人搭配起來,倒是很合適呢!一向喜歡勞勞碌碌的妻我夫人,一定是認為那個年輕的傢伙非常可愛。在嘉一郎這方面,他則是專以太太團為目標的。他和「藤村別墅」的那位太太,大概也有關係。那個花花公子,只在這方面有些才能。」<br /><br />  這是越水也可以想到的,有說服力。<br /><br />  「提起『藤村別墅』,警察對於聚音器的事,問得很清楚,問的是妻我購買聚音器和錄音機的事。」<br /><br />  「果然問到這一點了,真是所見略同。」<br /><br />  「提起了錄音機,警方對於錄音機的事情,也追問到了。他們問我,你們都有錄音機嗎?我說,錄音機很普通,誰都有的。」<br /><br />  「探員們是這樣詢問關於錄音機的事嗎?」<br /><br />  原澤突然長時間沉默不語。他就像劇中人做出思考的動作一般,將頭低下,過了半天,才猛地將頭抬起。<br /><br />  「真是糊塗。」<br /><br />  原澤拍著大腿說道,倒使越水一驚。<br /><br />  「真是對不起。我是覺得我這個人真糊塗。」<br /><br />  原澤興奮已極,搔著頭髮說道。<br /><br />  「怪不得呢,警方到底厲害。我就沒有注意到錄音機。」<br /><br />  越水眼看原澤又是高興,又是嘆氣,不禁追問。「我們給野鳥的叫聲錄音,裏面還有什麼花招?」<br /><br />  「不,不是錄音的花招,越水先生,我們在聽野鳥的叫聲錄下的聲音,根本不是真人的聲音啊!那是從錄音帶上播放出來的。」<br /><br />  「錄音帶?」<br /><br />  這一次是越水愕然大驚了。<br /><br />  「在那一片荒野中,聽到了談話錄音,誰也不會想到,竟然是錄音帶放出來的。錄音帶放出的談話聲,和當場的鳥叫聲,一同被我們錄下音來。所以,我們一聽起來,完全覺得是一對情侶在野鳥齊叫的草原上談話。」<br /><br />  原澤語發如珠。<br /><br />  「那麼說,町子在那個時候,並沒有在那地方散步嗎?」<br /><br />  「誰也沒有。不,只有一個人,只有播放錄音帶的那個人躲在那裏。而且,他也知道,就在不遠處,我們正在錄音。」<br /><br />  越水聽到這裏,沒有料到推論竟然突然發展到這一地步。尤其是一想到警方也對錄音帶特別注意,就覺得原澤的話有力地直衝內心。<br /><br />  「那麼說,被錄音的那個女人說話聲,並不是町子?」<br /><br />  「不,那就是町子。恐怕就是將町子的說話聲錄下音來,到現場去播送。只是,對方男人是誰,仍然是個疑問……」<br /><br />  「那個,第二次談話與第一次談話相距四十分鐘,裏面也有談話聲,那也是錄音?」<br /><br />  「越水先生,這僅只是我的假定,我認為那不是錄音,那恐怕是真人的聲音。」<br /><br />  「真人的聲音?那麼說,錄音帶裏的談話,真人的談話,我們都錄了音?」<br /><br />  「真真假假,都讓我們錄下音,很發生作用啊!所以,我們才被弄得摸不到門路。」<br /><br />  在越水的模糊意識裏,他已經體察到這個案子的水落石出就在眼前了。因此,他不免帶著幾分興奮。<br /><br />  「那麼,為什麼要把町子的談話聲錄下音,再播放出來呢?而且,町子本人如何了呢?」<br /><br />  對於越水提出的問題,原澤馬上就有了推斷。<br /><br />  「說不定,町子本人在錄音帶播放時已經被殺死了。」<br /><br />  「什麼,被殺死?」<br /><br />  「對的。你看,越水先生,町子的屍體在現場的泥土中被挖掘出來時,已經是死後四十天左右。法醫認為已死四十天,這是個伸縮性很大的說法,換句話說,講得頗為含糊。行兇時間的推斷,如果有一個鐘頭的錯誤,不,即使是差了半個鐘頭,不是兇手可以逍遙法外,就是另有無辜被疑為兇手。可是,籠統地提出死後已經四十天,從一開始,就允許有一天左右的偏差。因此,我們在六月十九號晚間,把錄音帶上的町子談話聲和野鳥的叫聲都錄下音時,町子很可能在十個鐘頭以前已經被殺,也可能在十個鐘頭以後被殺,在解剖進行判斷時,都很難判斷,越水先生,你看這個想法如何?」<br /><br />  「嗯,照你這麼說來,是這個樣子!」<br /><br />  「剛才我說,在我們聽到町子談話聲的錄音帶以前,說不定她已經被殺了;可是,如果她是在那以後被殺,也完全有可能。但無論怎麼說,她大概都不是在現場被殺死的,而是在輕井澤以外的地點被殺,事後,被搬到現場埋到土中的。」<br /><br />  「不在輕井澤?」<br /><br />  「不在。那個錄音帶所耍的花招,就是要使人生出印象,認為町子曾來到被殺的現場,我看,町子被殺的地點可能在東京。」<br /><br />  「那豈不更加麻煩。你說吧,如果町子這個人是在六月十九號晚間以前在東京被殺死,或者在以後被殺死,馬上就變了屍體,把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是用什麼方法運去的呢?」<br /><br />  「這果然是問題。喂,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進藤的夫人駕車去伊香保溫泉,住在那裏,妻我夫人同行。汽車的後箱裏,足可以隱藏一個屍體吧。只要用鑰匙鎖好,開車以後也絕對不會打開。更何況町子是女人,把屍體折放進去,絕不費事。」<br /><br />  「……」<br /><br />  「剛才我說,兩位夫人是因為招蜂引蝶,各有男人在A旅館等待,我看,略微有些出入。」<br /><br />  原澤說到這裏,連忙給自己進行訂正。<br /><br />  「進藤先生的夫人在十九號晚上,同妻我先生的夫人一起在A旅館過夜。既然是兩位夫人一同旅行,誰也不會引以為異。第二天,二十號早晨,妻我先生的夫人回東京。可是,進藤先生的夫人開車回宇都宮的娘家,那一天,是不是當天到達,我們不知道。從伊香保溫泉到輕井澤,汽車大約走一個半鐘頭。照我看,那天晚上,汽車開到現場,把關在車子後箱的屍體卸下來,埋在土裏。然後,才回到宇都宮的娘家。第二天,她扮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在高爾夫球場等待丈夫見面……」<br /><br />  原澤一氣說到此處,毫未停留。<br /><br />  「妻我的夫人又怎麼樣呢?」<br /><br />  「妻我先生的夫人不會開車。無法用汽車把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如果是她,則可以把屍體裝在箱子裏,送到車站,從東京託運到輕井澤車站,然後必須由東京到輕井澤車站取貨。然而,妻我夫婦,一直到町子屍體被發現以前,並沒有到過輕井澤!」<br /><br />  原澤說到這裏,閉起眼睛,不斷用舌尖舐拭嘴唇。<br /><br />   十四<br /><br />  越水回家以後,始終忘不了原澤的話。吃完了晚飯,匆忙坐在桌前,而且對妻子說明,要考慮公司的一些事情,把她打發開。<br /><br />  香菸一根接著一根,他把剛才想到的腹案寫在信紙上。<br /><br />  一、町子並沒有在六月十九號夜晚到輕井澤。她可能是在那以前在東京被殺死的。<br /><br />  二、經過聚音器而錄下的町子談話聲,是錄音帶播放出來的。這大概是她在被殺以前被錄音的。是哪一天錄下的呢?<br /><br />  ──還有,既然如此,為什麼町子對那男人說:「這是什麼鳥?」男方答說:「是夜鶯啊!」町子還說:「夜鶯?是這樣的?我只聽見過這種鳥的名字。」這一番談話,分明是現場有夜鶯的叫聲。<br /><br />  這一點如何解釋呢?是在東京有夜鶯叫的什麼地方錄音?<br /><br />  還有一些地方難以判斷。越水一一寫了下來。<br /><br />  「疑問。一、六月十九號晚間,固然知道要在『藤村別墅』前面去給野鳥錄音,可是,在一直到了現場以前,卻無法知道聚音器到底擺置在什麼地方。擺置的地方是福地嘉六在現場指點的。播放町子談話錄音帶的人,怎樣知道?又怎樣在聚音器收聽範圍之內擺置錄音機(大概是隨身小型機)呢?聚音器的聚音範圍是有一定的。」<br /><br />  「二、因此,通宵在『藤村別墅』裏聚會的妻我、進藤、原澤這三個人中間的兇手,必須有另外的幫手,才能把錄音機放到那個地方。可是,三個人在那時都未與外界聯繫。而且,妻我和進藤的夫人當夜是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過夜,並沒有到現場。」<br /><br />  越水繼續寫下他的疑問。<br /><br />  「三、如果講可疑,應該懷疑前來錄音,但又借名去取『歲時記』而外出的原澤;但是,看樣子,應該排除這一看法。此外,就是接受了當夜留在別墅裏的兇手的意見的福地嘉六;還有,他的兒子嘉一郎似乎也在做聯繫工作,協助幫兇,這是嘉一郎最可疑之處。」<br /><br />  「四、但是,兇手是怎樣將町子的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現場的?進藤的夫人當晚雖駕車與妻我的夫人一同前往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但是,她協助兇手,將町子的屍體放到汽車的後箱中,運往輕井澤,其可能性並不大。」