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集
「我怎麼簽,你看我的手,全是繃帶。」
里賓度哈哈大笑起來。「我相信解開繃帶來簽一個字,市立第三醫院的大夫們,一定是不會反對的。」
高翔跟著發出無可奈何的笑聲。「我相信他們不會反對的,這要麻煩你了。」
里賓度慢慢地伸手入衣袋,但是卻以極快的速度,將手從袋中縮回來,就像是他的衣袋之中,有著一條毒蛇一樣。
當他手縮出衣袋的時候,傳來了「啪」地一聲響,然後,高翔看到了一柄鋒利之極的小刀。
高翔本身,十分善於用小刀,他也收藏了不少小刀,都是絕頂鋒利的,但是高翔卻也未曾見過一柄小刀,是像里賓度手中的那柄這樣好的。
刀身狹長,刀口薄得幾乎像剃刀,整柄刀,泛著深藍色──那是象徵死亡的一種極其深沉的顏色,高翔不禁脫口道:「好刀!」
「這是你們阿拉伯人所造的精品。」里賓度得意洋洋地轉動著那柄上鑲著玉石的小刀。一看他的手勢,便知道他也是一個極善於用刀的人。
他以這柄刀,在高翔的臂彎起,向下輕輕地劃了一下。
刀光過處,綁在高翔手背上的繃帶,便完全斷了下來,高翔的右臂,已經可以動了。
高翔心中所生出的第一個衝動,便是想就此去扼里賓度的頸。
但是也卻將這個衝動忍了下來。
因為,只要他手一動的話,里賓度手中的刀子,就會毫不猶豫地插入他的心口的!
他要等待機會。他是可以有機會的,因為在這間房間中,他和里賓度是一對一,而且里賓度是當他是個受了重傷的人,對他絕無警惕性。
他動了動五隻手指,笑道:「還算靈活。」
「你手臂並沒有受傷啊!」里賓度的面上,略現出一絲訝異之色。
「大概是急救醫生怕我亂動吧。」高翔忙說:「請你扶我坐起來。」
里賓度雙手托著高翔的腰際,將高翔扶著坐起來。
他又將那張「志願書」放在高翔的身前。
「可以借你的鋼筆一用嗎?」
「可以,」里賓度取下了自己的鋼筆,還代高翔取下了筆套。
高翔接過了鋼筆,他斜眼看看里賓度,里賓度指著紙上,道:「你只要在這裏簽下──」
他並沒有能夠講完這一句話。
因為在那時候,高翔手中的鋼筆向上一豎,已向他的左眼,直插了過去。
里賓度發出了一聲慘叫,身子陡地向後仰去,高翔一伸手,已經取過了里賓度放在床頭的那柄小刀。
但是高翔也沒有機會去使用這柄鋒利的刀子。
和里賓度發出的那下慘叫聲,幾乎是在同時,「呯」地一聲響,房門便被踢了開來,兩個手中持著手提機槍的漢子,衝了進來。
里賓度勉強站直了身子,手掩著左眼,血從他的指縫之中,流了出來。
「這──不是薩都拉!」他怪叫著。
那兩個持槍的漢子立即踏前一步,扣在機槍上的手指一緊。
高翔閉上了眼睛,他不忍看子彈呼嘯著向他飛來時的情形。
「別殺他!」就在這時候,房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高翔並不希望那個聲音會替自己帶來好運,因為那個聲音聽來是如此懶,像是一個三天未曾睡過覺的人所發出的聲音一樣。
但是,他卻聽不到槍聲。
他睜開眼來。那兩個持槍的大漢已經向外跨了開去,但是卻並沒有進來,那懶洋洋的聲音仍從門外傳了進來。
「土星,帶他來見我。」
里賓度手仍捂左眼,他怒叫道:「金星,這傢伙刺瞎了我的眼!」
「土星,帶他來見我。」懶洋洋的聲音,重複著那一句話。
高翔看出里賓度的右眼之中,怒火迸射。
但是,高翔也知道里賓度是不敢不服從那個命令的。
因為發出命令的人是「金星」,是黑龍黨中第三號人物,比里賓度的地位更高!
里賓度從衣袋中掏出了一塊手帕,將他的左眼,紮了起來,鮮血迅即將他的手帕染紅。
他來到了高翔面前,喝道:「將刀放下!」
「你不能殺我的!」高翔有意激怒他「還是快帶我去見金星吧!」
里賓度揮起右掌,向高翔的面上摑來了。
但高翔卻不等被他摑中,右手的小刀,已向他的頸上劃去,里賓皮怒吼一聲,身子向後一退,一揮手,那兩條大漢衝了上來,高翔的身子轉動不靈,頭上立即受了重重的一擊。
他昏了過去。
等到他醒轉過來時,他已經不在原來的房間中了!
使他昏過去的那一擊,顯然十分沉重,因為當他醒過來之際,後腦勺上,仍是十分疼痛,而眼前的視線、也不怎麼清楚。他勉強定了定神,首先看到陽光從兩邊的窗子中,斜斜地射了進來:那已是下午六時左右了,高翔心中想。
他動了動身子,才發覺身上的繃帶,已經全被除去了,而他是被放在一張沙發上。
他剛想坐直身子時,對面一張沙發上,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高先生,你好?」
高翔循著聲音看去,他首先看到兩個持槍的大漢,站在一張安樂椅後面,那兩個大漢手中的槍嘴,正對著他。高翔不喜歡這種情形,所以他的目光連忙轉移,這一次,他見到他喜歡的東西了,那是一個裸女,當然不是活生生的裸女,而是一本雜誌的封面。
那本雜誌被打開著,覆在一個半躺在安樂椅上的胖子臉上。
那胖子有一個大肚子,和十分短而肥的手指。
高翔是認得那懶洋洋的聲音的,他立刻尊敬道:「你好,金星。」
胖子「金星」地笑了兩聲,說:「用你來冒充薩都拉,這是哪一個聰明人的主意?」
高翔的心中,也並不以為方局長的這個主意是聰明的,但是在敵人面前,他卻要幫著方局長說話的。
「那麼。」他聳了聳肩,「挾持一個毫無抵抗的小女孩,又是誰的聰明主意?」
「我,金星。」胖子恬不知恥地笑了起來。
那本雜誌始終蓋住了他的臉,高翔也沒有法子看清他的臉面。
「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牲!」高翔毫不留情地罵著。
「多謝你,高先生,你要和你們的最高負責人通一個電話,告訴他,薩都拉和我們之間的事,就是我們雙方的事,和你們無關。」
「如果我不呢?」
「噢!」胖子的聲音,竟顯得悲天憫人起來:「我不希望你強壯的身子,會變成一塊一塊,由我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付還給警方。我相信你也一定不希望如此,是不是?」
高翔感到了一股寒意。
「請給我時間考慮。」他猶豫了一下說。
「可以,你可以在明天日出之前,答覆我們。」胖子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從一扇暗門中,立即有兩個人走了出來,將高翔從沙發上拉了起來。
高翔被兩個人架著,身不由主地出了那間起居室,來到了一間儲物室中,然後,又從儲物室的一扇門中,進入了甬道,走出了二十碼左右,他便被推進了一間暗室之中。
暗室中十分黑暗,高翔用盡目力,也難以看到一些東西。
他閉上了眼睛,過五分鐘,再打開來,暗室已不像剛才那樣黑暗了。
他看到暗室有兩扇門,他奔過去搖了搖,門都鎖著。暗室還有一扇窗,窗上的玻璃,滿是塵埃,而窗子也不過一呎半見方,這便是這裏所以如此黑暗的原因。
窗上有著鐵枝,高翔解下了縛腰的皮帶。他的皮帶是牛筋搓成的,特別長,一頭還有一隻尖子的。
那是一件十分有用的工具,他揮動皮帶,尖子繞在鐵枝上,他用力拉了拉,鐵枝紋絲不動。
高翔只得收起了皮帶,在地上躺了下來。
