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序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序章</h3><br /><br />  春風拂過腳下。<br /><br />  一九六四年三月三十日──<br /><br />  須田武志站在投手丘上。<br /><br />  那不是普通的投手丘,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實力和相當的運氣,才能站在這裏。<br /><br />  武志用釘鞋鞋底踢了土丘兩、三次,一邊踢,一邊輕聲低語:「難道運氣到此為止了嗎?」<br /><br />  武志並不討厭危機,他覺得危機就像為了獲得快感而進行的投資。那種寒毛直豎的緊張感也不壞,更何況不經過危機的磨練,就沒有成長的可能性。<br /><br />  他抬頭深呼吸,將視線移向周圍。<br /><br />  眼前的狀況很簡單。<br /><br />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武志就讀的開陽高中暫時以一比零領先亞細亞學園,但只要被擊出一個安打,對手就會反敗為勝。這是廣播節目中的球評可以充分發揮的局面,一定早就顧不得口乾舌燥,嘰哩呱啦地說得口沫橫飛。<br /><br />  武志再度審視球場。各壘上都站著對方跑者,每一個選手看起來都比自己球隊的野手更成熟。<br /><br />  真傷腦筋。他雙手扠腰歎了一口氣,已經無路可退了。<br /><br />  得知對戰的球隊是最具冠軍相的大阪亞細亞學園時,武志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因為,他認為這是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實力,讓職業球探另眼相看的理想對手。只有夠大的格局,才能瞭解一個人有多大的能耐。<br /><br />  他的秘密計劃直到前一刻還大獲成功。今天早上的報紙也大肆宣傳,這次選拔賽中最有看頭的,就是頭號投手須田武志如何面對亞細亞學園的強力打線。比賽前便在無意間聽說,好幾個球探都來看這場比賽。接下來,只要徹底壓制住亞細亞的打線就大功告成了,針對這個目標,目前也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br /><br />  對手隊的打線完全跟不上武志的投球節奏,一而再、再而三地揮棒落空,簡直就像在彈奏沒有調過音的鋼琴。在八局之前,只打出兩支安打,而且都因下一位打者的內野滾地球而雙殺出局。目前是最後的九局下半場。<br /><br />  武志正打算在投手丘上得意地哼歌時,比賽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br /><br />  首棒打者擊出一個沒甚麼力道的高飛球,三壘手接到之後,球居然掉了。這種根本沒有氣勢,簡直就像老狗撒尿般的球,怎麼可能掉?無論如何,失誤已成為不爭的事實。武志難以置信地看著三壘手,三壘手也一臉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的手套。<br /><br />  三壘手緩緩走了過來,拍了拍球上的泥土,把球遞給武志。「因為看到看台上的白色衣服。」<br /><br />  武志默默接過球,眼神從三壘手身上移開,重新戴好帽子。三壘手似乎在等待武志說話,但發現他無意開口後,轉身跑回守備的位置。<br /><br />  其他野手也分別回到各自的守備位置,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狀,唯一的不同,就是壘上有跑者。<br /><br />  下一位打者打了一個觸擊短打。那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觸擊短打,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讓跑者繼續上壘。<br /><br />  當游擊手漏接了第三位打者的滾地球後,情勢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雖然二壘跑者還在原位,但已有跑者進入得點圈,一壘上也有人,對手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擔任捕手的主將北岡跑到投手丘召集了內野手,告訴大家保持鎮定,目前比分暫時處於領先,即使對方拿下一分,也沒有輸──<br /><br />  幾個內野手因為害怕而表情僵硬,又像是在生氣,武志覺得應該兩者皆是。至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緊張,和剛才觀眾持續不斷的大聲聲援,讓他們脆弱的精神瑟縮起來。他們一定很生氣,為甚麼自己會遇到這種情況。<br /><br />  不一會兒,野手分頭跑開,各就各位。