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蘭花在黑暗之中,被傳送得向前前進。傳送帶的轉動,似乎越來越快,終於,木蘭花的身子向下一沉,「砰」地向下跌去。
木蘭花當時縮起身子,這樣可免下跌時受傷。
她大約下跌了六七呎,便觸到了硬地。
木蘭花立時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站了起來。她先打橫跨出了兩步,同時伸出了手,跨出了兩步之後,她的手觸到了牆。
那牆十分粗糙,她先行靠著牆站定,然後,自皮帶中,取出了一隻小電筒來,按亮了之後,四面照射了一下。在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之後,她心中,不禁吃了一驚。那是一間不到一百平方呎的地下室,沒有窗,也沒有門,木蘭花甚至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跌進來的。
當然,門是有的,但那一定是一道暗門。
在天花板之上,有著一排九個小小的圓孔,那無疑是通氣洞。木蘭花先抱著膝坐了下來,然後,她開始思忖著對策。
看來,要逃出這個密室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然而木蘭花是絕不畏怕困難的人,她站了起來,憑著記憶的方向,向她跌進來的那輻牆上,去摸索著尋找著暗門的所在。
可是,她尋找暗門的行動開始了只不過半分鐘,突然,聽得「嘩嘩」的一陣水響,天花板上那九個徑可一吋的圓孔中,水如同瀑布似地漏了下來。
九個一吋口徑的圓管,同時出水,出水量是十分可觀的。轉眼之間,積水已達兩吋,木蘭花大叫起來,道:「喂,不是你們叫我考慮的麼?」
水立即停止了,接著,便聽一個人道:「是的,我們叫你考慮,但是卻沒有叫你去摸索暗門,你必需老老實實,明白麼?」
木蘭花苦笑了一下,道:「好了,那你們將水放去!」
幾乎是立即地,木蘭花聽到了水從小孔中流出的「嗤嗤」聲,她在小電筒的照射下,看到房間的四角,都出現了去水的小孔,水一會兒就流盡了。
木蘭花明白她的行動是受監視的,她幾乎沒有逃走的餘地,也就是說,她只好「考慮」,然而,有什麼可以考慮的呢?
她其實是也沒有考慮的餘地,因為她絕不能接受對方的條件的。而且,她就算屈服了,她知道穆秀珍也不肯放棄打撈工作的。
自己無法脫困,又不能接受對方的條件,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和對方談判,希望可以趁機走脫。
但木蘭花已和對方接觸過,知道對方絕不是容易上當的人,而且這樣做,等於是變相的屈服,木蘭花也是十分不願意的。
水流完之後,有些地方已經乾了,木蘭花又在地上,坐了下來,托著頭,她知道自己是受監視的,監視她的「眼睛」,自然是電視攝影等了。
電視攝影管是裝在什麼地方的,木蘭花並沒有興趣去研究,因為她就算找到了也是沒有用的,她不能有所行動,她一有行動,水就流下來了。
水一流下來,自己為了避免淹死,就非停手不可!
而且,就算不淹死,身子泡在水中,也等於是在坐古代的「水牢」一樣,那當然是極不舒服的了,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木蘭花在地上坐了一會,又站了起來,她的心中仍然在想,暗門在什麼地方呢?這間房間,大約是二十呎高,自己從暗門中跌進來的時候,約莫跌下了六呎至七呎,也就是說,暗門是開在那牆的上半部的,木蘭花幾乎可以肯定,暗門是開在離地六呎處的。
,因為她剛才是站在傳送帶上,被帶這間密室中來的,她進來的時候,頭並沒有撞到什麼,她的體高是五呎七吋,如果暗門在六呎以上,那麼暗門就不會有六呎高,她的頭一定要撞到在門楣上了。
木蘭花又想到,不論暗門多精巧,因為它是要開闔的,它一定有一道縫,就是極薄的東西可以插進去,然後,在薄片外掛上一小包爆炸力極強的烈性炸葉,一拉引子,就可以將暗門炸開來,自己也就有了脫身的機會了。
可惜的是,這種烈性炸藥她的身上雖然有,但是由於爆炸性太以強烈的原故,爆炸的時候,卻是會將她也炸傷的,最好是用沙包掩起來──
當木蘭花一想到「沙包」的時候,她的計畫已完成了!