他知道,在明天天亮之前,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而到了明天早上,他是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接受「金星」的意見,使自己作為人質,要警方不參與黑龍黨的挾持事件中。還有一條路,那條是如「金星」所說的那樣,身子被以「分期付款」的方式送回給警方。
如今他既然沒有法子逃出去,那麼一切自然只有等明天再說了。
所以,他十分自在地睡了過去。
他被「卡察」的開門聲驚醒之際,暗室中更是黑暗,那使高翔知道,天色已經黑了。
至少,他已經是黃昏了。
他看到一道門被打了開來那並不是他進來的那扇門,而是另一扇。
接著,一個在黑暗中看來,十分苗條的身影,走了進來,門又「砰」地關上。
那苗條身影停著不動,顯然她並未曾看到暗室中有人在。
「歡迎,」高翔站了起來,「小姐貴姓?」
進暗室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木蘭花。
木蘭花是在探海達倉庫的時候被「土星」里賓度手下指嚇著,通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來到了這間暗室之中的。
她陡然間聽到了高翔的聲音,心中十分高興。
「高先生,上次我們分手時,你曾說過希望可以和我在和平的情形下相處,如今,你的願望實現了。」
「木小姐!」高翔像孩子一般地雀躍,「那真太好了!」
「太好了?」木蘭花道:「我可看不出有什麼好。」
「當然好,木小姐,無論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可以和你在一起,總是好的。」
木蘭花雖然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險境,但是一個男子,直率而又大方地向她如此說話,卻還是第一次,她心頭莫名其妙地劇跳起來,一言不發。
「你是怎麼進來的?」高翔的心中也十分不安,他唯恐自己的話得罪了木蘭花,所以連忙改變了話題。
「我答應了方局長,來營救薩都拉的小女兒。」她說。
「那位阿拉伯小姑娘叫阿敏娜。」
「你已見過她了?」
「沒有,我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連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我知道,我們是在海達街的附近。」
「海達街,那是海邊的工廠區啊。」
「不錯,我們知道自己在何處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是我們要出去。」
「我試過了,辦不到。」
「你試過最古老的辦法沒有?」木蘭花問。
「什麼古老的辦法?」
「我們敲門,總有人會進來的,然後我們襲擊那個進來的人。」
「木小姐,」高翔遲疑著,說:「這辦法可行麼?」
「黑龍黨是一個十分龐大的組織,他們擁有一切現代化的設備,但也因為這樣,他們或想不到那種最簡單的越押方法。」
高翔還沒有出聲,在暗室的一角,突然傳來了一陣清晰的笑聲。
那笑聲聽來十分懶,也十分殘酷。
高翔和木蘭花兩人,都怔了一怔。
「那是金星,」高翔低聲道。
「不錯,我是金星,我離你們很遠,但是我甚至可以聽到你們的呼吸聲。在暗室的四周,有著傳聲器,還有紅外線配備的電視傳真──高先生,你不必眨眼睛,這是事實!」
暗室中十分黑暗,高翔在眨眼睛,連木蘭花都未曾看到,但是在遠處的「金星」卻看到了。木蘭花的心向下一沉。
她猜中了黑龍黨徒有一切科學的設備來作惡,也因為黑龍黨方面有著這種設備,她和高翔兩人想逃出去,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
「我還是勸你們不要亂動,我這裡有幾個按鈕,只要我一按的話,」「金星」略停了一停,「受無線電控制的機槍,就會將你們的身子,射成蜂巢一樣。」
「金星,你想在我們身上得到什麼,我們可以面對面地談判。」高翔大聲道。
「哈哈,我們不想在你們的身上得到什麼,我們只想在薩都拉先生的身上得到某一種行動的保證,我相信有你們在這裏警方是不會再多事的了。」
「金星,」木蘭花十分沉著,「我來的時候,是有人知道我到海達街來的。」
「哈哈哈哈,」「金星」的笑聲,聽來刺耳之極,「你以為你如今還在海達街附近麼?聰明的小姐,那你完全錯了。」
木蘭花記得十分清楚,她從海達倉庫的辦公室暗門,通過一條甬道,大約二三十碼,便來到了這間暗室之中,何以「金星」說如今已不在海達街的附近?
「你不必故作神奇,金星先生。」木蘭花冷冷地道。
「你可以自己攀上小窗子去看看。」
木蘭花向後退出了幾步,身子跳了起來,一伸手,已經拉住了鐵枝,向外看去,她不禁呆了,她在一時之間,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窗外是一片海!
「木小姐,你看到了什麼?」高翔在問。
木蘭花一鬆手,身子落了下來。
「我們在海當中。」
「在海當中?」高翔不信,「那我們難道是在一艘船上面?」
「我看是的。」木蘭花沉思著,海達街是在海邊的,海達倉庫的後面,可能緊靠著海邊,在海邊,尤其是倉庫的後面停著一艘船,當然是不會引人注意的,倉庫中的甬道,可以和船上的暗道相銜接,那就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上了一艘船!
這時候,他們也想到了那間暗室,在作極其輕微的搖動。
那種輕微的搖動,若不是他們已經知道身在一艘船上的話,是絕不會覺察出來的。
「金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們明白了麼?你們是絕逃不出去的,晚安。」
木蘭花坐了下來,雙手抱膝,半晌不語。
「木小姐,」高翔隔了好一會才說話:「我不相信你會甘心給他們關在這裏。」
「不甘心也沒有法子啊,我早不該和黑龍黨作對的,唉,如今只有接受現實的。」木蘭花沮喪地說。
高翔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得老大,他簡直難以相信這樣的話,是從木蘭花的口中說出來的。
「高先生,我覺得很冷,你的外套……借給我披一披好嗎?」
高翔身上的繃帶被除去之後,本來是沒有外套的,但當醒過來的時候,他身上卻穿著一件外套,那件外套十分大,可能就「金星」的。
高翔將外套脫了下來,木蘭花躺在暗室的一角,高翔將外套蓋在她的身上。
當高翔離開時,在木蘭花的身邊,站了片刻。
「高先生,接受命運的安排,不要強來,你是鬥不過黑龍黨的。」
高翔想要憤然反駁,但是他終於一聲不出,靜靜地離了開去,在暗室的另一角坐了下來。
木蘭花當真是接受「命運的安排」了麼?
她根本是一個絕不信任命運的人。
她相信,一個人的命運的主宰,就是那個人自己,人人都可以創造自己的命運!