<br /><br />  「五、六月十九號以後,直到町子屍體在現場被發現前後,妻我、進藤、原澤三人,和他們的妻子,都沒有再去輕井澤的跡象。」<br /><br />  「搬運屍體,以私家汽車最為適當,妻我夫婦和原澤夫婦都不會開車。能夠開車的只有進藤夫婦。簡單說來,屍體的搬運辦法不明。」<br /><br />  越水認為,搬運町子屍體的辦法,乃是此案關鍵。<br /><br />  現在已經知道,現場的町子談話聲,乃是殺死她以前的錄音,錄音帶被拿到現場,襯出野鳥的叫聲播放出來;而她是在另外的場所被殺,然後被運到發現屍體的現場的。被殺的第一現場,不用說,是在東京。可是,如果是在東京,町子的談話聲裏竟然提到夜鶯,這一點不可解。<br /><br />  把町子的談話聲用錄音的辦法在現場播放的理由呢?──這是為了證明兇手的清白,證明他非但沒有在町子被殺的地方出現,相反,他在那個時候,還和朋友們在一起俳句聯歡。四個人,可以互相證明。只要四個人不是串通作假,別人就不會起疑。<br /><br />  兇手那天晚上就在「藤村別墅」中。就坐在越水的旁邊。大家一起談話,一起聯句。<br /><br />  町子的談話聲是在什麼地方錄音的呢?那又不像是兇手故意安排的對白,讓她照字讀出。如果是他們兩個人的對話,錄音的時候就一定有另外的人在場。而尤其重要的是,町子並不知道當時那間房已裝了錄音機,所以自自然然地談話,自自然然地被錄了音。在那種情況之下,除了有幫兇在暗地裏進行錄音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解釋。<br /><br />  既是如此,在什麼地方呢?是町子與兇手經常私會的旅館嗎?可是,裏面還有有關夜鶯的問答,那又是怎麼來的?<br /><br />  看樣子,兇手是巧妙地利用了錄音機,也並沒有把聚音器放得太近,而是讓聲音離得遠些,這樣,插入野鳥的叫聲,就更加顯得真實。兇手大概是這樣計算;低沉的談話聲擴大以後,就完全變成另外的聲音了。<br /><br />  假如能夠把談話錄音的地方,把町子被殺的地方,以及把屍體搬運到輕井澤現場的辦法,都能夠發現出來,這樁案子大概就可以解決了……。<br /><br />  越水一想起自己也是證明兇手一同在「藤村別墅」過夜的一個人,不覺周身冒出冷汗。<br /><br />  第二天,原澤又來到越水的公司。研究商談的場所,又是選擇了咖啡館。<br /><br />  「我急著來找你……」<br /><br />  原澤剛坐定,馬上就開口。<br /><br />  「就為了伊香保溫泉A旅館那件事,你一定想知道真相。我已經調查過了。」<br /><br />  「是妻我和進藤兩位夫人的事?」<br /><br />  「當然是那件事,是查兩位夫人的對方男子。我不是說過,六月十九號夜晚,A旅館裏一定有單身男子下榻,等待她們?」<br /><br />  「啊,說過。」<br /><br />  「我調查過了。可是,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有四個單身男人住在A旅館裏,這倒麻煩了。」<br /><br />  「有四個人嗎?既然多出兩個,一定是沒有關係的住客。」<br /><br />  「那是必然的,我最初就認為只有兩個人。」<br /><br />  「四個男客的身份呢?」<br /><br />  「其實,我一跟你分手,就立刻奔赴伊香保A旅館去了。真是一分鐘也不能等待。而且,我剛剛回來。」<br /><br />  「哎呀呀,真辛苦了。結果呢?」<br /><br />  「單獨住宿的四個男人,東京去的人有兩個,五十二歲和三十七歲,都是公司職員。另兩個人是四十三歲的橫濱人和二十七歲的靜岡人。職業是橫濱的電器商人,靜岡的學校教員。姓名也抄來了。」<br /><br />  「在旅館寫的住址、職業和姓名都不能作準的。照你的推測,按年齡來看,四十三歲橫濱人,三十七歲的東京人,二十七歲的學校教師,有些可能性。」<br /><br />  「可是,我找到了旅館的侍應生,向他打聽。這一點,不是我誇口,打聽這件事情的口才還是有的。」<br /><br />  「你會講話。」<br /><br />  「遺憾得很,這四個人跟妻我的夫人、進藤的夫人,並沒有關係。」<br /><br />  「這是怎樣判斷的呢?你本來說,兩位夫人可以在深夜離開自己的房間,各自投奔愛人的房間,到了早晨再回到自己的房間,侍應生也不會知道的。」<br /><br />  「那是我想錯了。」原澤說道。<br /><br />  「這是因為,當晚旅館住客中,有一對母女,女兒突然患了急病,清晨兩點鐘,找醫生急診,旅館人員大大忙了一陣。這件事情,正發生在兩位夫人所住房間的同一層樓上,兩位夫人還表示擔心,在走廊中走來走去。所以,照此看來,兩位夫人當晚始終在同一間房裏睡覺。」<br /><br />  原澤說話的樣子,略微有些沮喪。<br /><br />  「那位急病病人的母親,說不定也與本案有關。這樣一來,誰都不會起疑了。」<br /><br />  越水半開玩笑。<br /><br />  「不,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這對母女在伊香保溫泉有別墅,那天晚上,出發以前託運的行李沒有到,沒有辦法,只好在A旅館暫住。別墅是在伊香保溫泉上面的榛名湖附近,行李運起來不方便。所以說,住在別墅固然方便,但也有很不方便的地方。只住一個夏天,零七八碎的東西都要帶去。到了秋天,把別墅鎖上,又要把這些東西運回東京。留在別墅裏的,並沒有多少。」<br /><br />  「我沒有住別墅的經驗,不過,也許就是這樣。」<br /><br />  「所以,那天晚上我們到『藤村別墅』去錄音,裏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還沒有人來住,連普通的用具都不全。就算管理人福地嘉六照管得好,主人也還是怕傢俬用具被偷掉。所以,一般都是不嫌麻煩,每年夏天從東京運行李過去。」<br /><br />  越水也記起了那時候「藤村別墅」的荒涼景象。後來,前不久,被邀進去喝藤村夫人端出來的熱茶的時候,就覺得雖是同一間住宅,又有了生氣,又有了人的熱鬧生活。正如原澤所說,這不單是有沒有人居住的問題,而且還有傢俬用具問題。那一位擅於交際且又和藹的藤村夫人,一個人並不能起這樣大的作用。<br /><br />  「好,不提這些無關的話吧!」<br /><br />  越水回到正題上。<br /><br />  然後,越水把昨天晚上整理出來的疑問,一一講給原澤聽。町子的談話聲,到底是在哪裏錄的音?是由誰操作錄音的?而且,如果是在東京錄音,則關於夜鶯的問答,就難以解釋。還有,在東京被殺的町子的屍體,是用什麼方法,運到輕井澤的現場的?他說,這些問題,可以說是謎團的中心。<br /><br />  原澤聽著一一點頭;然後說道,這些問題,我也一時解答不出來。<br /><br />  離開咖啡館時,一輛滿載著搬傢俬的卡車,在眼前駛過。<br /><br />  第二天,不到黃昏五點鐘,原澤給越水打來電話。<br /><br />  「越水先生。搬運屍體的謎解開了。」<br /><br />  聲音比往常要高得多。<br /><br />  「是嗎?」<br /><br />  越水還是以為原澤不過像往常一樣,隨便加以推斷,所以答話時並不大注意。<br /><br />  「你快到下班的時候了吧。我現在就到你那裏去。你等一等。」<br /><br />  原澤的話,似乎表現出有什麼異軍突起的想法。這個人講話,一向喜愛繞彎子,講噱頭,現在在電話裏的聲音卻有些變了樣子。<br /><br />  下班時間過了十分鐘以後,門房通知,原澤來了。越水走出大門一看,原澤臉龐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表情。又像是悲傷,又像是興奮,又像是來報告近親的不幸。原澤低沉著聲音說,今天就邊走邊談吧!<br /><br />  事情有些奇怪!越水感到了原澤平日沒有的態度所帶來的壓力,便同他併肩走出公司。原澤的腳步移向大廈後面的小街道,越水只好跟著前往。好半天原澤沒有開口,越水首先講話。<br /><br />  「喂,町子屍體的搬運辦法,知道啦?」<br /><br />  他特地使用了輕鬆的語氣,催促講話。<br /><br />  「……就是昨天我們研究出來的那個辦法。」<br /><br />  原澤用憂鬱的語氣說道,腳步更慢了。<br /><br />  「我們研究出來的辦法?」<br /><br />  「就是給夏季別墅運行李的辦法。」<br /><br />  「……」<br /><br />  「越水先生,『藤村別墅』的行李是由東京上野車站提運到輕井澤車站。藤村家的人在前往別墅以前,每天都有傢俬行李分批裝箱運去。就在那批行李裏面,有一件就是町子的屍體。」<br /><br />  原澤還是用獨斷的語氣把自己的推理述說出來,越水剛想加以嘲笑,卻覺得這幾句話有些特別。<br /><br />  「喂,雖說是裝在運往別墅的行李裏,可是到了『藤村別墅』以後,別墅的人豈不是要打開嗎?」<br /><br />  越水說道。