在這間小房間中,空無所有,當然不會有沙包。但木蘭花卻立刻想到,天花板上,是有水流下來的,水的阻力十分大,如果水到六呎以上,那麼,爆炸在水中發生,就不會炸傷她了,而且,如果水深六呎以上,她在水中行動,做些什麼事,敵人方面是無法看得到的了!
而要監視她的人放水,那實在太容易了!
她只要有「不規」的行動,監視她的人,就會放水來「懲罰」她的。這間房閒中放滿了水,對她來說,的確是一件懲罰──如果她不動腦筋的話。
但是她動一動腦筋,那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水越是放得深,對她的行動,就越是有利。木蘭花竟能夠利用敵人設置的機關,來為自己的脫身打算!
她打定了主意,先從鞋跟中取出了一隻小槌來,在壁上用力地敲打著,果然,敲打了只不過幾分鐘,「嘩嘩」的水,又從上沖了下來。
同時,有一個粗暴的聲音,道:「喂,你若不是安份些,水就一直不停的了!給浸在水中,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啊,那是自討苦吃了!」
木蘭花並不理會,仍然不斷地敲著。
同時,她留意著水向上漲的速度,大約是每一分鐘,上漲三吋左右,她要求水高是七呎,那麼,有二十八分鐘就可以了。
二十八分鐘,差不多是半小時。
她必需在這半小時之中,不斷地激怒那個監視人。
而且這時候,她既然不怕水,她也可以公然地活動,她來到了那幅暗門之前,用鎚子不斷地敲著,同時,用小電筒照著。
不到五分鐘,她已發現了暗門的縫,不出她所料,暗門的縫是在離地六呎處的,她用鎚子敲去了一些水泥,使得等一會兒插起金屬薄片來容易進行些。
其時,水深已然來到她的膝部了。
而且那九個圓孔之中,水仍然不斷像瀑布也似地倒了下來,等到水來到她的腹際的時候,只聽得另一個聲音道:「木蘭花小姐,請你停止!」
木蘭花怒道:「我為什麼要停止?你們能將我囚禁在這裏,難道我就不能設法逃出去麼?」
「嘿嘿,木蘭花小姐,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你這樣用小鎚子東敲西打,就可以逃出這間密室了麼?」那聲音諷刺著。
「我當然有我逃走的方法。」木蘭花冷冷地回答,這句話兒是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做法。
她的確已有了逃走的方法,但只要對方想不到的話,那麼她這樣照實講了,對方反而會以為她在虛詞恫嚇,不會相信的。
那人又「嘿嘿」地冷笑著,道:「木蘭花小姐,等到你的辦法付諸實行時,只怕水已高過你的頭部,那時,你只好在水中考慮我們的條件了!」
這時候,水已經到了她的胸際了。
木蘭花冷笑道:「那不是對你們更有利麼?」
那人也發起怒來,道:「好,你什麼時候停止想逃走的念頭,你就通知我們,要不然,水不停地放著,你可是自討苦吃!」
木蘭花回報以一陣冷笑,她已經找到暗門的所在,有把握可以將暗門爆開來,她還怕什麼,是以她仍然到處敲打著。等到水來到了她的頸子之際,她已經站不穩了,她雙足蹬動著,浮了起來,她的手在水中,旋開了另一隻鞋子的鞋跟。
從那隻鞋跟中,她取出了一小塊扁平的物事來,大約有一平方吋大,八分之一英吋厚,是密封著的,一面,有一根引線。
她並不將那東西取出水面來,而只是放在水中。
因為如果她一將那東西取出水面的話,監視她的人,如果是有經驗的人,就可以看得出,那一小方塊東西,事實上是極其烈性的炸藥!
那麼,敵人就會知道她的逃亡方法而加以預防了,水在繼續升高著,不多久,便已高過了六呎。木蘭花雙手在水中,在那一小塊烈性炸藥之上,輕輕拉出一片極薄的鋼片來,她的雙足則不斷地蹬動著,使她的頭部卻能夠留在水面之上。
然後,她將那小鋼片用力插進了鋼門的縫中。
水繼續在高漲,已經七呎了!