當她知道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之後,她立即肯定,自己是在一艘中國式的木船上。因為一艘大船是不可能停在海達倉庫後門的。
當然,那艘木船的內部經過截然不同的改裝,但是從外表看來,那一定和普通的木船無異,唯其如此,才不會引人注意。
當木蘭花肯定那是一艘木船之際,她已經有了主意,她故意說願意接受命運的安排,實則上,她躺著,用高翔的外套蓋住了身子,但是她卻已經取出了藏在鞋底中的一柄小刀,開始在牆角挖著。
果然,那看來像是磚牆的牆壁,實際上是木質的。
木蘭花的動作十分小心,蓋在她身上的那件上裝,一動也不動,就像她只是靜靜地躺著一樣,經過了一個小時,木蘭花已經挖通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洞。她將頭縮到了外套中,去看自己挖掘的成績。
她看到有一點亮光,從她挖出的洞中傳了過來,用心去看,隔室並沒有人,光線是從再隔壁的一間房間中透過來的。
而她可以看到的那間,像是一間儲物室。
在那間房間中,堆著許多雜物,其中有一柄鶴嘴鋤,恰好在木蘭花手可以伸得到的地方。
木蘭花用手摸著牆壁,約為兩寸厚的木板,如她和高翔兩人合力,又有鶴嘴鋤作工具的話,那麼便可以在幾十秒鐘的時間內,將板壁弄穿,逃出這間密室。
雖然逃出了這間密室之後,仍然身在船上,但是總比較如今,一行一動,一言一語,都給人監視著好得多了,因為這艘木船上,不見得到處都有電視傳真器和傳音設備的。
她將頭從外套下伸了出來。
「高先生,」她以微微發抖的聲調說:「你……請你過來。」
高翔因為木蘭花的氣餒而在生氣,聽到了木蘭花的叫喚,他只是冷冷地應道:「做什麼?」
「我……還是冷,你……過來靠著我。」
高翔呆了一呆,他知道木蘭花雖然美麗,但是在私生活上,卻是嚴肅得像老學究一樣的人,何以她今日一反常態?
高翔是個聰明人,他略為想了一想,就完全明白了,他明白木蘭花這樣做,全然是為了使監視他們的人,鬆懈下來。
高翔明白了這一點,但是他仍然想不出木蘭花這樣做有什麼作用來。
「你心中害怕,自然就覺得發冷了。」他一面說,一面向木蘭花走來。
「你摸摸我的手,多冷。」木蘭花的聲音仍在微微發抖,她以假作真,竟真到這一地步,那確是使高翔十分佩服。
他伸手入外套,木蘭花立即捉住了他的手,以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敲著。
木蘭花在高翔手背上敲出的,是世界上最通行的摩士電碼。由於外套蓋著,監視他們的人,是看不出他們在通訊的。
木蘭花迅速地敲出:「我已挖了一個洞,隔室手可及處有一柄鶴嘴鋤,我們可以在半分鐘內,弄穿這隻板壁,脫出這間暗室。」
高翔也在木蘭花的手背上敲出:以後又怎麼辦呢?
木蘭花回答他:見機行事。我將鶴嘴鋤拉了過來,你用力挑動。
高翔點點頭。
木蘭花側轉身,慢慢地伸過手去,抓到了鶴嘴鋤的柄,將柄從她挖出的圓洞之中,拉了進來,交到了高翔的手中。
高翔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鋤柄,等候著木蘭花的命令。
木蘭花的手也握在鋤柄上,雖然她的氣力,可能不及高翔的十分之一,但是加上一分氣力,也是好的。(如果在打鬥的時候,高翔可能還不是木蘭花的敵手,因為那是講究技巧,而不是講究氣力的,木蘭花在柔道上,空手道以及各種以巧力取勝的技擊功夫上,有著極其高深的造詣,但如果硬比氣力,她當然不及高翔)
她低聲道:「你靠著我,我便不覺得這麼的冷了。」
她這一句話才講完,陡地喝道:「拉!」
高翔蓄勁已久的力道,陡地發出,兩個人用力向後一拉,「嘩啦」一聲響,板壁上已破了一個大洞,他們兩人,全是身手矯捷之人,板壁上一出現了大洞,他們立即竄了過去。
也就在他們剛竄出板壁之際,一陣驚心動魄的子彈呼嘯聲,在暗室之中,響了起來。
木蘭花和高翔兩人知道,「金星」並不是在說大話,暗室之中,的確有著受無線電控制的機槍裝置!他們的動作,如果慢上一秒鐘的話,那麼他們的身體就可能成為一具血淋淋的蜂巢了。
他們到了儲物室的門後,停了一停。
儲物室的門,本來就是開著的,恰好可以供他們將身子藏起來。
他們才一隱身後,便聽到外面人聲喧嘩,「土星」里賓度陰森的聲音,最為突出,也來得最快,他一步跨進了儲物室!
他才跨了進來,高翔的手已從門後疾揮而起,向他的後頸劈了下去。
高翔這一劈,是「空手道」中十分厲害,致命的招數,他又用足了力道,手掌劈在里賓度的臉上,發出了令人聽了,毛骨聳然的骨裂之聲,里賓度的身子,向後倒了出去,他面上已是血肉模糊地一片。
他人雖然倒在地上,而且面部也受了重傷,但是卻還迅速地拔出了佩槍來。
可是,他面上的鮮血,遮掩了他的視線,當他拔出佩槍之後,他只是亂射,而木蘭花則早已將那扇門的門栓拔去,將整扇門都推得倒了下來,壓在里賓度的身上,兩人就踏著門板,向外闖了出去。
他們一闖出了儲物室的門,就不禁愕然。
那是一條極長的走廊。
這種走廊,是只有類似大廈的建築物中才有的,有什麼船上,會有那麼長的一條走廊呢?
他們不是在船上麼?為什麼忽然之間,又變得不在船上了呢?
兩人的心中全都充滿了疑惑,但是他們卻沒有時間去想這一個問題。
他們一出儲物室,走廊之中,又有子彈呼嘯著飛了過來,將他們逼回了儲物室中。
他們掀起了門板,里賓度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不知他是生是死。高翔一伸手,將里賓度手中的槍取了過來,兩人一齊躲到了一隻大圓桶的後面,退出子彈夾一看,彈夾中只有兩顆子彈。「木小姐,這是我們唯一的武器了。」高翔苦笑著說。
「只要利用得好,兩顆子彈,也可以起很大的作用。」木蘭花鎮定地回答。
在他們躲到了儲物室的木桶後面之後,走廊中的人聲和槍聲,都靜了下來,靜得出奇,靜得使人的心中,不由自主地發慌。
接著,便聽到了「金星」的聲音。
「你們不會有希望的,高先生,木小姐。」他的聲音仍然是十分懶洋洋,但是卻可以聽出,語音之中,充滿了怒氣。「你們的四周,全是我們的人,你們怎麼能夠衝得出去?」
「金星」略停了一停,又說道:「我可以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來考慮投降,如果過了五分鐘,那我就命令進攻了!」
「金星」的聲音,仍是從剛才禁閉他們的密室中傳過來。
木蘭花緊蹙著秀眉,一言不發。
「我們怎麼辦?」高翔難以決定,他不得不請教這位足智多謀,至今還未曾有過失敗的記錄的女黑俠。
木蘭花仍是不出聲。
「木小姐,我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啊!」高翔不禁著急起來。
「不錯,我如今正想這五分鐘快些過去。」木蘭花緩緩地說。
「過去了之後,怎麼辦?」
「等著。」
「等他們來進攻麼?」
「不,等事實來證明我的推斷是不是正確。」「你的推斷是什麼?」
「黑龍黨徒根本不敢向我們進攻。」
「木小姐,」高翔幾乎想大聲叫了出來:「你和『金星』是老朋友麼?還是有上帝在保護?」
「不是有上帝在保護著我,而是這些!」她指了指身前後的那些圓木桶。
「那些是什麼?」
「照我的猜想,木桶中所盛的,一定是烈性炸藥。」
