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回 寒冰窟裡見奇珍</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回 寒冰窟裡見奇珍</h3><br /><br />  桂華生喜出望外,忙道:「這我可不敢當。」白衣少女道:「佛門之中,世法平等。男皆兄弟,女皆姐妹。何況你我有這段奇逢,兄妹相稱,有何不可。」桂華生道:「那麼說,你是佛門弟子?」白衣少女道:「我們自古以來,都是以佛教治國,舉國崇信,我自然也不例外。」桂華生稍微有點失望,心道:「原來按照她們的教義,異姓兄妹,亦屬尋常。」但聽她「大哥哥」三字叫得如此嬌甜,心中極為舒暢。<br /><br />  只聽得華玉問道:「大哥哥,你是滿清皇帝派來的人嗎?」桂華生道:「不是。」華玉說道:「那你為何肯冒此奇險,闖進魔鬼城中,來與他們作對?」桂華生道:「我是中國人,他們和中國作對,我自然也要與他們作對了。小妹子,你又為什麼要與他們作對?」華玉道:「因為我是尼泊爾人。」桂華生詫道:「那位額爾都王子不正是你們尼泊爾的王子麼?」華玉道:「不錯呀,正是為此,所以我才要趕他們回國。中尼世代交好,兩國皆蒙其福;若然妄動干戈,不但尼泊爾與西藏生靈塗炭,而且一旦兵連禍結,中國所受的災害可能不大,只怕尼泊爾就要因此毀了。」<br /><br />  這一番話說得桂華生肅然起敬,心中想道:「她不但姿容絕世,眼光見識,更令人心折。」佩服之中,卻又有無數疑團:尼泊爾王子為什麼不敢露面見她?她為何遠涉異國,單身到此?難道她早已知道王子的陰謀?那又是怎麼知道的?她年紀輕輕,這身絕世的武功,又是從那裡學來?初初相識,桂華生不便尋根究底,心中想道:「我總要慢慢探聽出來。」<br /><br />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道:「大哥哥,你想什麼?」桂華生道:「我想,我想……」白衣少女笑道:「你覺得我有點奇怪,是嗎?」桂華生心思給他看破,面上一紅,道:「是有點兒。」白衣少女道:「那麼你單身一人到此,我也覺得你有點奇怪呀!」桂華生道:「我是男子,男子理當遊學四方,增廣見識。」白衣少女笑道:「女子與男子又有什麼不同?男子理當遊學四方,女子就不該增廣見識嗎?」<br /><br />  桂華生給他問住,心中更是佩服,那少女咯咯笑道:「你說要增廣見識,目下就有一件足以增廣見識的事情,你願和我一同去開開眼界嗎?」桂華生道:「你到什麼地方,我都願意陪你。」白衣少女忽地又是微微一笑,說道:「佛經上說:去往隨緣,多欲多惱。咱們偶然相遇,出了此山,也就當分手。你不必多欲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來問你。免得分手之後,彼此反增煩惱。」這番話深含佛家哲理,但在無情意之中又見有情意,有情意之中又似無情意,桂華生想起終須一別,不覺惘然。<br /><br />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咱們現在該動身了,再遲就恐趕不上了。」桂華生問道:「什麼事情?」白衣少女道:「我帶你去尋覓一件稀世的奇珍!」桂華生心頭一跳,叫道:「是不是藏靈上人也要尋覓的寶貝?」白衣少女道:「不錯,咱們去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本事,能夠將這件稀世之珍從千丈冰窟之中發掘出來?」<br /><br />  桂華生驚異之極,但見白衣少女已展開絕頂輕功,直奔山頂。