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一章 億年前生物居然活著</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一章 億年前生物居然活著</h3><br /><br />  天氣炎熱。<br /><br />  人類在地球上生活,又據說是在地球上,由極低等的生物發展起來的,可是不幸得很,人類對於地球上大部分地區的氣候,並不適應。地球上許多地方,夏天,氣溫常在攝氏三十五度以上,那就使人感到極度的不適,尤其,若是在這樣的氣溫之下,還要在烈日下工作的話。<br /><br />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陳克生,他都沒有理由在這樣的炎熱天氣,在烈日下工作的。<br /><br />  先說他自己:陳克生,男,二十八歲,身高一八四公分,體重七十公斤(這是男性的標準身形,有這種體型的男性,全身沒有多餘脂肪,肌肉發展均勻,是人體美的典型)。學歷:美國夏威夷大學海洋生物學博士,該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員,已發表的論文,廣為學術界所接受。是好幾家大學,和許多研究所爭相聘請的對象。<br /><br />  他未婚,貌相說不上特別英俊,但是這樣的青年,自然英氣勃勃,得人喜愛。<br /><br />  若按他的家庭背景,他更沒有理由要在烈日之下工作,汗出如漿,連睜開眼來都有困難。那種被酷熱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的滋味,真不好受。<br /><br />  他的父親,是著名的法學專家,有著最高法律工作頭銜,有一所全城最大規模的法律事務所。<br /><br />  陳健南大律師的大名,家喻戶曉,自然收入極豐,不比一般豪富遜色。據說,單是一個財團(這個財團由蘇氏兄弟經營)付給他的法律常年顧問費,以美金算,就高達八位數字。<br /><br />  陳克生是陳健南的獨子,陳克生只有一個妹妹,母親早喪,他父親陳大律師,並未續弦,只是和若干女性,維持著並不公開的一種關係。<br /><br />  陳克生的背景和他本身,介紹得差不多了。像這樣的一個人,有甚麼必要在烈日下工作?若說工作是為了金錢和生活,那兩者對他來說,簡直一點也不成問題。若說工作是為了興趣,那更叫人難以相信,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何興趣之有?酷熱簡直叫人如同置身於煉獄!<br /><br />  而且,陳克生此際在從事的工作,還相當古怪──自然是由於他這種身分的人,從事這種工作,才覺得古怪,如果正是這一行的工人,自然也不算甚麼了!陳克生這時,正在指揮挖掘海沙!有點很難想像,是不是?挖掘海沙!海沙並不用人力挖掘,而是通過一艘海沙挖掘船來進行的。<br /><br />  一艘海沙挖掘船,有挖掘海沙的裝置,把在海床中的沙,用強力的唧筒吸上來,經過清理的過程,然後再從一根管子中噴出來,噴到運載船上運走。<br /><br />  當海沙自直徑二十公分的管子噴射出來的時候,發出轟轟烈烈的聲音,也十分壯觀。<br /><br />  通常,噴出海沙的管子,大約是三公尺長,海沙噴出的時候,呈拋物線,大約噴落在離挖掘船船舷有六、七公尺處。一般來說,裝載船就停在這個距離,好讓海沙落在裝載船之中。整個過程,十分簡單,需要做的是,先選擇一個適宜挖掘海沙的地方,這樣的海域,大多數離岸不是很遠,海水也不是很深。<br /><br />  而陳克生這時在進行的海域,卻離岸相當遠,所以挖掘船的吸沙裝置,也特別強烈,一開動,機器的聲響震耳欲聾。烈日當空,海面上一點風也沒有,汗水之中,都帶著鹽花,黏乎乎地,用手一搓,可以搓出一層鹽來。皮膚上也都起了很多小紅粒,有時癢,有時刺痛,被曬久了的皮膚,還有一種開裂的疼痛。所以船上的工人,儘管酷熱,也都穿著長袖衣服,戴著大大的草帽。<br /><br />  這時,如果有海沙挖掘的行家經過這裡,一定會以為指揮工作的人是神經病。<br /><br />  因為這時,在管子中噴出來的海沙,並不是落在裝載船的艙中,而是落在一張張開來的大網之上。那大網由鋼絲製造,圓形,直徑約是兩公尺,網的孔眼相當大,每一個,都有十公分直徑──如同拳頭般大小。<br /><br />  那也就是說,噴出來的沙,落到了網上,立時又從網眼中漏了下去,再落到海中,只有比網眼更大的東西,才會留在網上。<br /><br />  這種情形,若是看在精於海中打撈的人的眼中,倒是一下子就可以明白,那是在打撈甚麼東西。一般來說,若是在海底的沙中,發現了沉船,要打撈沉船中的遺物,就用這個辦法。<br /><br />  而且,也可以知道,要打撈的東西,一定比網眼大,不然,就徒勞無功了!<br /><br />  陳克生這時,那麼辛苦工作的目的,正是想在這一帶的海域中,打撈一些東西!<br /><br />  他要打撈的是甚麼呢?必須從頭說來。能吸引了他這樣的一個海洋生物學家,在這種環境之下揮汗如雨地工作,自然是:他想在海洋中找出來的東西,非同小可!<br /><br />  陳克生取得了博士頭銜之後,他的父親曾和他有過一番對話。<br /><br />  作為大律師,陳健南對於海洋生物所知十分有限,正像一個海洋生物專家,對複雜的法律所知不多一樣。所以他們父子兩人的對話,十分有趣。<br /><br />  陳健南晃著酒杯,站在陽台的玻璃門之後,望著小半個城市的璀璨夜景,呷了一口酒,問他的兒子:「畢業了,也當了博士,有甚麼打算?」<br /><br />  陳克生揮著手──他有運動家的體格,也有一刻都不肯安靜的性格,在真正無事可為的時候,他甚至會原地跑步。他的回答是:「本城有一個私人的海洋生物研究所,極具規模,主持人名叫胡懷玉,是一個十分有資格的專家。學校方面的幾個教授,一致推薦我去見他,他會安排適當的工作給我!」<br /><br />  陳健南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聽說海產都很值錢,一隻手掌大小的鮑魚,要值好幾百美金!你是專家,養鮑魚不難吧,倒是生財之道!」<br /><br />  陳克生笑著:「好極,要是有甚麼好吃又名貴的海產養出來,一定揀新鮮的給你嚐!」<br /><br />  陳健南大律師十分嗜吃海鮮,聞言又喝了一口酒,咂著嘴,彷彿甚麼奇魚珍貝,都已經到了他的口中一樣。他滿意地拍打著陳克生的肩頭:「經濟上需要甚麼幫助,只管開口便是!」<br /><br />  陳克生也笑:「當然,不找你找誰!」<br /><br />  父子兩代,在這種情形下的交談,是最愉快的了。<br /><br />  幾天之後,陳克生就已拿著學校中幾位教授給他的介紹信,到那個海洋生物研究所,去找主持人胡懷玉。<br /><br />  事先,他先通了電話,雖然沒有和胡懷玉本人通話,可是通過祕書,也約好了時間。陳克生駕著車,沿海駛著,快到目的地時,他發覺這個研究所的規模之大,遠超乎他的想像──很難設想一個私人的研究所,會有那麼大的規模。<br /><br />  在距離研究所五公里之外,海邊已到處可見到豎立著的牌子:「此處是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地點,請勿作任何破壞行為。」<br /><br />  海岸上也有許多設施,陳克生這個海洋生物專家,一看就知道它們的作用,例如一道相當長的堤,堤盡頭是簡單的建築物,那是為觀察在較深海域中的海洋生物而設。而海床上用堤圍起來,形成一個大池的,當然是放養海洋生物之用。在海面上可以看到一串串的筏,連在一起,那也是要用來放養海洋生物的。<br /><br />  等到看到了研究所的建築物,陳克生更是暗暗吸了一口氣。建築物佔地很廣,他又聽說研究所的設備十分齊全,他感到十分高興,因為若能在這樣的研究所中工作,那一定可以大展所長了。<br /><br />  (這個海洋生物研究所和它的主持人胡懷玉,許多老朋友,應該絕不陌生。他曾經在《犀照》這個故事之中出現過,在這個研究所之中,曾發生過十分驚人的事故,頗是曲折離奇。)<br /><br />  陳克生在傳達室道明了來意,等了一會,就有職員帶著他,到了所長辦公室外的會客室。會客室佈置得十分舒服,尤其是有兩座古代帆船的模型,每一座大約有一公尺長,更是具體而微,在帆船上所有的一切,應有盡有,手工精緻之極。<br /><br />  陳克生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他在想,那個叫胡懷玉的所長,不知是甚麼樣人,大學的幾個教授,都異口同聲稱他是「一個怪人」,不知怪到了甚麼程度?<br /><br />  陳克生的指導教授說得比較詳細:「胡博士──人很怪,極度神經質,或許他是東方人,和我們西方人在性格上不合。他曾幻想有不知名的生物在空氣中成長,會變成巨大的災禍,這其實是精神病中妄想症的一種!」<br /><br />  那位教授說到這裡的時候,搖了搖頭,神情十分不以為然,可是又安慰陳克生:「你和他同是東方人,可能會合得來。事實上,他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一個海洋生物學家,並不需要那麼豐富的想像力。」<br /><br />  在未曾見到這位胡懷玉博士之前,陳克生自然無法判斷,別人對他的批評是公允還是苛刻。<br /><br />  他等了五分鐘,胡懷玉並沒有出現。<br /><br />  陳克生又等了十分鐘,胡懷玉仍然沒有出現。<br /><br />  陳克生開始不耐煩──他本身是一個十分準時的人,一個本身十分準時的人,處在這樣的境地之中,懊惱的情形,可想而知。<br /><br />  他離開了會客室的門,向一間辦公室中的一位祕書問了幾句。那祕書是一位十分嬌俏的女郎,一聽她開口,陳克生就知道,正是她和自己約定會見時間的。<br /><br />  他提醒了一句:「我和胡所長約定的時間,是四時整!」<br /><br />  女郎點頭:「是!」她看了看手錶,欲言又止。<br /><br />  陳克生問:「有甚麼需要說明的?」