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三章</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三章</h3><br /><br />  仍然是在那個警官的辦公室中,羅泰看著一張一張的幻燈片,一共是五款,那警官解釋著通過幻燈機放大了的人像,一個是義大利黑社會頭子,一個是日本最大販毒組織的首領,一個來自越南,專在駐越美軍中推銷毒品的積犯,另一個,則是看來很年輕的美國人,但是根據資料,這個年輕的美國人,已經掌握了美國東岸的毒品推銷網,勢力還在不斷地擴展。<br /><br />  最後一個,是神態很威嚴的中年人,兩鬢已然斑白,可是還可以看得出,他的體格十分的強壯,他臉上的皺紋,表示他經歷過許多苦難,而他臉上的那種神情,更表示他還可以再經受任何苦難。<br /><br />  警官的最後解釋是:這個人,叫馬天軍,曾經是一個將軍,他的部隊,在失敗之後,還保存了近兩萬人,退到了金三角地區。<br /><br />  那警官最後道:「這四個人,和馬天軍在曼谷會過面,現在又走了!」<br /><br />  羅泰有點疑惑地道:「證據不足?」<br /><br />  那警官苦笑了起來,道:「不是不足,簡直是一點也沒有,馬天軍有著龐大的事業,完全合法經營,是工商界的重要人物,而且,和政府政要,有著很好的私人友誼。」<br /><br />  那年輕的警官,在說到「私人友誼」時,特地加重了語氣,來表示他心中的不滿,羅泰自然明白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只是聳了聳肩。<br /><br />  那警官繼續道:「那四個人,也有完全合格的證件,和正當的入境理由,他們一入境,就有人跟踪他們,不過馬天軍這個人──」<br /><br />  羅泰直了直身子,道:「怎麼樣?」<br /><br />  那警官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是這四個人住在他的別墅中,我們根本未曾懷疑過他和毒品有關係。」<br /><br />  羅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當然,金三角集團的觸角,能夠伸展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自然不是偶然的事,沒有一個極嚴密的組織,是控制不了的。」<br /><br />  警官望著羅泰,道:「你的意思,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br /><br />  羅泰是逐字地說出他的意見來的,他道:「一個封閉式的軍隊組織,金三角集團就是這樣的一個組織,這個組織,沒有新加入的成員,所有的成員,全是首領原來的部下,和原來部下的下一代,這是世界上最嚴密的組織!」<br /><br />  警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們還用遠距離攝影機,攝到了一個人,不過攝得不很清楚。」<br /><br />  警官說著,又再按了一下幻燈機的掣,牆上現出了一個人,羅泰陡地站起來。<br /><br />  那幅照片,是攝影拙劣之極的作品,被攝影的那人,在整幅的玻璃門之後,玻璃上的反光,使那人的樣子,完全看不清楚,可是那人的手,卻可以看得清楚,那是一隻奇特的手,食指和中指直伸著。<br /><br />  羅泰就是為了那隻手,而陡地站起來的,他絕無法忘記他在神廟中,遇到那個姓章的,而姓章的在和他動手之際,拉下了皮套,現出了代替他手指的那兩柄利刀的情形。<br /><br />  羅泰沉聲道:「是他!」<br /><br />  警官道:「不錯,是他,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現在正在馬天軍的家裏,你不致於認為他會是去行刺馬天軍的吧!那麼,又是為了什麼?」<br /><br />  羅泰走向前去,手按在牆上,當他走近去時,那隻雙指伸直的手,恰好映在他胸口,羅泰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了一步。<br /><br />  羅泰的聲音,決不能說是鎮定的,他道:「很簡單,他根本是馬天軍的手下,我認為馬天軍就算不是金三角集團的最高首腦,也一定是極其重要的人物。」<br /><br />  警官苦笑著,搖著頭,羅泰知道他心中的為難,拍著那警官的肩膀,道:「你可以不必為難,暫時先由我一個人來處理!」<br /><br />  警官有點激動地叫了起來,道:「你一個人是絕無法對付這樣的組織的!」<br /><br />  羅泰搖頭道:「這個組織,可能是無懈可擊的,但是我現在,並不是對付這個組織,我只是對付馬天軍這個人,馬天軍是人,任何人,不論他多麼堅強,總是有弱點的,我想你也同意這一點的吧。」<br /><br />  警官笑了一下道:「我羨慕你!」<br /><br />  羅泰攤了攤手,他的工作是極其危險的,居然還能引起別人的羨慕,這一點,連他也有點不能理解。<br /><br />  那警官又關心地問道:「你準備怎麼開始?」<br /><br />  羅泰道:「我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但是我會先去找曾沙,他可以幫助我,你不是說馬天軍的表面身份,是一個成功的工商業家麼?我可以循他的表面身份,先去找一找他,還有──」<br /><br />  羅泰講到這裏,停了一停,又道:「還有那個美麗,她究竟和金三角集團,有什麼特殊關係呢?」<br /><br />  那警官苦笑起來道:「誰知道呢?祝你成功!」<br /><br />  羅泰的心情也很沉重,怎麼開始,他自己也不知道。陽光很猛烈,柏油馬路在陽光下,閃得眼睛也睜不大,羅泰瞇著眼,大踏步向前走著。事情到現在,好像已經有了一點眉目了──事情的眉目,本來就是很清楚的,可是自從他來到了曼谷之後,事情反倒糊塗了,焦點是在美麗的身上。<br /><br />  然而直到現在,美麗和金三角集團,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神秘關係,羅泰還是無法估計。<br /><br />  當羅泰大踏步向前走著的時候,他心中在想:自己在美麗的身上,是不是花了太多的心力?如果撇開她完全不理,事情是不是會比較好一點,譬如說,直接去見馬天軍,直接去揭穿他的真面目?<br /><br />  羅泰苦笑了起來,多年來的警務工作,使他知道,就算面對面地和馬天軍在一起,也是沒有用的,就算他明知道馬天軍是金三角集團的首腦,他有什麼證據?他沒有任何證據!<br /><br />  羅泰嘆了一聲,他已經轉進了那條酒吧林立的街道,這條街有一個特點,夜晚看來像白天,但是在白天,看來卻有點像夜晚,街上的人,都有一種懶洋洋地,毫不起勁的神情,而且,每個人的臉色,看來全是蒼白的。<br /><br />  羅泰推著酒吧的門,走進去,酒保和幾個老年的吧女,立時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望著他,羅泰直向內走去,在通向內室的門口,才停了一停,大聲的叫道:「曾沙!」<br /><br />  酒保急急走了過來,在羅泰的身後站定,他聲音有點急促,道:「老闆喝了一夜酒,醉了,他醉了之後,脾氣不好,你──」羅泰轉過身,伸手在酒保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道:「我見過他脾氣最不好的時候,你放心!」<br /><br />  酒保現出了疑惑的神色來,沒有再出聲,羅泰繼續向前走去,那是一條光線很黯淡的走廊,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叫道:「曾沙!」<br /><br />  一扇門,陡地「砰」一聲,打了開來,猩猩一樣的曾沙,身子搖晃著,走了出來。<br /><br />  當曾沙的身子,不規則的晃動之際,使他看來,更像是一頭猩猩,羅泰略呆了一呆,曾沙的右拳,抵在牆上,身子站定,抬起頭來。<br /><br />  曾沙的臉,佈滿了汗珠,看來很可怕,他滿是紅絲的雙眼,盯住了羅泰,只說了一個字:「滾!」<br /><br />  羅泰呆了一呆,向前走去,道:「曾沙,是我!」<br /><br />  曾沙陡地大叫了起來:「滾!」隨著那一下叫喚,他已經一拳向羅泰,擊了過來。那一拳,帶著拳風,粗大的拳頭直伸了過來,著實令得羅泰吃了一驚,因為他看得出,那是致命的一擊,是曾沙使出全力的一拳。<br /><br />  然而,羅泰也立時看出,曾沙在打出這一拳的時候,他雙腿並不是緊釘在地上,而是腳步虛浮的,腳步虛浮的拳,就算每一拳,有超過兩百磅的力量,都一樣是虛浮的,羅泰只是身子略略一側,伸手在曾沙的手臂上,輕輕撥了一下,曾沙的身子,便立時一個半旋,他打出的那一拳,也改了方向,「蓬」地一聲,擊在一扇門上。<br /><br />  那一拳,畢竟還是有著驚人的力量的,一拳擊在門上,「嘩啦」一聲響,門板破裂,曾沙的整個拳頭,連著他的手臂,陷進了門中。<br /><br />  曾沙掙了一掙,未能將拳頭拔出來,突然之間,他放棄了掙扎,「咚」地一聲,額頭重重撞在門上,接著,最令羅泰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曾沙在將前額抵在門上之後,竟然失聲痛哭了起來。<br /><br />  這真是令羅泰感到手足無措的事,曾沙的哭聲,是如此之難聽,他在哭泣的樣子,又是如此之難看,但是他的確是在哭著。<br /><br />  羅泰從來也未曾見過曾沙哭泣,他連想也想不到曾沙竟然也會哭,他真是不知所措了。<br /><br />  幸而,曾沙立時抬起頭來,仍然抽噎著,這時羅泰有了講話的機會,他問道:「曾沙,怎麼啦?」<br /><br />  曾沙用力拉起了拳頭來,拳頭又伸到了羅泰的面前,這一次羅泰只是輕輕接住了他的拳頭,曾沙的拳頭,硬得像鐵一樣,這雙拳頭,在拳台上,不知曾贏過多少喝采聲,也擊倒過不知多少對手。<br /><br />  然而這時,羅泰卻發現,在這對拳頭之後,曾沙的心靈,卻脆弱得像棉花一樣。<br /><br />  羅泰輕托著他的拳頭,又道:「曾沙,怎麼啦?」<br /><br />  曾沙的面肉抽動了幾下,道:「她──她從來也沒有讓我──這麼晚和她一起進屋子去過,我認識她已經幾年了,而你──認識她不過幾天!」<br /><br />  羅泰怔了一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替曾沙難過,但是他卻實在無法幫助曾沙,他知道,只有使曾沙現在就開始絕望,以後才不會更痛苦。<br /><br />  他仍然接著曾沙的拳頭,緩緩地道:「曾沙,你不會有結果的,美麗永遠不會愛你!」<br /><br />  曾沙的拳頭捏得極緊,以致他的指節骨,發出「咯咯」的聲響來,他面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抽緊。<br /><br />  曾沙的嘴角向上牽動著,終於自他的口中迸出了極其憤懣的聲音來,叫道:「為什麼?因為我醜陋?因為我是一個粗人?因為我下流?」<br /><br />  羅泰的聲音很鎮定,道:「或許是因為這些,或許什麼也不因為,曾沙,你喜歡一個人,是你的事,絕不能因此叫這個人也喜歡你!」