「烈性炸藥!」高翔幾乎跳了起來。
「鎮定些──」木蘭花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令得他又蹲了下來。「是烈性炸藥,他們不敢向我們開槍,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為什麼,他們怕我們屍首不全麼?」
「當然不是,」木蘭花笑了笑,「他們是怕這裏所有的炸藥,如果一旦爆發,那麼他作苦心經營的一個巢穴,便要毀去了。」
「他們是投鼠忌器?」
「我們是鼠麼?」木蘭花笑著問。
「噢,」高翔叫著:「小姐,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希望你不要再講究修辭學了!」
木蘭花停了停口,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她才輕輕地問道:「照我看來,五分鐘已過去了吧。」
「是的,他們果然沒有進攻。」
「我們要進攻了。」
「就憑這兩顆子彈?」
「當然不,用這些炸藥!」木蘭花站起身子來,抱起了一個木桶,向外滾了出去,她人也立即閃到了門口,伸手向高翔招了一招。
兩人一起在門口,看那隻木桶,滾到了走廊的盡頭,在木桶滾過去的時候,走廊兩旁的房間中,有人發出了怪叫聲,木桶滾在走廊的盡頭,停住了不動。
木蘭花剛才在滾出木桶的時候,她等於是將生命在從事一傷賭博。
因為她不知道木桶中究竟是怎樣性質的炸藥,也不知道在經過滾動,撞擊之後,是不是會爆炸。
如果那桶炸藥在滾動之中,爆炸了起來,那麼,一定會影響儲物室中其它幾桶炸藥,她和高翔兩人,便絕不會有生存的機會了。但如今,那桶炸藥並沒有爆炸。
在這場以生命作賭注的賭博之中,她贏了──至少,她已經佔上風了。
她從高翔的手中。接過那柄取自里賓度手中的手槍來。
木蘭花將手槍在手中拋了一拋,又立即將之接在手中,大聲說道:「金星,你看到目前的情形了麼?」
她漸漸地舉起槍,瞄準了那桶炸藥。
「里賓度留下了兩顆子彈給我們。這兩顆子彈,足夠使這桶炸藥爆炸了。」木蘭花的聲音十分冷峻。「你大概不想有這種情形出現吧?」
「金星」的聲音,通過擴音機傳了過來,他顯然有點驚惶:「如果你開槍的話,那你也性命難保了。」
「這是賭博,金星先生!」木蘭花的聲音十分冷:「我相信你的辦公室一定有一條逃走的捷徑,我勸你快逃出去。但是我卻沒有法子代你設想,你怎樣才能逃避黨內對你的懲罰!」
「住口!」「金星」陡地怪叫,顯然「黨內的懲罰」這件事,是他們黑龍黨人所最害怕的事情。
「我們現在退卻。如果你手下的人,一有異動。那我就一定開槍,和你們同歸於盡。」木蘭花一面說著,一面站了起來。高翔也連忙跟著站起。
兩人面對著那桶炸藥。向走廊的另一端退了出去。那條走廊約有三十呎長。他們退到了盡頭,那桶炸藥仍在手槍射程之內。
走廊兩旁的房間,房門都關著,一點聲音也沒有,像是根本沒有人一樣。
在走廊的盡頭處。有著一扇鐵門,看來像是通向外面的,木蘭花向高翔使了一個眼色。高翔俯身下去,鐵門是鎖著的,然而開鎖是高翔的看家本領之一,不到半分鐘,鐵門已被打開了。
果然,鐵門外是一條小巷。小巷只不過五六呎寬狹,一邊是一堵十二呎左右高下的圍牆。
「高先生,你先跳過圍牆去!」木蘭花沉著聲說。
高翔踏出了鐵門,抬頭向上望去。
從屋子的每一個窗戶中,都有槍管伸出。向小巷瞄準著,高翔連忙縮了回來。
「有人監視著我們,是不是?」木蘭花問。
高翔點了點頭。
「你放心好了。只要我的手槍指著那桶炸藥,他們便不敢為難你,你可以安然的離開這裏。」
「我知道我可以安然離開此地,」高翔大聲地叫著:「但是你呢,木小姐?」木蘭花的面色十分蒼白。顯見得她也是在強作鎮定。她說道:「我自然有辦法的。如今我們不能兩個人一齊退卻,那就只好一個一個的來。」
「好。將槍給我,你先退出去。」高翔說。
「高先生。」木蘭花的聲音變得冷而硬,「你如果不肯先退出的話,整個大局都會被你破壞。你負得起這個責任麼?」
「胡說。」高翔漲紅了臉,「為什麼你要我做懦夫。」
「誰說你是懦夫?」木蘭花的聲音軟了些:「我要你先攀過牆去。伏下,但將你攀牆用的皮帶留在牆頭。我自有主意。」
木蘭花的這幾句話,講得十分低。
高翔猶豫了一下,道:「木小姐,你準備怎樣退卻。我必需知道你是安全的,我才肯走。」
「傻瓜,你難道想我講出來,讓「金星」聽到麼?」木蘭花低聲責斥。
高翔嘆了一口氣。又跨出了鐵門外。
在各個窗口上。傳來了一連串「卡勒」,「卡勒」的槍彈上膛的聲音。
但是卻並沒有人發射。
高翔退到了牆邊。約略數了一數,對準了他的槍口。竟有十枝以上,他向木蘭花望去。只見木蘭花連望也不向他望一眼。
高翔「刷」地抽出了那條有尖子的皮帶。向上揮去,繞住了牆頭。迅速地向上爬去。翻過了牆。將皮帶留在牆上。
一翻過了牆。乃是一片堆滿了廢銅爛鐵的空地。空地在海邊,在很遠的地方,有兩個小孩子在玩,他們看到高翔翻牆而出。以奇怪的眼光望著他。
高翔伏在牆腳下。等候木蘭花出來。
他只等了一分鐘左右,但是那一分鐘,對高翔來說,卻長得像一個世紀!
然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那一下爆炸聲,將伏在地上的高翔。震得直跳起來。他才一躍起,那堵圍牆便倒了下來。
高翔舉起手臂,遮住了頭,向內衝了進去。
他衝進了一步。抬頭向前看去。
可是他卻什麼也看不見。塵、沙、霧,將他的視線完全遮去。
他想開口叫。濃塵向他迎面襲了過來,弄得他劇烈地嗆咳起來。
那時候,高翔的心中,焦急到了極點。
但是他還可以知道一點,那便是,不論是什麼地方的炸藥爆炸,儲物室中那麼多桶的炸藥,一定會受到影響而爆炸的。那也就是說,他如果再留在附近,那將是危險之極的事情。可是,木蘭花呢,木蘭花在什麼地方呢?
他連忙向後退了開去。
他才出了三四步,「砰」,「砰」兩下槍聲,傳了過來,兩顆子彈,在他身旁呼嘯著掠了過去,他甚至可以感到其中一顆的灼熱。
他連忙在地上打著滾,滾到了一堆廢銅爛鐵之後。接著,便是三下更響的爆炸聲,整幢建築物,都被罩在塵中了。
高翔從廢物堆後站了起來,向後退出了三五十碼。
救火車、警車的聲音,已經自遠而近,傳了過來。依高翔的職責而論,他應該立即前去,和率隊前來的警方人員聯絡的。
但是他卻只是呆呆地站著,他的心目中,難過得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抽他,扭他的心一樣。
他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之中,變得十分潤濕。
這個如今已徹底被毀的地方,無異是黑龍黨在遠東的一個重要據點,如今這個據點已毀了,不少黑龍黨徒將葬身其中,可能包括第七號人物土星里賓度在內。
但是,木蘭花呢?
高翔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叫,但是他的喉嚨中,卻像是有一大團東西哽著一樣,令得他鼻子發酸,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這代價太大了,這代價太大了!
高翔緊緊地握著雙手,直到指節骨發白,他恨自己為什麼先離開了木蘭花,而讓木蘭花一個人留在虎穴之中!