<br /><br />  女郎嘆了一聲:「今天,胡所長一回來,就匆匆進了他私人的研究室。」<br /><br />  陳克生揚了揚眉,發出了「哦」的一聲。<br /><br />  女祕書道:「他一進入私人研究室,就絕不接受任何外界的打擾了。」<br /><br />  陳克生還保持著相當的幽默感:「就像時間鎖保險庫一樣,要到一定的時候,才能打得開?」<br /><br />  女祕書嫣然:「真有趣──不過如果他記得有約會,自己會出來。」<br /><br />  陳克生雙手交抱,放在胸前:「照你看,他記得約會的可能性是多少?」<br /><br />  女祕書沒有出聲,可是她望著陳克生的眼光,卻大有同情的神色。這時,另有一個職員道:「等於零!先生,我提議你不必等了。他進私人研究室的時間,最長是七十二小時,而且從來也沒有十二小時之內,就出來的記錄!」<br /><br />  陳克生十分生氣,可是他當然不會沒有風度到向幾個無關的職員發脾氣。<br /><br />  所以他只是對女祕書說:「好,我走了。反正我已經多等了十五分鐘,請你把這種情形,告訴胡所長。」<br /><br />  女祕書十分同情陳克生的處境,連連點頭,甚至站起身子來。<br /><br />  當她站起身子的時候,陳克生注意到她頎長苗條,是一個十分出色的美人兒。<br /><br />  對於陳克生欣賞的眼光,女性的敏感,自然可以覺察得到。所以她俏臉之上,就略有紅暈,態度也矜持起來:「我帶你出去!」<br /><br />  陳克生本來想拒絕,可是繼而一想,此行一點結果也沒有,而且十分令人生氣,如果能結識這個女郎,倒也不失是一樁收穫。<br /><br />  所以他立時道:「啊!那太好了。你知道,人地生疏,又求見所長不遂,很令人沮喪,真是不知道如何離開!」<br /><br />  女祕書又十分得體地笑了笑,離開了她的辦公桌,陪著陳克生向外走去。<br /><br />  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看到另一扇門打開,一個人一面嚷叫著,一面旋風一樣,捲了出來。他嚷叫的是甚麼,根本聽不清楚,而他又衝得極快,簡直是橫衝直撞,像是在他的身後,有一大群虎頭蜂在追逐著他。<br /><br />  那人向著陳克生和女祕書直衝過來,眼看就要撞向女祕書的身上了,而他雙臂揮舞著,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陳克生忙一拉,把女祕書拉進自己的懷中,那人緊貼著,擦了過去。<br /><br />  女祕書在這時候,才十分驚惶地叫了一聲:「所長!」<br /><br />  女祕書這一叫,陳克生才知道,這個行為像瘋子一樣的人,就是這個海洋生物研究所的所長,胡懷玉博士!<br /><br />  他本來就因為胡懷玉忘了他的約會,對自己怠慢而十分生氣,再加上這時,胡懷玉橫衝直撞,雖然說整個研究所都是他私人的,可是他這樣的行為,也似乎有點過分了一些!<br /><br />  為此,陳克生決定要略施懲戒,他倏然打橫跨出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胡懷玉的手臂。胡懷玉正在向前衝,被他拉住,硬生生拉了回來,姿態和神情,都變得古怪之至。陳克生疾聲道:「我和你有約,忘記約會,是一種極無禮的壞習慣!」<br /><br />  胡懷玉看來瘦削蒼白,他眨著眼:「約會?就算有,不論甚麼約會,全取消!」<br /><br />  他的聲音十分尖銳,那並不是討人喜歡的聲音,也令得陳克生更生氣:「取消約會,應該提前通知!」<br /><br />  胡懷玉出現了怒容,大叫了一聲:「通知,為甚麼要通知?」<br /><br />  陳克生神情嚴峻:「這是作為一個現代文明人所應遵守的原則!」<br /><br />  胡懷玉大喝一聲:「放屁!」<br /><br />  這位博士先生、研究所所長竟然這樣蠻不講理,不禁令得陳克生大怒。他陡地揚起拳頭來,就待揮拳相向。<br /><br />  就在這時候,那女祕書急叫:「所長,他是和你有約的海洋生物學家!」<br /><br />  胡懷玉用十分古怪的眼光望向陳克生,對於就在他面前的拳頭,視若無睹──他的身子相當瘦弱,看起來絕挨不起陳克生的一拳。<br /><br />  他冷笑一聲,伸出手來,手指直按在陳克生的鼻尖上:「你懂得海洋生物?」<br /><br />  陳克生這時,已認定了這個所長,根本是一個妄人,不值得和他多說甚麼。所以他在放下拳頭來的同時,只是「哼」地一聲,算是回答。<br /><br />  胡懷玉卻反而不肯罷休,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叫嚷著:「天!看看這是甚麼?」<br /><br />  他說著,竟然用力拉陳克生,想將陳克生拉進他剛才衝出來的那扇門去。本來,以胡懷玉的身型和陳克生相比,強弱懸殊,他是絕對無法拉得動陳克生的。可是在這一剎間,陳克生心念電轉,知道那門是通向他的研究室去的。<br /><br />  胡懷玉所擁有的私人研究室,在學術界中十分著名,據說應有盡有。設備之完善,可以位列世界頂尖同類研究所的三名之內!<br /><br />  所以,他有想去看一看的好奇心。<br /><br />  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胡懷玉居然能拉著身形高大的陳克生,向那扇門走去。陳克生在走出了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容顏嬌俏的女祕書,也正用十分關切的神情望著他。<br /><br />  陳克生向她做了一個鬼臉,又向胡懷玉指了一指──或許由於他那個鬼臉做得十分有趣,女祕書當時抿著嘴,笑了起來。<br /><br />  陳克生沒有機會說甚麼,就被胡懷玉拉進了那扇門。<br /><br />  進門之後,陳克生就呆了一呆。胡懷玉一定不想他在研究室的時候受到騷擾,所以建築上有特別的安排。<br /><br />  一進那扇門,並不就是研究室,而是一個隔離的空間,就像潛艇中的隔水艙一樣。<br /><br />  胡懷玉一腳把那扇門踢上,又拉著陳克生,向另一扇門走去。那扇門又厚又重,簡直像是一般保險庫的門一樣。陳克生到了這時,才叫了一句:「你不必拉我,我自己會走!」<br /><br />  胡懷玉「哼」地一聲:「你會走?看到了我給你看的東西之後,你會昏過去!」<br /><br />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穿過了那道厚門,進入了胡懷玉的私人研究室。<br /><br />  那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各種各樣的設備之多,陳克生一時之間,也看不完全。胡懷玉不再拉他,只是指著一張極大的桌子:「你自己去看!」<br /><br />  在那張桌子上,有許多玻璃缸,缸中蓄養著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也有許多白色的瓷盤,放著各種研究用的海洋生物標本。<br /><br />  陳克生在開始向那桌子走去的時候,還不知道胡懷玉要自己看的是甚麼。可是當他來到接近桌子時,他的視線,立時被一樣東西所吸引。<br /><br />  那東西放在一隻白色的瓷盤中,陳克生一看到,身子就如同遭了雷擊般地一震,接著,他就現出了進入夢幻境界的神情。<br /><br />  他伸出手來,指著那東西,身子卻再也難以向前挪動半分!<br /><br />  他的這種反應,是任何海洋生物學專家,看到了那東西之後的正常反應。也是任何對海洋生物略有認識的人的正常反應。<br /><br />  如果對海洋生物不是那麼有認識,或是根本沒有認識的人來說,當然不會有甚麼反應,所以有必要詳細介紹一下那東西。<br /><br />  先說它的外形──它是扁圓形,直徑約有二十五公分,有螺旋紋的外殼,所以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一種螺類的海洋生物。它的顏色是相當耀目的白,殼上有著不是很明顯的淺灰色花紋。<br /><br />  在殼口處,有如同墨魚一樣的幾根觸鬚,露在外面,可是不再蠕動,顯然曾受過摧殘,已經死了。但是可以肯定,在不久之前,它還是活的!<br /><br />  這就是令得陳克生這個海洋生物學家,目瞪口呆的原因。他知道,眼前所見的一切,簡直不可能,他認得出那螺類的生物,是早已絕了種的「菊石」!<br /><br />  可是,如今他看到的卻是一隻「活的菊石」!<br /><br />  他不知自己掙扎了多久,才大聲叫了出來:「菊石?活的菊石?」<br /><br />  胡懷玉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面前,也跟著他嚷叫:「菊石!活菊石!」<br /><br />  這時,陳克生也不再笑胡懷玉是瘋子了,因為他自己的神情動作,也和瘋子差不了多少!<br /><br />  活的菊石,這確然會令海洋生物學家瘋狂。就像忽然有了一條活的恐龍,活的三葉蟲,或是忽然天上飛過了一條翼龍一樣,會令人變得瘋狂!<br /><br />  早就成了化石的東西,竟然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這是大自然的玩笑,還是歷史的玩笑?<br /><br />  菊石絕種已有多久了?從發現的許許多多菊石的化石上,可以有相當精確的估計──菊石的化石並不稀罕,極多,很普通。<br /><br />  菊石的化石,有大到直徑五十公分的,也有小到只如指甲大小的。<br /><br />  根據化石來研究,菊石這種無脊椎海洋生物,最早出現在泥盆紀,到白堊紀完全絕滅。<br /><br />  從研究菊石的化石上,可以鑒定地層形成的年代,它是鑒定地層年代的標準化石。<br /><br />  泥盆紀,是地質年代古生代的第四個紀,開始在四億年之前──四萬萬年之前!