<br /><br />  「可是,那個時候,藤村家的人還沒有到別墅去呢!他們只是把行李先運去。別墅還是空的。管理別墅的人,是藤村家委託的福地嘉六先生。」<br /><br />  「嗯……那麼,行李在輕井澤車站取出來,是由福地嘉六辦理,再運往空別墅?」越水不覺緊張。<br /><br />  「從上野車站託運出去的行李,在二十一號上午到達輕井澤。託運的時間是十九號早晨。五件行李,都由福地嘉六的兒子嘉一郎在輕井澤車站取出,裝在卡車上,運往空別墅。每年都是這樣,由藤村家委託福地嘉六先生辦理。」<br /><br />  這是在哪裡調查來的呢,原澤詳細說明。<br /><br />  「是不是有一件行李裏,藏有町子的屍體呢?」<br /><br />  「裏面有一口大木箱。那就是裝屍的。」<br /><br />  「那麼,兇手就是嘉一郎?」<br /><br />  「殺死町子的並不是嘉一郎。是兇手委託那個花花公子,把屍體埋在現場的。」<br /><br />  「兇手是誰呢?」<br /><br />  進藤和妻我兩人的面孔,浮現在越水面前。<br /><br />  「是妻我先生身邊的人。」<br /><br />  原澤悽然答道。兩人走在昏暗的大廈後面的行人道上,頗有寒意。<br /><br />  「妻我的身邊……?」<br /><br />  那是說,並不是妻我本人。<br /><br />  「妻我先生受到了町子的威脅。妻我先生感到町子的欲求甚大,所以想一刀兩斷,誰知道町子要求妻我先生撥出一間洋點心店的分店給她,不給的話,她就要拼命。町子是個個性倔強的人,拼出命去,也要把洋點心店弄到手中。實際上,也許已經拿出刀來進行威脅了,平時做好好先生的妻我先生,簡直無法應付,只好向他夫人說明。與其讓自己的生命和商店被町子奪走,不如把越軌行為向他夫人供述出來。」<br /><br />  「於是,妻我的夫人就協助丈夫解決這問題?」<br /><br />  「那位夫人也是個個性很強的人,她憎恨町子,絕不情願讓出點心店,更不情願賠款,只想把町子殺死。於是,她叫她丈夫找了一個特別理由,與町子秘密約會,將他們的談話錄音。錄音的地方,就是她的同班同學所經營的櫻花旅館。妻我先生被町子迫得無法招架,那聲音聽得出來,很是焦急。」<br /><br />  「為什麼在櫻花旅館呢?」<br /><br />  「妻我夫人同嘉一郎結識,就在櫻花旅館。因為,嘉一郎每次到東京同藤村夫人幽會,都是在那間旅館。妻我夫人和櫻花旅館老闆娘是同班同學,常到旅館,就聽到老闆講起這件事情。嘉一郎和藤村夫人在那裏幽會已有三年,大家都很相熟,後來,就由旅館老闆娘在中間打電話,為藤村夫人及嘉一郎傳話。妻我夫人就是在那裏對嘉一郎進行恫嚇的。」<br /><br />  大廈背後的街道,夜裏真是又黑又靜。<br /><br />  原澤邊走邊說。<br /><br />  「到輕井澤去給野鳥錄音,固然是妻我的計劃,但此事的安排,卻是出自他的夫人。妻我夫人從嘉一郎的口中,知道了他父親福地嘉六先生是野島會會員,而且知道了有關的器材。嘉一郎是知道他父親怎麼錄音的,例如聚音器……」<br /><br />  「嗯……那麼,第二次談話呢?」<br /><br />  「那是妻我的夫人和嘉一郎的對話。在那地方播放町子和妻我的錄音帶的,必然只能是妻我的夫人。她從東京帶著小型隨身錄音機到場,把町子的談話聲播放出來。過了四十分鐘,才同嘉一郎步行離開,那時曾經談話。」<br /><br />  「可是,……妻我的夫人十九號夜晚不是住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嗎?」<br /><br />  「那還是嘉一郎的事,他在夜間開車把妻我夫人從旅館接出來。當然,兩個人事先曾有安排,妻我夫人帶著小型錄音機,從旅館便門走出去散步,走到他等待的地方。旅館的人當然不知道。就算看見了,也以為她是出外散步。那個花花公子就成了妻我夫人的幫手。播放錄音的時候,兩個人都在現場。……第二次談話,兩個人都沒有留心。以為已經離開了聚音器性能的範圍。但是,這樣反而把我們弄得更加糊塗。」<br /><br />  「說來說去,到底是誰殺死町子的呢?」<br /><br />  「是妻我的夫人啊!十八號晚上,到『青河』酒吧外面等待町子下班,說是要最後商談,把町子帶到自己商店的倉庫裏,將她殺掉。出其不意,從後面用繩子將町子勒死。動了氣的中年婦女,有時是會有這種異常的力量的。屍體裝入木箱中,裝做行李,在十九號早晨,吩咐店員用小型卡車運往上野車站。地址寫的是『輕井澤車站留交福地嘉六轉運藤村別墅』。」<br /><br />  「……」<br /><br />  「妻我先生並不知道這件事。那天,他拿著聚音器,跟我們一起坐火車去輕井澤。……町子的屍體,發現時已在死後四十天以上,就是解剖,也無從判斷她被殺於六月十八號夜晚。而且,進行解剖的法醫和警察,都認為十九號晚上,她還在現場和那男人談話呢!」<br /><br />  「你把案情一直分析到這裏,實際上有何動作?」<br /><br />  越水問道,臉色蒼白。<br /><br />  「對了。妻我的夫人,在我給你打電話的一小時以前,已經被逮捕了。……其實,這些經過都是探員到我那裏來進行調查時,對我說的。」<br /><br />  原澤悲傷地說道。<br /><br />  「喂,不用說,嘉一郎也被捕了;可是嘉一郎為什麼如此聽從妻我富亭的夫人的話呢?」越水問他。<br /><br />  「他當然覺得妻我夫人做事奇怪。可是,他如果不幫忙,他和藤村夫人的關係就受到威脅,要暴露出來。十九號晚上A旅館的二十七歲靜岡男客,就是嘉一郎的化名。那個男人,在下午七點鐘搬進旅館之後,立即外出,到了十一點半左右才回來,所以,他駕車把妻我夫人送到輕井澤,在那裏做了手腳以後又回到旅館。那個時間,正是我們在『藤村別墅』,收聽到又有鳥叫,又有町子談話錄音的時候。車子停放在離著旅館較遠的地方。當晚,妻我夫人到了嘉一郎的房間。她的犯罪行為是否暴露,已到了危險的邊緣,到了這時,必須要對嘉一郎假以顏色。這些事,妻我先生並不知道。」<br /><br />  「……」<br /><br />  「嘉一郎是個花花公子,毫無章法可言。這傢伙協助犯罪,也許是認為有刺激性,但也許是對於年紀較大的女人,懷有特別興趣。進藤先生的夫人在A旅館別有愛人,大概是在旅館登記為三十七歲東京的公司職員的那個人,他們對於妻我夫人所約的男人,毫不知情。也就是說,很瞭解進藤夫人行為的妻我夫人,故意要求一起去A旅館。所以,到了旅館之後,彼此不管互相的行動。她也不知道妻我的夫人曾經外出。同病相憐,兩個人總是互相代為遮掩的。」<br /><br />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當晚旅館曾有一場驚擾,有客人急病,而兩位夫人都在自己的房間嗎?」<br /><br />  「請你注意,生急病的時間是早晨兩點鐘。也就是說,她們兩個人已經到了各自的戀人的房間,走廊有了驚擾聲,她們分別走了出來。問了事情經過以後,就一同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戀人的房間走出來時,曾經特別注意,不要被人發現,而故意叫人覺得,她們是從自己的房間走出,又回到自己的房間的。等一陣驚亂過去之後,他們又回到戀人的房間,直到天亮。」<br /><br />  「嗯!」越水長嘆。<br /><br />  「這樣說來,妻我富亭在『藤村別墅』同我們一起開野鳥會,並不是想故意用來證明他的清白?」<br /><br />  「當然不是。妻我先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在野鳥的聲音裏,聽見那女人的聲音很像他的夫人的聲音,不覺吃了一驚,因此在聯句裏才寫了「來者是何人」、「喁喁私語如謎星」等等俳句。……當然,回家以後,聽他夫人談起經過,愕然不知所措,連向警方報案的勇氣拿也不出來。」<br /><br />  越水接連咳嗽了好幾聲。<br /><br />  「好,最後還有個重要問題要問,町子的錄音裏提到了夜鶯。難道說,向島的櫻花公寓裏,還有夜鶯叫?」<br /><br />  「町子並沒有問『剛才是什麼鳥叫?』啊!她問的是,『這是什麼鳥?』」<br /><br />  「……」<br /><br />  「這就顯出了妻我夫人腦筋的靈敏,為了進行這一場錄音,她在町子與她丈夫幽會的房間裏,擺了一個夜鶯的複製標本。這標本是嘉一郎從他的家拿來的。所以,我們在福地嘉六家看鳥類標本時,裏面少了一具。」<br /><br />  原澤站定腳步,說了這番話的時候,大廈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對情侶的身影。情侶的足邊,舞起了蕭瑟的秋風。<br /><br />  (全書完)</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雙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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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聲記──8