那聲音怪笑著,道:「木蘭花小姐,你快要投降了,三十分鐘內,你非投降不可,因為你不能在水中生活的,是不是?」
木蘭花冷笑著,道:「不一定。」
那聲音仍然在笑著,木蘭花已用力一拉引子。
她拉著引子之後,知道在五分鐘之內,炸藥便會爆炸了,她雙足一蹬,向房間的另一角落,游了開去,她剛游出,爆炸便發生了!
爆炸雖然是在水中發生的,可是那聲音之中,威力之猛,仍然令得木蘭花在那一剎間,不能自主,她首先聽到一下震耳欲聾的響聲,接著,水像是巨浪一樣地向她湧了過來,將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牆上,但是水的力道未過,又倒捲了回來。
水成為巨浪倒捲向暗門,將木蘭花的身子,也帶了出來,當木蘭花身不由主地向暗門撞去時,恰好看到暗門,倒了下來。
人有時候是不能不講一下運氣的。
像木蘭花這時那樣,她是身不由主,被爆炸掀起的巨浪向前撞出去的。如果倒下來的暗門,恰好砸向她的身上,那麼她不死也要受傷了!
但是當她向前跌出,暗門倒下來之際,暗門在她身前半呎處跌過,而木蘭花立即被浪頭直拋下門外,跌在傳送帶之上,
她眼前是一片漆黑,只聽得嘩嘩的水聲,水向外湧了出來,她躺在傳送帶上,喘了一口氣,便驀得一陣急驟的鈴聲,響了起來。
那一陣鈴聲,自然是在警告:有人逃走了!
木蘭花雙手攀住了傳送帶,身子向下一滑,她騰出一隻手來,按亮了小電筒,在傳送帶下面的,像是一個機房,有許多齒輪和機器。
而這些機器,正在遭受湧出來的水的破壞。
一隻電箱在迸射出火光來,冒出一股股淡煙,顯然已經毀壞了。也就是說,這間屋子沒有電可用了,機關當然也失靈了。這使木蘭花放心不少。
同時,在那短短的時間中,她又看到,在電箱之旁,有四五級石階,通向一扇滿是鐵銹的小門,這時,水正向那扇鐵門流去。
木蘭花心中一動,那扇鐵門,極可能是通向下水道去的,那麼,她就有可能通過下水道而逃走了!她連忙一縱身,落到了石階之上。
那鐵門上有一個門栓,並沒有鎖,木蘭花輕而易舉地將之打開,果然,外面是下水道,而這時,嘈雜的人聲已傳過來了,下水道中的水,當然是十分骯髒的,但幸而圓拱形的下水道兩側,都有五吋寬的石塊凸起,木蘭花彎著身子向前盡快地移動著。
敵人當然可以從那扇被打開的鐵門中,知道她是由下水道逃走的。但是,東京地下的下水道,密如蛛網,只要她有機會奔到岔道,幾個轉彎過去,敵人是無論如何找不到她的了。
她奔出了二十碼,立時轉入了一條較小的下水道中,然後,她不斷地轉著,在下水道中竄著,過了半小時之後,她知道自己是完全安全了。
她鬆了一口氣,雖然下水道中的空氣污濁而腐臭,但那總算是她逃出來之後的一口自由的空氣,她已經擺脫了敵人,自然要設法離開下水道了。
她向前走動著,她知道每一個城市的下水道,都是一樣的,在一定的地方,一定有一個樞鈕,是有鐵梯可以通到馬路上面的。
她只揀粗大的下水道管走去,不多久,便找到了這樣的一個總樞,她攀著鐵梯,爬了上去,到了那塊鐵板的下面,側頭傾聽著。
鐵板的上面,當然是馬路,但如果是鬧市的話,她這樣一身濕地鑽了上去,不使得所有的人的怪叫連聲才怪,她當然希望那是一個靜僻的所在。
她聽了片刻,好像只有一兩個人走過,這分明不是什麼熱鬧的所在了,於是,她用肩頭用力頂著,頂開了鐵蓋,一縱身,她已站在路面上了。