<br /><br />  在這個時候,菊石這種古代的生物,已經發展得相當完整。在這個時候,昆蟲才剛出現,植物方面,原始裸子植物開始出現。在這個時候,非但沒有人,連恐龍也不知在甚麼地方。<br /><br />  而到了白堊紀,菊石已完全絕滅了!白堊紀,在六千七百萬年之前結束,白堊紀末,不但菊石絕滅了,連恐龍也已絕跡了。<br /><br />  一種在將近七千萬年之前,就應該從地球上絕滅的生物,又有活的呈現在眼前,這對生物學家來說,實在是興奮到了難以形容的大事!<br /><br />  在海洋生物上,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有一種叫「翁戎螺」的貝類生物,生物學家也一直以為它絕種了,上世紀卻又有許多活的標本發現。原來在地殼變動的過程之中,它們由原來的淺水生活,變成了深水生活。在當時,活的翁戎螺被發現,也是生物學上的大事,可是意義當然比不上發現了活的菊石!<br /><br />  因為菊石曾是一個時期之中,地球上最進步的一種生物!而且,在幾千萬年之前已經絕滅,早已成了定論!<br /><br />  陳克生急促喘著氣,聲音十分沙啞:「假的!」<br /><br />  胡懷玉也喘著氣:「你是海洋生物學家,你自己可以鑒定真還是假!」<br /><br />  陳克生拿起了一隻鉗子,夾起了一條如同觸鬚般的器官,仔細看著。<br /><br />  菊石在軟體動物之中,屬於頭足綱,正是如今的鸚鵡螺、魷魚、墨魚的遠祖。所以它的器官,有著頭足綱生物特有的形態。<br /><br />  它的貝殼看來十分脆薄,人類的科學再發達,也無法製造出最簡單的生物來。給你全世界的人力物力,你也不可能製造出一株野草、一隻昆蟲來!<br /><br />  而且,螺殼的結構那麼複雜,決不是任何人可以製造出來的,那是大自然的傑作!<br /><br />  陳克生又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向胡懷玉望來。胡懷玉道:「是不是該忘記約會?」<br /><br />  陳克生由衷地道:「太應該了!看到了活的菊石,誰還記得甚麼約會,誰就他媽的不是海洋生物學家!」<br /><br />  胡懷玉高興異常,向陳克生伸出手來:「胡懷玉!」<br /><br />  陳克生和他握手,也介紹自己,然後他忙不迭地問:「你是在哪裡得到它的?」<br /><br />  胡懷玉瞇著眼:「今早我在海邊散步,看到兩個漁家的孩子在玩它,我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它帶了回來之後,我一直對著它看──由於我──一些醫生認為我的精神狀態不是太穩定,所以我一直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實──」<br /><br />  陳克生伸手在胡懷玉的肩頭之上,拍了兩下,安慰他:「我看是那些醫生胡說八道!」<br /><br />  胡懷玉更是高興:「本來就是,不過──若不是你一看就叫了出來,我還是不敢相信!」<br /><br />  陳克生想起他剛才,瘋了一樣衝出來的情形,關心地問:「你剛才──」<br /><br />  胡懷玉有點不好意思:「我看著它,心中不斷在想:真的!真的!可是另外有一個聲音又在響:假的,又是你的妄想!兩種聲音交替著,令人發狂,我忍不住了,才衝出來的──」<br /><br />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滿臉通紅,神情十分興奮。陳克生看在眼中,心中暗想,一些醫生說他「情緒不很穩定」,恐怕是最溫和的說法了!<br /><br />  陳克生問:「你竟然沒有向漁家的孩子追問,他們是怎麼得到它的?」<br /><br />  胡懷玉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陳克生,過了一會,他才道:「或許我太熱情了一些,一看到了活的菊石,就甚麼都忘記了!」<br /><br />  他的話中,竟大有諷刺陳克生在這樣的情形下,還在有條有理處事,而不陷入一種狂喜的情緒之中之意。<br /><br />  陳克生淡然一笑,不和他爭論,只是道:「或許,活的菊石不止一個──任何生物,不可能單獨一個存活於世。知道孩子是從哪裡得到它,就可以得到一大群,那會是本世紀生物學上最大的發現!」<br /><br />  胡懷玉一聽得陳克生這樣說,情緒又大是活躍:「不要緊,那十分簡單,這一帶的漁民我全認識,去問一問就可以找出究竟來。」<br /><br />  陳克生又提議:「立即進行?」<br /><br />  胡懷玉用力在陳克生的肩頭上一拍:「好!」<br /><br />  然後,他又側著頭打量著陳克生:「對了,你約見我,是為了甚麼?」<br /><br />  陳克生笑了起來:「求工作。嗯,這是我的證件,和學校教授的推薦信!」<br /><br />  陳克生把帶來的文件交給了胡懷玉。胡懷玉只是隨便翻了一翻,看了一下那幾封推薦信的署名,就放了下來,笑著道:「那幾位教授,一定私下說我是個怪人、妄人、情緒不穩定、想像力太豐富了,是不是?」<br /><br />  陳克生淡然笑:「人家講些甚麼,何必理會!」<br /><br />  胡懷玉忽然嘆了一聲:「想像力豐富?我這點想像力,算是甚麼!以後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幾位先生,他們的想像力和生活,那才叫多姿多采,如同天馬行空一樣,恣意汪洋,不可收拾!」<br /><br />  胡懷玉所用的形容詞相當古怪,陳克生也不知道他所說的「幾位先生」是甚麼人,所以不置可否。胡懷玉又拍了他的肩頭一下:「你已經是本研究所的研究員了,第一件工作,就是和我一起研究這個項目!」<br /><br />  他說到這裡,向那個活的菊石,指了一指。陳克生在那一剎間,又是興奮,又是感激,自然而然,握住了胡懷玉的手,用力搖著,連聲道:「謝謝你!太謝謝了!」<br /><br />  作為一個生物學家,陳克生這時的感激,是由衷地從心底發出來的。<br /><br />  因為像這樣的發現千載難逢,參與那麼重大發現的研究工作,是每一個生物學家夢寐以求的事。一萬個生物學家之中,難得有一個有這樣的幸運!<br /><br />  這個活的菊石由胡懷玉發現,他大可一個人來研究,使他的名字,在生物學上名垂青史。可是他卻慷慨地,把這種榮譽和陳克生分享,陳克生自然感激莫名!<br /><br />  胡懷玉向陳克生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坐下來。然後胡懷玉站在他的面前道:「我認為不論從事甚麼工作,都要有豐富的想像力!」<br /><br />  陳克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胡懷玉直視著陳克生,反手指著那活的菊石:「在這個如此不尋常的發現之中,你想到了甚麼?」<br /><br />  陳克生覺得這個問題,不容易簡單地回答,所以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反問道:「你聯想到了甚麼?」<br /><br />  胡懷玉直了直身子:「首先,我想到菊石的絕滅,自然是由於地球的環境起了變化,使得菊石不能適應環境,這才絕滅的!」<br /><br />  陳克生一揮手:「所以你首先聯想到了,至少在地球的某一處地方,環境和幾億年之前的泥盆紀一樣,所以菊石這種生物,才能存活了下來!」<br /><br />  胡懷玉大是高興,顯然是他的想像力,得到了認同。他用力點頭,又道:「不過還是要仔細解剖檢驗這個動物體,也有可能,生物的身體結構,進行了改變,以適應新的環境。可惜這個動物體殘缺不全──我發現它的時候,幾個孩子正用鐵絲,想把動物體自殼中勾出來,當然損壞了不少!」<br /><br />  陳克生充滿了信心:「一定可以找到更多,甚至多到每一個學生物的學生,都可以有一個標本作研究。」<br /><br />  胡懷玉搖頭:「你太樂觀了!我還有一個聯想,這隻活的菊石,根本不是生活在現代!」<br /><br />  陳克生莫名其妙:「甚麼意思?我不是很明白!」<br /><br />  胡懷玉卻興奮起來,雙頰之上,甚至大有紅暈。他向陳克生湊近了一些──通常,人只有在要講甚麼祕密話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動作,可是他講的話,陳克生卻更加不明白了!<br /><br />  他說:「這個菊石,可能就是生活在泥盆紀到白堊紀之間的,許許多多菊石中的一個!」<br /><br />  陳克生由於不懂得胡懷玉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所以他只好無可奈何地笑。胡懷玉的神情更嚴肅,在等著他的反應。陳克生只好道:「一隻生活在古代的菊石,怎麼會到了現代的呢?」<br /><br />  胡懷玉一字一頓,十分認真地道:「由於不可知的因素,一隻古代的菊石,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一下子從幾億年之前,到了現代。」<br /><br />  陳克生不由自主地在眨著眼,他到這時,才算對胡懷玉所謂的「豐富想像力」有了初步的了解,原來想像力居然需要豐富到這種程度!他這時同意了他的指導教授,對胡懷玉不客氣的批評,也認為作為一個生物學家,想像力不必豐富到這種地步!<br /><br />  他想了一想,才有了一個聽來相當委婉的回答:「聽起來,這樣的假設,好像是甚麼幻想電影,或是幻想故事中的情節!」他在這樣說了之後,本來還想打一個「哈哈」,令得氣氛輕鬆一些的。可是當他向胡懷玉看去,看到了一張嚴肅無比的神情時,他再也笑不出來。<br /><br />  胡懷玉認真之極,並不覺得陳克生的話,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在內,反倒十分同意。他一下子重重拍在實驗桌上:「是啊!