   十三

  第二天,越水剛到公司,原澤的電話就來了。

  「昨天對不起,打擾了。」

  原澤的聲音非常開朗。

  「不,我打擾你了。」

  「怎麼樣,我的推理有趣嗎?」

  「不僅很有趣,而且很深刻。這不是別人的事,而是在我們中間發生的,所以特別親切。昨天跟你分手以後,你的話在我頭腦裏就像毒素一樣散播開來,很久睡不著。」

  越水故意誇張地說,可是,倒也有一半是真的。

  「說是毒素,未免太厲害了吧?」

  原澤在聽筒裏大笑起來。他問,到底最注意的是哪一點。

  「我倒是最注意進藤的夫人,在六月十九號夜晚,獨自下榻在什麼地方。要知道,那是最堪注意的一晚啊!」

  「不錯,我在弄清楚這件事的時候,也覺得吃驚。……可是,另外還有一件讓人吃驚的事情,我提供一個消息給你。」

  「你可不要對我賣關子!」

  「本來想當面給你談清楚的,只是我這裏有事走不開,只好先打電話告訴你。」

  「……」

  「沒有其他的話。只是要說明,十九號夜晚不在東京的人,就不只是進藤的夫人,就是妻我富亭的夫人,也不在。」

  「妻我夫人?」

  越水的眼前,泛現了在洋點心店櫃台前、指揮女店員工作的妻我夫人的模樣。

  「妻我的夫人在那個時候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那就還沒有知道。反正不在家是確實的事情。我這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馬上就想告訴你。」

  「你是從誰的口裏聽說的?」

  「那就不便提了,免得給本人添麻煩。總而言之,我的調查不會有錯。」

  越水覺得,原澤就像偵探一樣,不斷地東打聽西調查。越水並不愉快。

  「那麼,也並不奇怪啊,大概是妻我自己告訴你的。在輕井澤錄音的時候,大家隨便談天,那個時候,他好像是並沒有提起,他的夫人今天晚上也不在家住。」

  「不僅是他沒有提起,好像是進藤在那個時候也沒有提到,今天晚上,我內人不在家住。」

  「嗯……。如果是進藤的話,恐怕有顧慮吧,那位夫人很活躍呢……」

  他的意思是說,妻我的夫人就不會背地裏有不可告人之事。

  「不,據我的推測,是妻我富亭的夫人同進藤敏生的夫人,一同到什麼地方去了。」

  原澤說完,越水一驚。

  「那是真的?」越水驚問。

  「還沒有完全瞭解,不過我覺得是如此。」

  原澤仍然使用那種想當然耳的語氣。他既然敢於如此提出來,想必是手裏掌握有材料。

  「這樣說來,妻我的夫人也乘坐進藤夫人駕駛的汽車外出,住在外面?」

  「我也是如此看法。只是,還不知道住在何處?」

  「可是,兩女同行,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你曾經暗示,進藤的夫人在十九號夜晚外宿,似乎有不軌的行為。看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按理是如此,但妻我為什麼對他的夫人外宿問題保持緘默呢?這一點,真是絲毫也不明瞭。如果是同進藤的夫人在一起,反而應該在大家的面前提起。進藤也很意外地保持沉默。」

  聽了原澤的話,覺得裏面果然有蹊蹺。兩個人為什麼都對於妻子外出的事保持沉默呢,這件事就有些奇怪。兩位夫人結伴同行,高高興興地駕著汽車出去觀光,在什麼地方住上一晚,這是近來很普通的現象。越水也不能解開這個謎。而且,既然是兩位夫人同遊,做丈夫的也沒有隱藏的必要,可以盡量坦率講出來。

  總而言之,六月十九號是個奇妙的夜晚。町子固然從東京到了輕井澤,而且被殺;妻我和進藤的兩位夫人也外出,不知住在什麼地方。照原澤的說法,進藤的夫人所謂十九號晚住在宇都宮的娘家,完全是說謊,但是娘家的人還盡量代為遮掩。這樣一來,二十一號才到宇都宮高爾夫球場與妻子會面的進藤,是否知道他的妻子在十九號晚上曾經外宿,就成了問題。如果不知道,進藤還會真的以為她住在娘家呢!

  還有,進藤的夫人如果和妻我的夫人一同駕車外遊,那麼,原澤所說的町子的行動就站不住腳了。昨天,原澤曾經推定,可能是進藤的夫人駕汽車把町子送到輕井澤,但又無法解釋町子身邊的男伴是怎麼一回事。今天的電話裏,他自己否定了這一說法,又回到原來的老路上。

  原澤打過電話的第二天,越水正在公司的辦事室隨意瀏覽雜誌。門房女職員遞進來三張名片。

  其中兩張是輕井澤警察分局的探員,另一個人則是東京下谷警察局的探員。

  越水的心怦怦跳動。要來的還是來了。這三名探員突然走訪,對他有很大的衝擊力量。單是訪問自己一個人呢?還是也打算訪問另外三個人呢?還是已經訪問過那三個人才輪到自己呢?這就不清楚了。不過,昨天和前天曾經在電話裏和原澤談過那件案子,探員就來上門,看樣子,是專以自己和原澤為目標的。

  無論如何,決定把探員們邀入狹窄的接待室。這地方就在公司職員的大客廳旁邊,大客廳雖大,卻有其他職員不斷出出入入,可以聽得見談話。接待室的地方雖侷促,卻可以保持秘密。突然有探員來訪問自己,給別人看到了,總不合適。

  三名探員並排坐在狹窄的接待室裏。其中兩人,越水在輕井澤的凶案現場已見過面,當地下谷警察局的探員則是首見。

  「前些日子,多承您幫忙。」

  輕井澤來的比較上了年紀的探員首先微笑致意。看看卡片,他姓安元,四十四、五歲,國字面孔。覺得他就在凶案現場草原上,站在搜查隊長身後走來走去的那個人。另一個人輕井澤探員姓石井,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子,記得當時在現場中也混在探員堆中。還有一個初次見面的下谷警察局的探員姓大岡,三十歲出頭,是個眼神鋒銳的漢子。

  三個人裏面,先是由年歲較大的探員安元隨口應酬幾句。好久沒來東京了啊!車子多得怕人啊!等等,果然像是鄉間來的人的談話。越水也隨口答應著,而且心中力戒,千萬不要露出僵硬的表情。

  「只是那件案子,始終沒有什麼開展,有些惱人。」

  探員安元終於從應酬話轉入了正題。

  「噢,還沒有眉目嗎?」

  越水輪流望著三名探員。三個人都有疲倦之色。

  「沒有眉目。」探員安元點頭。

  「最初以為這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凶殺案,用不了多久,就會抓到兇手。可是,完全看錯了。搜查起來,始終找不到頭緒。」

  安元苦笑。兩邊的兩名探員,也展開了極不開心的笑臉。

  「所以,只好從頭做起,再由基本階段開始。正是這個原因,才來拜訪你。」

  「什麼事呢?只要我幫得上忙,我盡量提供材料。」

  越水也使用了極其合作的語氣。內心裏面,則浮現著兩天來與原澤研究案情時的問答。

  「六月十九號晚間,到『藤村別墅』去聽附近的野鳥的叫聲,而帶去錄音機和聚音器,這是妻我先生提議的?」

  探員安元問道。越水一聽,果然是這件事成了疑問中心,心裏不覺有些緊張。

  「是的。妻我先生說,他雖然沒有參加野鳥會,對於錄音卻很有興趣。而且,輕井澤的高原的士公司社長福地嘉六先生是野鳥會的老手,可以聽從他的指示。」

  警方已知道在妻我的力邀之下,其他三人在「藤村別墅」過了一夜的事實,所以探員也沒有再往下追問。有了這一個事實,盯子既然是在不遠處被殺死,四個人在當晚就絕不會是兇手了。

  「妻我先生是為了這件事,才特地買了聚音器嗎?」探員向越水問道。

  「是的。我們也沒有料到,他居然有這樣大的興趣。」

  「錄音機也是那時候買的?」

  「那是早就有的了。」

  「你們都有錄音機嗎?」

  「我們都有。我們喜歡俳句,常常聚在一起,高聲吟詠。所以,人人都有錄音機。以我自己來說,就時時練習吟詠俳句,自己校正、練習。」

  越水本來料道,探員的詢問,一定是從極小的地方著手。卻沒有想到,問題的內容,完全來自另外的角度。

  「被殺死的町子,聽說人很漂亮。有一個唐突的問題要向越水先生請教,妻我先生、原澤先生,還有進藤先生,是不是町子工作地點『青河』酒吧的熟客?」

  「我也是。」

  「不,這個問題並沒有包括你在內。」

  探員笑了一笑。

  「我只是想問,這三位與町子的關係,到了怎麼樣的程度?」

  越水躊躇了。自己雖然也知道這三個人都與町子有染,但並沒有特別的證據。還有,也沒有直接聽他們三個人談過。於是他說,關於這一點,不十分清楚;探員卻說,儘管沒有證據,不妨憑想像來談一談。

  「憑想像來談麼?這倒有些為難。這些事情,本來都是私人的秘密。」

  「只在這裏談一談無妨。這個問題,我們無法向當事人詢問。可是,越水先生,你不要擔心。我們決不會由此就判定是這三位殺死了町子。直到現在,我們也並不是完全心中無數的。」

  「是嗎?不過,我縱然都說出來,也說不出是哪一個人同町子的關係最深。我真是不知道。」

  說不定也許是原澤呢!但這句話始終沒有出口。而且,越水心裏想道,到底是警察,一查就問這個問題。既然查到此事,就一定已經完全調查了死者生前事蹟。搜查既然遇到困難,就更加會三番兩次地查問。越水從未對町子動過食指,現在看來,可謂萬幸。

  說是萬幸,探員卻又提出了這樣的問道:

  「十九號晚上,你們四位一直在『藤村別墅』,徹夜給野鳥的叫聲錄音,第二天,二十號,回到東京;可是,二十一號以後,你一直在東京嗎?」

  探員安元帶著和藹的笑容,繼續問題。

  「是啊,我是在公司工作的,已經告了兩天假,後來,就釘在東京不能動彈了。」越水回答。

  「是啊!」

  探員點頭,這不過是形式上參考性盤問,所以,情況並不緊張。越水說到這裏,再一度為自己感到萬幸。平常的日子,總覺得白領階級實在受限制;可是,這一次,由於與其他的三名生意人不同,有了公司的上下班規章制度的限制,反而可以清清白白地證明自己與該案完全無關。其他的三個人,雖然忙於生意,卻沒有人從旁監督,他們可以有許多自由時間。這一次調查,不就是要從許多自由時間,來尋找他們是否清白的線索嗎?