<br /><br />  曾沙的全身抽得更緊,在他臉上所現出的那種深刻的痛苦,真使羅泰想將他當作小孩一樣,緊緊抱住他,曾沙陡地收回拳,轉過身去,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可是他卻盡力使自己的身子,挺得筆直,他道:「我知道,我早知道這一點,我可以忍受一切,可是我不能忍受我的好朋友,他……他……」<br /><br />  羅泰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他道:「曾沙,當時你為什麼不上前來叫我一聲?」<br /><br />  曾沙陡地轉回身來,滿是紅絲的眼,盯住了羅泰。羅泰繼續道:「如果你叫我一聲的話,你就會發現我受了傷,而且是死裏逃生!」<br /><br />  曾沙的眼睛睜得很大,他的口同樣也張得很大,好一會,他仍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而在這一段時間中,羅泰卻不斷地說著。<br /><br />  等到羅泰將經過的情形說完,曾沙才自喉間,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響來,羅泰扶著他,走進了他的房間中,自壁間拉出一張床,扶著他在床上躺了下來。<br /><br />  羅泰望著曾沙,苦笑道:「本來,我想請你幫忙,但現在看來,你不能做任何事。」<br /><br />  曾沙的身子,像是裝了彈簧一樣,突然彈了起來,叫道:「我能做任何事!」<br /><br />  羅泰笑了起來,曾沙也笑了起來,羅泰順手拿起一瓶酒,對著瓶口,連喝了六七口,道:「那麼,就站起來,將自己弄乾淨些,我們要立即開始工作。」<br /><br />  曾沙又彈直了身子,當他「將自己弄乾淨」了之後,看來神智已經很清醒了。羅泰再將自己所想的,對他講了一遍,才道:「我們還是從美麗著手,我去做比較細緻的工作,到她曾受託付的幼兒院中去,而你,從她目前生活的範圍中,去查她的熟人,和一切與她有連繫的人。」<br /><br />  曾沙神情嚴肅地點著頭。<br /><br />  羅泰沉聲道:「記得,我們在做的事,看來是輕描淡寫的,但是背後蘊藏著重大的危機,關係著向全世界推銷毒品的一個大黑幫,你要小心!」<br /><br />  羅泰的所謂「細緻的工作」,實在是很乏味的,發了黃的檔案,再被翻出來,是一件人人都討厭的工作,儘管羅泰說盡了好話,可是他所遇到的,一樣是冰冷的臉色,不過,羅泰有一個好處,他既然決定了要從這裏開始,那麼,不論事情多麼乏味,他仍然要繼續下去。醫院中幾乎沒有什麼線索,幼兒院裏也沒有,只有美麗曾讀過的那家貴族化小學,是教會主辦的,存有相當完善的資料,美麗在這家小學,過了六年。<br /><br />  在這六年中,每年都有巨額的金錢,供她生活,不但如此,還有更多數目的金錢,以美麗的名義,捐贈給教會。看來,支持美麗生活的,像是一整座金鑛。<br /><br />  檔案中對每一筆錢的數目,都記得很詳盡,而令得羅泰大喜欲狂的是,其中有一張數額十分巨大的支票,或許是因為金額太巨大了,所以支票有影印本保存了下來,那支票上的簽名,字跡很潦草,完全看不清楚,可是單從筆跡字形的觀點而論,簽名者一定是一個充滿野心,有著極大權勢的人。<br /><br />  看到了這個簽名,羅泰不禁想起那警官的話來,那警官曾說,美麗可能是一個大人物的私生女,這個大人物的名字,講出來會嚇人一跳!<br /><br />  毫無疑問,那種筆跡簽名的人,不可能是一個小人物,這個簽名,這張支票,應該是最重要的線索了。<br /><br />  羅泰記下了支票的日期、號碼,又用小型攝影機,攝下了支票的幾個部分和全部,一小時之後,他到了那家銀行,坐在這家銀行的副總裁室中。<br /><br />  當他說明了來意之後,副總裁的神色很難看,道:「十多年前的一張支票,羅先生,這已經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了,真對不起!」<br /><br />  羅泰不等他講出「我們不能給你幫助」,就搶著道:「這不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而是極重要的事!」<br /><br />  副總裁冷冷地道:「先生,警方不能強迫我們透露客戶的秘密,而且如你所說,這張支票,是捐贈給教會的,我想不出其間有什麼地方,要驚動警方!」羅泰苦笑了一下,他無法和對方詳細解釋,但是他卻必須堅持下去,他道:「我一定要知道這個存戶有關的一切,如果你認為我一個人來沒有用的話,我可以透過更有力的機構來完成這件事。」<br /><br />  也許是羅泰堅決的神情,使得副總裁感到這件事是不可以推得過去的,是以他一面皺著眉,一面按下了對講機的掣,對她的女秘書,發出一連串的命令。<br /><br />  聽著副總裁發出那一連串的命令,羅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可以有結果了,答案快來了。<br /><br />  女秘書在十分鐘之後,拿著文件夾,走了進來,將文件夾放在桌上,立時也退了出去,副總裁打開文件夾,道:「這個戶頭,早已關閉了。」<br /><br />  羅泰伸出手,道:「讓我看一看!」<br /><br />  副總裁將文件夾推向羅泰,羅泰翻看著文件,他感到極度失望,這個戶頭,以一筆巨大的金額開戶,而開戶的這筆錢,是一張自瑞士銀行來的本票。和本票一起到達的,是一個簽字式,就憑這個簽字,可以支款,而最後一筆款項,也在五年前支付,這個戶頭就關閉了。<br /><br />  那個簽字式,就是羅泰在支票上看到的那個,本來,羅泰以為至少可以知道這個戶頭名字,就算是化名或者假名都好。<br /><br />  但是他卻連這點也得不到,如果說他真有了什麼結果的話,那麼,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了這筆錢是從瑞士來的,而支持美麗生活的費用的來源,和瑞士的銀行,有著連繫,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br /><br />  而和瑞士銀行有聯繫的人,實在太多了,二次世界大戰後漏網的戰犯,各國獨裁者的私囊,以及許多來歷不明的錢,全在那裏,得到安全的保管,要瑞士銀行透露存戶的秘密,比要石頭開口說話還難。<br /><br />  羅泰嘆了一聲,站了起來,說了一聲對不起,離開了這家銀行。<br /><br />  他又到了那警官的辦公室中,先在沙發上躺了下來,等著照片的放大沖洗,半小時後,就有了結果,當那警官,看到了那個放大的簽字時,他的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連臉都脹紅了。<br /><br />  羅泰連忙跳了起來,他知道,這次真的有結果了!<br /><br />  警官抬起頭來,用急促的聲調,說出了三個字來:「馬天軍!」<br /><br />  羅泰直來到桌前,道:「你可以肯定嗎?」<br /><br />  警官道:「可以肯定,這是馬天軍許多簽名式的一個,我們曾經搜集過他的簽名式,作為研究之用,這個簽名發現的次數相當少,大多數用來簽發支票,作為慈善的用途。」<br /><br />  警官抬頭看著羅泰,道:「可是那實在沒有任何作用。」<br /><br />  羅泰點頭,表示同意那警官的說法,但是他又道:「在法律上,這個發現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是在馬天軍心靈的秘密上,我們的這個發現,卻是一個極深的陷阱。」<br /><br />  警官望著羅泰,帶著不解的神色,道:「你的意思,是說──」<br /><br />  羅泰揮著手,道:「我是說,馬天軍和這位美麗小姐,有著特殊的關係!」<br /><br />  警官立時道:「那只是一種推測,如果馬天軍是組織的首腦,那也可以說,美麗和這組織,有特殊的關係,事實上,我們早知道金三角集團,不斷地在供給美麗錢,這不算是新發現。」<br /><br />  羅泰沉聲道:「那不同,這一次,我們有了確切的證據,同時,也間接證明了馬天軍和章強的關係,這樣,在我面對馬天軍的時候,那就可以有很多對付的方法了。」<br /><br />  警官有點吃驚,道:「你準備去見馬天軍?」<br /><br />  羅泰點頭道:「是!」<br /><br />  警官做著手勢,道:「羅泰,我提醒你一點,馬天軍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他和各方面的交情都十分好,如果你的行動稍微魯莽一點的話,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你接到限時離開曼谷的通知!到時,執行你離境的人可能就是我,我實在不願意有這樣的情形發生。」<br /><br />  羅泰點著頭,道:「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我只不過想查探事實的真相,不想惹事。」<br /><br />  警官望著羅泰,道:「什麼真相?你想阻止金三角集團的販毒行為,還是想弄明白美麗的身世?」<br /><br />  羅泰偏過頭去,避過了警官的目光,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答不上來,他現在,究竟是為了什麼在忙碌著呢?是為了公事?要弄明白美麗的身世,也可以說,是為了私事,但是,真的完全是為公事麼?<br /><br />  羅泰有點神情迷惘地笑了起來,轉過身,慢慢向外走去,一直來到那幢現代化大廈的門口,他仍然帶著迷惘的神情,因為他心中對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br /><br />  要見馬天軍,比羅泰想像之中,更困難得多,就算要見一個國家元首,也不過如此了,在總秘書處中,羅泰足足等了大半小時,看著秘書處的工作人員,和各方面聯絡,羅泰的要求是,立即見馬天軍!可是他得到的答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要見馬董事長,你得留下姓名、來歷、地址、聯絡電話、請見原因,等候通知。羅泰辦妥了這些手續,填了一張詳細的表格,又等了二十分鐘,才有了結果。結果是:七天之後,上午十一時二十分到三十分,馬董事長,可以接見他十分鐘。羅泰沒有說什麼,道了謝,離開了那龐大的機構,他之所以不提任何抗議,是因為他的心中,另有打算。<br /><br />  羅泰又和曾沙會面的時候,曾沙一臉疲倦的神色,天色也黑了下來。曾沙一點結果也沒有,羅泰將自己的努力講給他聽,也將求見馬天軍的經過講了一遍,曾沙「哼」地一聲,道:「有那麼多囉嗦,我們到他的家去,馬上就可以見到他!」<br /><br />  羅泰笑了起來,這正是他心中早已定下的主意,他伸了一個懶腰,道:「我要請你幫我,引開一些守衛,好讓我闖進去呀!」<br /><br />  曾沙雙拳互擊著,道:「那算是什麼,小事一件!」<br /><br />  羅泰望著曾沙,心中忽然有點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將曾沙拉進這樣一件危險的事情中來。他呆了片刻,才道:「曾沙,小心一個姓章的人,他的兩根手指,是兩柄鋒利的小刀,我不想你有什麼意外。」<br /><br />  曾沙的聲音變得很平靜,平靜得使羅泰感到意外,也感到有點心寒,曾沙道:「意外?沒有什麼是意外,我還有什麼意外?」<br /><br />  羅泰握了握曾沙的手臂,道:「我們還可以休息一會,不必那麼早去!」<br /><br />  曾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交叉著,枕在後腦上,躺了下來,在他的房間中,也隱約可以聽到酒吧中傳來的音樂聲和吵鬧聲,可是曾沙卻像什麼也沒聽到,一個翻身,順手取過一瓶烈酒來,又灌進喉嚨去。