在那些情節中,常有古代的人,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來到現代的情形。人既然可以在時間中來往,菊石為甚麼不能?別說菊石也是生物,就算是物體,也可以在時空之間轉移。我的一個朋友,就曾經歷過一件怪事:一隻打火機,忽然突破了時空的限制,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一個古堡之中!」<br /><br />  由於胡懷玉說得那麼認真,這才使陳克生吃驚,他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下去,只是道:「就算情形是這樣,一個菊石可以轉移到現代來,也必然有更多的菊石會在現代出現!」<br /><br />  胡懷玉的雙眼放光:「我倒寧願把我自己轉移到古代去,看看所有的古代生物!」<br /><br />  陳克生聽了之後,偷偷地吞嚥了一大口口水,沒敢搭腔。而在胡懷玉看來,無限渴望四億年前地球泥盆紀的風光之時,他提議:「是不是這就去找漁民問一問?」<br /><br />  胡懷玉忽然長嘆一聲:「我是一個現代人,如果回到了幾億年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能活下去?」<br /><br />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還十分認真地抬起頭,向陳克生望來,神情十分誠摯,一副想得到正確答案的樣子。<br /><br />  陳克生沒好氣地道:「人類需要的生活條件,無非是空氣、水和食物。泥盆紀時代,我看這三大條件,都不成問題!」<br /><br />  胡懷玉的神情更加渴望:「嗯,水是沒有問題的,空氣也沒有問題,食物──」<br /><br />  他說到這裡,神情不免有點古怪:「烤三葉蟲不知是甚麼味道?不過,菊石是墨魚的老祖宗,想來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br /><br />  說到這裡,他自感到十分幽默,哈哈大笑了起來:「或許還可以生吃!真豪華,活的菊石,可以作為食物,皇帝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享受!」<br /><br />  雖然說人的觀點不同,對享受的觀念,自然也不一樣。可是作為一個生物學家,居然認為能生吃活菊石,是皇帝也得不到的至高無上的享受,這也未免怪誕得很了。陳克生有點不客氣地譏諷:「你大約也不必擔心丙種維生素的來源,大量的蕨類植物之中,總有幾種是可以進食的,或許還十分美味可口!」<br /><br />  胡懷玉卻一點也不理會陳克生的嘲諷,反倒一本正經地道:「那當然!」<br /><br />  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作為一個生物學家,要是能把已絕了種的生物,都活生生地帶到現代來,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成就!」<br /><br />  陳克生不敢再說甚麼。他發現,自從胡懷玉一開始幻想,他不知道已澆了多少盆冷水下去,可是胡懷玉的幻想之火,非但沒有被澆熄,而且越來越是熾烈。他倒不如甚麼都不說,任由胡懷玉自己去發揮的好。<br /><br />  胡懷玉在那樣說了之後,想了片刻,神情十分認真,忽然又搖了搖頭:「不行,把所有絕了種的生物都帶到現代來──你是不是覺得目標太大了?」<br /><br />  他竟然十分嚴肅地,徵詢起陳克生的意思來,真令得陳克生啼笑皆非。<br /><br />  陳克生只好悶哼了一聲。胡懷玉用力一揮手,像是他真的身處在地球的洪荒時代,觸目所及,全是絕了種的古生物一樣,他大聲道:「我是一個海洋生物專家,還是別管陸地上和空中的生物,單是把絕了種的海洋生物帶回來,已經夠了!」<br /><br />  他又想了一想,神情也十分遺憾,嘆了一聲:「最理想的,自然是每一種都帶上一對,那麼,可以使牠們在現代再繁衍下去──」<br /><br />  胡懷玉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現出了十分怪異的神情來,遲遲疑疑地問:「我的設想,以前是不是,有人提出來過?」<br /><br />  陳克生沒好氣:「不是有人設想過,是有人已經做過了!」<br /><br />  胡懷玉大吃一驚,雙眼睜得極大,望定了陳克生。陳克生道:「舊約聖經上第一章,就記載著一個叫諾亞的人,造了一艘大船,把許多生物,一對對地運上船帶走!」<br /><br />  胡懷玉側頭想了一會,才點了點頭:「諾亞方舟的事,可以作多方面的解釋。你這個解釋,十分新穎,但未必和我們的設想一樣!」<br /><br />  陳克生聽到他居然說「我們的設想」,也不禁吃了一驚,覺得非更正不可。因為他感到,胡懷玉那種虛幻的想像,簡直已超出一個科學家應有的態度之外。所以,他十分鄭重地指著胡懷玉,更正:「只是你的設想,我沒有這樣想過。」<br /><br />  胡懷玉卻盯著他問:「那麼你的設想是甚麼?」<br /><br />  陳克生實在有忍無可忍的感覺,可是他又看出,胡懷玉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對於這樣的人,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使他的思緒回到常軌上來。不如索性和他一直胡鬧下去,看看他可以發展到甚麼程度!<br /><br />  所以陳克生一揚眉:「我想到的是,我們不妨執行無常鬼的任務?」<br /><br />  陳克生的話,果然起到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胡懷玉呆呆地望了他半晌,才指著他:「無常鬼?那──是甚麼意思?」<br /><br />  陳克生「呵呵」笑著,指著胡懷玉──這時胡懷玉的臉色,十分蒼白。陳克生便道:「你是白無常!」然後,他又指著自己:「我是黑無常,黑白無常,專門拘生魂──」<br /><br />  陳克生根本是在胡鬧,所以他說的話,聽來已語無倫次,大是不知所云。可是胡懷玉十分認真地聽著,聽到這時,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大叫了一聲!<br /><br />  這一來,反倒把正在胡鬧的陳克生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在一剎那之間,他以為胡懷玉真的是神經病大發作了!胡懷玉在大叫了一聲之後,立即道:「好設想,真是好設想,比我的好多了!你的設想,可以實行我的願望,真太好了!」<br /><br />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拍打著陳克生的肩頭,一副歡喜無限的神情。陳克生卻只好苦笑,因為他只是在胡言亂語,根本沒有甚麼設想;胡懷玉卻說他的設想「好極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好在甚麼地方!<br /><br />  胡懷玉反倒替他解答了這個問題:「我設想可以把所有絕了種的古生物帶回來,那得用甚麼樣的工具來裝載?只怕一萬艘諾亞方舟都不夠。可是你的設想,是把所有絕種生物的靈魂帶回來,靈魂根本沒有體積,一下子就可以來到現代,真是好設想!」<br /><br />  若是陳克生剛才,已對胡懷玉的豐富想像力有嘆為觀止之感,那麼現在,他是絕對地目瞪口呆、五體投地。而且那也實在令他震驚,使他感到,自己再胡鬧下去,情形會更加糟糕!<br /><br />  因為,若是胡懷玉和他認真討論起,生物的靈魂是一種甚麼形式的存在,如何把它們拘回來等細節問題時,他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所以,他大聲道:「我們該去找那些漁民孩子了!」<br /><br />  胡懷玉卻想了半晌才道:「照你的設想,該有一門新的科學產生:生物靈魂學!」<br /><br />  陳克生抹了抹鼻尖的汗,沒敢出聲。一方面十分熟練地用一些藥水,把瓷盤中那隻菊石浸了起來。<br /><br />  也許是陳克生的動作,把胡懷玉一下子從天馬行空的設想之中,拉回現實生活中來。<br /><br />  胡懷玉在那時候的樣子,也十分令人吃驚。他陡然震動了一下,看來,整個人的外形,並沒有甚麼不同,可是神情卻整個變了,看起來十分詭異。十足像是剛才他的靈魂被無常鬼拘走了,這時又被送了回來一樣!<br /><br />  他有相當疲倦的神色,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然後才道:「去找他們吧!」<br /><br />  他和陳克生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和研究所的職員打著招呼。胡懷玉駕一輛吉普車,他的說法是:「可以有更好的視野,使自己目光接觸到大海。」<br /><br />  陳克生觀察力十分敏銳,他留意到胡懷玉在說到「大海」的時候,有十分複雜的神情,表示他的內心世界對海洋有感情。<br /><br />  陳克生心想,胡懷玉是海洋生物學家,他創辦了那樣具規模的研究所,自然對海洋十分熱愛。一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胡懷玉的上代,是縱橫海上的海盜。他對海洋有極度的熱愛,可是一提起海洋來,又使他聯想到了祖上的不光采事業,令他感到自卑──當真是複雜之至。</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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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億年前生物居然活著