桂華生不敢怠慢,提一口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走到天明時分,已經可以看到積雪覆蓋的峰頂了。<br /><br />  白衣少女回眸一笑,柔聲說道:「大哥哥,你累嗎?」桂華生面熱心跳,呼吸頗感困難,尷尬笑道:「有一點兒!」白衣少女緩下腳步,說道:「我也累了!好在這山還不算高,我來之時,經過喜馬拉雅山,那才算高呢。我也曾試想攀登峰頂,那知剛上到珠穆朗馬峰腳下的雪坡,就連氣也透不過來了,只好趕下山。」桂華生看她面紅卜卜的,艷若朝霞,知道她不是故意替自己解嘲,說道:「那麼咱們可以歇一會吧?」白衣少女道:「咱們慢一些走,待到精神恢復,再趕一程。」<br /><br />  這時朝陽初出,從山頂倒掛下來的冰川,由於太陽光的折射和反射,整個冰層都變成淺藍色的透明體,那些未曾凝結的雪花,在陽光底下,泛出霞輝麗彩,奇妙得難以形容,白衣少女讚嘆道:「真美,真美!可惜在中國的詩詞裡面,我卻沒有讀過一首吟詠冰川的。」桂華生心道:「古代的詩人,只怕沒有誰曾到過西藏,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冰川的奇景,又怎寫得出來?」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笑臉如花,桂華生想了一想,說道:「吟詠冰川的話我也未曾見過,但有一首寫山中雪景的倒也與眼前的景致有些相似。」遙指雪花緩緩吟道:「春雪滿空來,獨處似花開,不知山裡樹,若個是真梅?」白衣少女拍手讚道:「好一個:若個是真梅?果然分辨不出來。」<br /><br />  桂華生的母親是江南第一才女冒浣蓮(桂華生父母的故事見拙著《七劍下天山》),桂華生幼承家學,對於經史、詞章、音樂、圖畫,無不出色當行,與那白衣少女越談越覺投機,彼此雖然不言,都有相見恨晚之感。<br /><br />  走了一陣,忽覺天氣漸暖,轉過一個山坳,但覺眼睛一亮,在群峰的環抱之中,竟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湖邊綠草如茵,山頂上的飛瀑流泉,沖入湖中,那透明的泉水就像滾動著五光十色的珍珠,湖中浮冰片片,在陽光下將化未化,耀眼生纈。桂華生道:「藏人傳說,念青唐古拉山之上,有一個天湖,果然不錯,你看這個大湖,天水相連,真的像在天上一樣。」(羽生按:這個大湖即是後來的地理學家勘察之後,認為是世界第一高湖的「騰格里海」。藏名「納木錯」,即「天湖」之意)白衣少女道:「此景只應天上有,咱們到了這兒,也像神仙一般了。可惜上面沒人居住。你們中國陶淵明的話:『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意境甚美,可惜他所想像的也只是『人境』,若是在天湖之上的冰峰結廬,那就是仙境了。」桂華生笑道:「事在人為,尼泊爾王子可以在魔鬼城中造廟建塔,咱們也自可以在冰峰之上造出樓閣亭台。」白衣少女道:「嗯,你想得真美,我到這裡,也彷彿到了我夢中的仙境了。」取出玉笛,輕吹一曲,桂華生聽那調子正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聽到「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笛聲雖停,遺韻裊裊,但見白衣少女悠然存思,恍惚若夢,此時此刻,卻不知她心中想的什麼?<br /><br />  過了好一會子,白衣少女才好像從夢中醒來,笑道:「我要去找天下第一奇珍,卻不想給這天下第一美景迷住了。嗯,咱們還是走吧!」<br /><br />  繞過冰湖,走了約一個時辰,愈上愈高,山勢也愈來愈險,俯覽群山,片片浮白,在雲氣瀰漫之下,恍如雲海中星羅棋佈的島嶼。