但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一切的後悔都已遲了。
在高翔傷心的時候,在他的身後,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他聽得有人在說,說這個爆炸起火的地方,是海達倉庫的副倉,是早已丟廢,準備重建的了,不知為什麼會爆炸起來的。
高翔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心中也在奇怪:為什麼會突然起爆炸的?
爆炸是在他翻過牆後,不到一分鐘之內所發生的,難道是木蘭花自知難以逃得出,所以便存了同歸於盡的心,放槍射擊那桶炸藥。
可是木蘭花並不是蠢人,更不是行事不考慮的人,她應該知道,和她同歸於盡的,至多只是「土星」里賓度,和一些小人物而已。一直未曾露面的「金星」難道會逃不出生天麼?那麼,她的「同歸於盡」。究竟又有什麼價值呢?
高翔的心中亂到了極點,他呆呆地等著,希望奇蹟會突然出現,木蘭花會從濃塵中笑嘻嘻地奔了過來。
然而卻沒有人從濃塵中走出來──除了消防員。
高翔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空擔架抬進去,上面放了人,又被抬出來。
他腳步沉重,向前走去,警察攔住了他,他取出特別證件來,一直來至了指揮車的旁邊。
指揮這次意外事件的是高翔的下屬。警方特別工作室的三個副主任之一陸尚。
陸尚是一個資格十分老的警務人員,他一見高翔,連忙行禮,問:「高主任,可有什麼特別指示?」
高翔痛苦地搖了搖頭。
「據消防局方面說,一小時之內,火勢可以撲滅,軍火專家說,那是整桶的黑火藥爆炸的結果。這裏本是廢倉,卻有那麼多人,我猜一定是黑社會在利用這地方作聚會之用。」陸尚向高翔報告著。
高翔仍是痛苦地點著頭:「到如今為止,已發現了多少人?」
「十七具。」
「全死了?」
「是的,相信是沒有救了。」
「其中有沒有一個穿黑衣服的年輕女子?」高翔在講出這句話的時候,轉過了頭去。他不願被他的屬下看到他在流淚,而他這時。卻已在流淚了。
「主任。」陸尚為難地說:「在已發現的屍體中,沒有一具是可以辨認什麼了,爆炸的力量太大,當時建築物中一定全是烈火。」
「住口!」高翔突然大叫。
陸尚驚愕地住口不言,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說錯話了。
「沒有什麼。陸尚,你繼續工作吧。」高翔拍了拍陸尚的肩頭。轉身走了開去。
在高翔轉身走開之際。陸尚更加驚愕了,因為他已清楚地看到高翔滿面皆是淚痕!
高翔是一個什麼樣的硬漢,還在高翔和警方站在對立地位的時候,陸尚便已經知道的了。他絕未想到高翔竟然會哭的!
他站著發呆,一時之間,竟忘了指揮工作。
高翔慢慢地向前走著,在人叢中穿了出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樣回到他的辦公室的。
等他推開辦公室的門時。值夜秘書立即道:「高主任,局長正在找你。」高翔轉身,向局長室走去。
他推開了局長室的門,方局長正在來回踱步。一見到高翔,張開了雙臂。叫道:「你回來,真了不起!我接到了陸尚的報告,便──」
他停了一停,望著高翔。奇道:「咦,你怎麼啦。這樣沮喪做什麼?」
「被炸毀的是黑龍黨在遠東的據點,」高翔有氣無力地報告:「我是木蘭花救出來的。而木蘭花她……她自己……」
「她怎樣了?」方局長面上失色。
高翔搖了搖頭,講不下去。
「你怎可肯定?」方局長立即追問。
高翔定了定神,開始將經過的情形。向方局長作詳細的報告。
方局長靜靜地聽著。等到高翔講完,他面上的神情和高翔一樣沮喪!他拿起了電話筒,撥了木蘭花家中的電話號碼。
對面的電話足足響了三分鐘,才有人接聽。
「喂,半夜三更。什麼事?」那是穆秀珍的聲音。
「穆小姐。」方局長沉重地道:「請你不要出去。我們來拜訪你。」
「我的堂姐不在,她出去了沒有回來。」
「我們是來拜訪你!」
「好。我等你們。」穆秀珍放下電話,披上了一件晨褸,理了理頭髮。
她在對著鏡子整理頭髮,卻沒有發現,在窗外,有一條黑影。正循著水管。迅速地向上爬來。已爬到了窗旁。探頭向內望來。
穆秀珍以一條絲帶束住了頭髮。輕鬆地哼著流行曲,向門外走去。
當她走出房間,將門掩上的時候,那條窗外的人影已經弄破了一塊玻璃,打開了窗子,跳了進來。那人的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緊身衣,頭上套著一隻藍布套子。只有兩隻眼睛露在外面。
他是一個瘦長子,行動敏捷而無聲。他躍下房中,便向房門走去。當他拉開房門的時候,穆秀珍剛來到樓梯口。
穆秀珍離開房間的時候忘記了關燈,這是她一向的習慣,那人一開房門,房間的燈光便射了出來。已準備下樓的穆秀珍陡地一呆。轉過身來。
可是當她轉過身來時,卻已經遲了。
在她的前面,那個藍衣人的手中,已持了一柄裝有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著她。
「回來,」那藍衣人發出命令。穆秀珍在一時之間,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回來,回房間來!」那人再次命令。
「立刻有人來找我了。我不能在臥室中見客的,你是誰?」
「我也是你的客人,只不過是不請自來的,我要在這兒,等另一位木小姐回來。將來訪你的人是什麼人,你照實告訴我。」
「那不關你的事──」穆秀珍看到那藍衣人扣在槍機上的手指,略緊了緊,便連忙放口:「是警方的方局長和高主任。」
那藍衣人絕沒有絲毫震動,只是冷冷地說道:「久仰得很了。好。你可以到下面客廳去,我在你的後面,你如果有異動,我就開槍。你知道,在他們兩人錯愕間,我要結果他們,也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你……你是誰?」穆秀珍想先弄清對方的身份。
那人發出了一陣怪笑。代替了他的回答。
「下去!」他又再次命令。
穆秀珍走下樓梯,坐在沙發上,那藍衣人以槍指著穆秀珍,倒退著走過將門栓拉開,又回到了穆秀珍的身後,在沙發背後躲了起來。
「有人來了,你就叫他們自己開門進來。」
穆秀珍無可奈何地點著頭,她心中在想,如果是蘭花姐,遇到了這樣的情形,將會怎樣呢?
她想來想去。只得出一個結論:也是坐著不動聽候那人的指揮。
她心中十分焦急,時間也像是過得十分慢。終於。有汽車聲傳了過來。在她們的屋子面前停下,接著,便是電鈴聲傳了進來。
「請進來,鐵門沒有鎖。屋子門也沒有鎖。」穆秀珍大聲地叫著。
高翔和方局長兩人,推門走了進來。
穆秀珍仍是坐著不動。雙手放在沙發的扶手上。但是她卻拼命向方局長和高翔兩人,做著各種各樣,怪狀百出的鬼臉!