<br /><br />  羅泰伸手,將酒瓶搶了過來,曾沙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大聲,突然之間,他止住了笑聲,道:「你想美麗和馬天軍有什麼關係?」<br /><br />  羅泰的回答很簡單,道:「父女!」<br /><br />  曾沙像是嚇了一跳,立時坐了起來,以一種極奇異的神色,望著羅泰,半晌才道:「你……憑什麼說得這樣肯定?」<br /><br />  羅泰道:「很簡單,因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關係,可以令馬天軍一直那樣照顧美麗!」<br /><br />  曾沙叫了起來,道:「你認為他在照顧美麗?他只知道拿錢出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見面,天下哪有這樣的父親?」<br /><br />  羅泰沉聲道:「有的,馬天軍就是這樣的父親,不管你怎麼想,我認為,如果美麗是馬天軍的女兒,而馬天軍又這樣處理父女之間的關係,那證明馬天軍的內心,有著極度的內疚感,這可能是他致命的弱點!」<br /><br />  曾沙一臉不明白的神情,是的,要曾沙了解羅泰的話,那真不是容易的事,而羅泰也顯然不願意再多說下去了!<br /><br />  ※※※<br /><br />  馬天軍坐在舒適的安樂椅上,伸手在臉上按撫著。他感到很疲倦,那是一種由心靈的空虛透出來的,任何休息和享受都無法補救的疲倦。<br /><br />  這種疲倦,的確是由於心中的極度空虛所造成的,每當馬天軍有這樣感覺之際,他總是閉上眼睛,回想著過去的情形。照說,戰場上生死俄頃的經過,在他的記憶之中,應該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但是在他的回憶之中,大多數經歷,都十分糢糊,或許,那是由於當時他的神經根本是麻木的緣故,在槍林彈雨中衝鋒,當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聲落下時,立即臥倒,那幾乎已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了。本能的反應是不會留下太多記憶的。<br /><br />  每當馬天軍想回憶一下過去情形之際,他所想到的,反而是他很不願想的事。<br /><br />  他手撫著臉,在醫院的走廊上來回踱著步,嬰兒的啼叫聲自醫院的四面八方傳來。馬天軍聽過上萬人在絕望時的號哭,他從來只以為哭泣代表死亡的接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哭也代表著生命誕生。<br /><br />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當馬天軍一看到由護士手中抱著,面上的皮又紅又皺的那個小女嬰,在起勁地哭著那一剎間,他就突然想到了「美麗」這個名字,她應該叫美麗。<br /><br />  其實,沒有一個初出世的嬰孩是美麗的,但是在父母的眼中看來,每一個初出生的嬰孩,都是美麗的,這個小女嬰,就一直叫著美麗,直到現在。<br /><br />  馬天軍也清楚地記得,他接著看到的,是一張極度蒼白的臉,即使那張臉是如此蒼白,如此憔悴,馬天軍也願意長久與之相對,然而就在美麗出世之後半天,產婦就逝世了。馬天軍幾乎無法回憶他和妻子有過多少時間相處的,他們在烽火連天的歲月中相逢、結婚,他們多麼想有一天平靜日子,只要有一天,就像現在那樣,並排躺著,什麼也不說,只是平平靜靜地躺著。<br /><br />  然而,他們一天這樣的日子都沒有,一直是打仗、撤退,打仗、撤退,從結婚一直到最後永遠分手。<br /><br />  馬天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願再想下去,而那一陣向他走來的腳步聲,也不容得他再想下去了。他睜開眼來,章強站在他的身前,神情很異樣,道:「那傢伙來了!」<br /><br />  馬天軍揚了揚眉,除了揚眉之外,他全身動也沒有動,雖然他在章強的神情上,已經可以看出,事情很不尋常。他只是淡淡地問道:「什麼人來了?」<br /><br />  章強的身子挺得很直,道:「那個人,曾和我動過手的那個!」<br /><br />  馬天軍直了直身子,皺著眉,道:「羅泰!」<br /><br />  章強像是很有感慨地道:「羅泰!」<br /><br />  馬天軍站了起來,羅泰曾到他名義上主持的商業機構去求見,他早已知道了,要是他控制的組織,不是那廢嚴密的話,這個組織絕不能生存到今天,更不能令得全世界的警務人員都束手無策,整個組織就像是一個人體,而馬天軍就是主宰人體一切活動的大腦,他手下的每一個地位微不足道的小職員,全是這個人體的組成細胞,一有活動,大腦就可以知道。<br /><br />  馬天軍只想了極短的時間,就道:「他現在──」<br /><br />  章強立時接上去,道:「他在門外,自己報了姓名,要見師長!」<br /><br />  馬天軍又坐了下來,他的聲音,也由剛才的略為緊張,而變得聽來十分平淡,他道:「去告訴他,我家居不見客,叫他照秘書的安排時間來見我!」<br /><br />  章強先答應了一聲:「是!」接著又道:「師長,我說過了,可是他堅持要見你,他說,有重要的事,和美麗小姐有關,要對你陳述!」<br /><br />  馬天軍震動了一下,美麗!<br /><br />  那個紅色面皮起皺的小女嬰,起勁地哭著,為了生命誕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哀,而哭著的小女嬰!那個學步時搖搖晃晃,發出尖呼聲的小女孩,那個拖著長辮的少女,直到現在,那個風姿綽約的歌星,美麗,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的女兒!<br /><br />  馬天軍立時感覺到,羅泰和以前他曾應付過的,他需要應付的人完全不同,羅泰與眾不同的一點是,羅泰已找到了他的弱點!<br /><br />  要是敵人已經找到了你的弱點,那麼,最好的對付辦法,就是將這個弱點立時保護起來,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一句話已在馬天軍的喉際打著轉,幾乎要講出來了。<br /><br />  那句話是:「不論是有關什麼人的事,都按照秘書安排的時間來見我!」<br /><br />  可是,弱點畢竟是弱點,要是他這句話能說出口的話,那麼,也就不成其為弱點了,他低嘆了一聲,又伸手在臉上撫按著,道:「好吧,請他進來!」<br /><br />  章強有點奇怪地望著馬天軍,章強的心裏在想:師長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論什麼事,都是由他來安排的,任何人不能勉強他去做什麼和安排他做什麼。然而,現在,他卻要見羅泰了!這究竟是羅泰這個人的力量呢,還是羅泰那句話的力量?<br /><br />  章強一面在想著,一面又答應了一聲「是」,然後,他才沉聲道:「師長,這個人可能是警探!」<br /><br />  馬天軍並不望向章強,道:「他不是可能是警探,他根本就是警探,自從你報告和他動過手之後,我已吩咐搜集他的資料,也知道他遲早會來找我,你不必大驚小怪,我會應付他。」<br /><br />  章強道:「師長,要是他是警探,那我們──」<br /><br />  馬天軍攤開雙手,道:「我們怎麼樣?我們在這裏,有什麼問題?就算在這裏有問題,我們和別人不同,還有地方可以退藏,我們就是從那地方掙扎出來的。」<br /><br />  章強笑了起來,雖然事情有點異常,但師長還是那麼鎮定,事情絕對會順利的,這是多少年來,深藏在章強心底的信念。<br /><br />  章強向馬天軍行了一個禮,轉身走了出去。<br /><br />  章強一走出去,馬天軍的神色就凝重了起來,他在迅速地轉著念,一個已知道了自己弱點的敵人,是最難應付的敵人,首先得知道,他對自己的弱點,究竟知道了多少。<br /><br />  現在,這是無法估計的,必須面對面才能決定,馬天軍忽然感到有一絲寒意,那是很不祥的預兆,在戰場上多次失敗之前,總有這樣感覺。<br /><br />  然而現在,他是沒有理由會失敗的,他的基礎那麼穩固,組織如此龐大,他應付過各種各樣的警探,有的警探,明明知道他在做什麼,可是也只好瞪著眼望著他,無可奈何。現在,會有什麼事?<br /><br />  馬天軍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充滿自信的笑容來,他那種笑容,來得正是時候,因為腳步聲自遠而近地傳來,他看到,羅泰進來了。<br /><br />  羅泰是一個人進來的,馬天軍立時發現,羅泰的臉上,也同樣浮著充滿信心的笑容,而且,憑他的經驗,可以知道,這種笑容,是很難假裝的。<br /><br />  馬天軍更知道,章強很善於叫新來的、懷有敵意的人知道他是在險境中,羅泰在進來之後,見到他之前,一定已很明白這一點,而他的臉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笑容,這證明這個人,可能比他想像之中,更難應付。<br /><br />  馬天軍並沒有站起來,他銳利的目光,緊盯著羅泰,他也必須找出羅泰的弱點來,這樣,和羅泰單獨相對,才能勢均力敵。<br /><br />  然而,馬天軍立即發現,羅泰向前走來的時候,樣子完全像是一頭蓄滿了勁力的豹子,他對四周圍名貴、新奇的陳設,完全不多看一眼,只是看著馬天軍,他的那種眼光好像說:我已經認定目標了,你別想用任何方法,使我轉移目標。<br /><br />  像兩軍對壘,大戰就要開始前,戰場上照例是十分沉靜一樣,羅泰在馬天軍的身前站定,雙方互望著,誰也不出聲,然後,才是馬天軍的聲音,道:「羅先生,請坐,你這樣來見我,不是太過冒昧一點麼?」<br /><br />  羅泰坐了下來,坦然道:「是的,可是,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會見我,我也不會來。」<br /><br />  馬天軍嘿嘿地乾笑起來,道:「好,你知道我是軍人出身,我喜歡乾脆,有什麼事,你只管說!」<br /><br />  羅泰的神情,看來也有幾分緊張,但是他的聲音是堅定的,他說道:「馬先生,你不但過去是軍人,現在,由你所掌握的武裝力量,也比普通小國家,強大得多了。」<br /><br />  馬天軍並不感到如何吃驚,一來,因為羅泰說的是事實,二來,這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三來,他早已對羅泰有了適當的估計,羅泰是勁敵!<br /><br />  他又乾笑了一聲,道:「這是無法證明的事!」<br /><br />  馬天軍的這個回答是很聰明的,雙重意義的回答。他的回答,可以說是在暗示羅泰,你知道了也沒有用,因為你找不到任何證據,也可以說,他是在說,自他所掌握的武裝力量,因為沒有使用的機會,所以,也無法證明是不是比普通的國家更為強大。<br /><br />  羅泰看來立時領會了馬天軍的意思,他立時笑了起來,道:「還是不要證明的好,再沒有比不明不白的戰爭更令人煩悶的了!」<br /><br />  馬天軍沉下臉來,道:「羅先生,你想見我的目的,不見得是來和我談這些的吧!」<br /><br />  羅泰也立時止住了笑聲,道:「是,我是來問一個問題的──」<br /><br />  羅泰停了一停,在等候馬天軍的反應,可是馬天軍卻只是攤了攤手,示意羅泰繼續說下去,羅泰又道:「請問,美麗小姐,和馬先生你,有什麼關係?」<br /><br />  馬天軍笑了起來,他這時笑,倒是自然而然地笑,絕不是強裝出來的,因為在那一剎那間,他已想到了應付的辦法!