這時已是正午時分,但寒氣卻愈來愈濃,白衣少女忽道:「你聽,他們在那裡發掘了,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桂華生抬頭一看,前面是一座峻嶂的山峰,山形像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凝神細聽,隱約有鑿石的聲音,好像就是從冰峰的山腹裡傳出來。<br /><br />  桂華生滿懷納悶,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寶貝,稱得上是世間奇珍?」白衣少女道:「你不信麼?要不是世間第一奇珍,藏靈上人焉肯為它費了半生心力。這件寶貝就藏在玉女峰的千丈冰窟之中!」桂華生愈聽愈奇,催她道:「好妹子,快點說吧?你又是怎麼知道的?」<br /><br />  白衣少女道:「三年前我有緣得見印度的龍葉大師,那時我剛學劍術,向他請益,他傳了我幾點內功心法,對於劍術,他謙說不是所長,不過,他卻送給我一部梵文秘典,內中就記載有一個神話般的秘密。<br /><br />  「在這念青唐古拉山的玉女峰下,有一個冰窟,冰窟裡有的是億萬年來亙古不化的冰雪精靈,若用這種寒冰製成刀劍,堅逾鋼鐵。這還不奇,玉女峰本產玉石,冰窟裡的冰雪精靈,與玉石凝結。有一塊大玉石,正在冰窟的中心,與冰塊精靈化而為一。若把這塊玉石最中心那一部份美玉鑿出來,鑄成寶劍,那一股奇寒之氣,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你想若得了這種億萬年寒玉所成的冰魄寒光劍,豈不是可以無敵於天下!」<br /><br />  桂華生一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普天之下最奇怪的寶劍。不過,若非高明之士,這把劍得了也沒有用,反而要冷壞了自己。」白衣少女道:「別說劍了,就是這冰,也不是尋常人可以下去的。聽說藏靈上人遨遊西藏名山,無意中也發現了這冰窟的秘密,他為此採集了各種奇藥,煉了一種丹丸,服之可以禦寒,經過了幾十年的準備,又費了無窮心血,測出了冰窟的中心所在,和寒潮最弱的時辰,直到今天,他才敢到這玉女峰來掘寶。」<br /><br />  桂華生道:「怪不得藏靈上人一見尼泊爾王子,就問提摩達多和龍葉大師有沒有來?原來他是想找幫手。」白衣少女道:「提摩達多練的是陰陽掌力,龍葉大師則是佛門高弟,他們都不會與藏靈上人爭奪這把劍的。不過藏靈上人的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像龍葉大師這等高人,豈肯助他掘寶?」桂華生聽白衣少女縱談奇人異寶,對她身份更是懷疑,心中想道:「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龍葉大師怎肯把梵文秘典付託給他,還告訴她這個大秘密。這等世間的高人異士,竟然都肯折節下交,她又是什麼人呢?」<br /><br />  白衣少女道:「原來你已見過藏靈上人了,他還有什麼說話與舉動?」桂華生道:「他向尼泊爾王子要了八名武士陪他。」白衣少女面色倏變,道:「他大約是想借用尼泊爾武士所佩帶的百鋼刀,呀!怕他縱有禦寒奇藥,這八名武士也禁受不住那冰窟寒潮。」<br /><br />  說話之間,忽聽得山腹中傳出叮叮的鈴聲,這時桂華生和白衣少女已到了玉女峰的冰坡上面,正對著冰窟,他們輕功妙絕,守護在冰窟旁邊的武士,竟然聽不出一點聲息。