可是,方局長和高翔兩人的心情。全都十分沉重,他們兩人一進屋,便坐了下來,竟未曾注意穆秀珍在向他們做鬼臉。
穆秀珍眨眼眨得眼都痛了起來,她在歪嘴的時候,幾乎真的錯開了下顎,但是方局長和高翔兩人,仍是低著頭。
「好吧。」穆秀珍賭氣說:「你們來找我什麼事?」
方局長望著高翔,高翔望著方局長。「喂,究竟是什麼事啊!」穆秀珍又大聲問。
「秀珍小姐,」方局長清了清喉嚨,首先開口:「我們來向你報告一個不幸的消息。」
「哼,我已經夠不幸了。」穆秀珍道。她立即覺出背後的槍管頂了一頂,忙道:「沒有什麼,剛才我說的話,算我沒有說,你們要講什麼?」
「木蘭花小姐已經死了。」方局長沉痛地宣佈。
「讓她去好了──」穆秀珍心不在焉地順口答,可是她立即霍地站了起來,道:「什麼,蘭花姐──已經死了,你們──你們──」
她話還未曾講完,那藍衣人也從沙發背後站了起來。
他手中長長的槍管,擺了一個弧形,道:「好了。各位舉起手來。」
高翔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方局長將他拉回來。
兩人都無可奈何地舉起手來。
穆秀珍乍聞噩耗,哀痛欲絕,哪裡還顧得舉手,她只是呆呆地站著。
那藍衣人冷冷地笑著,說道:「我到這裏來,是來證實木蘭花究竟是不是已經死了的。如今,連你們兩位都認為她死了,那很好,那是她干涉我們事情的結果,我相信你們兩位一定比她聰明了?」
「哼哼,」高翔發出了憤怒的冷笑:「你別打腫臉充胖子了,你們黑龍黨毀了一個據點,又死了多少黨徒?如果我的死,可以換得你們這麼多黨徒性命的話,我也願意一死。」
那藍衣人冷冷地聽著,等高翔講完,才道:「你的話,是不是說,本市警方,已經決定與我們為敵了呢?」
「當然是,」高翔大聲說:「你這蠢材,到如今才明白麼?」
藍衣人桀桀怪笑起來,手中的槍漸漸高舉:「是你先向我挑戰的,高先生,如今,我先取你的性命,留下方局長,作為我的人質!」他扣在槍機上的手指,漸漸地緊了起來,手槍的撞針,慢慢地離開。
高翔的額上出汗,方局面的額上也出汗,穆秀珍也在驚惶失措中驚醒過來。
就在這時,方局長和高翔兩人,停在外面的車子,喇叭陡地大聲響了起來。
那時正是凌晨時分,木蘭花的住宅,又是在近郊的,在夜蘭俱寂的境地中,突然之間,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喇叭聲,那藍衣人呆了一呆。
穆秀珍站在藍衣人的側面,她是三個人中,唯一沒有舉起手來的人,因為她剛才心中哀痛莫名,根本沒有聽到那藍衣人的命令。
這時候,她一見那藍衣人一呆,雙手猛地一推,將一張黑色的沙發,向藍衣人推了過去。那沙發是不銹鋼腳的,有著輪珠,經穆秀珍用力一推,向前迅速地滑了過去,撞在那藍衣人的身上。
而高翔也早已向前撲了過去。
「啪」,「啪」兩下槍響,不會比拍手掌更大聲些,客廳中的燈被流彈打碎,眼前一黑,高翔一拳揮出。
他手上的戒指,自對方的下頰,直到對方的臉頰上,在那藍衣人的漫叫聲中。還有裂帛之聲,那當然是他有犄角的寶石戒指,已劃穿了藍衣人的頭罩。
藍衣人的身手也不弱,他中了一拳,立時抬起腿來,膝蓋頂在高翔的肚子上,高翔向後猛地退了出去,方局長拔槍在手。
「砰砰砰!」他連放三槍。
玻璃碎落,窗子被打開,那藍衣人跌出了窗子外。
方局長連忙趕到窗前。
「小心!」高翔大聲叫著。
方局長陡地站住,又是「啪」地一聲,子彈呼嘯著在他面前尺許處掠過。
方局長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向窗外放了幾槍,才走近窗口。在黑暗之中。他看到有一輛汽車。正向市中心的方向,疾駛而出,當然是那藍衣人已經走了。
穆秀珍開著了另一盞燈,經歷了剛才的險事,她面色十分蒼白。
「穆小姐,」高翔撫著肚子,坐了下來:「你救了我一命。」
「而你,」方局長指了指高翔,「則救了我一命。」
「蘭花姐,蘭花姐呢?」穆秀珍哭問:「為什麼沒有人救她?」
高翔的面上,現出了慚愧的神色來,他低下了頭,一言不發。穆秀珍的話,像是利劍在刺著他的心一樣。
「秀珍小姐,」方局長沉痛地叫著。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捧著頭,向樓上奔了上去,衝進了房門,伏在床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樓下,方局長和高翔兩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方局長才說道:「我們走吧。她是一定要痛哭一場的,那是免不了的事情。」
高翔嘆了一口氣,兩人低著頭,走出了房子,來到了車旁。
到了車旁,兩人一齊抬起頭來。在那時候,他們才想起,救了他們的,正是那突如其來的喇叭聲。正由於那喇叭聲,才使那藍衣人呆了一呆,給了穆秀珍一個機會。
那麼,是什麼人在按汽車喇叭呢?
兩人向汽車中望了一眼,車中並沒有人。
他們回頭看去,仍隱約可以聽得穆秀珍哀哀的痛哭聲傳了出來。
他們一齊嘆了一口氣,上了車子,疾馳而去。
穆秀珍伏在床上,只覺得身子像是在向一個深湖中沉去一樣,她緊緊地抱著枕頭,淚水像是小河一樣地淌了下來。
突然間,她聽到了「啪」地一下,房門被關了起來的聲音。
穆秀珍呆了一呆,抽噎了一下。
接著,她聽到了一個極其親切,極其熟悉的聲音,道:「秀珍,哭得那麼傷心,誰欺侮了你來哩!」
穆秀珍在床上陡地一個翻身。
木蘭花站在床前!