<br /><br />  羅泰是勁敵,應付勁敵,和應付普通的敵人不同,馬天軍已然在羅泰講話的語氣和神態上,知道羅泰在問出這個問題之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麼,唯一應付的法子,就是照直說,對方一定想不到會得到直接的答案,也就是說,自己佔了主動。<br /><br />  馬天軍笑了片刻,立時用非常平靜的聲音,道:「這還用問麼?像我這種年紀,不會再對歌女有興趣,美麗是我的女兒,我是他父親!」<br /><br />  羅泰震動了一下,美麗和馬天軍之間的關係,他是早已推斷到了的,但是他未曾料到的是,馬天軍竟承認得如此之快,他就是藉著自己知道了這一點「秘密」而來的,但是對方既然直截承認了,他所掌握的,就不成為秘密,也根本不能成為武器了。<br /><br />  羅泰有點不知所措,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低估馬天軍了,他可以說是找到了馬天軍的弱點,可是他卻絕未曾料到,馬天軍的反擊,來得如此有力!<br /><br />  但是羅泰究竟不是普通人,他表示愕然,只是一剎間的事,他立時笑道:「馬先生,我想這應該是最轟動的新聞了,大富豪和名歌星,竟然是父女!」<br /><br />  馬天軍淡然笑著,道:「羅先生,你可能沒做過新聞工作,新聞工作也要講證據,現在我對你承認這一點,真等到新聞出來了,我和美麗,都不會承認。」<br /><br />  馬天軍對付羅泰,完全當自己率領軍隊,和另一隊勁旅打仗,而羅泰則在心中,將之比喻為一場激烈的拳賽,如果為拳賽而言,他又捱了馬天軍的一拳。<br /><br />  馬天軍帶著笑,望定了羅泰,羅泰的氣息有點急促,道:「那麼說來,你不是很狡猾麼?」<br /><br />  這已經是拳術中的下乘了,等於是在無法可施的情形下,伸指去戮對方的眼睛一樣,完全失了君子的風度,然而馬天軍哈哈笑著,輕描淡寫地反擊了過來:「羅先生,請問,包括你在內,這世界上,誰是誠實的呢?」<br /><br />  羅奈真的感到狼狽了,他重重揮出一拳:「馬先生,儘管世界上的人都不是誠實的,但是也不是所有人全在販賣毒品,毒害世人的。」<br /><br />  馬天軍的面肉,抽動了一下,他感到對方組成了一支尖兵,向自己的陣地,直插了進來,他神情一樣淡然,道:「羅先生,雖然你的身份特殊,可是口頭上的誹謗,你的上司,一樣救不了你。」<br /><br />  看著羅泰的神情,馬天軍有消滅了對方尖兵的愉快。<br /><br />  羅泰的每一招攻勢,都被對方架了開來,他有點不知該如何出拳才好了,馬天軍已經很明顯地暗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也不必要隱瞞下去了。<br /><br />  羅泰直視著馬天軍,道:「你下手早,我們的兩個線人,本來可以證明你的行為的。」<br /><br />  馬天軍勝利地笑了起來,羅泰更感到狼狽,馬天軍雙手在座椅的扶手上拍著,道:「我想,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結束了!」<br /><br />  羅泰有點狼狽地站了起來,憤然道:「看來,你好像覺得很快樂!」<br /><br />  馬天軍仰著頭,道:「當然快樂,我的事業成功,保護自己很有力,想佔便宜的人,又得不到什麼,那我還不值得高興麼?」<br /><br />  羅泰的濃眉打著結,就在這時,羅泰的神情,看來有點兇惡,而且他的語氣,也是狼狽的,他道:「我看不出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敢承認的人,心中會有什麼快樂,我看這樣的人,心中只應該有內疚和痛苦。」<br /><br />  馬天軍的臉色陡地變了,就像是陣地上的防線,突然被突如其來的敵人衝破一樣,他一下子就退到了指揮部的核心,沒有別的地方可去。<br /><br />  而在這時候,他絕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的指揮中心竟然是如此薄弱的。<br /><br />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還夠鎮定,他冷冷地道:「那只不過是你的想法,羅先生!」<br /><br />  羅泰看得出,自己這一拳,打得對方很重,他在考慮是不是要趁勝追擊,馬天軍可能在刺激下老羞成怒,對他不利,也有可能在刺激下,使他獲得意外的資料,羅泰立時決定繼續出擊,他發出連聲冷笑,道:「是我的想法?馬先生,那麼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是怎樣,同時,想知道原因是什麼,你不是不關心美麗,你一直想使她過最好的生活,可是你卻躲在黑暗裏,不敢走出來,結果,美麗所過的,是最悲慘的生活!」<br /><br />  當羅泰的話講到一半之際,馬天軍已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拳,額上的青筋也現了出來,在那一剎間,羅泰真以為他要揮拳相向,或者是高聲呼叫打手進來了。<br /><br />  可是馬天軍畢竟是老手了,他的神態,在一剎那之間,變得極度鎮定,接近冷酷,他的語調也是冰冷的,道:「羅先生,那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好像和你的任務,也沒有什麼關係,你請便吧!」<br /><br />  羅泰怔了一怔,要是他就這樣走了,他就算白來了。<br /><br />  羅泰非但沒有走的意思,反倒踏前一步,盯住了馬天軍,道:「馬先生,你大概做了一筆大生意,四個來自各地的買家,他們要了你多少貨?」<br /><br />  馬天軍的聲音更冷,昂著頭,道:「有這個必要答覆你這個愚蠢的問題?」<br /><br />  他在說了這句話之後,陡地提高了聲音,道:「走!」<br /><br />  羅泰感到自己無法再待下去了,他轉身,向門口走去,當他背對著馬天軍的時候,他可以聽得馬天軍正在沉重的喘息著,馬天軍甚至不願當著他的敵人喘氣!羅泰倏地轉過身來,笑了笑,道:「這次來拜訪你,總算有不少收穫,至少,我可以向美麗交差了,因為我已找出她的父親是誰。」<br /><br />  馬天軍的臉色又陡地變了,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很久還未曾恢復原狀,羅泰發出了勝利者才有的笑聲,他知道,剛才那一拳,才算是真正擊中了馬天軍的要害,馬天軍一直瞞隱著這個父女關係,真正的原因是為了什麼,羅泰當然不知道,但有一點,羅泰可以肯定的是,馬天軍不願意這關係公開,更不願意讓美麗知道,<br /><br />  而現在,羅泰就掌握了這一點,看來,馬天軍的神色一直沒有恢復原狀,他發出了幾下乾笑聲,道:「揭露人家的隱私,是很下流的事情!」<br /><br />  羅泰「哈哈」笑了起來,道:「正如你所說,馬先生,連你在內,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上流的呢?」<br /><br />  馬天軍坐了下來,手在臉上按撫著,他現出疲倦的神色來,道:「羅先生,我不想讓美麗知道誰是她的父親。」<br /><br />  羅泰道:「可是美麗卻希望知道她的身世。」<br /><br />  馬天軍揮著手,道:「這件事,她遲早會知道的,不過我還要再做安排,安排到適當的時機再說,而且,不需要警務人員代勞。」<br /><br />  羅泰冷冷地道:「如果她向警務人員求助呢?她至少要知道自己姓什麼。」<br /><br />  馬天軍又霍地站了起來,他的神態,看來又變得威嚴,疾聲道:「別再說了,什麼條件,你才肯不說!」<br /><br />  羅泰停了半晌,才道:「條件可能太苛刻了,不過,也不算是什麼,我要金三角集團,就是你控制的那個組織的全部資料。」<br /><br />  馬天軍陡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是爆炸性的,是突如其來爆發的,連羅泰也為之愕然。<br /><br />  ※※※<br /><br />  曾沙一直躲在圍牆外路邊的樹叢中,他看到羅泰進去,時間慢慢的過去,他越來越著急。接著,他看到一架車疾馳出來,車上是一個臉上帶著傷痕,神情極其陰森可怖的男人,那是一個不論在什麼情形下,見過一眼就不會令人忘記的人,甚至於只要聽人說起過這個人,也一樣不容易忘記,曾沙一看到他,立時就想起了羅泰曾說過的那個危險的人物,殺手!<br /><br />  曾沙雙手緊緊地握著拳,他絕不是一個應變快捷的人,叫他自己出主意,決定自己的行動,也是十分困難的事,他所擅長的,是如何揮拳──如何使自己擊出的拳,能發揮最大的力量!<br /><br />  要是羅泰在就好了,曾沙的心中很焦急,他緊握著雙拳之中的手心在冒汗,羅泰進去了那麼久,為什麼還不出來呢?可是如果羅泰遭遇了什麼危險,為什麼對方主要的殺手,竟然會突然離去呢?<br /><br />  曾沙無法想得通這些,而章強所駕的車,去勢又十分快,轉眼之間,只看到車子尾燈閃耀的紅光。在那一剎那間,曾沙陡地有了決定,跟著那殺手,看他到什麼地方去。<br /><br />  曾沙迅速地奔出了灌木叢,奔向他的車子,他作了這樣的決定,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對,但是他等得實在太久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又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br /><br />  他駕著車追上去,開始的時候,他根本看不見章強的車子,但漸漸地,當他的車速,使得坐在車上的人,幾乎有飛起來的感覺之際,他又可以看到章強的車子了,然後,他保持著一定的速度。<br /><br />  曾沙的心情很緊張,他寧願應付十場拳賽,也不願意應付一場這樣的追逐,因為那是全沒把握,全然不知道結果的事!<br /><br />  市區的燈光,漸漸接近,等到車子一先一後進入市區之際,曾沙突然有一個感覺,他不是在追逐前面的車子,而像是自己在行駛著。<br /><br />  曾沙在開始有這種感覺之際,還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接著,他就明白了!車子正在極其熟悉的街道上行駛著,只要再向前駛去,向左轉,再轉進一條僻靜的小徑,那就是美麗的家!那殺手是駛到美麗那裏去!<br /><br />  曾沙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他心中在叫著:不!不要到美麗的家去。可是,車子向左,轉進了一條支路,接著,又駛進了那僻靜的小徑!</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金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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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仍然是在那個警官的辦公室中,羅泰看著一張一張的幻燈片,一共是五款,那警官解釋著通過幻燈機放大了的人像,一個是義大利黑社會頭子,一個是日本最大販毒組織的首領,一個來自越南,專在駐越美軍中推銷毒品的積犯,另一個,則是看來很年輕的美國人,但是根據資料,這個年輕的美國人,已經掌握了美國東岸的毒品推銷網,勢力還在不斷地擴展。