  「然後,我們要再問一個唐突的問題,妻我先生的夫人和進藤先生的夫人,平日感情很好嗎?」

  一提到這兩位夫人,越水又是一驚。昨天在電話裡,原澤剛剛提起這件事。這兩位夫人,在十九號夜晚,駕著車子,不知到哪裡住了一晚。

  「這個麼,我們這幾個朋友的太太們,感情都不壞。」

  越水似是而非的繞著圈子回答。

  「不,我要問的是,這兩位夫人的感情,有沒有達到一起出外旅行那樣親密的程度?」

  這就明白了,警察連兩位夫人在十九號夜晚一起外宿在什麼地方的事都已經知道。由此可見,原澤的調查,遠遠不及警察的調查。

  「這個麼,就不知道了,感情是很好的吧!」

  越水含糊回答。說到這裡,越水心中又對平日不大出門一步的妻子表示感謝。平常少到外面去,也就免得自己在這時無辭以對。

  「探員先生,妻我和進藤的夫人,那天晚上一起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越水故意打聽。他想知道,警察的調查到底已到了什麼程度。另外,他也是對於自己加以遮掩。

  「這話只能對你一個人說……不,並沒有什麼特別重要,說說也無妨,十九號晚上,進藤先生的夫人駕著自己的汽車,和妻我先生的夫人在一起,住在伊香保溫泉。」

  越水一聽,不覺重複了一句:

  「伊香保?」

  伊香保溫泉不就在輕井澤的旁邊嗎?原澤談到她們的行蹤時,還不知道這地方。

  「是嗎?那麼,這兩個人也算會保養身體了。不用說,她們是一起住在旅館的吧?」

  越水說時,頭腦裡卻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想法。

  「一起住在旅館的。因為都是女人,而且同住在一間房內。那地方是A旅館。伊香保最大的旅館。」

  越水卻有另外的想法。由這幾句話,可知原澤的推論都是一些走了岔路的理論。既然她們同住在一間房內,對於進藤的夫人,就該沒有一點懷疑。

  「簡單地說吧,這兩位夫人在十九號晚上一起住了一晚,二十號,進藤先生的夫人回宇都宮的娘家,妻我先生的夫人則獨自乘火車回到東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越水連連點頭。警察對於兩位朋友的夫人雖然做了調查,幸喜無事,他不覺代為高興。

  「可是,越水先生,你對於福地嘉一郎先生,很有瞭解嗎?」

  探員問道。他的問題,真是東一句,西一句。

  「啊,是的士公司的小老闆嗎?談不上有什麼深的瞭解,只是在去給野島錄音的時候,第一次見面。對了,後來,我們到凶案現場去,又見到他,而且問過他幾件事,談過兩三句話,交情不過如此。」

  「是嗎?嘉一郎這個人,時常到東京來玩,你有沒有陪著他在東京閒逛過?」

  「那就沒有。說起來,他自己曾經講過,也有時順便到淺草的酒吧……」

  越水猜想,警察大概早就知道嘉一郎常到淺草的酒吧來,所以把嘉一郎同町子聯在一起了。自己對於這個線索竟然沒有動到腦筋,而警察竟然想到,警察到底查出了什麼呢?越水心裡一震。

  探員們走了以後,越水忐忑不寧。探員們雖然緘口不說什麼,越水自己卻覺得案子已到了重要的關鍵。無論怎麼說,警方是把疑惑的目光投注到妻我和進藤兩個人身上了。他們兩人的夫人住在伊香保溫泉的旅館裡,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而且探員特別提到了六月十九號晚上,他們雖然沒有明說,卻顯然是認為與那件凶殺案有關係。

  越水打電話找原澤,約定在五點鐘下班時,在什麼地方會面。由於昨天聽了原澤的許多推理,所以應該對他將一切經過說明。而且,只有原澤的夫人在六月十九號的晚間,哪裡都沒有去。

  「怎麼,警察來了,盤問哪些事情?」

  一直是聽越水細說整個經過的原澤,坐在咖啡館的一個角落裡,始終是雙臂交叉,現在,更加是緊閉雙眼。越水的話,就好比有物體落到腦海中一般,他的表情儼如正在測量它的重量。

  「越水先生,我只知道妻我的夫人和進藤的夫人在那天晚上一起出外,卻不知道這一對太太住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

  默想了一陣之後,原澤才抬頭說道。

  「警察已經調查清楚,她們兩個人住在一間房裡,你對於進藤夫人、妻我夫人的懷疑,就沒有根據了。」越水說道。

  「不,相反,正好更加可疑。我認為,兩位夫人住在旅館的一間房裡,反而是怪事。」

  「喂!喂!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兩個人……」

  「不是,我並不是指那種變態心理。指的是普通的男女關係。」

  「可是,那天晚上,她們兩個人並沒有離開旅館啊!」

  「那用不著。只要男的不住在別的旅館裡,就很容易了。當天晚上,如果有兩名男子住在那家旅館裡,兩位夫人各入一名男子的房間,你看如何?」

  「嗯!」

  這回是越水沉吟了。怪不得呢!竟然有這麼一招。原澤到底也是個外出耍樂的人,所以能推測到這一點。

  「當然,這是我的胡思亂想。可是,說不定就猜中了。一說兩個女人同住在旅館裡,誰聽了都會放心。然而,兩個人若是事先約定,當晚各自進入自己戀人的房間,那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深夜進入戀人房間,清早回到自己的房間,旅館的侍應生是無從知曉的。」

  「原來如此。真讓人吃驚。」

  「不,說句老實話,越水先生,我也曾經常使用這一招。所以,只要查一查,那天晚上有沒有單身男客住進A旅館,就可以證明我的推理了。照我想,一定能夠發現那樣的男人。」

  「如果單是進藤的夫人,你那樣的想法,也並非講不通的。」

  越水這樣說,是因為進藤的夫人很漂亮,一身西服,也極合身,極為瀟灑。

  不久前,越水到進藤商店去的時候,正遇到進藤的夫人出去聽音樂會,看她那一身摩登裝扮,與她那身為鐵器店老闆的丈夫,真是格格不入。臉龐很小,身裁勻整。西裝的顏色搭配得又很高明,給予人的感覺,實在很好。像進藤那樣既無風采,又無機智的男人,實在是搭配不上。像這樣的妻子,說不定,對於丈夫會不感滿足。如果有了另外的愛人,並沒有什麼不自然。

  進藤的夫人在外面招蜂引蝶,固然講得通,難道說,連妻我的夫人也另有愛人嗎?妻我的洋點心店已經擴大數倍,而且又開了好幾間分店,這有一半是他夫人經營之功。事實上也是如此,她每天穿著白色罩衫,不停地指揮女店員們工作,就是妻我不在的時候,經營也是井井有條。說起來,這位夫人有些近似男人的性格。像這樣的女人,也別有所戀嗎?在這一點上,越水還不能馬上同意原澤的說法。

  越水把這番想法說出來,原澤搖頭。

  「那位夫人,的確是埋頭經營生意,不過,財慾和色慾並不是相聯繫的。這一點,與男人不同。男人如果是色情狂,在錢財方面也是一樣保守。」

  越水聽原澤說完,又向他釘問一句,真能夠斷定妻我的夫人有那樣的事嗎?原澤照例很有自信地點了點頭,說是能夠判斷。

  「其實,妻我富亭的夫人是F女中畢業的,F女中的畢業生都是與各式各樣的商人結婚。向島的櫻花旅館,就是那間經常有情侶去幽會的旅館,那裏的女老闆就是妻我富亭夫人的同班生。兩人很熟……」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妻我先生的夫人,也許是認為我好相與,所以把很多的話講給我聽。這是很久以前聽她說過的話,現在回想起來了。」

  原澤說,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這一事實,是很重要的。

  「既然那是一間經常有情侶去開房的旅館,她又與女老闆很熟,一定談過許多風花雪月。妻我的夫人,說不定會逐漸對那裏的氣氛感到習慣。對於夫婦生活已經厭倦,只是一心埋頭於生意的女性,如果為這種意外的魔箭射中,也並不稀奇。」