<br /><br />  但見有四個帶著月牙彎刀的尼泊爾武士,在冰窟旁邊手舞足蹈,其狀甚怪,桂華生起初莫名其妙,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面有憂色,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這四個武士耐不住冰窟的奇寒,故此跳躍如狂,藉以增加體溫。<br /><br />  鈴聲愈響愈急,那四個武士突發怪聲,不約而同的跑到洞口,過了一會,扯起四隻吊籃,每隻籃中,都躺著一個面青唇白、奄奄一息的武士。<br /><br />  隨在吊籃之後,藏靈上人一躍而出,袈裟一抖,飛出了漫天冰屑,桂華生在數十丈之外,也自感到陰寒之氣,瞧那藏靈上人,雖然凍得面色慘白,不過仍是步履安詳,舉止從容,桂華生想道:「這四個武士服有禦寒靈藥,在冰窟外面,尚自凍得手舞足蹈,冰窟之中,想更是奇寒無比,這藏靈上人居然還能夠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出來,內功深厚,確是不容輕視!」<br /><br />  藏靈上人將吊籃中的武士搬到地上,揮手說道:「你們這四個下去!」原先守在洞口的四個武士,見同伴幾乎凍僵,直打寒嗦,那裡肯聽,藏靈上人喝道:「你們敢不聽我的命令嗎?哼,哼,哼!……你是誰?」原來就在這一瞬間,白衣少女已是飛身掠出。<br /><br />  那四個被藏靈上人威脅的武士,陡然間都發出尖銳的叫聲,隨即跪倒地上,向白衣少女合什禮拜。桂華生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說話,但從他們那既是喜悅又是恐懼的神色和聲調,也猜得到他們是向白衣少女請求恕罪和援助。<br /><br />  藏靈上人眼皮一翻,喝道:「我道是誰,原來你就是在魔鬼城中吹笛嚇人的妖女,你有多大修為,也敢覬覦冰窟的奇珍?」白衣少女冷冷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奇珍不奇珍,這八名武士我命令他們返國。」藏靈上人怒形於色,打量了白衣少女一眼,卻忽然換了語調說道:「也好,這八個武士本來也辦不了什麼事,你既然要我放他們,你就替他們下去吧。我也不會白白要你幫忙,冰窟裡有的是冰魄精英,你可以取來製鍊冰魄神彈。至於那塊億萬斤的寒玉,你可就不必妄想了!」<br /><br />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冰窟裡的奇珍是你家的東西不成?要任從你的分配?」藏靈上人濃眉倒置,怨聲喝道:「我費了幾十年心血,你卻想撿現成,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哼,哼,你還說不覬覦冰窟的奇珍?」<br /><br />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冷笑,朗聲說道:「你這樣說法,我無心變了有心,我倒想把那冰窟寒玉取出來了。好吧,咱們各顯神通,看誰能把這塊寒玉取到手中?」話聲未了,但聽得藏靈上人一聲暴喝,飛身疾起,呼的一掌,凌空擊下。白衣少女輕功絕頂,焉能給他擊中,但是他這一掌打出,對面的冰岩震得轟然鳴動,冰塊紛飛,桂華生也幾乎立足不穩,駭然想道:「藏僧這一掌的威力,看來比少林派的武林絕學大力金剛掌還更驚人,有緣相遇,我也想試他一試了!」<br /><br />  白衣少女接連避了他的三掌,揚聲說道:「待我先治好了這四個人再來和你比劃。」藏靈上人那裡肯依,一掌緊似一掌,每掌拍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打得冰岩震動,砂石紛飛。將白衣少女的身形,都籠罩在他雙掌威力之下!