<br /><br />  野手解散之後,武志三振了上場的打者,但這也成為引發危機的原因。野手看到兩名打者出局,才剛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被打出一支絕妙的安全觸擊。<br /><br />  雖說是絕妙的一擊,卻並非無法妥善處理的球,但三壘手好像被雷打到似的站著不動,呆然地看著球輕輕滾過三壘線上。<br /><br />  球場爆發出歡呼聲,氣勢洶洶地向站在球場正中央的武志襲來。由於有本地球隊參賽,所以觀眾席根本沒有一壘側和三壘側之分,對大部份觀眾來說,武志只是一個可恨的敵人。<br /><br />  於是,就形成了眼前的局面──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一旦被擊出再見安打,對方就會反敗為勝。<br /><br />  武志看向三壘側的看台。在幾乎都是本地球迷的觀眾中,有一小群好像污漬般可憐兮兮的人,那是從千葉鄉下趕來為他們聲援的加油團。武志知道他們座位前方垂下的布幕上寫著「開陽高中必勝」幾個字,但布幕翻了起來,結果甚麼字都看不到了。<br /><br />  坐在最前面的應該是校長鬍鬚光。武志曾經看過他身上這套為這次比賽特別新做的灰色西裝,他在激勵會時也穿過。鬍鬚光的綽號來自校長是頂上無毛的光頭,但留著鬍子,武志不難想像,在眼前的情況下,校長引以為傲的鬍子恐怕也嚇得發抖。<br /><br />  觀眾的歡呼比剛才更大聲。<br /><br />  武志轉頭一看,發現第四棒打者津山正站上打擊區。津山長得虎背熊腰,球棒在他手上顯得特別短,他像野獸般的雙眼似乎對武志充滿憎恨。<br /><br />  捕手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br /><br />  「來了一個難搞的?怎麼辦?」<br /><br />  他拿下面罩,抬頭看著武志。北岡比一百七十七公分的武志矮幾公分,但身材很壯碩。<br /><br />  「真想保送他。」武志回答,「我最不擅長那種人。」<br /><br />  「如果保送他,三壘跑者就會回來得一分。」<br /><br />  「這樣我們就沒機會贏了。」<br /><br />  北岡把手扠在腰上瞪著武志說:「不要開玩笑。要讓他打嗎?還是力求三振?」<br /><br />  武志瞥了一眼野手的方向,和剛才失誤的游擊手四目相接。游擊手趕緊移開視線,用右手的拳頭用力敲著手套。<br /><br />  「那就力求三振吧?」<br /><br />  北岡猜透了武志的心思。武志聳了聳肩,代替了他的回答。<br /><br />  「OK!」<br /><br />  北岡戴上面罩跑回本壘的方向,在戴上手套之前,豎起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大叫一聲:「兩出局。」<br /><br />  比賽繼續進行。<br /><br />  武志再度打量打擊區內的第四棒打者。聽說他是職業球探相中的重點選手,體格的確架式十足,打擊能力也很強。武志今天被擊出的兩支安打都是出自他之手,輕輕擊出的球巧妙地穿越野手之間的空檔,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br /><br />  武志看到北岡的暗號後點了點頭,用眼神牽制了三壘跑者後,快速投出了第一球。打者沒有揮棒打擊這個外角低球,裁判以很有力道的聲音宣佈是好球。看來這場比賽並非只有選手和觀眾緊張而已。<br /><br />  武志的第二球、第三球也都瞄準相同的角度,但似乎有點偏了,被判為壞球。<br /><br />  武志把第四球投向津山的胸前。津山似乎等待已久,用力一揮,球剛好重重地落在後方的擋球網上,分毫不差。津山只是剛好沒打到而已,他卻懊惱地以球棒敲打著自己頭盔的帽簷。<br /><br />  他會擊出安打──武志心想。<br /><br />  這並不是實力的優劣問題,也無法預測下次對戰時的情況,但今天他會擊出安打。武志認為投手和打者之間存在一種超越一般人類能力的預感。<br /><br />  照這樣下去,他會擊出安打──<br /><br />  接著,武志投了一個內角壞球。北岡把球丟還給他時,向他點了點頭,完全符合他的預期。<br /><br />  向三壘投出兩個牽制球後,武志視線回到打擊區,津山依舊氣魄十足地死盯著他。武志歎了口氣,瞄向北岡給的暗號。<br /><br />  他要求武志投一個外角低角度直球。<br /><br />  武志點了點頭,做出投球的動作。不光是今天,至今為止,他從來沒有不按北岡的指示投球。一方面因為北岡的指示幾乎都正確,即使偶爾判斷錯誤,別人也打不到武志的球。<br /><br />  但是今天不一樣。<br /><br />  津山粗壯的手臂和球棒已經準備好迎戰武志全神貫注投出的球,擊球的時機拿捏得相當正確,球瞬間從武志視野中消失。<br /><br />  武志將視線移往球可能飛向的一壘線上,一壘手趴在壘包後方兩、三公尺處,右外野手在他身後呆然地注視著在界外區滾動的球。<br /><br />  線審在右外野手旁雙手高舉張開,判定為界外球。<br /><br />  整個球場都歎著氣,似乎有一股暖流飄過投手丘上方。