那是一條十分幽靜的街道,並沒有人看到她。
木蘭花連忙奔前十來碼,在一個不易為人發覺的角落中站定了身子,一直到她身上的衣服到半乾的程度,才走了出來。
反正她是裝成一個新潮派的年輕人的,這一類的年輕人,本就是絕不注意什麼整潔的,是以她的樣子雖然狼狽,也沒有什麼人注意她。
她向市區走去,在經過了一家衣服店的時候,她買了一套廉價的女服,然後,在經過第二家衣服店的時候,又買了一套較好的。
她這樣不斷地替換著,並且,也絡續抹去臉上的化裝,換上她飛來東京時的化裝,等她到了酒店的門口時,她又完全是一個西班牙女郎了。
她出來的時候是偷出來的,回去的時候,卻是特地從酒店門口走進去的,在大門口的門後,她看到四個男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而當她來到了走廊之後,三個「女學生」,兩個「女招侍」,像是傻瓜一樣地向她看著,木蘭花笑了一下,道:「可有人來找我麼?」
那五個人當然全是女警化裝的,她們一直監視著木蘭花的行動,絕未曾看到木蘭花出去過,但忽然木蘭花從外面走了進去,如何不驚?
木蘭花卻一直笑著,不理會她們,來到了門口,用鑰匙打開了門,閃身而入。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個橡皮人的氣放去。她自己坐在沙發上。
直到這時,她才能定下神來,仔細想一想自己到東京來之後的收穫,和以後應該使用什麼對策。至於收穫,她可以說沒有什麼。雖然她獲得了那個地址,也在那個地址中遇到了「KID」的遠東代表,但結果,她卻是失敗了的。
雖然她是逃出來的,但木蘭花對自己的要求是十分嚴的,她並無所獲,而且,由於她的逃走,「KID」方面,當然會立即放棄那個地址的。
那也就是說,她等於失了一個線索了!
她有什麼法子,再和「KID」的人接觸,並且獲知有關他們總部的一切,從而將這個恐怖的組織,一舉而撲滅之呢?
木蘭花苦笑了一下,一時之間,她心中亂得很,她想打電話,先和高翔聯絡一下,然後再問問穆秀珍打撈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
她拿起了電話來,可是她剛一拿起電話,便在電話的聽筒中,聽到了另外一下十分輕微的「卡」地一聲。這一下聲響,聽在別人的耳中,或者不會怎麼在意的,但是木蘭花卻立即呆了一呆,而且,她也立即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是:當她拿起電話聽筒的時候,另外有人,也拿起了和她電話相連的分機的聽筒,目的當然是很簡單的了,想偷聽她的電話!
這時,接線生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道:「請問你要打到那裏去?」
木蘭花忙道:「對不起,我不想打了。」
她放下了電話。
同時,她的心中,也發出了一個疑問:是誰在偷聽她的電話?是警方人員?還是「KID」方面的人員?但不論是誰,她總不能再打電話給高翔了。
因為她一打電話給高翔,她的身份就暴露了。
而她既不想在警方面暴露身份,更不想在「KID」人員前,暴露自己是木蘭花。「KID」當然知道木蘭花是在東京,但是他們卻不可能知道,木蘭花忽然又成了一個南歐少女!