  最後一個,是神態很威嚴的中年人,兩鬢已然斑白,可是還可以看得出,他的體格十分的強壯,他臉上的皺紋,表示他經歷過許多苦難,而他臉上的那種神情,更表示他還可以再經受任何苦難。

  警官的最後解釋是:這個人,叫馬天軍,曾經是一個將軍,他的部隊,在失敗之後,還保存了近兩萬人,退到了金三角地區。

  那警官最後道:「這四個人,和馬天軍在曼谷會過面,現在又走了!」

  羅泰有點疑惑地道:「證據不足?」

  那警官苦笑了起來,道:「不是不足,簡直是一點也沒有,馬天軍有著龐大的事業,完全合法經營,是工商界的重要人物,而且,和政府政要,有著很好的私人友誼。」

  那年輕的警官,在說到「私人友誼」時,特地加重了語氣,來表示他心中的不滿,羅泰自然明白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只是聳了聳肩。

  那警官繼續道:「那四個人,也有完全合格的證件,和正當的入境理由,他們一入境,就有人跟踪他們,不過馬天軍這個人──」

  羅泰直了直身子,道:「怎麼樣?」

  那警官笑了一下,道:「如果不是這四個人住在他的別墅中,我們根本未曾懷疑過他和毒品有關係。」

  羅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當然,金三角集團的觸角,能夠伸展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那自然不是偶然的事,沒有一個極嚴密的組織,是控制不了的。」

  警官望著羅泰,道:「你的意思,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

  羅泰是逐字地說出他的意見來的,他道:「一個封閉式的軍隊組織,金三角集團就是這樣的一個組織,這個組織,沒有新加入的成員,所有的成員,全是首領原來的部下,和原來部下的下一代,這是世界上最嚴密的組織!」

  警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我們還用遠距離攝影機,攝到了一個人,不過攝得不很清楚。」

  警官說著,又再按了一下幻燈機的掣,牆上現出了一個人,羅泰陡地站起來。

  那幅照片,是攝影拙劣之極的作品,被攝影的那人,在整幅的玻璃門之後,玻璃上的反光,使那人的樣子,完全看不清楚,可是那人的手,卻可以看得清楚,那是一隻奇特的手,食指和中指直伸著。

  羅泰就是為了那隻手,而陡地站起來的,他絕無法忘記他在神廟中,遇到那個姓章的,而姓章的在和他動手之際,拉下了皮套,現出了代替他手指的那兩柄利刀的情形。

  羅泰沉聲道:「是他!」

  警官道:「不錯,是他,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現在正在馬天軍的家裏,你不致於認為他會是去行刺馬天軍的吧!那麼,又是為了什麼?」

  羅泰走向前去,手按在牆上,當他走近去時,那隻雙指伸直的手,恰好映在他胸口,羅泰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了一步。

  羅泰的聲音,決不能說是鎮定的,他道:「很簡單,他根本是馬天軍的手下,我認為馬天軍就算不是金三角集團的最高首腦,也一定是極其重要的人物。」

  警官苦笑著,搖著頭,羅泰知道他心中的為難,拍著那警官的肩膀,道:「你可以不必為難,暫時先由我一個人來處理!」

  警官有點激動地叫了起來,道:「你一個人是絕無法對付這樣的組織的!」

  羅泰搖頭道:「這個組織,可能是無懈可擊的,但是我現在,並不是對付這個組織,我只是對付馬天軍這個人,馬天軍是人,任何人,不論他多麼堅強,總是有弱點的,我想你也同意這一點的吧。」

  警官笑了一下道:「我羨慕你!」

  羅泰攤了攤手,他的工作是極其危險的,居然還能引起別人的羨慕,這一點,連他也有點不能理解。

  那警官又關心地問道:「你準備怎麼開始?」

  羅泰道:「我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但是我會先去找曾沙,他可以幫助我,你不是說馬天軍的表面身份,是一個成功的工商業家麼?我可以循他的表面身份,先去找一找他,還有──」

  羅泰講到這裏,停了一停,又道:「還有那個美麗,她究竟和金三角集團,有什麼特殊關係呢?」

  那警官苦笑起來道:「誰知道呢?祝你成功!」

  羅泰的心情也很沉重,怎麼開始,他自己也不知道。陽光很猛烈,柏油馬路在陽光下,閃得眼睛也睜不大,羅泰瞇著眼,大踏步向前走著。事情到現在,好像已經有了一點眉目了──事情的眉目,本來就是很清楚的,可是自從他來到了曼谷之後,事情反倒糊塗了,焦點是在美麗的身上。

  然而直到現在,美麗和金三角集團,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神秘關係,羅泰還是無法估計。

  當羅泰大踏步向前走著的時候,他心中在想:自己在美麗的身上,是不是花了太多的心力?如果撇開她完全不理,事情是不是會比較好一點,譬如說,直接去見馬天軍,直接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羅泰苦笑了起來,多年來的警務工作,使他知道,就算面對面地和馬天軍在一起,也是沒有用的,就算他明知道馬天軍是金三角集團的首腦,他有什麼證據?他沒有任何證據!

  羅泰嘆了一聲,他已經轉進了那條酒吧林立的街道,這條街有一個特點,夜晚看來像白天,但是在白天,看來卻有點像夜晚,街上的人,都有一種懶洋洋地,毫不起勁的神情,而且,每個人的臉色,看來全是蒼白的。

  羅泰推著酒吧的門,走進去,酒保和幾個老年的吧女,立時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望著他,羅泰直向內走去,在通向內室的門口,才停了一停,大聲的叫道:「曾沙!」

  酒保急急走了過來,在羅泰的身後站定,他聲音有點急促,道:「老闆喝了一夜酒,醉了,他醉了之後,脾氣不好,你──」羅泰轉過身,伸手在酒保的肩頭,輕輕拍了一下,道:「我見過他脾氣最不好的時候,你放心!」

  酒保現出了疑惑的神色來,沒有再出聲,羅泰繼續向前走去,那是一條光線很黯淡的走廊,他一面向前走,一面又叫道:「曾沙!」

  一扇門,陡地「砰」一聲,打了開來,猩猩一樣的曾沙,身子搖晃著,走了出來。

  當曾沙的身子,不規則的晃動之際,使他看來,更像是一頭猩猩,羅泰略呆了一呆,曾沙的右拳,抵在牆上,身子站定,抬起頭來。

  曾沙的臉,佈滿了汗珠,看來很可怕,他滿是紅絲的雙眼,盯住了羅泰,只說了一個字:「滾!」

  羅泰呆了一呆,向前走去,道:「曾沙,是我!」

  曾沙陡地大叫了起來:「滾!」隨著那一下叫喚,他已經一拳向羅泰,擊了過來。那一拳,帶著拳風,粗大的拳頭直伸了過來,著實令得羅泰吃了一驚,因為他看得出,那是致命的一擊,是曾沙使出全力的一拳。

  然而,羅泰也立時看出,曾沙在打出這一拳的時候,他雙腿並不是緊釘在地上,而是腳步虛浮的,腳步虛浮的拳,就算每一拳,有超過兩百磅的力量,都一樣是虛浮的,羅泰只是身子略略一側,伸手在曾沙的手臂上,輕輕撥了一下,曾沙的身子,便立時一個半旋,他打出的那一拳,也改了方向,「蓬」地一聲,擊在一扇門上。

  那一拳,畢竟還是有著驚人的力量的,一拳擊在門上,「嘩啦」一聲響,門板破裂,曾沙的整個拳頭,連著他的手臂,陷進了門中。

  曾沙掙了一掙,未能將拳頭拔出來,突然之間,他放棄了掙扎,「咚」地一聲,額頭重重撞在門上,接著,最令羅泰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曾沙在將前額抵在門上之後,竟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真是令羅泰感到手足無措的事,曾沙的哭聲,是如此之難聽,他在哭泣的樣子,又是如此之難看,但是他的確是在哭著。

  羅泰從來也未曾見過曾沙哭泣,他連想也想不到曾沙竟然也會哭,他真是不知所措了。

  幸而,曾沙立時抬起頭來,仍然抽噎著,這時羅泰有了講話的機會,他問道:「曾沙,怎麼啦?」

  曾沙用力拉起了拳頭來,拳頭又伸到了羅泰的面前,這一次羅泰只是輕輕接住了他的拳頭,曾沙的拳頭,硬得像鐵一樣,這雙拳頭,在拳台上,不知曾贏過多少喝采聲,也擊倒過不知多少對手。

  然而這時,羅泰卻發現,在這對拳頭之後,曾沙的心靈,卻脆弱得像棉花一樣。

  羅泰輕托著他的拳頭,又道:「曾沙,怎麼啦?」

  曾沙的面肉抽動了幾下,道:「她──她從來也沒有讓我──這麼晚和她一起進屋子去過,我認識她已經幾年了,而你──認識她不過幾天!」

  羅泰怔了一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替曾沙難過,但是他卻實在無法幫助曾沙,他知道,只有使曾沙現在就開始絕望,以後才不會更痛苦。