<br /><br />  白衣少女秀眉一挑,玉笛緩緩揚起,就在這時,桂華生立足的冰岩,給藏靈上人一掌震塌,桂華生趁勢飛出,展出了達摩秘笈中的「五禽掌法」,半空中身子一屈一伸,雙掌劃了一道圓弧,儼如金鵬展翅,凌空直撲下來。<br /><br />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大哥哥,你就替我暫接幾招!」衣帶輕飄,身法美妙之極,在兩大高手的掌影翻飛之下,竟是從從容容的走出圈子外面。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桂華生縱不能勝,也決不至於在一時三刻之內落敗。<br /><br />  藏靈上人見桂華生來勢兇猛,顧不得攔截白衣少女,驀地一聲大喝,雙掌平推,掌力相接,轟然雷鳴,桂華生一個觔斗翻了下來,藏靈上人也踉踉蹌蹌的倒退數步。這一較量,竟是功力悉敵,斤兩相當。<br /><br />  桂華生心頭暗驚,想道:「我借凌空下擊之勢,也不能勝他。西域果有奇人,看來這個藏靈上人的功力便在我上。」<br /><br />  豈知藏靈上人更是驚心動魄,他自負是西藏的第一高手,天下之大,也僅僅是佩服三個人:中國的易蘭珠、印度的龍葉上人、阿拉伯的提摩達多。這三個人都是百世罕見的一代宗師,藏靈上人自是心悅誠服。想不到今晚在這念青唐古拉山之上,第一個碰到的白衣少女,竟是連她的衣角也撈不著;第二個碰到的桂華生,硬碰硬接,也竟是佔不了絲毫的便宜。而這兩個人,卻不過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br /><br />  藏靈上人驕敵之心盡去,運了全力,叱吒一聲,又是雙掌齊出,桂華生用了一招借力反擊的「雙推掌」,但覺藏靈上人的掌力有如波浪一般層層而至,前浪未消,後浪又上,一陷入漩渦之中,竟是消解不了,只好一口氣的和他硬接了十多廿招。<br /><br />  藏靈上人越鬥越勇,雙掌翻飛之際,袈裟也抖了起來,揚起了三股狂風,互相衝擊。桂華生喝道:「掌法較量過了,咱們再比劃兵刃!」藏靈上人有意逞能,哈哈笑道:「你用什麼兵刃,貧僧也只是一雙肉掌!」<br /><br />  話聲未了,突見一道紫虹,破空射出,「波」的一聲,藏靈上人掌力所激起的氣流,就像皮球給刺穿一樣,一洩無遺。這一來藏靈上人的掌力威勢登時大減,桂華生刷刷刷疾進三劍,「嗤」的一聲,將藏靈上人的袈裟刺破,冷冷笑道:「還是亮出兵刃來吧!」藏靈上人這才知道桂華生的劍乃是一把寶劍,只憑掌力,萬萬封閉不來。<br /><br />  藏靈上人老羞成怒,一聲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要我取出兵刃,那就是要我將你送上西天了!」倏然間取出了一對銅鈸,發出黃澄澄的光華,雙鈸一碰,震耳欲聾,疾的向桂華生的寶劍便夾,桂華生揮動寶劍,但聽得斷金戛玉之聲嗡嗡不絕,這一對銅鈸乃是古銅加上其他合金所鑄,寶劍竟不能傷!<br /><br />  藏靈上人漸漸現出急躁的神色,一雙銅鈸敲得震天價響,那笛聲卻是越來越見柔和,可是任憑那銅鈸的噪聲如何強烈,都總是壓它不住。桂華生心神寧靜,聽得的只是美妙的笛聲,一柄騰蛟寶劍越發使得瀟灑自如,再過片刻,竟自搶了上風,將那對銅鈸壓住,藏靈上人不論使出什麼怪異的招數,都被桂華生隨手化解,而且著著反擊,將藏靈上人迫得連連後退。<br /><br />  陡然間,笛聲一轉,越吹越高,響遏行雲,桂華生腳尖一點,騰身飛起,無意之中,與那笛聲配合得妙到毫巔,但見他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倏地裡便是一招「飛鳥投林」,凌空殺下,那騰蛟寶劍所抖起的寒光,就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灑下來!