木蘭花倒希望偷聽她電話的是「KID」方面的人,那麼,她就又有機會和敵人接觸了。她放下了電話之後,伸了一個懶腰,就在這時,有人「卜卜卜」地敲門。
「進來。」木蘭花答應了一聲。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那位日本警官。
那日本警官的臉上,是一副被捉弄了神色。
他走進來之後,首先四面看了一下,然後坐了下來,他的態度十分不客氣,道:「小姐,你究竟是什麼人,不應該和我們開玩笑。」
木蘭花笑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呢?」
那日本警官睜大了眼睛,朝著木蘭花,好半晌,才搖了搖頭,道:「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的部下說,你才從外面回來?」
「是的。」
「可是,我派在酒店附近,保護你的人,一共有十二個之多,他們都發誓說沒有看到你出去,有兩名探員,更發誓說你一直坐在這張椅子上。」
「或許是。」木蘭花冷冷地回答。
「小姐!」那警官像是叫屈也似地叫了起來,道:「你要知道,你是牽涉進一件可怖的命案之中的,不應該用這樣的態度對付我們的。」
「那應該用什麼態度呢?」
「唉,小姐,合作,我們需要你的合作。」
「你的所謂合作,警官先生,是想利用我作釣餌,引兇手來找我,是不是?這種合作,不是對你太有利,而對我太不利麼?」
「這個……這個……」那警官被木蘭花責問得十分狼狽,有點難以應對,「可是我們卻派了十二個人來保護你的啊。」
「你那十二個人,」木蘭花笑了起來,「不是已發誓說我未曾出去的麼?」
那日本警官無話可說了。
而木蘭花這時,對那日本警官講這些話,她是有目的的。她的目的是:要那警官將他的部下完全撤回去,一個也不留。
當警方人員撤走之後,暗殺組織方面的人,就有可能來找她,那麼她就又可以獲得線索了,如今她需要的是線索,而不是什麼保護!
那警官尷尬地笑了一下,突然道:「我們已可以肯定你絕不是一個尋常的人,小姐,從你來的地方看來,你不會是──」
他講到了這裏,突然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會是鼎鼎大名的木蘭花小姐吧。」
木蘭花笑了起來,道:「當然不是,我是聯合國的翻譯員,現在是我的假期,我只向你要求一件事,你別再派人來保護我了!」
「可是你的安全──」
「你的部下並不能保證我的安全,而且,離他們一哩,也可以看出他們是警方人員來,你利用我做釣餌的辦法,又怎會成功?」
那日本警官沒有說什麼,站起身來退了出去。
兩分鐘後,木蘭花看到,走廊上,街上,酒店門口,後弄口的警方人員,果然都撤返了。她自己問自己:KID的人會來嗎?
十分鐘之後,又有人敲門了!
門聲一響,木蘭花的精神,便為之一振。
「請進來!」木蘭花提高了聲音。
門打開,一個日本男子站在門口,有禮貌地微微地彎著腰,木蘭花一看到了他,幾乎大聲叫了出來,因為那男子就是剛才指揮四個巨無霸進攻她,跟將她囚禁了起來的那個!木蘭花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莫非他已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了?
但木蘭花隨即否定了自己的這一個懷疑。
她睜大的眼睛,用南歐口音的英文道:「先生是──」
那男人剛才兇狠殘毒的手段,木蘭花是已經領教過了的。但這時,這傢伙看來,卻十分有禮,他先向木蘭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道:「我可以進來麼?」
木蘭花做出了一個不在乎的神情來,道:「當然可以的,不知道你有什麼事情──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導遊人,是不是?」
木蘭花的神情,是十分逼真的,但是看來,那人偽裝的本領也不差,他點著頭,走了進來,道:「小姐,你到日本來,一定一下機就很不愉快了,是不是?」
「是的,在我旁邊的一位先生死了,」木蘭花猶有餘悸地說著,「更可怕的是,警方告訴我,這位先生可能是被謀殺的。」
那人漸漸地向木蘭花走近來。他一面逼近,一面道:「小姐,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被謀殺的麼?譬如說,你未曾看到任何動靜?」
「沒有啊!」木蘭花睜大了眼睛。
那人已來到木蘭花的近前了,他又看來很有禮貌也似地俯下身來,笑了笑,道:「可是,可惜得很,我們仍然不相信。」
一聽得那人講出這句話來,木蘭花明白了,那是他準備殺人滅口了。在那一剎間,木蘭花的心中,不禁想到無比的憤怒!
她並不是怕自己被害,她是早有準備的,那人想殺她,當真談何容易!但木蘭花感到憤怒的,是那人手段竟然如此之卑鄙!