  他仍然接著曾沙的拳頭,緩緩地道:「曾沙,你不會有結果的,美麗永遠不會愛你!」

  曾沙的拳頭捏得極緊,以致他的指節骨,發出「咯咯」的聲響來,他面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抽緊。

  曾沙的嘴角向上牽動著,終於自他的口中迸出了極其憤懣的聲音來,叫道:「為什麼?因為我醜陋?因為我是一個粗人?因為我下流?」

  羅泰的聲音很鎮定,道:「或許是因為這些,或許什麼也不因為,曾沙,你喜歡一個人,是你的事,絕不能因此叫這個人也喜歡你!」

  曾沙的全身抽得更緊,在他臉上所現出的那種深刻的痛苦,真使羅泰想將他當作小孩一樣,緊緊抱住他,曾沙陡地收回拳,轉過身去,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可是他卻盡力使自己的身子,挺得筆直,他道:「我知道,我早知道這一點,我可以忍受一切,可是我不能忍受我的好朋友,他……他……」

  羅泰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他道:「曾沙,當時你為什麼不上前來叫我一聲?」

  曾沙陡地轉回身來,滿是紅絲的眼,盯住了羅泰。羅泰繼續道:「如果你叫我一聲的話,你就會發現我受了傷,而且是死裏逃生!」

  曾沙的眼睛睜得很大,他的口同樣也張得很大,好一會,他仍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而在這一段時間中,羅泰卻不斷地說著。

  等到羅泰將經過的情形說完,曾沙才自喉間,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響來,羅泰扶著他,走進了他的房間中,自壁間拉出一張床,扶著他在床上躺了下來。

  羅泰望著曾沙,苦笑道:「本來,我想請你幫忙,但現在看來,你不能做任何事。」

  曾沙的身子,像是裝了彈簧一樣,突然彈了起來,叫道:「我能做任何事!」

  羅泰笑了起來,曾沙也笑了起來,羅泰順手拿起一瓶酒,對著瓶口,連喝了六七口,道:「那麼,就站起來,將自己弄乾淨些,我們要立即開始工作。」

  曾沙又彈直了身子,當他「將自己弄乾淨」了之後,看來神智已經很清醒了。羅泰再將自己所想的,對他講了一遍,才道:「我們還是從美麗著手,我去做比較細緻的工作,到她曾受託付的幼兒院中去,而你,從她目前生活的範圍中,去查她的熟人,和一切與她有連繫的人。」

  曾沙神情嚴肅地點著頭。

  羅泰沉聲道:「記得,我們在做的事,看來是輕描淡寫的,但是背後蘊藏著重大的危機,關係著向全世界推銷毒品的一個大黑幫,你要小心!」

  羅泰的所謂「細緻的工作」,實在是很乏味的,發了黃的檔案,再被翻出來,是一件人人都討厭的工作,儘管羅泰說盡了好話,可是他所遇到的,一樣是冰冷的臉色,不過,羅泰有一個好處,他既然決定了要從這裏開始,那麼,不論事情多麼乏味,他仍然要繼續下去。醫院中幾乎沒有什麼線索,幼兒院裏也沒有,只有美麗曾讀過的那家貴族化小學,是教會主辦的,存有相當完善的資料,美麗在這家小學,過了六年。

  在這六年中,每年都有巨額的金錢,供她生活,不但如此,還有更多數目的金錢,以美麗的名義,捐贈給教會。看來,支持美麗生活的,像是一整座金鑛。

  檔案中對每一筆錢的數目,都記得很詳盡,而令得羅泰大喜欲狂的是,其中有一張數額十分巨大的支票,或許是因為金額太巨大了,所以支票有影印本保存了下來,那支票上的簽名,字跡很潦草,完全看不清楚,可是單從筆跡字形的觀點而論,簽名者一定是一個充滿野心,有著極大權勢的人。

  看到了這個簽名,羅泰不禁想起那警官的話來,那警官曾說,美麗可能是一個大人物的私生女,這個大人物的名字,講出來會嚇人一跳!

  毫無疑問,那種筆跡簽名的人,不可能是一個小人物,這個簽名,這張支票,應該是最重要的線索了。

  羅泰記下了支票的日期、號碼,又用小型攝影機,攝下了支票的幾個部分和全部,一小時之後,他到了那家銀行,坐在這家銀行的副總裁室中。

  當他說明了來意之後,副總裁的神色很難看,道:「十多年前的一張支票,羅先生,這已經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了,真對不起!」

  羅泰不等他講出「我們不能給你幫助」,就搶著道:「這不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而是極重要的事!」

  副總裁冷冷地道:「先生,警方不能強迫我們透露客戶的秘密,而且如你所說,這張支票,是捐贈給教會的,我想不出其間有什麼地方,要驚動警方!」羅泰苦笑了一下,他無法和對方詳細解釋,但是他卻必須堅持下去,他道:「我一定要知道這個存戶有關的一切,如果你認為我一個人來沒有用的話,我可以透過更有力的機構來完成這件事。」

  也許是羅泰堅決的神情,使得副總裁感到這件事是不可以推得過去的,是以他一面皺著眉,一面按下了對講機的掣,對她的女秘書,發出一連串的命令。

  聽著副總裁發出那一連串的命令,羅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可以有結果了,答案快來了。

  女秘書在十分鐘之後,拿著文件夾,走了進來,將文件夾放在桌上,立時也退了出去,副總裁打開文件夾,道:「這個戶頭,早已關閉了。」

  羅泰伸出手,道:「讓我看一看!」

  副總裁將文件夾推向羅泰,羅泰翻看著文件,他感到極度失望,這個戶頭,以一筆巨大的金額開戶,而開戶的這筆錢,是一張自瑞士銀行來的本票。和本票一起到達的,是一個簽字式,就憑這個簽字,可以支款,而最後一筆款項,也在五年前支付,這個戶頭就關閉了。

  那個簽字式,就是羅泰在支票上看到的那個,本來,羅泰以為至少可以知道這個戶頭名字,就算是化名或者假名都好。

  但是他卻連這點也得不到,如果說他真有了什麼結果的話,那麼,唯一的收穫,就是知道了這筆錢是從瑞士來的,而支持美麗生活的費用的來源,和瑞士的銀行,有著連繫,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而和瑞士銀行有聯繫的人,實在太多了,二次世界大戰後漏網的戰犯,各國獨裁者的私囊,以及許多來歷不明的錢,全在那裏,得到安全的保管,要瑞士銀行透露存戶的秘密,比要石頭開口說話還難。

  羅泰嘆了一聲,站了起來,說了一聲對不起,離開了這家銀行。

  他又到了那警官的辦公室中,先在沙發上躺了下來,等著照片的放大沖洗,半小時後,就有了結果,當那警官,看到了那個放大的簽字時,他的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連臉都脹紅了。

  羅泰連忙跳了起來,他知道,這次真的有結果了!

  警官抬起頭來,用急促的聲調,說出了三個字來:「馬天軍!」

  羅泰直來到桌前,道:「你可以肯定嗎?」

  警官道:「可以肯定,這是馬天軍許多簽名式的一個,我們曾經搜集過他的簽名式,作為研究之用,這個簽名發現的次數相當少,大多數用來簽發支票,作為慈善的用途。」

  警官抬頭看著羅泰,道:「可是那實在沒有任何作用。」

  羅泰點頭,表示同意那警官的說法,但是他又道:「在法律上,這個發現一點用處也沒有,但是在馬天軍心靈的秘密上,我們的這個發現,卻是一個極深的陷阱。」

  警官望著羅泰,帶著不解的神色,道:「你的意思,是說──」

  羅泰揮著手,道:「我是說,馬天軍和這位美麗小姐,有著特殊的關係!」

  警官立時道:「那只是一種推測,如果馬天軍是組織的首腦,那也可以說,美麗和這組織,有特殊的關係,事實上,我們早知道金三角集團,不斷地在供給美麗錢,這不算是新發現。」

  羅泰沉聲道:「那不同,這一次,我們有了確切的證據,同時,也間接證明了馬天軍和章強的關係,這樣,在我面對馬天軍的時候,那就可以有很多對付的方法了。」

  警官有點吃驚,道:「你準備去見馬天軍?」

  羅泰點頭道:「是!」

  警官做著手勢,道:「羅泰,我提醒你一點,馬天軍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他和各方面的交情都十分好,如果你的行動稍微魯莽一點的話,那麼,唯一的結果,就是你接到限時離開曼谷的通知!到時,執行你離境的人可能就是我,我實在不願意有這樣的情形發生。」

  羅泰點著頭,道:「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我只不過想查探事實的真相,不想惹事。」

  警官望著羅泰,道:「什麼真相?你想阻止金三角集團的販毒行為,還是想弄明白美麗的身世?」

  羅泰偏過頭去,避過了警官的目光,這個問題,連他自己也答不上來,他現在,究竟是為了什麼在忙碌著呢?是為了公事?要弄明白美麗的身世,也可以說,是為了私事,但是,真的完全是為公事麼?