  根據原澤的說明,去那間旅館的人,大都是花花公子,而且並不一定都是情侶。裏面也不乏獨身男子到場,或是與漂亮的女侍應生,或是女老闆天南地北,大談一陣,同時喝著威士忌。而且,就是那種男人,還有另外的玩法。他們可以帶女人去玩,已經厭倦了,不如隨遇而安,在這種情況之下,妻我的夫人就可能由櫻花旅館的老闆娘加以介紹。

  原澤說,在實際上,他曾耳聞目睹過許多宗這樣的實例。越水心中有疑問,真是這樣的嗎;但是,這是對於社會頗有瞭解的原澤所說,無法從正面反駁。

  「哎,對了。這麼說……」

  原澤說到這裏,像是突然醒悟起一件事,臉上閃出了光亮。

  「福地先生的紈褲子弟,就是那個嘉一郎,曾經自稱,到東京時,也到淺草一帶的酒吧玩一玩。我無意中想起,嘉一郎那個人,來到東京的時候,說不定也利用向島那間櫻花旅館呢?」

  「嗯!」

  這是越水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這倒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向島的櫻花旅館同淺草只有一河之隔。

  「要是那樣的話,越水先生,就有妙事了。根據我的推論,妻我夫人的愛人,很有可能就是嘉一郎呢!」

  原澤的雙眼放出了光輝。

  「這未免說得過分了吧。……」

  可是,越水雖然如此評論,他還是追問原澤,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推論。

  「這世界說不定就有這麼巧的事,說不定就真有這種情況。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妻我的夫人搭乘進藤夫人汽車,一同去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那時,她約會的人就是嘉一郎。當天晚上,等待妻我夫人的是嘉一郎,等待進藤夫人的是另一名男人,他們分別在自己的房間中等待。」

  「可是,那天晚上,嘉一郎不是來到了我們擺放聚音器的地方嗎?」

  「可是,那是一開始的事情,他在中途就溜走了。說是另外有事,就先行告辭。那傢伙一定是從那地方就到了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所以,他雖然在那地方停留了一會兒,實際上,心早就飛走了。」

  原澤說來,仍然滿臉都是自信。

  越水聽到這裡,也不禁跟著原澤思考。事實上,這些推論很有興趣。越水在不知不覺間,竟然緊張起來。

  「喂,越水先生,那個花花公子嘉一郎,和妻我的夫人搭配起來,倒是很合適呢!一向喜歡勞勞碌碌的妻我夫人,一定是認為那個年輕的傢伙非常可愛。在嘉一郎這方面,他則是專以太太團為目標的。他和「藤村別墅」的那位太太,大概也有關係。那個花花公子,只在這方面有些才能。」

  這是越水也可以想到的,有說服力。

  「提起『藤村別墅』,警察對於聚音器的事,問得很清楚,問的是妻我購買聚音器和錄音機的事。」

  「果然問到這一點了,真是所見略同。」

  「提起了錄音機,警方對於錄音機的事情,也追問到了。他們問我,你們都有錄音機嗎?我說,錄音機很普通,誰都有的。」

  「探員們是這樣詢問關於錄音機的事嗎?」

  原澤突然長時間沉默不語。他就像劇中人做出思考的動作一般,將頭低下,過了半天,才猛地將頭抬起。

  「真是糊塗。」

  原澤拍著大腿說道,倒使越水一驚。

  「真是對不起。我是覺得我這個人真糊塗。」

  原澤興奮已極,搔著頭髮說道。

  「怪不得呢,警方到底厲害。我就沒有注意到錄音機。」

  越水眼看原澤又是高興,又是嘆氣,不禁追問。「我們給野鳥的叫聲錄音,裏面還有什麼花招?」

  「不,不是錄音的花招,越水先生,我們在聽野鳥的叫聲錄下的聲音,根本不是真人的聲音啊!那是從錄音帶上播放出來的。」

  「錄音帶?」

  這一次是越水愕然大驚了。

  「在那一片荒野中,聽到了談話錄音,誰也不會想到,竟然是錄音帶放出來的。錄音帶放出的談話聲,和當場的鳥叫聲,一同被我們錄下音來。所以,我們一聽起來,完全覺得是一對情侶在野鳥齊叫的草原上談話。」

  原澤語發如珠。

  「那麼說,町子在那個時候,並沒有在那地方散步嗎?」

  「誰也沒有。不,只有一個人,只有播放錄音帶的那個人躲在那裏。而且,他也知道,就在不遠處,我們正在錄音。」

  越水聽到這裏,沒有料到推論竟然突然發展到這一地步。尤其是一想到警方也對錄音帶特別注意,就覺得原澤的話有力地直衝內心。

  「那麼說,被錄音的那個女人說話聲,並不是町子?」

  「不,那就是町子。恐怕就是將町子的說話聲錄下音來,到現場去播送。只是,對方男人是誰,仍然是個疑問……」

  「那個,第二次談話與第一次談話相距四十分鐘,裏面也有談話聲,那也是錄音?」

  「越水先生,這僅只是我的假定,我認為那不是錄音,那恐怕是真人的聲音。」

  「真人的聲音?那麼說,錄音帶裏的談話,真人的談話,我們都錄了音?」

  「真真假假,都讓我們錄下音,很發生作用啊!所以,我們才被弄得摸不到門路。」

  在越水的模糊意識裏,他已經體察到這個案子的水落石出就在眼前了。因此,他不免帶著幾分興奮。

  「那麼,為什麼要把町子的談話聲錄下音,再播放出來呢?而且,町子本人如何了呢?」

  對於越水提出的問題,原澤馬上就有了推斷。

  「說不定,町子本人在錄音帶播放時已經被殺死了。」

  「什麼,被殺死?」

  「對的。你看,越水先生,町子的屍體在現場的泥土中被挖掘出來時,已經是死後四十天左右。法醫認為已死四十天,這是個伸縮性很大的說法,換句話說,講得頗為含糊。行兇時間的推斷,如果有一個鐘頭的錯誤,不,即使是差了半個鐘頭,不是兇手可以逍遙法外,就是另有無辜被疑為兇手。可是,籠統地提出死後已經四十天,從一開始,就允許有一天左右的偏差。因此,我們在六月十九號晚間,把錄音帶上的町子談話聲和野鳥的叫聲都錄下音時,町子很可能在十個鐘頭以前已經被殺,也可能在十個鐘頭以後被殺,在解剖進行判斷時,都很難判斷,越水先生,你看這個想法如何?」

  「嗯,照你這麼說來,是這個樣子!」

  「剛才我說,在我們聽到町子談話聲的錄音帶以前,說不定她已經被殺了;可是,如果她是在那以後被殺,也完全有可能。但無論怎麼說,她大概都不是在現場被殺死的,而是在輕井澤以外的地點被殺,事後,被搬到現場埋到土中的。」

  「不在輕井澤?」

  「不在。那個錄音帶所耍的花招,就是要使人生出印象,認為町子曾來到被殺的現場,我看,町子被殺的地點可能在東京。」

  「那豈不更加麻煩。你說吧,如果町子這個人是在六月十九號晚間以前在東京被殺死,或者在以後被殺死,馬上就變了屍體,把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是用什麼方法運去的呢?」

  「這果然是問題。喂,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進藤的夫人駕車去伊香保溫泉,住在那裏,妻我夫人同行。汽車的後箱裏,足可以隱藏一個屍體吧。只要用鑰匙鎖好,開車以後也絕對不會打開。更何況町子是女人,把屍體折放進去,絕不費事。」

  「……」

  「剛才我說,兩位夫人是因為招蜂引蝶,各有男人在A旅館等待,我看,略微有些出入。」

  原澤說到這裏,連忙給自己進行訂正。

  「進藤先生的夫人在十九號晚上,同妻我先生的夫人一起在A旅館過夜。既然是兩位夫人一同旅行,誰也不會引以為異。第二天,二十號早晨,妻我先生的夫人回東京。可是,進藤先生的夫人開車回宇都宮的娘家,那一天,是不是當天到達,我們不知道。從伊香保溫泉到輕井澤,汽車大約走一個半鐘頭。照我看,那天晚上,汽車開到現場,把關在車子後箱的屍體卸下來,埋在土裏。然後,才回到宇都宮的娘家。第二天,她扮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在高爾夫球場等待丈夫見面……」

  原澤一氣說到此處,毫未停留。

  「妻我的夫人又怎麼樣呢?」

  「妻我先生的夫人不會開車。無法用汽車把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如果是她,則可以把屍體裝在箱子裏,送到車站,從東京託運到輕井澤車站,然後必須由東京到輕井澤車站取貨。然而,妻我夫婦,一直到町子屍體被發現以前,並沒有到過輕井澤!」

  原澤說到這裏,閉起眼睛,不斷用舌尖舐拭嘴唇。

   十四

  越水回家以後,始終忘不了原澤的話。吃完了晚飯,匆忙坐在桌前,而且對妻子說明,要考慮公司的一些事情,把她打發開。

  香菸一根接著一根,他把剛才想到的腹案寫在信紙上。

  一、町子並沒有在六月十九號夜晚到輕井澤。她可能是在那以前在東京被殺死的。

  二、經過聚音器而錄下的町子談話聲,是錄音帶播放出來的。這大概是她在被殺以前被錄音的。是哪一天錄下的呢?

  ──還有,既然如此,為什麼町子對那男人說:「這是什麼鳥?」男方答說:「是夜鶯啊!」町子還說:「夜鶯?是這樣的?我只聽見過這種鳥的名字。」這一番談話,分明是現場有夜鶯的叫聲。

  這一點如何解釋呢?是在東京有夜鶯叫的什麼地方錄音?