穆秀珍要揉揉眼睛,才能肯定那是木蘭花。
木蘭花是有潔癖的,但這時木蘭花的身上卻污穢不堪。連臉上也有幾道黑炭。
「或許鬼魂和人不同吧。」穆秀珍心中想。
她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感覺,只是一面哭,一面道:「蘭花姐,你回來了,很好,你雖然死了,但是你可得仍要時時回來看看我哇!」
穆秀珍話一講完,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木蘭花走到窗口,向外看去,見方局長的車子已馳遠了,她才笑了起來,在穆秀珍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你以為我是鬼魂麼?」
「你不是麼?」穆秀珍睜大了眼睛。
「怎麼你越來越傻了,你看我像是鬼魂麼?」
穆秀珍抱著枕頭,坐了起來。
她呆呆地望著木蘭花:「你不是鬼魂,那就是說你沒有死,可是方局長卻說你已經死了,他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噢,蘭花姐,我給你弄糊塗了。」
「等會我向你一說,你就明白了,你快穿衣服,我們還有事。」
穆秀珍破涕為笑,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木蘭花則抹了抹面,拉了穆秀珍到了她們兩人共用的書房之中。在書桌上,放著一具如同收音機也似的儀器,在儀器的頂部,有著一塊四寸見方的螢光板,上面正有一點線光,在閃耀著,移動著。木蘭花提起了這具儀器,道:「我們走。」
穆秀珍從抽屜中取出了兩柄手槍來。給了木蘭花一柄。
「蘭花姐,我們帶著這具遠距離追蹤儀,去追蹤什麼人?」
「黑龍黨在遠東的首腦!」木蘭花的回答很簡單。
兩人下了樓,進了車子,木蘭花將那具儀器平放在膝上,穆秀珍駕車。
「我們要追蹤的目標,離我們兩哩另八十碼,正在向南移動,我們追上去。」木蘭花一面看儀器上的指針,一面道。
穆秀珍踏動油門,車子向前飛馳而出。
她們的車子開得極快,一路上,穆秀珍不斷地問木蘭花。究竟為什麼方局長和高翔以為她死了,而她竟活著回來。
但木蘭花並不回答。
她只是不斷地道:「快,快,我們的目標,還在繼續移動。而且速度相當快好他轉向東南了。」
「喂,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可以不?」秀珍大聲問。
「什麼問題?」木蘭花笑著,抬起頭來。
「這具儀器。我知道並不是單獨使用的,必需要將一具不斷發出無線電波的儀器,裝置在被追蹤的目標上,你說你是在追蹤黑龍黨的首腦,那你是怎能在他的車子上裝上這具無線電波發射器的?」穆秀珍問。
「那太簡單了,剛才。在按喇叭之前,我已經將那具無線電波發射器裝好了。」木蘭花仍是留心觀察看螢光幕上的那小綠點。
「噢,」穆秀珍不免有些垂頭喪氣:「原來突然按響汽車喇叭的是你。」
「咦,是我又有什麼不好?」
「好是好,只不過本來是我救了高翔的,如今卻是你救了他的了。」
「傻瓜,誰救了還不是一樣,你得小心駕駛,如今我們離目標已只有半哩了,我們的目標已經停了下來。這裏是什麼區?」
「是東城區。」穆秀珍回答。
「我們將速度減低些。」木蘭花一面注視著儀器上的螢光幕,一面說。
螢光幕上的那點綠色,越來越大,終於大到如同手掌一樣,幾乎全部螢光幕都成了綠色,而且,自儀器那邊發出了「嘟嘟嘟」的聲音來,距離表上的指針已指在「零」字上。那就是說,要追蹤的目標,已經在二十呎之內了。
木蘭花關上了那具儀器,又命穆秀珍熄了火,汽車聲靜了下來。
這裡是位於半山的高尚住宅區。
這時是天色微明,城市中最靜的時候。
木蘭花看到了那輛汽車,那是曾停在她家門前,被她偷偷地裝上了無線電波發射器的那輛車子。車子在一幢花園洋房內的車房中。
木蘭花並不下車,她坐在車中,手托著額,在仔細地思索下一步的行動。
到目前為止,她雖然歷盡驚險,但總算佔著上風,那全是她的機智來的。
當她在海達倉庫的走廊退出,要高翔先走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將黑龍黨的這個據點毀去,可以給黑龍黨徒一個下馬威。
起先,她只是想到自己如何可以安然後退,但是她一轉念間,便又想到,她可以假裝在爆炸中死亡,使黑龍黨徒鬆懈下來。
她自然知道黑龍黨徒是十分精明的,可能根本不會相信她已死亡。而到她家中去調查──木蘭花正希望那樣,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她就可以先隱伏在屋子外面。然後再在黑龍黨徒所用的交通工具上,放上能發射無線電波的示蹤器,展開遠距離的跟蹤。
以後事情的發展,和她預料中的一樣,所以使她能夠根據無線電波,來到了這幢花園洋房之前,那當然是指揮總部了。
可是,木蘭花在海達倉庫的副倉中,能夠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安然脫身倒也不是簡單的。
在高翔還沒有翻過牆去的時候,木蘭花便已經看到,靠著牆,有一隻五十三加侖汽油桶改成的大水桶,而那條窄巷,則是斜著向下的。
她在高翔一翻過了牆去之際,便立即後退了三步,到了牆邊,一伸手,將高翔那條有鉤的皮帶,取了下來。
那時,她的手槍,仍然指著走廊,另一端的那桶炸藥。當她抬頭看去時,她也看到那對準了她的槍管,她將皮帶的鉤子扣在槍機上,身子又向前走去,回到了走廊中。
這一切,只不過用了她二十秒鐘。她將手槍夾在門縫中,手持著皮帶,向外退來,一退到了門口,她立即身子反躍而起。
她早已認明了那隻鐵桶的所在,一跳進了那隻鐵桶,也就在她一跳之際,皮帶一緊,扳動了槍機,子彈射出。
木蘭花將手槍夾在門縫上時,是瞄準了那桶炸藥的。她之能不能成功,全在她這一拉,子彈是否能射中那桶炸藥這一點上。因為炸藥一爆炸,大震動一定使得樓上的人來不及放槍,而如果不爆炸的話。上面的十來支槍,一定會在木蘭花的身上開幾個洞的。
木蘭花成功了,她剛躍進了桶中,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便已發生。
爆炸的震力使得大鐵桶倒下,向下滾去。一路上都有碎磚大石,向大鐵桶砸下。但是大鐵桶卻保護著木蘭花,木蘭花手中還握著高翔的皮帶,等到大鐵桶滾到了小巷的一端,木蘭花跳出桶來,她已經離開危險區了。
她看到高翔冒著濃煙衝前去。也看著他退後出來。她悄悄地離去,在自己屋旁。藏匿了起來。
她希望黑龍黨徒夠精明,精明到懷疑她可能沒有死而到她家中來找她。
她等了半個小時,便如願以償了。一輛藍色的車子。在她家不遠處停下。車中一個瘦長的藍衣人,躍了下來,向她屋子略一端詳,便爬了上去。
在那藍衣人爬進了她和穆秀珍兩人的臥室之後,木蘭花便沿著另一條水管,爬進了她們的書房,她在書房中取了那具無線電波發射器,放在那輛藍色車子的行李箱中。便退到了屋邊。
那時,方局長和高翔兩人也來了。
她在外面看著,到了緊急關頭,她便去按動汽車喇叭,給穆秀珍等三人以反抗那人的機會,然後她又回到了樓上,和穆秀珍見面。
木蘭花這時,坐在汽車中,她已經可以肯定,這幢花園洋房的地位,一定比海達倉庫還來得重要,然而她卻沒有法子明白那瘦長身子的藍衣人是什麼身份。
從那藍衣人動作矯捷,出言傲慢這一點來看,他絕不是普通的黨徒。
木蘭花會見過「金星」。那是一個胖子。土星里賓度當然已在爆炸中死亡。那麼。是不是說,在本市,黑龍黨的黨魁中,除了「金星」,「土星」之外。還有一個厲害人物呢?這幢洋房是不是窩藏薩都拉的女兒阿敏娜的地方呢?