  羅泰有點神情迷惘地笑了起來,轉過身,慢慢向外走去,一直來到那幢現代化大廈的門口,他仍然帶著迷惘的神情,因為他心中對這個問題,還是沒有答案。

  要見馬天軍,比羅泰想像之中,更困難得多,就算要見一個國家元首,也不過如此了,在總秘書處中,羅泰足足等了大半小時,看著秘書處的工作人員,和各方面聯絡,羅泰的要求是,立即見馬天軍!可是他得到的答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要見馬董事長,你得留下姓名、來歷、地址、聯絡電話、請見原因,等候通知。羅泰辦妥了這些手續,填了一張詳細的表格,又等了二十分鐘,才有了結果。結果是:七天之後,上午十一時二十分到三十分,馬董事長,可以接見他十分鐘。羅泰沒有說什麼,道了謝,離開了那龐大的機構,他之所以不提任何抗議,是因為他的心中,另有打算。

  羅泰又和曾沙會面的時候,曾沙一臉疲倦的神色,天色也黑了下來。曾沙一點結果也沒有,羅泰將自己的努力講給他聽,也將求見馬天軍的經過講了一遍,曾沙「哼」地一聲,道:「有那麼多囉嗦,我們到他的家去,馬上就可以見到他!」

  羅泰笑了起來,這正是他心中早已定下的主意,他伸了一個懶腰,道:「我要請你幫我,引開一些守衛,好讓我闖進去呀!」

  曾沙雙拳互擊著,道:「那算是什麼,小事一件!」

  羅泰望著曾沙,心中忽然有點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將曾沙拉進這樣一件危險的事情中來。他呆了片刻,才道:「曾沙,小心一個姓章的人,他的兩根手指,是兩柄鋒利的小刀,我不想你有什麼意外。」

  曾沙的聲音變得很平靜,平靜得使羅泰感到意外,也感到有點心寒,曾沙道:「意外?沒有什麼是意外,我還有什麼意外?」

  羅泰握了握曾沙的手臂,道:「我們還可以休息一會,不必那麼早去!」

  曾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交叉著,枕在後腦上,躺了下來,在他的房間中,也隱約可以聽到酒吧中傳來的音樂聲和吵鬧聲,可是曾沙卻像什麼也沒聽到,一個翻身,順手取過一瓶烈酒來,又灌進喉嚨去。

  羅泰伸手,將酒瓶搶了過來,曾沙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越笑越是大聲,突然之間,他止住了笑聲,道:「你想美麗和馬天軍有什麼關係?」

  羅泰的回答很簡單,道:「父女!」

  曾沙像是嚇了一跳,立時坐了起來,以一種極奇異的神色,望著羅泰,半晌才道:「你……憑什麼說得這樣肯定?」

  羅泰道:「很簡單,因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關係,可以令馬天軍一直那樣照顧美麗!」

  曾沙叫了起來,道:「你認為他在照顧美麗?他只知道拿錢出來,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見面,天下哪有這樣的父親?」

  羅泰沉聲道:「有的,馬天軍就是這樣的父親,不管你怎麼想,我認為,如果美麗是馬天軍的女兒,而馬天軍又這樣處理父女之間的關係,那證明馬天軍的內心,有著極度的內疚感,這可能是他致命的弱點!」

  曾沙一臉不明白的神情,是的,要曾沙了解羅泰的話,那真不是容易的事,而羅泰也顯然不願意再多說下去了!

  ※※※

  馬天軍坐在舒適的安樂椅上,伸手在臉上按撫著。他感到很疲倦,那是一種由心靈的空虛透出來的,任何休息和享受都無法補救的疲倦。

  這種疲倦,的確是由於心中的極度空虛所造成的,每當馬天軍有這樣感覺之際,他總是閉上眼睛,回想著過去的情形。照說,戰場上生死俄頃的經過,在他的記憶之中,應該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但是在他的回憶之中,大多數經歷,都十分糢糊,或許,那是由於當時他的神經根本是麻木的緣故,在槍林彈雨中衝鋒,當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聲落下時,立即臥倒,那幾乎已是一種本能的反應了。本能的反應是不會留下太多記憶的。

  每當馬天軍想回憶一下過去情形之際,他所想到的,反而是他很不願想的事。

  他手撫著臉,在醫院的走廊上來回踱著步,嬰兒的啼叫聲自醫院的四面八方傳來。馬天軍聽過上萬人在絕望時的號哭,他從來只以為哭泣代表死亡的接近,從來也未曾想到過,哭也代表著生命誕生。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當馬天軍一看到由護士手中抱著,面上的皮又紅又皺的那個小女嬰,在起勁地哭著那一剎間,他就突然想到了「美麗」這個名字,她應該叫美麗。

  其實,沒有一個初出世的嬰孩是美麗的,但是在父母的眼中看來,每一個初出生的嬰孩,都是美麗的,這個小女嬰,就一直叫著美麗,直到現在。

  馬天軍也清楚地記得,他接著看到的,是一張極度蒼白的臉,即使那張臉是如此蒼白,如此憔悴,馬天軍也願意長久與之相對,然而就在美麗出世之後半天,產婦就逝世了。馬天軍幾乎無法回憶他和妻子有過多少時間相處的,他們在烽火連天的歲月中相逢、結婚,他們多麼想有一天平靜日子,只要有一天,就像現在那樣,並排躺著,什麼也不說,只是平平靜靜地躺著。

  然而,他們一天這樣的日子都沒有,一直是打仗、撤退,打仗、撤退,從結婚一直到最後永遠分手。

  馬天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他實在不願再想下去,而那一陣向他走來的腳步聲,也不容得他再想下去了。他睜開眼來,章強站在他的身前,神情很異樣,道:「那傢伙來了!」

  馬天軍揚了揚眉,除了揚眉之外,他全身動也沒有動,雖然他在章強的神情上,已經可以看出,事情很不尋常。他只是淡淡地問道:「什麼人來了?」

  章強的身子挺得很直,道:「那個人,曾和我動過手的那個!」

  馬天軍直了直身子,皺著眉,道:「羅泰!」

  章強像是很有感慨地道:「羅泰!」

  馬天軍站了起來,羅泰曾到他名義上主持的商業機構去求見,他早已知道了,要是他控制的組織,不是那廢嚴密的話,這個組織絕不能生存到今天,更不能令得全世界的警務人員都束手無策,整個組織就像是一個人體,而馬天軍就是主宰人體一切活動的大腦,他手下的每一個地位微不足道的小職員,全是這個人體的組成細胞,一有活動,大腦就可以知道。

  馬天軍只想了極短的時間,就道:「他現在──」

  章強立時接上去,道:「他在門外,自己報了姓名,要見師長!」

  馬天軍又坐了下來,他的聲音,也由剛才的略為緊張,而變得聽來十分平淡,他道:「去告訴他,我家居不見客,叫他照秘書的安排時間來見我!」

  章強先答應了一聲:「是!」接著又道:「師長,我說過了,可是他堅持要見你,他說,有重要的事,和美麗小姐有關,要對你陳述!」

  馬天軍震動了一下,美麗!

  那個紅色面皮起皺的小女嬰,起勁地哭著,為了生命誕生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哀,而哭著的小女嬰!那個學步時搖搖晃晃,發出尖呼聲的小女孩,那個拖著長辮的少女,直到現在,那個風姿綽約的歌星,美麗,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的女兒!

  馬天軍立時感覺到,羅泰和以前他曾應付過的,他需要應付的人完全不同,羅泰與眾不同的一點是,羅泰已找到了他的弱點!

  要是敵人已經找到了你的弱點,那麼,最好的對付辦法,就是將這個弱點立時保護起來,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一句話已在馬天軍的喉際打著轉,幾乎要講出來了。

  那句話是:「不論是有關什麼人的事,都按照秘書安排的時間來見我!」

  可是,弱點畢竟是弱點,要是他這句話能說出口的話,那麼,也就不成其為弱點了,他低嘆了一聲,又伸手在臉上撫按著,道:「好吧,請他進來!」

  章強有點奇怪地望著馬天軍,章強的心裏在想:師長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論什麼事,都是由他來安排的,任何人不能勉強他去做什麼和安排他做什麼。然而,現在,他卻要見羅泰了!這究竟是羅泰這個人的力量呢,還是羅泰那句話的力量?

  章強一面在想著,一面又答應了一聲「是」,然後,他才沉聲道:「師長,這個人可能是警探!」

  馬天軍並不望向章強,道:「他不是可能是警探,他根本就是警探,自從你報告和他動過手之後,我已吩咐搜集他的資料,也知道他遲早會來找我,你不必大驚小怪,我會應付他。」

  章強道:「師長,要是他是警探,那我們──」

  馬天軍攤開雙手,道:「我們怎麼樣?我們在這裏,有什麼問題?就算在這裏有問題,我們和別人不同,還有地方可以退藏,我們就是從那地方掙扎出來的。」

  章強笑了起來,雖然事情有點異常,但師長還是那麼鎮定,事情絕對會順利的,這是多少年來,深藏在章強心底的信念。

  章強向馬天軍行了一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章強一走出去,馬天軍的神色就凝重了起來,他在迅速地轉著念,一個已知道了自己弱點的敵人,是最難應付的敵人,首先得知道,他對自己的弱點,究竟知道了多少。

  現在,這是無法估計的,必須面對面才能決定,馬天軍忽然感到有一絲寒意,那是很不祥的預兆,在戰場上多次失敗之前,總有這樣感覺。

  然而現在,他是沒有理由會失敗的,他的基礎那麼穩固,組織如此龐大,他應付過各種各樣的警探,有的警探,明明知道他在做什麼,可是也只好瞪著眼望著他,無可奈何。現在,會有什麼事?

  馬天軍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充滿自信的笑容來,他那種笑容,來得正是時候,因為腳步聲自遠而近地傳來,他看到,羅泰進來了。

  羅泰是一個人進來的,馬天軍立時發現,羅泰的臉上,也同樣浮著充滿信心的笑容,而且,憑他的經驗,可以知道,這種笑容,是很難假裝的。

  馬天軍更知道,章強很善於叫新來的、懷有敵意的人知道他是在險境中,羅泰在進來之後,見到他之前,一定已很明白這一點,而他的臉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笑容,這證明這個人,可能比他想像之中,更難應付。

  馬天軍並沒有站起來,他銳利的目光,緊盯著羅泰,他也必須找出羅泰的弱點來,這樣,和羅泰單獨相對,才能勢均力敵。

  然而,馬天軍立即發現,羅泰向前走來的時候,樣子完全像是一頭蓄滿了勁力的豹子,他對四周圍名貴、新奇的陳設,完全不多看一眼,只是看著馬天軍,他的那種眼光好像說:我已經認定目標了,你別想用任何方法,使我轉移目標。

  像兩軍對壘,大戰就要開始前,戰場上照例是十分沉靜一樣,羅泰在馬天軍的身前站定,雙方互望著,誰也不出聲,然後,才是馬天軍的聲音,道:「羅先生,請坐,你這樣來見我,不是太過冒昧一點麼?」

  羅泰坐了下來,坦然道:「是的,可是,要不是我知道你一定會見我,我也不會來。」

  馬天軍嘿嘿地乾笑起來,道:「好,你知道我是軍人出身,我喜歡乾脆,有什麼事,你只管說!」

  羅泰的神情,看來也有幾分緊張,但是他的聲音是堅定的,他說道:「馬先生,你不但過去是軍人,現在,由你所掌握的武裝力量,也比普通小國家,強大得多了。」

  馬天軍並不感到如何吃驚,一來,因為羅泰說的是事實,二來,這也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三來,他早已對羅泰有了適當的估計,羅泰是勁敵!