  還有一些地方難以判斷。越水一一寫了下來。

  「疑問。一、六月十九號晚間,固然知道要在『藤村別墅』前面去給野鳥錄音,可是,在一直到了現場以前,卻無法知道聚音器到底擺置在什麼地方。擺置的地方是福地嘉六在現場指點的。播放町子談話錄音帶的人,怎樣知道?又怎樣在聚音器收聽範圍之內擺置錄音機(大概是隨身小型機)呢?聚音器的聚音範圍是有一定的。」

  「二、因此,通宵在『藤村別墅』裏聚會的妻我、進藤、原澤這三個人中間的兇手,必須有另外的幫手,才能把錄音機放到那個地方。可是,三個人在那時都未與外界聯繫。而且,妻我和進藤的夫人當夜是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過夜,並沒有到現場。」

  越水繼續寫下他的疑問。

  「三、如果講可疑,應該懷疑前來錄音,但又借名去取『歲時記』而外出的原澤;但是,看樣子,應該排除這一看法。此外,就是接受了當夜留在別墅裏的兇手的意見的福地嘉六;還有,他的兒子嘉一郎似乎也在做聯繫工作,協助幫兇,這是嘉一郎最可疑之處。」

  「四、但是,兇手是怎樣將町子的屍體從東京運到輕井澤現場的?進藤的夫人當晚雖駕車與妻我的夫人一同前往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但是,她協助兇手,將町子的屍體放到汽車的後箱中,運往輕井澤,其可能性並不大。」

  「五、六月十九號以後,直到町子屍體在現場被發現前後,妻我、進藤、原澤三人,和他們的妻子,都沒有再去輕井澤的跡象。」

  「搬運屍體,以私家汽車最為適當,妻我夫婦和原澤夫婦都不會開車。能夠開車的只有進藤夫婦。簡單說來,屍體的搬運辦法不明。」

  越水認為,搬運町子屍體的辦法,乃是此案關鍵。

  現在已經知道,現場的町子談話聲,乃是殺死她以前的錄音,錄音帶被拿到現場,襯出野鳥的叫聲播放出來;而她是在另外的場所被殺,然後被運到發現屍體的現場的。被殺的第一現場,不用說,是在東京。可是,如果是在東京,町子的談話聲裏竟然提到夜鶯,這一點不可解。

  把町子的談話聲用錄音的辦法在現場播放的理由呢?──這是為了證明兇手的清白,證明他非但沒有在町子被殺的地方出現,相反,他在那個時候,還和朋友們在一起俳句聯歡。四個人,可以互相證明。只要四個人不是串通作假,別人就不會起疑。

  兇手那天晚上就在「藤村別墅」中。就坐在越水的旁邊。大家一起談話,一起聯句。

  町子的談話聲是在什麼地方錄音的呢?那又不像是兇手故意安排的對白,讓她照字讀出。如果是他們兩個人的對話,錄音的時候就一定有另外的人在場。而尤其重要的是,町子並不知道當時那間房已裝了錄音機,所以自自然然地談話,自自然然地被錄了音。在那種情況之下,除了有幫兇在暗地裏進行錄音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解釋。

  既是如此,在什麼地方呢?是町子與兇手經常私會的旅館嗎?可是,裏面還有有關夜鶯的問答,那又是怎麼來的?

  看樣子,兇手是巧妙地利用了錄音機,也並沒有把聚音器放得太近,而是讓聲音離得遠些,這樣,插入野鳥的叫聲,就更加顯得真實。兇手大概是這樣計算;低沉的談話聲擴大以後,就完全變成另外的聲音了。

  假如能夠把談話錄音的地方,把町子被殺的地方,以及把屍體搬運到輕井澤現場的辦法,都能夠發現出來,這樁案子大概就可以解決了……。

  越水一想起自己也是證明兇手一同在「藤村別墅」過夜的一個人,不覺周身冒出冷汗。

  第二天,原澤又來到越水的公司。研究商談的場所,又是選擇了咖啡館。

  「我急著來找你……」

  原澤剛坐定,馬上就開口。

  「就為了伊香保溫泉A旅館那件事,你一定想知道真相。我已經調查過了。」

  「是妻我和進藤兩位夫人的事?」

  「當然是那件事,是查兩位夫人的對方男子。我不是說過,六月十九號夜晚,A旅館裏一定有單身男子下榻,等待她們?」

  「啊,說過。」

  「我調查過了。可是,越水先生,六月十九號晚間有四個單身男人住在A旅館裏,這倒麻煩了。」

  「有四個人嗎?既然多出兩個,一定是沒有關係的住客。」

  「那是必然的,我最初就認為只有兩個人。」

  「四個男客的身份呢?」

  「其實,我一跟你分手,就立刻奔赴伊香保A旅館去了。真是一分鐘也不能等待。而且,我剛剛回來。」

  「哎呀呀,真辛苦了。結果呢?」

  「單獨住宿的四個男人,東京去的人有兩個,五十二歲和三十七歲,都是公司職員。另兩個人是四十三歲的橫濱人和二十七歲的靜岡人。職業是橫濱的電器商人,靜岡的學校教員。姓名也抄來了。」

  「在旅館寫的住址、職業和姓名都不能作準的。照你的推測,按年齡來看,四十三歲橫濱人,三十七歲的東京人,二十七歲的學校教師,有些可能性。」

  「可是,我找到了旅館的侍應生,向他打聽。這一點,不是我誇口,打聽這件事情的口才還是有的。」

  「你會講話。」

  「遺憾得很,這四個人跟妻我的夫人、進藤的夫人,並沒有關係。」

  「這是怎樣判斷的呢?你本來說,兩位夫人可以在深夜離開自己的房間,各自投奔愛人的房間,到了早晨再回到自己的房間,侍應生也不會知道的。」

  「那是我想錯了。」原澤說道。

  「這是因為,當晚旅館住客中,有一對母女,女兒突然患了急病,清晨兩點鐘,找醫生急診,旅館人員大大忙了一陣。這件事情,正發生在兩位夫人所住房間的同一層樓上,兩位夫人還表示擔心,在走廊中走來走去。所以,照此看來,兩位夫人當晚始終在同一間房裏睡覺。」

  原澤說話的樣子,略微有些沮喪。

  「那位急病病人的母親,說不定也與本案有關。這樣一來,誰都不會起疑了。」

  越水半開玩笑。

  「不,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這對母女在伊香保溫泉有別墅,那天晚上,出發以前託運的行李沒有到,沒有辦法,只好在A旅館暫住。別墅是在伊香保溫泉上面的榛名湖附近,行李運起來不方便。所以說,住在別墅固然方便,但也有很不方便的地方。只住一個夏天,零七八碎的東西都要帶去。到了秋天,把別墅鎖上,又要把這些東西運回東京。留在別墅裏的,並沒有多少。」

  「我沒有住別墅的經驗,不過,也許就是這樣。」

  「所以,那天晚上我們到『藤村別墅』去錄音,裏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還沒有人來住,連普通的用具都不全。就算管理人福地嘉六照管得好,主人也還是怕傢俬用具被偷掉。所以,一般都是不嫌麻煩,每年夏天從東京運行李過去。」

  越水也記起了那時候「藤村別墅」的荒涼景象。後來,前不久,被邀進去喝藤村夫人端出來的熱茶的時候,就覺得雖是同一間住宅,又有了生氣,又有了人的熱鬧生活。正如原澤所說,這不單是有沒有人居住的問題,而且還有傢俬用具問題。那一位擅於交際且又和藹的藤村夫人,一個人並不能起這樣大的作用。

  「好,不提這些無關的話吧!」

  越水回到正題上。

  然後,越水把昨天晚上整理出來的疑問,一一講給原澤聽。町子的談話聲,到底是在哪裏錄的音?是由誰操作錄音的?而且,如果是在東京錄音,則關於夜鶯的問答,就難以解釋。還有,在東京被殺的町子的屍體,是用什麼方法,運到輕井澤的現場的?他說,這些問題,可以說是謎團的中心。

  原澤聽著一一點頭;然後說道,這些問題,我也一時解答不出來。

  離開咖啡館時,一輛滿載著搬傢俬的卡車,在眼前駛過。

  第二天,不到黃昏五點鐘,原澤給越水打來電話。

  「越水先生。搬運屍體的謎解開了。」

  聲音比往常要高得多。

  「是嗎?」

  越水還是以為原澤不過像往常一樣,隨便加以推斷,所以答話時並不大注意。

  「你快到下班的時候了吧。我現在就到你那裏去。你等一等。」

  原澤的話,似乎表現出有什麼異軍突起的想法。這個人講話,一向喜愛繞彎子,講噱頭,現在在電話裏的聲音卻有些變了樣子。

  下班時間過了十分鐘以後,門房通知,原澤來了。越水走出大門一看,原澤臉龐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表情。又像是悲傷,又像是興奮,又像是來報告近親的不幸。原澤低沉著聲音說,今天就邊走邊談吧!