<br /><br />  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數公尺之外,就可以看到他臉色蒼白。傳令員從休息區跑了過來。<br /><br />  「領隊說,就放手讓他打吧。」<br /><br />  也是候補投手的傳令員臉頰有點抽搐。<br /><br />  武志和北岡互看了一眼,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後,對傳令員說:「你轉告領隊,我知道了。」候補選手跑向的休息區內,根本沒想到有機會打進甲子園的森川領隊像頭熊一樣走來走去。<br /><br />  「如果放手讓他打,」武志把玩著手套中的球,看著北岡的臉,「你覺得會有甚麼結果?」<br /><br />  「以領隊的立場,他只能這麼說。」<br /><br />  北岡垂著眉尾,露出為難的表情。「你沒有自信不讓他打中嗎?」<br /><br />  「我有自信不讓他打中球心,」武志回答,「但你剛才也看到那個大猩猩般的揮棒和打擊吧?萬一球往前飛就完蛋了。雖然很想說,我信賴自家隊員的防守,但大家都一臉不希望球飛到自己面前的表情。」<br /><br />  「士氣很低落。」<br /><br />  「他們早就沒士氣了。」<br /><br />  「你有甚麼打算?」<br /><br />  「這個嘛,」武志看著自己的指尖,然後把視線移回北岡的臉上。「可以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做嗎?」<br /><br />  「可以啊。」北岡回答。<br /><br />  武志把球在掌中轉了幾下後,用棒球手套掩著嘴,小聲地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了北岡。北岡訝異地皺起眉頭。<br /><br />  「甚麼意思?」<br /><br />  「別管這麼多了,可不可以按照我說的去做?」<br /><br />  「但是……」<br /><br />  這時裁判走了過來,催促他們快點結束。北岡終於下定決心,用力點了點頭。<br /><br />  「好,就這麼辦。」<br /><br />  北岡跑回本壘,主審宣佈比賽繼續進行。<br /><br />  武志用力深呼吸。<br /><br />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過了這麼久,狀況仍然沒有改變。<br /><br />  武志做出投球的固定姿勢,警告了壘上的跑者。在他投球的同時,他們就會起跑。雖然也有牽制出局的機會,但跑者離壘包都不遠。一方面是因為打者是津山的關係,再加上他們瞭解武志很擅長投牽制球。<br /><br />  武志的注意力集中在打者身上。<br /><br />  敵隊加站團的歡呼聲在耳朵深處響起。<br /><br /> <br /><br />  一飛沖天!津山!所向無敵,喔喔!<br /><br /> <br /><br />  「繼續鬼叫吧。」<br /><br />  武志聚精會神地投出那一球。<br /><br />  乍看之下像是慢速直球。<br /><br />  津山皺著一張臉,用猛烈的速度揮動球棒。看我的──他心裏一定這麼想。然而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失去平衡,用盡渾身力氣揮動的球棒沒有打到球,因為揮棒時用力過度,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br /><br />  津山難以置信地看著落空的球棒。<br /><br />  然而,更加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br /><br />  球在北岡的手套前揚起一陣塵土,轉眼之間,已經滾到擋球網附近。北岡在零點數秒後才認清眼前的事實。<br /><br />  武志離開了投手丘,北岡丟下面罩追著球跑。跑者衝進了本壘。<br /><br />  歡聲和混亂中,北岡終於追上了球,回頭看向武志,但武志沒有舉起手套。<br /><br />  北岡也沒有丟球。<br /><br />  第二名跑者前身滑壘成功。<br /><br />  亞細亞學園的球隊和看台的觀眾陷入狂喜之中,一片紙花飄過站在原地的武志和北岡之間。<br /><br />  北岡似乎輕聲說了甚麼,但武志聽不到他的聲音。<br /><br />  武志雙手扠腰,仰望天空。天空是灰色的。<br /><br />  ──明天要下雨了。<br /><br />  然後,他脫下帽子。</div></body></html> 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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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春風拂過腳下。