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接著一聲野狼般的號叫,原來藏靈上人的一面銅鈸已被寶劍刺裂,而他身上也同時受了七處劍傷。<br /><br />  待到桂華生落到地上,藏靈上人亦已飛逃下山,桂華生見他受了劍傷,仍是捷如飛鳥,心中也自駭然。<br /><br />  那白衣少女收了玉笛,緩緩起立,微笑說道:「好劍法!」桂華生面上一紅,說道:「不是你的相助,我只怕已傷在他雙鈸之下。」少女笑道:「我對你何嘗有什麼助力,那是你本身原來具有的功夫,比如燈燭能燃,簫笛可奏,我不過引以星星之火,吹以絲絲之氣而已,何足稱道?」桂華生聽她語帶禪機,內蘊妙理,凝神一想,豁然頓悟,合什讚道:「燈燭自燃簫自奏,外魔本是空無有。要待驅魔落下乘,我聞此言三頓首。」白衣少女笑道:「大哥哥妙解禪理,武功上又進了一層了。說老實話,論本身功力,我還當真不是藏靈上人的對手呢。大哥哥,你的劍法確是精妙,那是中土所傳的嗎?」桂華生道:「不,恰恰相反,那是從西土傳來的達摩劍法,不過,經過了一千多年,歷代名家又有不少增益,大約比達摩祖師最初所傳的劍術,更見完備了。」白衣少女道:「不錯,我所問的倒是落了下乘了。中土西土本來就不應分開,世界各派的武功,都可以合而為一。」桂華生心中一動,笑道:「我昨晚見你用玉笛使出極精妙的劍術,令大我開眼界,佩服無已。若然咱們這兩家劍術,合而為一,縱不能稱雄天下,想來亦可為武學大增光彩!」白衣少女道:「是麼?」凝望冰峰,忽地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子,才幽幽的嘆口氣道:「去往隨緣,你這番話也待將來有緣之時再說吧。」桂華生一片惘然,抬頭一看,但見日正當頭,冰峰在陽光下現出千重麗彩,自己的影子和白衣少女的影子在冰峰下幾乎疊而為一,此景此情,如幻如夢,心中但願幻景不滅,好夢長留。<br /><br />  白衣少女回眸一盼,說道:「現在正是午時,寒潮最弱,咱們該進去了。」桂華生隨她走進冰窖,但見一片寒光,窟內冷風縷縷,觸體如刀。白衣少女笑道:「龍葉大師給我的梵文秘笈,本有製煉禦寒的秘方,我也煉了七粒陽和丸,不過我們還是試憑本身的功力看看。若是要靠靈丹,將來也不能用這冰魄寒光劍和使那冰魄神彈呢。」<br /><br />  桂華生在洞口一張,但見白茫茫一片,端的似神話中的仙府,霧鎖雲轉。桂華生將一塊石頭丟下,聽不見聲響,看來真是深不可測。白衣少女道:「你怕麼?」桂華生笑道:「有你一起,我還有什麼怕的?」拔出騰蛟寶劍插入冰壁,支持體重,施展劍掌交替的工夫,沿著冰壁溜下,遇到特別平滑之處,就以壁虎遊牆功向下滑行,看那白衣少女時,卻是不用花費如許氣力,但見她張開雙手,貼著冰壁,向下滑行,竟是如魚游水,順利之極,倏忽之間,就趕過了自己的前頭,桂華生心中暗嘆:我自負英雄,卻竟不及一個少女。卻不知尼泊爾乃是冰雪之國,溜冰滑雪的玩意兒三歲孩童也會,白衣少女在冰壁上滑行,當然要勝過桂華生。不過像她這樣無所憑依,腳下既沒有裝上滑冰的鞋子,手上也沒有「冰挖」(可勾著冰壁,減小滑速的一種登山用具),居然如魚游水,這種本領,確也需要極上乘的輕功。<br /><br />  過了半個時辰,白衣少女先到下面,腳踏實地,抬頭一望,桂華生還在半空,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拋出一條彩繩,長可十丈,經她內力揮動,其直如矢,桂華生一個「鷂子翻身」飛撲下來,抓著彩繩,也施展了極上乘的「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借著彩繩一盪之力,往下飛墜,白衣少女收短彩繩,轉瞬之間就把桂華生接下來。