  事情有些奇怪!越水感到了原澤平日沒有的態度所帶來的壓力,便同他併肩走出公司。原澤的腳步移向大廈後面的小街道,越水只好跟著前往。好半天原澤沒有開口,越水首先講話。

  「喂,町子屍體的搬運辦法,知道啦?」

  他特地使用了輕鬆的語氣,催促講話。

  「……就是昨天我們研究出來的那個辦法。」

  原澤用憂鬱的語氣說道,腳步更慢了。

  「我們研究出來的辦法?」

  「就是給夏季別墅運行李的辦法。」

  「……」

  「越水先生,『藤村別墅』的行李是由東京上野車站提運到輕井澤車站。藤村家的人在前往別墅以前,每天都有傢俬行李分批裝箱運去。就在那批行李裏面,有一件就是町子的屍體。」

  原澤還是用獨斷的語氣把自己的推理述說出來,越水剛想加以嘲笑,卻覺得這幾句話有些特別。

  「喂,雖說是裝在運往別墅的行李裏,可是到了『藤村別墅』以後,別墅的人豈不是要打開嗎?」

  越水說道。

  「可是,那個時候,藤村家的人還沒有到別墅去呢!他們只是把行李先運去。別墅還是空的。管理別墅的人,是藤村家委託的福地嘉六先生。」

  「嗯……那麼,行李在輕井澤車站取出來,是由福地嘉六辦理,再運往空別墅?」越水不覺緊張。

  「從上野車站託運出去的行李,在二十一號上午到達輕井澤。託運的時間是十九號早晨。五件行李,都由福地嘉六的兒子嘉一郎在輕井澤車站取出,裝在卡車上,運往空別墅。每年都是這樣,由藤村家委託福地嘉六先生辦理。」

  這是在哪裡調查來的呢,原澤詳細說明。

  「是不是有一件行李裏,藏有町子的屍體呢?」

  「裏面有一口大木箱。那就是裝屍的。」

  「那麼,兇手就是嘉一郎?」

  「殺死町子的並不是嘉一郎。是兇手委託那個花花公子,把屍體埋在現場的。」

  「兇手是誰呢?」

  進藤和妻我兩人的面孔,浮現在越水面前。

  「是妻我先生身邊的人。」

  原澤悽然答道。兩人走在昏暗的大廈後面的行人道上,頗有寒意。

  「妻我的身邊……?」

  那是說,並不是妻我本人。

  「妻我先生受到了町子的威脅。妻我先生感到町子的欲求甚大,所以想一刀兩斷,誰知道町子要求妻我先生撥出一間洋點心店的分店給她,不給的話,她就要拼命。町子是個個性倔強的人,拼出命去,也要把洋點心店弄到手中。實際上,也許已經拿出刀來進行威脅了,平時做好好先生的妻我先生,簡直無法應付,只好向他夫人說明。與其讓自己的生命和商店被町子奪走,不如把越軌行為向他夫人供述出來。」

  「於是,妻我的夫人就協助丈夫解決這問題?」

  「那位夫人也是個個性很強的人,她憎恨町子,絕不情願讓出點心店,更不情願賠款,只想把町子殺死。於是,她叫她丈夫找了一個特別理由,與町子秘密約會,將他們的談話錄音。錄音的地方,就是她的同班同學所經營的櫻花旅館。妻我先生被町子迫得無法招架,那聲音聽得出來,很是焦急。」

  「為什麼在櫻花旅館呢?」

  「妻我夫人同嘉一郎結識,就在櫻花旅館。因為,嘉一郎每次到東京同藤村夫人幽會,都是在那間旅館。妻我夫人和櫻花旅館老闆娘是同班同學,常到旅館,就聽到老闆講起這件事情。嘉一郎和藤村夫人在那裏幽會已有三年,大家都很相熟,後來,就由旅館老闆娘在中間打電話,為藤村夫人及嘉一郎傳話。妻我夫人就是在那裏對嘉一郎進行恫嚇的。」

  大廈背後的街道,夜裏真是又黑又靜。

  原澤邊走邊說。

  「到輕井澤去給野鳥錄音,固然是妻我的計劃,但此事的安排,卻是出自他的夫人。妻我夫人從嘉一郎的口中,知道了他父親福地嘉六先生是野島會會員,而且知道了有關的器材。嘉一郎是知道他父親怎麼錄音的,例如聚音器……」

  「嗯……那麼,第二次談話呢?」

  「那是妻我的夫人和嘉一郎的對話。在那地方播放町子和妻我的錄音帶的,必然只能是妻我的夫人。她從東京帶著小型隨身錄音機到場,把町子的談話聲播放出來。過了四十分鐘,才同嘉一郎步行離開,那時曾經談話。」

  「可是,……妻我的夫人十九號夜晚不是住在伊香保溫泉的A旅館嗎?」

  「那還是嘉一郎的事,他在夜間開車把妻我夫人從旅館接出來。當然,兩個人事先曾有安排,妻我夫人帶著小型錄音機,從旅館便門走出去散步,走到他等待的地方。旅館的人當然不知道。就算看見了,也以為她是出外散步。那個花花公子就成了妻我夫人的幫手。播放錄音的時候,兩個人都在現場。……第二次談話,兩個人都沒有留心。以為已經離開了聚音器性能的範圍。但是,這樣反而把我們弄得更加糊塗。」

  「說來說去,到底是誰殺死町子的呢?」

  「是妻我的夫人啊!十八號晚上,到『青河』酒吧外面等待町子下班,說是要最後商談,把町子帶到自己商店的倉庫裏,將她殺掉。出其不意,從後面用繩子將町子勒死。動了氣的中年婦女,有時是會有這種異常的力量的。屍體裝入木箱中,裝做行李,在十九號早晨,吩咐店員用小型卡車運往上野車站。地址寫的是『輕井澤車站留交福地嘉六轉運藤村別墅』。」

  「……」

  「妻我先生並不知道這件事。那天,他拿著聚音器,跟我們一起坐火車去輕井澤。……町子的屍體,發現時已在死後四十天以上,就是解剖,也無從判斷她被殺於六月十八號夜晚。而且,進行解剖的法醫和警察,都認為十九號晚上,她還在現場和那男人談話呢!」

  「你把案情一直分析到這裏,實際上有何動作?」

  越水問道,臉色蒼白。

  「對了。妻我的夫人,在我給你打電話的一小時以前,已經被逮捕了。……其實,這些經過都是探員到我那裏來進行調查時,對我說的。」

  原澤悲傷地說道。

  「喂,不用說,嘉一郎也被捕了;可是嘉一郎為什麼如此聽從妻我富亭的夫人的話呢?」越水問他。

  「他當然覺得妻我夫人做事奇怪。可是,他如果不幫忙,他和藤村夫人的關係就受到威脅,要暴露出來。十九號晚上A旅館的二十七歲靜岡男客,就是嘉一郎的化名。那個男人,在下午七點鐘搬進旅館之後,立即外出,到了十一點半左右才回來,所以,他駕車把妻我夫人送到輕井澤,在那裏做了手腳以後又回到旅館。那個時間,正是我們在『藤村別墅』,收聽到又有鳥叫,又有町子談話錄音的時候。車子停放在離著旅館較遠的地方。當晚,妻我夫人到了嘉一郎的房間。她的犯罪行為是否暴露,已到了危險的邊緣,到了這時,必須要對嘉一郎假以顏色。這些事,妻我先生並不知道。」

  「……」

  「嘉一郎是個花花公子,毫無章法可言。這傢伙協助犯罪,也許是認為有刺激性,但也許是對於年紀較大的女人,懷有特別興趣。進藤先生的夫人在A旅館別有愛人,大概是在旅館登記為三十七歲東京的公司職員的那個人,他們對於妻我夫人所約的男人,毫不知情。也就是說,很瞭解進藤夫人行為的妻我夫人,故意要求一起去A旅館。所以,到了旅館之後,彼此不管互相的行動。她也不知道妻我的夫人曾經外出。同病相憐,兩個人總是互相代為遮掩的。」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當晚旅館曾有一場驚擾,有客人急病,而兩位夫人都在自己的房間嗎?」

  「請你注意,生急病的時間是早晨兩點鐘。也就是說,她們兩個人已經到了各自的戀人的房間,走廊有了驚擾聲,她們分別走了出來。問了事情經過以後,就一同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戀人的房間走出來時,曾經特別注意,不要被人發現,而故意叫人覺得,她們是從自己的房間走出,又回到自己的房間的。等一陣驚亂過去之後,他們又回到戀人的房間,直到天亮。」

  「嗯!」越水長嘆。

  「這樣說來,妻我富亭在『藤村別墅』同我們一起開野鳥會,並不是想故意用來證明他的清白?」

  「當然不是。妻我先生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所以,他在野鳥的聲音裏,聽見那女人的聲音很像他的夫人的聲音,不覺吃了一驚,因此在聯句裏才寫了「來者是何人」、「喁喁私語如謎星」等等俳句。……當然,回家以後,聽他夫人談起經過,愕然不知所措,連向警方報案的勇氣拿也不出來。」

  越水接連咳嗽了好幾聲。

  「好,最後還有個重要問題要問,町子的錄音裏提到了夜鶯。難道說,向島的櫻花公寓裏,還有夜鶯叫?」

  「町子並沒有問『剛才是什麼鳥叫?』啊!她問的是,『這是什麼鳥?』」

  「……」

  「這就顯出了妻我夫人腦筋的靈敏,為了進行這一場錄音,她在町子與她丈夫幽會的房間裏,擺了一個夜鶯的複製標本。這標本是嘉一郎從他的家拿來的。所以,我們在福地嘉六家看鳥類標本時,裏面少了一具。」

  原澤站定腳步,說了這番話的時候,大廈的轉角處,出現了一對情侶的身影。情侶的足邊,舞起了蕭瑟的秋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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