她仔細地考慮著。
穆秀珍卻不耐煩起來,道:「蘭花姐,你在等什麼。等天亮麼?」
「不,」木蘭花說:「我在等天亮前的那一刻黑暗。你在車中等我,車門虛掩著,靠牆停著車,不可以驚惶離去。」
「我和你一齊去。」穆秀珍忙道。
「那我們就回去,今天晚上,我換一個人駕駛汽車再來過。」木蘭花回答得十分堅決。
穆秀珍嘟起了嘴。一言不發。
木蘭花知道她在生氣,但是也知道她一定會照自己的吩咐去做的。
她輕輕地打開車門,身子一閃便滾在地上,一直滾到了牆邊,才貼著牆站了起來,向前面指了指。
穆秀珍將車子慢慢地開到了木蘭花指定的地方。
她們的車窗玻璃是特製的,像有一種太陽眼鏡一樣,從外面看去是著不到裡面情形的。
木蘭花沿著牆,迅速地走去。
不一會,她已到了後門的旁邊。
後門鎖著。木蘭花到了門旁,取出了百合鑰匙,輕輕地將門推開閃身而入,又慢慢地將門關好。
天色十分黑暗,而木蘭花的動作又靜得像一隻貓一樣,迅即閃過了天井,到了房子的後門的旁邊上。
這時,在房子二樓。一間有大露台的房間中,正燈火通明。
但是由於房間的向外窗戶上,都掛著極厚的絲絨窗帘,所以一點光線都不外露。
這間房間,就是當薩都拉在極熱的氣候下降落之際,「金星」和「土星」用望遠鏡觀察飛機的地方。這時,「金星」仍躺在那張安樂椅上,他的臉上,也依然望著那本裸女雜誌,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他肥胖的身子。在不時轉動。
在另一旁,一集書桌之旁,一個人正在伏在案頭,在一架無線電收發報機之前,緊張地工作著。
「金星,」那人回過頭來,「太陽說,一切照舊進行。」
「關於我呢?」金星的聲音有些緊張。
「太陽說。你也消滅了木蘭花,只要能夠取得薩都拉的保證,一切可以免論。」
在裸女雜誌之下,「金星」似乎鬆了一口氣。
他略欠了欠身子。道:「報告『太陽』。我們一定設法完成任務。並建議給『土星』的家屬以五萬英鎊的撫卹金。」
那報務員又工作了起來。
當他工作到一半的時候,在他身邊,一具鋼架上的電視機,突然響起了一陣「嗚嗚」聲,而有一盞小紅燈,正在不停地閃耀。
「討厭的貓!」那報務員咕嚕著,按了電視機上的一個掣。
電視螢光幕上,現出了一個十分模糊的畫面,那是由於光線不足的原故。但就算畫面模糊,也可以看得出,那是有一個身形十分窈窕的人,正在沿著牆。向上遠遠地爬來!
報務員吃了一驚,失聲道:「金星!警報電視上出現人影。有人向我們房裡攀來。」「金星」坐了起來,但立即又躺了下去。
他面上的那本雜誌還沒有落下來。
「通知地下室的工作人員,通上電流。」「金星」下著命令。
報務員拿起了直通電話,他對著電話講了兩句話,立即便有兩個人推門進來,站在「金星」的身後。「金星」則仍然懶洋洋地躺著。
而電視上的畫面,在這時候,忽然消失,變成一片灰白了。
「金星,來人已將我們的電視攝影機毀去了。」報務員面上的神色十分驚惶。
「金星」向身後兩人,揮了揮手,那兩人立即推著那張安樂椅,到了牆邊的一扇暗門之前,暗門打開,他們三個人一鼓走了進去。
報務員從抽屜中取出了手槍,但是他卻立即又將槍放了回去。
因為他想到,當接通了電流之後,這幢房子的所有牆上,全都佈滿了電流,那是任何人也不能在上面逗留的,他實在可以不必驚惶。
他舒服地坐了下來,卻全然未曾注意到,剛才曾在電視的螢光幕上出現過的窈窕的人影,已經悄悄地攀上了露台了。
木蘭花能夠在毀去了電視攝影機之後,仍繼續在已經充滿了電流的牆上攀行,說出了沒有什麼秘訣,因為她身上的那件緊身黑衣是特製的:兩層橡皮,夾著一層石綿。不但可以抵禦短暫時間烈火的襲擊,而且絕對與電流絕緣。
而她的手上,又戴著同樣材料製成的手套,所以,當黑龍黨徒在驚訝為什麼通電之後,對方並沒有自牆上跌下來之際,木蘭花已悄然來到了露台之外了。
她一躍上露台的時候,將門推開了一道縫,拉開了一點帶子,恰好來得及看到「金星」和他的保護人員,從暗門走了進去。
她隱在露台的陰暗角落上不動。
不一會,就聽得直通電話的鈴聲響了起來。
那報務員拿起了電話聽筒,從聽筒中傳來了一個粗暴的聲音:「你為什麼虛報有人在攀牆的?」
「他媽的,」報務員的火氣也不小,「示警電視上出現了人影,難道會是假的?」
「那為什麼沒有人跌下來?」
「誰知道,或者是你們未曾接上電流!」
他重重地放下了聽筒,他的手還按在聽筒上,人就僵住了。
木蘭花手中的一柄鋒銳的匕首,已抵在他的後頸上,而當他一呆之際,木蘭花更伸手勾住了他的頸,將那柄匕首在他的眼前,幌了一幌。
那報務員的面色煞白,被木蘭花拖得向後退去,退到了椅旁,木蘭花用力一按,將他按在椅上,低聲喝問:「阿敏娜被你們囚禁在什麼地方的?」
「我──不知道。」
木蘭花冷笑了一聲,鋒利的匕首在那報務員的上唇,輕輕地刮了一刮。「刷」地一聲,將那報務員的上鬍,刮下了一邊來。
「你不知道?」
「我──確是不知──這是機密,只有『金星』和『土星』知道。」
那報務員的身子,在發著抖。
木蘭花以那柄匕首沉重的錫柄,在他的頭上,重重地擊了一下,那報務員頭一側,昏了過去。這時,在外面。第一線曙光,已開始射入屋中了。但是在屋中。當木蘭花熄了燈之後,卻還是一片沉黑。木蘭花將那報務員的外衣,迅速地除了下來,穿在自己的身上。
她來到了暗門之前。
她伸手在牆上摸索。不一會,便摸到了一個按鈕。她用力按下去,暗門無聲地打開。
木蘭花連忙閃身,背貼著牆,向內看去。
裡面是一間佈置得較為簡單的起居室,有兩個人正坐在一張圓桌前玩撲克。
木蘭花認得那兩個人的。那兩個人,就是「金星」的保鏢。
他們正在聚精會神地玩著牌,連暗門已無聲地打開。也不知道。
木蘭花從靴統中取出了一柄管子十分細長的槍來。那並不是手槍。而是一柄玩具水槍,只不過這柄水槍的射程十分遠。
當然,裝在槍中的不是水,而是十分強烈的麻醉劑。
木蘭花慢慢地舉起槍來。向兩人瞄準,她一方面自己以手帕遮住了鼻子,一方面用力一捏槍柄,一般看來和水沒有分別的液汁,向前射了出去。
當那兩個大漢,聽到了「嗤」地一聲,而抬起頭來觀看時。他們已經被那種強烈麻醉劑噴得滿頭滿腦了。
在他們的臉上,現出了一個十分惶惑的神情來。兩人不約而用地伸出手來抹拭,但是。他們的手只伸到一半,頭便向下垂去,伏在桌上了。
木蘭花閃進了暗門,裡面的那間房間並不大,「金星」並不在房間中。
當然。木蘭花是知道那一定另有暗門,通向一間更秘密的房間。「金星」大約是在休息,所以兩個保鏢才在外面守候的。
木蘭花以輕巧的腳步,在房間中來回地走了一遍,已經發現壁上的那個木架,可能是暗門,她在木架旁邊摸索著,突然,外面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木蘭花立即退到了外面,拿起了聽筒。
「喃,經過檢查,電視攝影機並沒有被毀,只不過歪向一邊,你看到的所謂人影,一定是一隻貓兒。明白了嗎?」那面傳來粗暴的指責聲。
木蘭花鬆了一口氣。當她剛才接聽電話的時候,她的心情是十分緊張的,這時,她粗著喉嚨。沒好氣地道:「或許是吧!」立即放上聽筒。
她向那躺在椅上,昏迷不醒的報務員看上一眼,又在他的臉上,噴了一下麻醉劑,又迅速地回到了那個木架的旁邊。
這一次,她才在木架旁站定,便聽得那木架發出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音,向旁移了開去!
木蘭花連忙一閃身,貼牆而立。
木架移開了三呎半,一個肥胖、臃腫的身子,便向外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