  天氣炎熱。

  人類在地球上生活,又據說是在地球上,由極低等的生物發展起來的,可是不幸得很,人類對於地球上大部分地區的氣候,並不適應。地球上許多地方,夏天,氣溫常在攝氏三十五度以上,那就使人感到極度的不適,尤其,若是在這樣的氣溫之下,還要在烈日下工作的話。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陳克生,他都沒有理由在這樣的炎熱天氣,在烈日下工作的。

  先說他自己:陳克生,男,二十八歲,身高一八四公分,體重七十公斤(這是男性的標準身形,有這種體型的男性,全身沒有多餘脂肪,肌肉發展均勻,是人體美的典型)。學歷:美國夏威夷大學海洋生物學博士,該大學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員,已發表的論文,廣為學術界所接受。是好幾家大學,和許多研究所爭相聘請的對象。

  他未婚,貌相說不上特別英俊,但是這樣的青年,自然英氣勃勃,得人喜愛。

  若按他的家庭背景,他更沒有理由要在烈日之下工作,汗出如漿,連睜開眼來都有困難。那種被酷熱逼得,連氣都喘不過來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的父親,是著名的法學專家,有著最高法律工作頭銜,有一所全城最大規模的法律事務所。

  陳健南大律師的大名,家喻戶曉,自然收入極豐,不比一般豪富遜色。據說,單是一個財團(這個財團由蘇氏兄弟經營)付給他的法律常年顧問費,以美金算,就高達八位數字。

  陳克生是陳健南的獨子,陳克生只有一個妹妹,母親早喪,他父親陳大律師,並未續弦,只是和若干女性,維持著並不公開的一種關係。

  陳克生的背景和他本身,介紹得差不多了。像這樣的一個人,有甚麼必要在烈日下工作?若說工作是為了金錢和生活,那兩者對他來說,簡直一點也不成問題。若說工作是為了興趣,那更叫人難以相信,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作,何興趣之有?酷熱簡直叫人如同置身於煉獄!

  而且,陳克生此際在從事的工作,還相當古怪──自然是由於他這種身分的人,從事這種工作,才覺得古怪,如果正是這一行的工人,自然也不算甚麼了!陳克生這時,正在指揮挖掘海沙!有點很難想像,是不是?挖掘海沙!海沙並不用人力挖掘,而是通過一艘海沙挖掘船來進行的。

  一艘海沙挖掘船,有挖掘海沙的裝置,把在海床中的沙,用強力的唧筒吸上來,經過清理的過程,然後再從一根管子中噴出來,噴到運載船上運走。

  當海沙自直徑二十公分的管子噴射出來的時候,發出轟轟烈烈的聲音,也十分壯觀。

  通常,噴出海沙的管子,大約是三公尺長,海沙噴出的時候,呈拋物線,大約噴落在離挖掘船船舷有六、七公尺處。一般來說,裝載船就停在這個距離,好讓海沙落在裝載船之中。整個過程,十分簡單,需要做的是,先選擇一個適宜挖掘海沙的地方,這樣的海域,大多數離岸不是很遠,海水也不是很深。

  而陳克生這時在進行的海域,卻離岸相當遠,所以挖掘船的吸沙裝置,也特別強烈,一開動,機器的聲響震耳欲聾。烈日當空,海面上一點風也沒有,汗水之中,都帶著鹽花,黏乎乎地,用手一搓,可以搓出一層鹽來。皮膚上也都起了很多小紅粒,有時癢,有時刺痛,被曬久了的皮膚,還有一種開裂的疼痛。所以船上的工人,儘管酷熱,也都穿著長袖衣服,戴著大大的草帽。

  這時,如果有海沙挖掘的行家經過這裡,一定會以為指揮工作的人是神經病。

  因為這時,在管子中噴出來的海沙,並不是落在裝載船的艙中,而是落在一張張開來的大網之上。那大網由鋼絲製造,圓形,直徑約是兩公尺,網的孔眼相當大,每一個,都有十公分直徑──如同拳頭般大小。

  那也就是說,噴出來的沙,落到了網上,立時又從網眼中漏了下去,再落到海中,只有比網眼更大的東西,才會留在網上。

  這種情形,若是看在精於海中打撈的人的眼中,倒是一下子就可以明白,那是在打撈甚麼東西。一般來說,若是在海底的沙中,發現了沉船,要打撈沉船中的遺物,就用這個辦法。

  而且,也可以知道,要打撈的東西,一定比網眼大,不然,就徒勞無功了!

  陳克生這時,那麼辛苦工作的目的,正是想在這一帶的海域中,打撈一些東西!

  他要打撈的是甚麼呢?必須從頭說來。能吸引了他這樣的一個海洋生物學家,在這種環境之下揮汗如雨地工作,自然是:他想在海洋中找出來的東西,非同小可!

  陳克生取得了博士頭銜之後,他的父親曾和他有過一番對話。

  作為大律師,陳健南對於海洋生物所知十分有限,正像一個海洋生物專家,對複雜的法律所知不多一樣。所以他們父子兩人的對話,十分有趣。

  陳健南晃著酒杯,站在陽台的玻璃門之後,望著小半個城市的璀璨夜景,呷了一口酒,問他的兒子:「畢業了,也當了博士,有甚麼打算?」

  陳克生揮著手──他有運動家的體格,也有一刻都不肯安靜的性格,在真正無事可為的時候,他甚至會原地跑步。他的回答是:「本城有一個私人的海洋生物研究所,極具規模,主持人名叫胡懷玉,是一個十分有資格的專家。學校方面的幾個教授,一致推薦我去見他,他會安排適當的工作給我!」

  陳健南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聽說海產都很值錢,一隻手掌大小的鮑魚,要值好幾百美金!你是專家,養鮑魚不難吧,倒是生財之道!」

  陳克生笑著:「好極,要是有甚麼好吃又名貴的海產養出來,一定揀新鮮的給你嚐!」

  陳健南大律師十分嗜吃海鮮,聞言又喝了一口酒,咂著嘴,彷彿甚麼奇魚珍貝,都已經到了他的口中一樣。他滿意地拍打著陳克生的肩頭:「經濟上需要甚麼幫助,只管開口便是!」

  陳克生也笑:「當然,不找你找誰!」

  父子兩代,在這種情形下的交談,是最愉快的了。

  幾天之後,陳克生就已拿著學校中幾位教授給他的介紹信,到那個海洋生物研究所,去找主持人胡懷玉。

  事先,他先通了電話,雖然沒有和胡懷玉本人通話,可是通過祕書,也約好了時間。陳克生駕著車,沿海駛著,快到目的地時,他發覺這個研究所的規模之大,遠超乎他的想像──很難設想一個私人的研究所,會有那麼大的規模。

  在距離研究所五公里之外,海邊已到處可見到豎立著的牌子:「此處是海洋生物研究所研究地點,請勿作任何破壞行為。」

  海岸上也有許多設施,陳克生這個海洋生物專家,一看就知道它們的作用,例如一道相當長的堤,堤盡頭是簡單的建築物,那是為觀察在較深海域中的海洋生物而設。而海床上用堤圍起來,形成一個大池的,當然是放養海洋生物之用。在海面上可以看到一串串的筏,連在一起,那也是要用來放養海洋生物的。

  等到看到了研究所的建築物,陳克生更是暗暗吸了一口氣。建築物佔地很廣,他又聽說研究所的設備十分齊全,他感到十分高興,因為若能在這樣的研究所中工作,那一定可以大展所長了。

  (這個海洋生物研究所和它的主持人胡懷玉,許多老朋友,應該絕不陌生。他曾經在《犀照》這個故事之中出現過,在這個研究所之中,曾發生過十分驚人的事故,頗是曲折離奇。)

  陳克生在傳達室道明了來意,等了一會,就有職員帶著他,到了所長辦公室外的會客室。會客室佈置得十分舒服,尤其是有兩座古代帆船的模型,每一座大約有一公尺長,更是具體而微,在帆船上所有的一切,應有盡有,手工精緻之極。

  陳克生比預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他在想,那個叫胡懷玉的所長,不知是甚麼樣人,大學的幾個教授,都異口同聲稱他是「一個怪人」,不知怪到了甚麼程度?