  一九六四年三月三十日──

  須田武志站在投手丘上。

  那不是普通的投手丘,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實力和相當的運氣,才能站在這裏。

  武志用釘鞋鞋底踢了土丘兩、三次,一邊踢,一邊輕聲低語:「難道運氣到此為止了嗎?」

  武志並不討厭危機,他覺得危機就像為了獲得快感而進行的投資。那種寒毛直豎的緊張感也不壞,更何況不經過危機的磨練,就沒有成長的可能性。

  他抬頭深呼吸,將視線移向周圍。

  眼前的狀況很簡單。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武志就讀的開陽高中暫時以一比零領先亞細亞學園,但只要被擊出一個安打,對手就會反敗為勝。這是廣播節目中的球評可以充分發揮的局面,一定早就顧不得口乾舌燥,嘰哩呱啦地說得口沫橫飛。

  武志再度審視球場。各壘上都站著對方跑者,每一個選手看起來都比自己球隊的野手更成熟。

  真傷腦筋。他雙手扠腰歎了一口氣,已經無路可退了。

  得知對戰的球隊是最具冠軍相的大阪亞細亞學園時,武志覺得自己運氣太好了。因為,他認為這是向世人展現自己的實力,讓職業球探另眼相看的理想對手。只有夠大的格局,才能瞭解一個人有多大的能耐。

  他的秘密計劃直到前一刻還大獲成功。今天早上的報紙也大肆宣傳,這次選拔賽中最有看頭的,就是頭號投手須田武志如何面對亞細亞學園的強力打線。比賽前便在無意間聽說,好幾個球探都來看這場比賽。接下來,只要徹底壓制住亞細亞的打線就大功告成了,針對這個目標,目前也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對手隊的打線完全跟不上武志的投球節奏,一而再、再而三地揮棒落空,簡直就像在彈奏沒有調過音的鋼琴。在八局之前,只打出兩支安打,而且都因下一位打者的內野滾地球而雙殺出局。目前是最後的九局下半場。

  武志正打算在投手丘上得意地哼歌時,比賽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首棒打者擊出一個沒甚麼力道的高飛球,三壘手接到之後,球居然掉了。這種根本沒有氣勢,簡直就像老狗撒尿般的球,怎麼可能掉?無論如何,失誤已成為不爭的事實。武志難以置信地看著三壘手,三壘手也一臉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的手套。

  三壘手緩緩走了過來,拍了拍球上的泥土,把球遞給武志。「因為看到看台上的白色衣服。」

  武志默默接過球,眼神從三壘手身上移開,重新戴好帽子。三壘手似乎在等待武志說話,但發現他無意開口後,轉身跑回守備的位置。

  其他野手也分別回到各自的守備位置,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狀,唯一的不同,就是壘上有跑者。

  下一位打者打了一個觸擊短打。那是一個規規矩矩的觸擊短打,目的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讓跑者繼續上壘。

  當游擊手漏接了第三位打者的滾地球後,情勢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雖然二壘跑者還在原位,但已有跑者進入得點圈,一壘上也有人,對手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擔任捕手的主將北岡跑到投手丘召集了內野手,告訴大家保持鎮定,目前比分暫時處於領先,即使對方拿下一分,也沒有輸──

  幾個內野手因為害怕而表情僵硬,又像是在生氣,武志覺得應該兩者皆是。至今為止從未感受過的緊張,和剛才觀眾持續不斷的大聲聲援,讓他們脆弱的精神瑟縮起來。他們一定很生氣,為甚麼自己會遇到這種情況。