<br /><br />  這時已在冰窟之中,寒氣更濃,桂華生調勻呼吸,運氣一轉,與白衣少女緩緩走入,但見四邊都是水晶般的冰岩冰壁,就像千百面明鏡,層層反射,兩人的影子在冰壁上重疊出現,幾乎分不出來。<br /><br />  走了好一會,光線漸漸減弱,寒意更濃,再過一會,連冰壁所發的那種幽冷清光也沒有了,桂華生但覺手足麻木,呼吸也漸漸有點困難。白衣少女道:「這裡的冰層都已化成岩石,不像外面的冰岩有新凝的寒冰。梵文秘典中稱呼這種冰層為萬載玄冰,其實何止萬載?」桂華生用寶劍一劃,割出一塊「冰塊」,但見堅硬黝黑,果然像是石頭,但握在手中,卻是奇寒徹骨,急忙拋了。<br /><br />  兩人借著寶劍的光芒,再向前走,約摸走了一頓飯的功夫,忽然又是眼睛一亮,前面發出綠瑩瑩的幽光,白衣少女道:「寒玉岩已在面前,咱們就可以發掘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了。大哥哥,你受得了嗎?」桂華生凍得牙關打戰,但聽得白衣少女的溫言軟語,有如一道暖流從心底緩緩流過,登時寒意減了許多。<br /><br />  前面矗立著一塊大岩石,有如綠玉屏風,兩邊卻是黝黑的玄冰冰壁,白衣少女讓桂華生用寶劍將冰壁上面削去一層,登時寒光四射,將冰窟照耀得如同白晝,白衣少女道:「這些都是亙古不化的寒雪精英,若是成了冰魄神彈,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厲害的暗器!」<br /><br />  那塊寒玉岩石上有許多刀痕,白衣少女笑道:「我們的戈克利刀雖然鋒利,卻那能切開寒玉。若要鑿山取寶,最少也得花幾年功夫。藏靈上人大約沒有料到寒玉岩如此堅硬,幸虧他沒有寶劍。大哥哥,這回可要仰仗你了!」<br /><br />  桂華生拔出寶劍往寒玉岩上削去,片片玉石,應手而落,削了一盞茶的時刻,劍尖觸物,鏗然有聲,竟是削之不動,白衣少女道:「將寶劍給我。」小心翼翼的用寶劍在岩中心那塊寒玉的周圍,劃了一道劍痕,與桂華生並肩而立,施展大力鷹爪功,用力一抓,但覺奇寒透骨,兩人各運真氣抵禦,疾喝一聲,那塊玉石應手而起,是一塊三尺見方的碧玉,通體晶瑩,寒光閃閃。白衣少女喜形於色,說道:「大哥哥,這次取得萬年寒玉,全仗你的寶劍,這塊寒玉,你可以取去煉劍,將來可以無敵天下。」桂華生笑道:「要不是碰到你,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冰窟所在,遑論取玉。再說,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物輕情重,你要將寒玉送我,這份情意,就比寒玉本身要貴重得多,我心領你的情意,已是終生難忘!」白衣少女道:「你真會說話。這麼說我倒是非要不可了。」取出一個錦囊,將那塊寒玉放了進去。桂華生道:「這錦囊是什麼做的?光澤悅目,好像不是普通的錦繡。」白衣少女道:「這是西天竺的天蠶絲做的,水火不侵,你瞧寒玉放在其中,寒氣一點也沒有透出來。」桂華生摸摸果然,說道:「既有這樣的寶囊,你就將這裡的冰魄精英也抓些進去,將來也好製煉冰魄神彈。」白衣少女道:「正是。」接著又笑道:「我這次是滿載而歸,只可惜你卻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了。」<br /><br />  桂華生用劍再削下幾片寒玉,笑道:「這幾片玉雖然不能煉劍,可也好玩得很。」白衣少女忽道:「大哥哥,你且住手,瞧,這是什麼?」