如果她不是木蘭花,而真的只是坐在管先生鄰座的旅客,那麼,她豈不是要枉送了性命,而實際上她卻是全然無辜的!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明白──」
她只講出了四個字,那人的手腕,突然一翻,一柄明幌幌的尖刀,已對準了木蘭花的咽喉,疾插了下來!這時,木蘭花坐在沙發上,那人來到了她的身前,而又俯下身來,等於是將木蘭花控制在沙發上一樣,那一刀插下來,木蘭花可以說是一點躲避的餘地都沒有的!
但是木蘭花當然不會給他一刀刺中的!
就在他手腕一翻之際,木蘭花已然有了準備,雙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子猛地向後一仰,連人帶沙發,一起向後,倒了下去!
這一下,是顯然出乎那人的意料之外的!
那一刀刺空,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握著刀,呆了一呆,但木蘭花的動作,何等之快,雙腳早已踢出。
她一連兩腳,右腳踢向那人下頷,左腳踢向那人的手腕,兩腳一起踢中,那人手中的刀,「呼」地一聲,向外直飛了出去。
而他的身子,也向後猛地一仰,「砰」地一聲,跌倒在地,這時候,木蘭花早已一躍而起,便踏住了他的頸側的大動脈。
木蘭花用力地踏住了那人的頭頸,那人的身子便轉動不靈,頸側的大動脈是人身的要害之一,木蘭花若是用的力道大了,是可以致那人於死的。
那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是以他的雙手用力的托住了木蘭花的腳底,想將木蘭花的腳,托得抬了起來。木蘭花冷笑道:「你不必太出力了!」
這一句話,木蘭花是用她原來的聲音講的。
而那人也立即在這一句話中聽出,他剛才持刀想要將之刺死的是什麼人了。那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他整個人都像癱瘓了一樣,除了喘氣之外,什麼也不能做了!
木蘭花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吧──」
木蘭花在責問那人「想不到」,可是就在那剎那,她想不到的事情卻也發生了,「砰」地一聲響,房門竟被撞了開來。
木蘭花陡地一呆間,只見兩個人已站在房間中了!
兩個人,一個是那個年輕的警官,另一個則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然而那中年人的一雙眼睛,卻是深邃而充滿智慧的。
那中年人才一進來,便在那年輕的警官背上,重重地一拍,道:「你看,我常對你說,做我們這一行的,一定要有第一眼便認出一個人真正身份的本領,但是你卻一直沒有理會,你以為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一個普通人麼?那你錯了!」
那年輕的警官還有點不服,道:「她是誰?」
「木蘭花,鼎鼎大名的木蘭花!」
那中年人一面叫,一面向前走來,伸出手來,道:「蘭花小姐,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日本警方人員,山口見一。」
木蘭花陡地一呆,山口見一,那絕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他是日本最傑出的警務人員,世界各國的警務人員,連續三次得過國際警方每年頒發的特別獎章的,只有山口見一一個人。
木蘭花倒是未曾想到,那樣鼎鼎大名的偵緝人員山口見一,原來是這樣其貌不揚的一個人,但木蘭花卻不能不對他的觀察力表示佩服。
木蘭花在到了東京之後,從來也沒有向任何警方人員表露過她的身份,但這時,山口見一,一撞進門來,就知道她是什麼人了!