  不一會兒,野手分頭跑開,各就各位。

  野手解散之後,武志三振了上場的打者,但這也成為引發危機的原因。野手看到兩名打者出局,才剛鬆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被打出一支絕妙的安全觸擊。

  雖說是絕妙的一擊,卻並非無法妥善處理的球,但三壘手好像被雷打到似的站著不動,呆然地看著球輕輕滾過三壘線上。

  球場爆發出歡呼聲,氣勢洶洶地向站在球場正中央的武志襲來。由於有本地球隊參賽,所以觀眾席根本沒有一壘側和三壘側之分,對大部份觀眾來說,武志只是一個可恨的敵人。

  於是,就形成了眼前的局面──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一旦被擊出再見安打,對方就會反敗為勝。

  武志看向三壘側的看台。在幾乎都是本地球迷的觀眾中,有一小群好像污漬般可憐兮兮的人,那是從千葉鄉下趕來為他們聲援的加油團。武志知道他們座位前方垂下的布幕上寫著「開陽高中必勝」幾個字,但布幕翻了起來,結果甚麼字都看不到了。

  坐在最前面的應該是校長鬍鬚光。武志曾經看過他身上這套為這次比賽特別新做的灰色西裝,他在激勵會時也穿過。鬍鬚光的綽號來自校長是頂上無毛的光頭,但留著鬍子,武志不難想像,在眼前的情況下,校長引以為傲的鬍子恐怕也嚇得發抖。

  觀眾的歡呼比剛才更大聲。

  武志轉頭一看,發現第四棒打者津山正站上打擊區。津山長得虎背熊腰,球棒在他手上顯得特別短,他像野獸般的雙眼似乎對武志充滿憎恨。

  捕手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

  「來了一個難搞的?怎麼辦?」

  他拿下面罩,抬頭看著武志。北岡比一百七十七公分的武志矮幾公分,但身材很壯碩。

  「真想保送他。」武志回答,「我最不擅長那種人。」

  「如果保送他,三壘跑者就會回來得一分。」

  「這樣我們就沒機會贏了。」

  北岡把手扠在腰上瞪著武志說:「不要開玩笑。要讓他打嗎?還是力求三振?」

  武志瞥了一眼野手的方向,和剛才失誤的游擊手四目相接。游擊手趕緊移開視線,用右手的拳頭用力敲著手套。

  「那就力求三振吧?」

  北岡猜透了武志的心思。武志聳了聳肩,代替了他的回答。

  「OK!」

  北岡戴上面罩跑回本壘的方向,在戴上手套之前,豎起右手的食指和小拇指,大叫一聲:「兩出局。」

  比賽繼續進行。

  武志再度打量打擊區內的第四棒打者。聽說他是職業球探相中的重點選手,體格的確架式十足,打擊能力也很強。武志今天被擊出的兩支安打都是出自他之手,輕輕擊出的球巧妙地穿越野手之間的空檔,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武志看到北岡的暗號後點了點頭,用眼神牽制了三壘跑者後,快速投出了第一球。打者沒有揮棒打擊這個外角低球,裁判以很有力道的聲音宣佈是好球。看來這場比賽並非只有選手和觀眾緊張而已。