  陳克生的指導教授說得比較詳細:「胡博士──人很怪,極度神經質,或許他是東方人,和我們西方人在性格上不合。他曾幻想有不知名的生物在空氣中成長,會變成巨大的災禍,這其實是精神病中妄想症的一種!」

  那位教授說到這裡的時候,搖了搖頭,神情十分不以為然,可是又安慰陳克生:「你和他同是東方人,可能會合得來。事實上,他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一個海洋生物學家,並不需要那麼豐富的想像力。」

  在未曾見到這位胡懷玉博士之前,陳克生自然無法判斷,別人對他的批評是公允還是苛刻。

  他等了五分鐘,胡懷玉並沒有出現。

  陳克生又等了十分鐘,胡懷玉仍然沒有出現。

  陳克生開始不耐煩──他本身是一個十分準時的人,一個本身十分準時的人,處在這樣的境地之中,懊惱的情形,可想而知。

  他離開了會客室的門,向一間辦公室中的一位祕書問了幾句。那祕書是一位十分嬌俏的女郎,一聽她開口,陳克生就知道,正是她和自己約定會見時間的。

  他提醒了一句:「我和胡所長約定的時間,是四時整!」

  女郎點頭:「是!」她看了看手錶,欲言又止。

  陳克生問:「有甚麼需要說明的?」

  女郎嘆了一聲:「今天,胡所長一回來,就匆匆進了他私人的研究室。」

  陳克生揚了揚眉,發出了「哦」的一聲。

  女祕書道:「他一進入私人研究室,就絕不接受任何外界的打擾了。」

  陳克生還保持著相當的幽默感:「就像時間鎖保險庫一樣,要到一定的時候,才能打得開?」

  女祕書嫣然:「真有趣──不過如果他記得有約會,自己會出來。」

  陳克生雙手交抱,放在胸前:「照你看,他記得約會的可能性是多少?」

  女祕書沒有出聲,可是她望著陳克生的眼光,卻大有同情的神色。這時,另有一個職員道:「等於零!先生,我提議你不必等了。他進私人研究室的時間,最長是七十二小時,而且從來也沒有十二小時之內,就出來的記錄!」

  陳克生十分生氣,可是他當然不會沒有風度到向幾個無關的職員發脾氣。

  所以他只是對女祕書說:「好,我走了。反正我已經多等了十五分鐘,請你把這種情形,告訴胡所長。」

  女祕書十分同情陳克生的處境,連連點頭,甚至站起身子來。

  當她站起身子的時候,陳克生注意到她頎長苗條,是一個十分出色的美人兒。

  對於陳克生欣賞的眼光,女性的敏感,自然可以覺察得到。所以她俏臉之上,就略有紅暈,態度也矜持起來:「我帶你出去!」

  陳克生本來想拒絕,可是繼而一想,此行一點結果也沒有,而且十分令人生氣,如果能結識這個女郎,倒也不失是一樁收穫。

  所以他立時道:「啊!那太好了。你知道,人地生疏,又求見所長不遂,很令人沮喪,真是不知道如何離開!」

  女祕書又十分得體地笑了笑,離開了她的辦公桌,陪著陳克生向外走去。

  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看到另一扇門打開,一個人一面嚷叫著,一面旋風一樣,捲了出來。他嚷叫的是甚麼,根本聽不清楚,而他又衝得極快,簡直是橫衝直撞,像是在他的身後,有一大群虎頭蜂在追逐著他。

  那人向著陳克生和女祕書直衝過來,眼看就要撞向女祕書的身上了,而他雙臂揮舞著,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陳克生忙一拉,把女祕書拉進自己的懷中,那人緊貼著,擦了過去。

  女祕書在這時候,才十分驚惶地叫了一聲:「所長!」

  女祕書這一叫,陳克生才知道,這個行為像瘋子一樣的人,就是這個海洋生物研究所的所長,胡懷玉博士!

  他本來就因為胡懷玉忘了他的約會,對自己怠慢而十分生氣,再加上這時,胡懷玉橫衝直撞,雖然說整個研究所都是他私人的,可是他這樣的行為,也似乎有點過分了一些!

  為此,陳克生決定要略施懲戒,他倏然打橫跨出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胡懷玉的手臂。胡懷玉正在向前衝,被他拉住,硬生生拉了回來,姿態和神情,都變得古怪之至。陳克生疾聲道:「我和你有約,忘記約會,是一種極無禮的壞習慣!」

  胡懷玉看來瘦削蒼白,他眨著眼:「約會?就算有,不論甚麼約會,全取消!」

  他的聲音十分尖銳,那並不是討人喜歡的聲音,也令得陳克生更生氣:「取消約會,應該提前通知!」

  胡懷玉出現了怒容,大叫了一聲:「通知,為甚麼要通知?」

  陳克生神情嚴峻:「這是作為一個現代文明人所應遵守的原則!」

  胡懷玉大喝一聲:「放屁!」

  這位博士先生、研究所所長竟然這樣蠻不講理,不禁令得陳克生大怒。他陡地揚起拳頭來,就待揮拳相向。

  就在這時候,那女祕書急叫:「所長,他是和你有約的海洋生物學家!」

  胡懷玉用十分古怪的眼光望向陳克生,對於就在他面前的拳頭,視若無睹──他的身子相當瘦弱,看起來絕挨不起陳克生的一拳。

  他冷笑一聲,伸出手來,手指直按在陳克生的鼻尖上:「你懂得海洋生物?」

  陳克生這時,已認定了這個所長,根本是一個妄人,不值得和他多說甚麼。所以他在放下拳頭來的同時,只是「哼」地一聲,算是回答。

  胡懷玉卻反而不肯罷休,一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叫嚷著:「天!看看這是甚麼?」

  他說著,竟然用力拉陳克生,想將陳克生拉進他剛才衝出來的那扇門去。本來,以胡懷玉的身型和陳克生相比,強弱懸殊,他是絕對無法拉得動陳克生的。可是在這一剎間,陳克生心念電轉,知道那門是通向他的研究室去的。

  胡懷玉所擁有的私人研究室,在學術界中十分著名,據說應有盡有。設備之完善,可以位列世界頂尖同類研究所的三名之內!

  所以,他有想去看一看的好奇心。

  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胡懷玉居然能拉著身形高大的陳克生,向那扇門走去。陳克生在走出了幾步之後,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容顏嬌俏的女祕書,也正用十分關切的神情望著他。

  陳克生向她做了一個鬼臉,又向胡懷玉指了一指──或許由於他那個鬼臉做得十分有趣,女祕書當時抿著嘴,笑了起來。

  陳克生沒有機會說甚麼,就被胡懷玉拉進了那扇門。

  進門之後,陳克生就呆了一呆。胡懷玉一定不想他在研究室的時候受到騷擾,所以建築上有特別的安排。

  一進那扇門,並不就是研究室,而是一個隔離的空間,就像潛艇中的隔水艙一樣。

  胡懷玉一腳把那扇門踢上,又拉著陳克生,向另一扇門走去。那扇門又厚又重,簡直像是一般保險庫的門一樣。陳克生到了這時,才叫了一句:「你不必拉我,我自己會走!」

  胡懷玉「哼」地一聲:「你會走?看到了我給你看的東西之後,你會昏過去!」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穿過了那道厚門,進入了胡懷玉的私人研究室。

  那是一個極大的空間,各種各樣的設備之多,陳克生一時之間,也看不完全。胡懷玉不再拉他,只是指著一張極大的桌子:「你自己去看!」

  在那張桌子上,有許多玻璃缸,缸中蓄養著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也有許多白色的瓷盤,放著各種研究用的海洋生物標本。

  陳克生在開始向那桌子走去的時候,還不知道胡懷玉要自己看的是甚麼。可是當他來到接近桌子時,他的視線,立時被一樣東西所吸引。

  那東西放在一隻白色的瓷盤中,陳克生一看到,身子就如同遭了雷擊般地一震,接著,他就現出了進入夢幻境界的神情。

  他伸出手來,指著那東西,身子卻再也難以向前挪動半分!

  他的這種反應,是任何海洋生物學專家,看到了那東西之後的正常反應。也是任何對海洋生物略有認識的人的正常反應。

  如果對海洋生物不是那麼有認識,或是根本沒有認識的人來說,當然不會有甚麼反應,所以有必要詳細介紹一下那東西。

  先說它的外形──它是扁圓形,直徑約有二十五公分,有螺旋紋的外殼,所以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一種螺類的海洋生物。它的顏色是相當耀目的白,殼上有著不是很明顯的淺灰色花紋。

  在殼口處,有如同墨魚一樣的幾根觸鬚,露在外面,可是不再蠕動,顯然曾受過摧殘,已經死了。但是可以肯定,在不久之前,它還是活的!

  這就是令得陳克生這個海洋生物學家,目瞪口呆的原因。他知道,眼前所見的一切,簡直不可能,他認得出那螺類的生物,是早已絕了種的「菊石」!