既然警方人員已然進來,木蘭花自然沒有必要再踏住那人了,她後退了一步,那人連忙跳了起來,看他的樣子,像是想覓地逃走。
但是木蘭花,山口見一,和那個年輕的警官,三人卻成鼎足之勢,將之包圍,那人四面看了一下,心知是逃不出去的,哼了一聲,頹然而立。
那年輕的警官連忙取出手銬,將他的雙手銬住,帶了出去。山口滿面笑容,道:「蘭花小姐,你的確是名不虛傳的女俠。」
「那裏,山口先生,你是怎樣一見我就認出來的?」
「那很容易,我看到你制服了賀原,我就想到,只有你才有這樣的能力,而且,我是早已知道你從什麼地方來的了!」山口笑了笑接道:「這不是很容易猜想了麼?」
木蘭花不禁低吁了起來,道:「賀原,那人就是日本黑社會中極有地位的頭子賀原?我想如果我早知是他,只怕沒有那樣容易取勝了!」
「你太客氣了,我們還懷疑他和一個國際暗殺組織有極密的關係,但一直捉不到他。」山口道:「現在好了,我們可以慢慢地審問他了。」
木蘭花點頭道:「他的確是和那個暗殺會有關的。」
由於山口見一是一個國際知名的,極其優秀的警務人員。木蘭花自然沒有對他隱瞞自己來此目的的必要,她請山口坐下,然後將自己來此的經過,詳細地講了一遍,給山口見一聽。山口見一一面聽,一面已用無線電通訊儀,發出了好幾道命令。
木蘭花將她的遭遇講完之後,又道:「山口先生,這件事既然由你在主持了,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
山口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肯留下來……」
「不,」木蘭花立時搖頭,「我還是趕回去的好,因為在那邊,是這個暗殺會行動的目標,山口先生,我要求你一件事。」
「你只管說好了,蘭花小姐。」
「如果你這方面,有了暗殺會方面,準備採取了什麼方法來破壞打撈工作,或是用什麼方法獲得沉在海底的物事的情報,那麼,請你用最快的方式,通知我們。」
「好的。」山口一口答應,「我和誰聯絡?」
「你可以和警方的高翔高主任聯絡。」
「我一定答應你!」山口再重複地答應著。
木蘭花一手提起了行李箱,伸手和山口握了一下,便向門口走去,山口見一送她到了酒店的門口,道:「蘭花小姐,你小心些!」
木蘭花停了一停,山口向前踏出一步,低聲道:「據我們所知,暗殺會派在某地的支部,一定是有兩個的,一個是進行活動的,另一個則是監視活動的,已被你破獲的那個,當然是進行活動的。所以你仍然要提防KID的人暗中加害!」
木蘭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天氣是如此之明朗,而街道上熙攘來往的人,又是那樣地無憂無慮,木蘭花有時,真希望是那些普通人中的一個!
如今,她的生活雖然是這樣地多采多姿,但是這種多采多姿的生活,卻是要化費巨大的代價,才能夠換取得到的,她得時時刻刻提防著死神的襲擊,可以說不能有絲毫的鬆懈。普通人無時無刻都能夠享受到的安寧,在她來說,是極度的奢望!
但是,每當木蘭花興起了這樣的念頭之際,她總同時會想到,世上還有那麼多的邪惡,她絕不能袖手旁觀,而要認真對付的!
她向山口揮了揮手,走下了酒店的台階。守門的小童立時替她召來了一輛街車,木蘭花跨進了車廂進,車子直駛向機場。
在車中,木蘭花又將自己來到東京之後的行動,細想了一遍,山口見一的突然出現,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但那卻是對她有利的。
因為她可以將事情交給山口,而趕回去和穆秀珍在一起。她相信山口一定會努力去做的,因為山口已經有了十分好的線索了。
山口的線索是:他已經活捉了暗殺會中的一個人!
以山口的才能而言,他一定可以在那人的口中,逼出一些事實來的。木蘭花的心情十分愉快,因為她此行總算有了收穫。
在機場上,木蘭花在等候飛機的時候,她留心著四周圍的人,她肯定沒有被跟蹤,直到上了飛機為止。木蘭花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在飛機上休息一下了。
噴氣式飛機,將地與地之間的距離縮短,當木蘭花踏上了本市機場,才走出檢查閘口之際,便有一個女職員向她走了過來。
那女職員來到了她的面前,用她護照上假名稱呼著她,道:「有東京來的長途電話,吩咐你,一下飛機,就去接聽的。」
木蘭花呆了一呆,她立時跟著那女職員向前走去,來到了長途電話通話室,木蘭花才一拿起電話來,只是「喂」了一聲,便聽到了山口見一的聲音,道:「蘭花小姐麼?我已獲得了一項非常重要的口供,可是我無法和高主任取得聯絡。」
「是什麼,請你告訴我。」
「那個潛水專家馮德,是假冒的,他和他的助手,全是受了暗殺組織,KID收買的人,他們已在參加打撈工作了。」
木蘭花握著電話的手,在微微出著汗。
因為這消息實在太重要了!