  武志的第二球、第三球也都瞄準相同的角度,但似乎有點偏了,被判為壞球。

  武志把第四球投向津山的胸前。津山似乎等待已久,用力一揮,球剛好重重地落在後方的擋球網上,分毫不差。津山只是剛好沒打到而已,他卻懊惱地以球棒敲打著自己頭盔的帽簷。

  他會擊出安打──武志心想。

  這並不是實力的優劣問題,也無法預測下次對戰時的情況,但今天他會擊出安打。武志認為投手和打者之間存在一種超越一般人類能力的預感。

  照這樣下去,他會擊出安打──

  接著,武志投了一個內角壞球。北岡把球丟還給他時,向他點了點頭,完全符合他的預期。

  向三壘投出兩個牽制球後,武志視線回到打擊區,津山依舊氣魄十足地死盯著他。武志歎了口氣,瞄向北岡給的暗號。

  他要求武志投一個外角低角度直球。

  武志點了點頭,做出投球的動作。不光是今天,至今為止,他從來沒有不按北岡的指示投球。一方面因為北岡的指示幾乎都正確,即使偶爾判斷錯誤,別人也打不到武志的球。

  但是今天不一樣。

  津山粗壯的手臂和球棒已經準備好迎戰武志全神貫注投出的球,擊球的時機拿捏得相當正確,球瞬間從武志視野中消失。

  武志將視線移往球可能飛向的一壘線上,一壘手趴在壘包後方兩、三公尺處,右外野手在他身後呆然地注視著在界外區滾動的球。

  線審在右外野手旁雙手高舉張開,判定為界外球。

  整個球場都歎著氣,似乎有一股暖流飄過投手丘上方。

  北岡再度要求暫停,跑向武志。數公尺之外,就可以看到他臉色蒼白。傳令員從休息區跑了過來。

  「領隊說,就放手讓他打吧。」

  也是候補投手的傳令員臉頰有點抽搐。

  武志和北岡互看了一眼,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後,對傳令員說:「你轉告領隊,我知道了。」候補選手跑向的休息區內,根本沒想到有機會打進甲子園的森川領隊像頭熊一樣走來走去。

  「如果放手讓他打,」武志把玩著手套中的球,看著北岡的臉,「你覺得會有甚麼結果?」

  「以領隊的立場,他只能這麼說。」

  北岡垂著眉尾,露出為難的表情。「你沒有自信不讓他打中嗎?」

  「我有自信不讓他打中球心,」武志回答,「但你剛才也看到那個大猩猩般的揮棒和打擊吧?萬一球往前飛就完蛋了。雖然很想說,我信賴自家隊員的防守,但大家都一臉不希望球飛到自己面前的表情。」

  「士氣很低落。」

  「他們早就沒士氣了。」

  「你有甚麼打算?」

  「這個嘛,」武志看著自己的指尖,然後把視線移回北岡的臉上。「可以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做嗎?」

  「可以啊。」北岡回答。

  武志把球在掌中轉了幾下後,用棒球手套掩著嘴,小聲地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了北岡。北岡訝異地皺起眉頭。

  「甚麼意思?」

  「別管這麼多了,可不可以按照我說的去做?」

  「但是……」

  這時裁判走了過來,催促他們快點結束。北岡終於下定決心,用力點了點頭。

  「好,就這麼辦。」

  北岡跑回本壘,主審宣佈比賽繼續進行。

  武志用力深呼吸。

  九局下半,兩人出局滿壘──過了這麼久,狀況仍然沒有改變。

  武志做出投球的固定姿勢,警告了壘上的跑者。在他投球的同時,他們就會起跑。雖然也有牽制出局的機會,但跑者離壘包都不遠。一方面是因為打者是津山的關係,再加上他們瞭解武志很擅長投牽制球。

  武志的注意力集中在打者身上。

  敵隊加站團的歡呼聲在耳朵深處響起。

 

  一飛沖天!津山!所向無敵,喔喔!

 

  「繼續鬼叫吧。」

  武志聚精會神地投出那一球。

  乍看之下像是慢速直球。

  津山皺著一張臉,用猛烈的速度揮動球棒。看我的──他心裏一定這麼想。然而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失去平衡,用盡渾身力氣揮動的球棒沒有打到球,因為揮棒時用力過度,他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津山難以置信地看著落空的球棒。

  然而,更加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球在北岡的手套前揚起一陣塵土,轉眼之間,已經滾到擋球網附近。北岡在零點數秒後才認清眼前的事實。

  武志離開了投手丘,北岡丟下面罩追著球跑。跑者衝進了本壘。

  歡聲和混亂中,北岡終於追上了球,回頭看向武志,但武志沒有舉起手套。

  北岡也沒有丟球。

  第二名跑者前身滑壘成功。

  亞細亞學園的球隊和看台的觀眾陷入狂喜之中,一片紙花飄過站在原地的武志和北岡之間。

  北岡似乎輕聲說了甚麼,但武志聽不到他的聲音。

  武志雙手扠腰,仰望天空。天空是灰色的。

  ──明天要下雨了。

  然後,他脫下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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