  他又乾笑了一聲,道:「這是無法證明的事!」

  馬天軍的這個回答是很聰明的,雙重意義的回答。他的回答,可以說是在暗示羅泰,你知道了也沒有用,因為你找不到任何證據,也可以說,他是在說,自他所掌握的武裝力量,因為沒有使用的機會,所以,也無法證明是不是比普通的國家更為強大。

  羅泰看來立時領會了馬天軍的意思,他立時笑了起來,道:「還是不要證明的好,再沒有比不明不白的戰爭更令人煩悶的了!」

  馬天軍沉下臉來,道:「羅先生,你想見我的目的,不見得是來和我談這些的吧!」

  羅泰也立時止住了笑聲,道:「是,我是來問一個問題的──」

  羅泰停了一停,在等候馬天軍的反應,可是馬天軍卻只是攤了攤手,示意羅泰繼續說下去,羅泰又道:「請問,美麗小姐,和馬先生你,有什麼關係?」

  馬天軍笑了起來,他這時笑,倒是自然而然地笑,絕不是強裝出來的,因為在那一剎那間,他已想到了應付的辦法!

  羅泰是勁敵,應付勁敵,和應付普通的敵人不同,馬天軍已然在羅泰講話的語氣和神態上,知道羅泰在問出這個問題之際,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那麼,唯一應付的法子,就是照直說,對方一定想不到會得到直接的答案,也就是說,自己佔了主動。

  馬天軍笑了片刻,立時用非常平靜的聲音,道:「這還用問麼?像我這種年紀,不會再對歌女有興趣,美麗是我的女兒,我是他父親!」

  羅泰震動了一下,美麗和馬天軍之間的關係,他是早已推斷到了的,但是他未曾料到的是,馬天軍竟承認得如此之快,他就是藉著自己知道了這一點「秘密」而來的,但是對方既然直截承認了,他所掌握的,就不成為秘密,也根本不能成為武器了。

  羅泰有點不知所措,他開始覺得,自己是低估馬天軍了,他可以說是找到了馬天軍的弱點,可是他卻絕未曾料到,馬天軍的反擊,來得如此有力!

  但是羅泰究竟不是普通人,他表示愕然,只是一剎間的事,他立時笑道:「馬先生,我想這應該是最轟動的新聞了,大富豪和名歌星,竟然是父女!」

  馬天軍淡然笑著,道:「羅先生,你可能沒做過新聞工作,新聞工作也要講證據,現在我對你承認這一點,真等到新聞出來了,我和美麗,都不會承認。」

  馬天軍對付羅泰,完全當自己率領軍隊,和另一隊勁旅打仗,而羅泰則在心中,將之比喻為一場激烈的拳賽,如果為拳賽而言,他又捱了馬天軍的一拳。

  馬天軍帶著笑,望定了羅泰,羅泰的氣息有點急促,道:「那麼說來,你不是很狡猾麼?」

  這已經是拳術中的下乘了,等於是在無法可施的情形下,伸指去戮對方的眼睛一樣,完全失了君子的風度,然而馬天軍哈哈笑著,輕描淡寫地反擊了過來:「羅先生,請問,包括你在內,這世界上,誰是誠實的呢?」

  羅奈真的感到狼狽了,他重重揮出一拳:「馬先生,儘管世界上的人都不是誠實的,但是也不是所有人全在販賣毒品,毒害世人的。」

  馬天軍的面肉,抽動了一下,他感到對方組成了一支尖兵,向自己的陣地,直插了進來,他神情一樣淡然,道:「羅先生,雖然你的身份特殊,可是口頭上的誹謗,你的上司,一樣救不了你。」

  看著羅泰的神情,馬天軍有消滅了對方尖兵的愉快。

  羅泰的每一招攻勢,都被對方架了開來,他有點不知該如何出拳才好了,馬天軍已經很明顯地暗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也不必要隱瞞下去了。

  羅泰直視著馬天軍,道:「你下手早,我們的兩個線人,本來可以證明你的行為的。」

  馬天軍勝利地笑了起來,羅泰更感到狼狽,馬天軍雙手在座椅的扶手上拍著,道:「我想,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結束了!」

  羅泰有點狼狽地站了起來,憤然道:「看來,你好像覺得很快樂!」

  馬天軍仰著頭,道:「當然快樂,我的事業成功,保護自己很有力,想佔便宜的人,又得不到什麼,那我還不值得高興麼?」

  羅泰的濃眉打著結,就在這時,羅泰的神情,看來有點兇惡,而且他的語氣,也是狼狽的,他道:「我看不出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敢承認的人,心中會有什麼快樂,我看這樣的人,心中只應該有內疚和痛苦。」

  馬天軍的臉色陡地變了,就像是陣地上的防線,突然被突如其來的敵人衝破一樣,他一下子就退到了指揮部的核心,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而在這時候,他絕不能讓敵人知道自己的指揮中心竟然是如此薄弱的。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但還夠鎮定,他冷冷地道:「那只不過是你的想法,羅先生!」

  羅泰看得出,自己這一拳,打得對方很重,他在考慮是不是要趁勝追擊,馬天軍可能在刺激下老羞成怒,對他不利,也有可能在刺激下,使他獲得意外的資料,羅泰立時決定繼續出擊,他發出連聲冷笑,道:「是我的想法?馬先生,那麼我想知道你的想法是怎樣,同時,想知道原因是什麼,你不是不關心美麗,你一直想使她過最好的生活,可是你卻躲在黑暗裏,不敢走出來,結果,美麗所過的,是最悲慘的生活!」

  當羅泰的話講到一半之際,馬天軍已站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拳,額上的青筋也現了出來,在那一剎間,羅泰真以為他要揮拳相向,或者是高聲呼叫打手進來了。

  可是馬天軍畢竟是老手了,他的神態,在一剎那之間,變得極度鎮定,接近冷酷,他的語調也是冰冷的,道:「羅先生,那是我自己的事,而且,好像和你的任務,也沒有什麼關係,你請便吧!」

  羅泰怔了一怔,要是他就這樣走了,他就算白來了。

  羅泰非但沒有走的意思,反倒踏前一步,盯住了馬天軍,道:「馬先生,你大概做了一筆大生意,四個來自各地的買家,他們要了你多少貨?」

  馬天軍的聲音更冷,昂著頭,道:「有這個必要答覆你這個愚蠢的問題?」

  他在說了這句話之後,陡地提高了聲音,道:「走!」

  羅泰感到自己無法再待下去了,他轉身,向門口走去,當他背對著馬天軍的時候,他可以聽得馬天軍正在沉重的喘息著,馬天軍甚至不願當著他的敵人喘氣!羅泰倏地轉過身來,笑了笑,道:「這次來拜訪你,總算有不少收穫,至少,我可以向美麗交差了,因為我已找出她的父親是誰。」

  馬天軍的臉色又陡地變了,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很久還未曾恢復原狀,羅泰發出了勝利者才有的笑聲,他知道,剛才那一拳,才算是真正擊中了馬天軍的要害,馬天軍一直瞞隱著這個父女關係,真正的原因是為了什麼,羅泰當然不知道,但有一點,羅泰可以肯定的是,馬天軍不願意這關係公開,更不願意讓美麗知道,

  而現在,羅泰就掌握了這一點,看來,馬天軍的神色一直沒有恢復原狀,他發出了幾下乾笑聲,道:「揭露人家的隱私,是很下流的事情!」

  羅泰「哈哈」笑了起來,道:「正如你所說,馬先生,連你在內,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是上流的呢?」

  馬天軍坐了下來,手在臉上按撫著,他現出疲倦的神色來,道:「羅先生,我不想讓美麗知道誰是她的父親。」

  羅泰道:「可是美麗卻希望知道她的身世。」

  馬天軍揮著手,道:「這件事,她遲早會知道的,不過我還要再做安排,安排到適當的時機再說,而且,不需要警務人員代勞。」

  羅泰冷冷地道:「如果她向警務人員求助呢?她至少要知道自己姓什麼。」

  馬天軍又霍地站了起來,他的神態,看來又變得威嚴,疾聲道:「別再說了,什麼條件,你才肯不說!」

  羅泰停了半晌,才道:「條件可能太苛刻了,不過,也不算是什麼,我要金三角集團,就是你控制的那個組織的全部資料。」

  馬天軍陡地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是爆炸性的,是突如其來爆發的,連羅泰也為之愕然。

  ※※※

  曾沙一直躲在圍牆外路邊的樹叢中,他看到羅泰進去,時間慢慢的過去,他越來越著急。接著,他看到一架車疾馳出來,車上是一個臉上帶著傷痕,神情極其陰森可怖的男人,那是一個不論在什麼情形下,見過一眼就不會令人忘記的人,甚至於只要聽人說起過這個人,也一樣不容易忘記,曾沙一看到他,立時就想起了羅泰曾說過的那個危險的人物,殺手!

  曾沙雙手緊緊地握著拳,他絕不是一個應變快捷的人,叫他自己出主意,決定自己的行動,也是十分困難的事,他所擅長的,是如何揮拳──如何使自己擊出的拳,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要是羅泰在就好了,曾沙的心中很焦急,他緊握著雙拳之中的手心在冒汗,羅泰進去了那麼久,為什麼還不出來呢?可是如果羅泰遭遇了什麼危險,為什麼對方主要的殺手,竟然會突然離去呢?

  曾沙無法想得通這些,而章強所駕的車,去勢又十分快,轉眼之間,只看到車子尾燈閃耀的紅光。在那一剎那間,曾沙陡地有了決定,跟著那殺手,看他到什麼地方去。

  曾沙迅速地奔出了灌木叢,奔向他的車子,他作了這樣的決定,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是不是對,但是他等得實在太久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又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駕著車追上去,開始的時候,他根本看不見章強的車子,但漸漸地,當他的車速,使得坐在車上的人,幾乎有飛起來的感覺之際,他又可以看到章強的車子了,然後,他保持著一定的速度。

  曾沙的心情很緊張,他寧願應付十場拳賽,也不願意應付一場這樣的追逐,因為那是全沒把握,全然不知道結果的事!

  市區的燈光,漸漸接近,等到車子一先一後進入市區之際,曾沙突然有一個感覺,他不是在追逐前面的車子,而像是自己在行駛著。

  曾沙在開始有這種感覺之際,還不明白自己何以會有這樣的感覺,但接著,他就明白了!車子正在極其熟悉的街道上行駛著,只要再向前駛去,向左轉,再轉進一條僻靜的小徑,那就是美麗的家!那殺手是駛到美麗那裏去!

  曾沙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他心中在叫著:不!不要到美麗的家去。可是,車子向左,轉進了一條支路,接著,又駛進了那僻靜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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