  可是,如今他看到的卻是一隻「活的菊石」!

  他不知自己掙扎了多久,才大聲叫了出來:「菊石?活的菊石?」

  胡懷玉一下子就跳到了他的面前,也跟著他嚷叫:「菊石!活菊石!」

  這時,陳克生也不再笑胡懷玉是瘋子了,因為他自己的神情動作,也和瘋子差不了多少!

  活的菊石,這確然會令海洋生物學家瘋狂。就像忽然有了一條活的恐龍,活的三葉蟲,或是忽然天上飛過了一條翼龍一樣,會令人變得瘋狂!

  早就成了化石的東西,竟然又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這是大自然的玩笑,還是歷史的玩笑?

  菊石絕種已有多久了?從發現的許許多多菊石的化石上,可以有相當精確的估計──菊石的化石並不稀罕,極多,很普通。

  菊石的化石,有大到直徑五十公分的,也有小到只如指甲大小的。

  根據化石來研究,菊石這種無脊椎海洋生物,最早出現在泥盆紀,到白堊紀完全絕滅。

  從研究菊石的化石上,可以鑒定地層形成的年代,它是鑒定地層年代的標準化石。

  泥盆紀,是地質年代古生代的第四個紀,開始在四億年之前──四萬萬年之前!

  在這個時候,菊石這種古代的生物,已經發展得相當完整。在這個時候,昆蟲才剛出現,植物方面,原始裸子植物開始出現。在這個時候,非但沒有人,連恐龍也不知在甚麼地方。

  而到了白堊紀,菊石已完全絕滅了!白堊紀,在六千七百萬年之前結束,白堊紀末,不但菊石絕滅了,連恐龍也已絕跡了。

  一種在將近七千萬年之前,就應該從地球上絕滅的生物,又有活的呈現在眼前,這對生物學家來說,實在是興奮到了難以形容的大事!

  在海洋生物上,曾經有過這樣的例子。有一種叫「翁戎螺」的貝類生物,生物學家也一直以為它絕種了,上世紀卻又有許多活的標本發現。原來在地殼變動的過程之中,它們由原來的淺水生活,變成了深水生活。在當時,活的翁戎螺被發現,也是生物學上的大事,可是意義當然比不上發現了活的菊石!

  因為菊石曾是一個時期之中,地球上最進步的一種生物!而且,在幾千萬年之前已經絕滅,早已成了定論!

  陳克生急促喘著氣,聲音十分沙啞:「假的!」

  胡懷玉也喘著氣:「你是海洋生物學家,你自己可以鑒定真還是假!」

  陳克生拿起了一隻鉗子,夾起了一條如同觸鬚般的器官,仔細看著。

  菊石在軟體動物之中,屬於頭足綱,正是如今的鸚鵡螺、魷魚、墨魚的遠祖。所以它的器官,有著頭足綱生物特有的形態。

  它的貝殼看來十分脆薄,人類的科學再發達,也無法製造出最簡單的生物來。給你全世界的人力物力,你也不可能製造出一株野草、一隻昆蟲來!

  而且,螺殼的結構那麼複雜,決不是任何人可以製造出來的,那是大自然的傑作!

  陳克生又長長吁了一口氣,回頭向胡懷玉望來。胡懷玉道:「是不是該忘記約會?」

  陳克生由衷地道:「太應該了!看到了活的菊石,誰還記得甚麼約會,誰就他媽的不是海洋生物學家!」

  胡懷玉高興異常,向陳克生伸出手來:「胡懷玉!」

  陳克生和他握手,也介紹自己,然後他忙不迭地問:「你是在哪裡得到它的?」

  胡懷玉瞇著眼:「今早我在海邊散步,看到兩個漁家的孩子在玩它,我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它帶了回來之後,我一直對著它看──由於我──一些醫生認為我的精神狀態不是太穩定,所以我一直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實──」

  陳克生伸手在胡懷玉的肩頭之上,拍了兩下,安慰他:「我看是那些醫生胡說八道!」

  胡懷玉更是高興:「本來就是,不過──若不是你一看就叫了出來,我還是不敢相信!」

  陳克生想起他剛才,瘋了一樣衝出來的情形,關心地問:「你剛才──」

  胡懷玉有點不好意思:「我看著它,心中不斷在想:真的!真的!可是另外有一個聲音又在響:假的,又是你的妄想!兩種聲音交替著,令人發狂,我忍不住了,才衝出來的──」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滿臉通紅,神情十分興奮。陳克生看在眼中,心中暗想,一些醫生說他「情緒不很穩定」,恐怕是最溫和的說法了!

  陳克生問:「你竟然沒有向漁家的孩子追問,他們是怎麼得到它的?」

  胡懷玉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眼光望著陳克生,過了一會,他才道:「或許我太熱情了一些,一看到了活的菊石,就甚麼都忘記了!」

  他的話中,竟大有諷刺陳克生在這樣的情形下,還在有條有理處事,而不陷入一種狂喜的情緒之中之意。

  陳克生淡然一笑,不和他爭論,只是道:「或許,活的菊石不止一個──任何生物,不可能單獨一個存活於世。知道孩子是從哪裡得到它,就可以得到一大群,那會是本世紀生物學上最大的發現!」

  胡懷玉一聽得陳克生這樣說,情緒又大是活躍:「不要緊,那十分簡單,這一帶的漁民我全認識,去問一問就可以找出究竟來。」

  陳克生又提議:「立即進行?」

  胡懷玉用力在陳克生的肩頭上一拍:「好!」

  然後,他又側著頭打量著陳克生:「對了,你約見我,是為了甚麼?」

  陳克生笑了起來:「求工作。嗯,這是我的證件,和學校教授的推薦信!」

  陳克生把帶來的文件交給了胡懷玉。胡懷玉只是隨便翻了一翻,看了一下那幾封推薦信的署名,就放了下來,笑著道:「那幾位教授,一定私下說我是個怪人、妄人、情緒不穩定、想像力太豐富了,是不是?」

  陳克生淡然笑:「人家講些甚麼,何必理會!」

  胡懷玉忽然嘆了一聲:「想像力豐富?我這點想像力,算是甚麼!以後有機會,我介紹你認識幾位先生,他們的想像力和生活,那才叫多姿多采,如同天馬行空一樣,恣意汪洋,不可收拾!」

  胡懷玉所用的形容詞相當古怪,陳克生也不知道他所說的「幾位先生」是甚麼人,所以不置可否。胡懷玉又拍了他的肩頭一下:「你已經是本研究所的研究員了,第一件工作,就是和我一起研究這個項目!」

  他說到這裡,向那個活的菊石,指了一指。陳克生在那一剎間,又是興奮,又是感激,自然而然,握住了胡懷玉的手,用力搖著,連聲道:「謝謝你!太謝謝了!」

  作為一個生物學家,陳克生這時的感激,是由衷地從心底發出來的。

  因為像這樣的發現千載難逢,參與那麼重大發現的研究工作,是每一個生物學家夢寐以求的事。一萬個生物學家之中,難得有一個有這樣的幸運!

  這個活的菊石由胡懷玉發現,他大可一個人來研究,使他的名字,在生物學上名垂青史。可是他卻慷慨地,把這種榮譽和陳克生分享,陳克生自然感激莫名!

  胡懷玉向陳克生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坐下來。然後胡懷玉站在他的面前道:「我認為不論從事甚麼工作,都要有豐富的想像力!」

  陳克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胡懷玉直視著陳克生,反手指著那活的菊石:「在這個如此不尋常的發現之中,你想到了甚麼?」

  陳克生覺得這個問題,不容易簡單地回答,所以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反問道:「你聯想到了甚麼?」

  胡懷玉直了直身子:「首先,我想到菊石的絕滅,自然是由於地球的環境起了變化,使得菊石不能適應環境,這才絕滅的!」

  陳克生一揮手:「所以你首先聯想到了,至少在地球的某一處地方,環境和幾億年之前的泥盆紀一樣,所以菊石這種生物,才能存活了下來!」

  胡懷玉大是高興,顯然是他的想像力,得到了認同。他用力點頭,又道:「不過還是要仔細解剖檢驗這個動物體,也有可能,生物的身體結構,進行了改變,以適應新的環境。可惜這個動物體殘缺不全──我發現它的時候,幾個孩子正用鐵絲,想把動物體自殼中勾出來,當然損壞了不少!」

  陳克生充滿了信心:「一定可以找到更多,甚至多到每一個學生物的學生,都可以有一個標本作研究。」

  胡懷玉搖頭:「你太樂觀了!我還有一個聯想,這隻活的菊石,根本不是生活在現代!」

  陳克生莫名其妙:「甚麼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胡懷玉卻興奮起來,雙頰之上,甚至大有紅暈。他向陳克生湊近了一些──通常,人只有在要講甚麼祕密話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動作,可是他講的話,陳克生卻更加不明白了!