她匆匆地道了謝,放下電話,便立時向外走去,她走出了幾步,便進了另一個電話事,她打電話到家中去,穆秀珍不在,沒有人接聽。
木蘭花又打電話給高翔。
可是她得到的回答卻是,高主任在兩小時之前離開的,離開之前,曾經交待過,說他是陪潛水專家馮德,到撈沉機的地點去的。
兩小時!假冒的專家已經參加打撈工作兩小時了!
木蘭花立時表明自己的身份,請警局的值日警官,轉接給方局長,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方局長,我要一架水上飛機。」
方局長回答道:「蘭花,你在那裏?警方的一架水上飛機,剛給高翔飛走,而且,據控制室的報告,這架水上飛機,已失去了聯絡了!」
木蘭花吸了一口氣,已經發生了什麼事,她自然無法知道,但是她總可以知道,事情是十分之不妙,十分之糟糕了!
她忙又道:「那麼,方局長,你快和軍方聯絡,我要一架有跳傘設備的軍機──我看到有一架小型軍機停在機場,我要立時飛到打撈隊的工作地點去。」
方局長也從木蘭花的聲音之中,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是一個經驗十分老到的警務人員,當然不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絮絮不休地去問長問短的。
所以他只說了一個字,便道:「好!」
木蘭花並不掛上電話,只是等著。
四分鐘之後,她又聽到了方局長的聲音,道:「蘭花,你是在機場麼?在機場的什麼地方?柏得利中尉,將會來接你?」
「我在機場第七號公共電話亭之旁!」木蘭花回答著,放下了電話,推門走了出來,她剛在門口站了不到兩分鐘,就看到一名年輕軍官,跑步來到了她的面前。
那軍官站定,向她朝了一眼道:「小姐──」
木蘭花立即點頭道:「就是我,什麼時候可以起飛?」
「立即可以!」
「那我們快走!」
木蘭花和那個中尉,是跑前向軍機而去的,自然引得不少人向他們投以好奇的目光,木蘭花行事的原則,本來是絕不引人注目的。
但如今在緊急情形之下,自然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們奔到了飛機之旁,那是一架十分小的戰鬥機,在駕駛員之旁,只能坐一個人,木蘭花先佩好了降落傘,才上了座位。
那中尉駕駛員也已得到了他要飛往的目的地的指令,是以飛機立時起飛,轉眼之間,便已到了大海洋的上空,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五分鐘之後,木蘭花便已看到了那兩艘進行打撈工作的船艇,同時,她看到有一艘快艇,在迅速地向大艇接近著,駛向前去。
而且,木蘭花還看到,一架水上飛機,正在向南飛去。軍機很快地就飛到了船艇的上空,而且這時也已經降得很低了,低到不必使用望遠鏡,木蘭花也可以看到,從小艇上向船上爬去的兩個人之中,有一個正是高翔,她還可以看出,高翔的行動,十分匆忙。
飛機又向下低降了些,木蘭花道:「我準備跳傘了!」
那中尉向一個紅色的按鈕指了一指,木蘭花陡地按了下去,她的身子,在百分之一秒內向上彈了起來,彈出了機艙。
飛機向前迅速地飛了出去,木蘭花還看到,飛機在飛出之際,還雙翼搖擺,向她致意,木蘭花跌到了離海面去有一百五十呎左右之際,才拉開了降落傘。
當她飄飄蕩蕩地向下落去的時候,她看到船上的人,幾乎每一個人都仰起頭來朝著她,而她還未落到海面,便有人駕著小艇,迎了上來。
木蘭花降落在離船艇大約有兩百碼之處,小艇在她的身邊,兜了一個圈,便向她直駛了過來,由於木蘭花臉上的化裝未曾去,是以那個駕艇前來的水手,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在木蘭花登上了小艇之後,那水手才問道:「小姐,你是──」
「快駛回船上去,工作隊長穆小姐見了我就知我是誰了。」木蘭花一面扭著頭髮,讓海水順頭髮尖滴下來,一面催著。
「穆隊長有麻煩了!」那水手一面駕著艇,說著。
木蘭花並沒有吃驚,她只是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