  他說:「這個菊石,可能就是生活在泥盆紀到白堊紀之間的,許許多多菊石中的一個!」

  陳克生由於不懂得胡懷玉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所以他只好無可奈何地笑。胡懷玉的神情更嚴肅,在等著他的反應。陳克生只好道:「一隻生活在古代的菊石,怎麼會到了現代的呢?」

  胡懷玉一字一頓,十分認真地道:「由於不可知的因素,一隻古代的菊石,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一下子從幾億年之前,到了現代。」

  陳克生不由自主地在眨著眼,他到這時,才算對胡懷玉所謂的「豐富想像力」有了初步的了解,原來想像力居然需要豐富到這種程度!他這時同意了他的指導教授,對胡懷玉不客氣的批評,也認為作為一個生物學家,想像力不必豐富到這種地步!

  他想了一想,才有了一個聽來相當委婉的回答:「聽起來,這樣的假設,好像是甚麼幻想電影,或是幻想故事中的情節!」他在這樣說了之後,本來還想打一個「哈哈」,令得氣氛輕鬆一些的。可是當他向胡懷玉看去,看到了一張嚴肅無比的神情時,他再也笑不出來。

  胡懷玉認真之極,並不覺得陳克生的話,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在內,反倒十分同意。他一下子重重拍在實驗桌上:「是啊!在那些情節中,常有古代的人,突破了時間的限制,來到現代的情形。人既然可以在時間中來往,菊石為甚麼不能?別說菊石也是生物,就算是物體,也可以在時空之間轉移。我的一個朋友,就曾經歷過一件怪事:一隻打火機,忽然突破了時空的限制,到了一千多年前的一個古堡之中!」

  由於胡懷玉說得那麼認真,這才使陳克生吃驚,他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下去,只是道:「就算情形是這樣,一個菊石可以轉移到現代來,也必然有更多的菊石會在現代出現!」

  胡懷玉的雙眼放光:「我倒寧願把我自己轉移到古代去,看看所有的古代生物!」

  陳克生聽了之後,偷偷地吞嚥了一大口口水,沒敢搭腔。而在胡懷玉看來,無限渴望四億年前地球泥盆紀的風光之時,他提議:「是不是這就去找漁民問一問?」

  胡懷玉忽然長嘆一聲:「我是一個現代人,如果回到了幾億年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能活下去?」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還十分認真地抬起頭,向陳克生望來,神情十分誠摯,一副想得到正確答案的樣子。

  陳克生沒好氣地道:「人類需要的生活條件,無非是空氣、水和食物。泥盆紀時代,我看這三大條件,都不成問題!」

  胡懷玉的神情更加渴望:「嗯,水是沒有問題的,空氣也沒有問題,食物──」

  他說到這裡,神情不免有點古怪:「烤三葉蟲不知是甚麼味道?不過,菊石是墨魚的老祖宗,想來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

  說到這裡,他自感到十分幽默,哈哈大笑了起來:「或許還可以生吃!真豪華,活的菊石,可以作為食物,皇帝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享受!」

  雖然說人的觀點不同,對享受的觀念,自然也不一樣。可是作為一個生物學家,居然認為能生吃活菊石,是皇帝也得不到的至高無上的享受,這也未免怪誕得很了。陳克生有點不客氣地譏諷:「你大約也不必擔心丙種維生素的來源,大量的蕨類植物之中,總有幾種是可以進食的,或許還十分美味可口!」

  胡懷玉卻一點也不理會陳克生的嘲諷,反倒一本正經地道:「那當然!」

  然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作為一個生物學家,要是能把已絕了種的生物,都活生生地帶到現代來,那是一種甚麼樣的成就!」

  陳克生不敢再說甚麼。他發現,自從胡懷玉一開始幻想,他不知道已澆了多少盆冷水下去,可是胡懷玉的幻想之火,非但沒有被澆熄,而且越來越是熾烈。他倒不如甚麼都不說,任由胡懷玉自己去發揮的好。

  胡懷玉在那樣說了之後,想了片刻,神情十分認真,忽然又搖了搖頭:「不行,把所有絕了種的生物都帶到現代來──你是不是覺得目標太大了?」

  他竟然十分嚴肅地,徵詢起陳克生的意思來,真令得陳克生啼笑皆非。

  陳克生只好悶哼了一聲。胡懷玉用力一揮手,像是他真的身處在地球的洪荒時代,觸目所及,全是絕了種的古生物一樣,他大聲道:「我是一個海洋生物專家,還是別管陸地上和空中的生物,單是把絕了種的海洋生物帶回來,已經夠了!」

  他又想了一想,神情也十分遺憾,嘆了一聲:「最理想的,自然是每一種都帶上一對,那麼,可以使牠們在現代再繁衍下去──」

  胡懷玉說到這裡,忽然住了口,現出了十分怪異的神情來,遲遲疑疑地問:「我的設想,以前是不是,有人提出來過?」

  陳克生沒好氣:「不是有人設想過,是有人已經做過了!」

  胡懷玉大吃一驚,雙眼睜得極大,望定了陳克生。陳克生道:「舊約聖經上第一章,就記載著一個叫諾亞的人,造了一艘大船,把許多生物,一對對地運上船帶走!」

  胡懷玉側頭想了一會,才點了點頭:「諾亞方舟的事,可以作多方面的解釋。你這個解釋,十分新穎,但未必和我們的設想一樣!」

  陳克生聽到他居然說「我們的設想」,也不禁吃了一驚,覺得非更正不可。因為他感到,胡懷玉那種虛幻的想像,簡直已超出一個科學家應有的態度之外。所以,他十分鄭重地指著胡懷玉,更正:「只是你的設想,我沒有這樣想過。」

  胡懷玉卻盯著他問:「那麼你的設想是甚麼?」

  陳克生實在有忍無可忍的感覺,可是他又看出,胡懷玉的精神狀態十分不正常,對於這樣的人,不能用正常的方式使他的思緒回到常軌上來。不如索性和他一直胡鬧下去,看看他可以發展到甚麼程度!

  所以陳克生一揚眉:「我想到的是,我們不妨執行無常鬼的任務?」

  陳克生的話,果然起到了「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胡懷玉呆呆地望了他半晌,才指著他:「無常鬼?那──是甚麼意思?」

  陳克生「呵呵」笑著,指著胡懷玉──這時胡懷玉的臉色,十分蒼白。陳克生便道:「你是白無常!」然後,他又指著自己:「我是黑無常,黑白無常,專門拘生魂──」

  陳克生根本是在胡鬧,所以他說的話,聽來已語無倫次,大是不知所云。可是胡懷玉十分認真地聽著,聽到這時,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大叫了一聲!

  這一來,反倒把正在胡鬧的陳克生嚇了一跳,不知發生了甚麼事。在一剎那之間,他以為胡懷玉真的是神經病大發作了!胡懷玉在大叫了一聲之後,立即道:「好設想,真是好設想,比我的好多了!你的設想,可以實行我的願望,真太好了!」

  他一面說,一面用力拍打著陳克生的肩頭,一副歡喜無限的神情。陳克生卻只好苦笑,因為他只是在胡言亂語,根本沒有甚麼設想;胡懷玉卻說他的設想「好極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好在甚麼地方!

  胡懷玉反倒替他解答了這個問題:「我設想可以把所有絕了種的古生物帶回來,那得用甚麼樣的工具來裝載?只怕一萬艘諾亞方舟都不夠。可是你的設想,是把所有絕種生物的靈魂帶回來,靈魂根本沒有體積,一下子就可以來到現代,真是好設想!」

  若是陳克生剛才,已對胡懷玉的豐富想像力有嘆為觀止之感,那麼現在,他是絕對地目瞪口呆、五體投地。而且那也實在令他震驚,使他感到,自己再胡鬧下去,情形會更加糟糕!

  因為,若是胡懷玉和他認真討論起,生物的靈魂是一種甚麼形式的存在,如何把它們拘回來等細節問題時,他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所以,他大聲道:「我們該去找那些漁民孩子了!」

  胡懷玉卻想了半晌才道:「照你的設想,該有一門新的科學產生:生物靈魂學!」

  陳克生抹了抹鼻尖的汗,沒敢出聲。一方面十分熟練地用一些藥水,把瓷盤中那隻菊石浸了起來。

  也許是陳克生的動作,把胡懷玉一下子從天馬行空的設想之中,拉回現實生活中來。

  胡懷玉在那時候的樣子,也十分令人吃驚。他陡然震動了一下,看來,整個人的外形,並沒有甚麼不同,可是神情卻整個變了,看起來十分詭異。十足像是剛才他的靈魂被無常鬼拘走了,這時又被送了回來一樣!

  他有相當疲倦的神色,伸手在自己臉上,重重抹了一下,然後才道:「去找他們吧!」

  他和陳克生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和研究所的職員打著招呼。胡懷玉駕一輛吉普車,他的說法是:「可以有更好的視野,使自己目光接觸到大海。」

  陳克生觀察力十分敏銳,他留意到胡懷玉在說到「大海」的時候,有十分複雜的神情,表示他的內心世界對海洋有感情。

  陳克生心想,胡懷玉是海洋生物學家,他創辦了那樣具規模的研究所,自然對海洋十分熱愛。一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知道胡懷玉的上代,是縱橫海上的海盜。他對海洋有極度的熱愛,可是一提起海洋來,又使他聯想到了祖上的不光采事業,令他感到自卑──當真是複雜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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