但見在寒玉岩的上方,有幾行奇形怪狀的文字,白衣少女仔細端詳,失聲叫道:「這是梵文,寫的是冰魄寒光劍的用法。這位大師,正是著秘笈的那位印度前代高僧。他當時發現此寶,因為沒有寶刀寶劍,取之不出,卻還肯留在窟中忍受奇寒之苦,研究寒玉的性能,寫出用法,指點後學,真真可佩!」當下盤膝而生,默讀那岩上的經文,並照那經文所說,練習抵抗寒氣的吐納妙法。<br /><br />  桂華生仗劍在旁守護,寒氣透骨攻心,漸覺難以忍受,他們在冰窟不知時刻,原來午時已過,此際已將是傍晚的時分,冰窟中寒潮正盛,要不是桂華生學的乃是達摩祖師所傳下的正宗內功,早已凍僵!<br /><br />  桂華生正在凝神運氣,抵禦寒潮,忽聽得外面有「嚓嚓」的聲音,桂華生是武學的大行家,一聽就知道有輕功絕頂的高手來了,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居然還有人有這般能耐,敢在寒潮正盛之時,進入冰窟!」<br /><br />  心念方動,怪聲已起,有如梟鳴,桂華生一躍而前,抬頭一看,但見一個怪人,身如枯竹,面額深陷,雙眼如火,髮似飛蓬,相貌猙獰,見所未見。這還不足駭異,最令人駭異的是:但見他雙掌呼呼亂劈,擋在身前的寒冰竟然如遇驕陽,觸手而化。試想這種萬載玄冰,即算用平常刀劍來削,也削之不動,然而竟被他掌風一掃,竟然化水而融,豈非奇絕!<br /><br />  桂華生方自驚詫,只見那怪人怪眼一翻,大聲喝道:「你這兩個娃娃好大的膽子,竟敢潛入玉女峰來取寶!」桂華生笑道:「這是億萬年來無主之物,誰有本領都可來取,你管得著麼?」<br /><br />  那怪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你們已拿到手了?」桂華生道:「不錯,你待怎麼?」那怪人道:「拿來給我!」桂華生大笑道:「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們盡費心血取得的東西要送給你,憑什麼要送給你?」<br /><br />  那怪人笑道:「你們有本領到冰窟中取寶,我便有本領從你們手中奪寶。憑什麼?就憑我這雙掌!」<br /><br />  那怪人一面發話,一面走來,相距還有十餘丈遠,說到末了一句,忽地飛身疾起,身法之快,無以形容,「掌」字剛剛出口,那雙蒲扇般的手掌,已拍到眼前。<br /><br />  但見那雙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一層皮似的,桂華生雖然早有防備,亦是大吃一驚,當下騰蛟劍一招「直指天南」,迎著掌心便刺,那怪人似乎知道寶劍厲害,手腕一翻,掌勢飄忽,眼前紅影閃動,掌風呼呼,向著桂華生撲面而過。<br /><br />  怪人怪掌,已令人驚,但還有更駭人的,他那掌風,熱呼呼的,竟然像是從鼓風爐中噴出一般!桂華生連閃數招,忽地喝道:「你這廝敢情就是雪山妖人赤神子?」<br /><br />  原來這赤神子是橫行青藏邊境之間的一個大魔頭,十餘年前被天山七劍之一的武瓊瑤打敗,迫令他在雪山自省,不許復出。赤神子那肯甘心,可是武瓊瑤的本領比他大得多,他迫於無奈,只好在大雪山上匿跡潛蹤,卻用十餘年的工夫苦練赤神魔掌,練法怪異無倫,要將四肢皮膚剝去,用毒草熬汁洗,故此手足都鮮紅如血,觸人即死,而且可以用邪功,將體內的真陽之氣,從掌心迫出。赤神子練這種怪異無倫的魔掌,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武瓊瑤的,卻料不到,魔掌還未練得大成,武瓊瑤和易蘭珠都已相繼去世。他自以為天下從此沒有能制服他的人,於是再下雪山,重到西藏,第一個便找他的舊友藏靈上人,打聽一些近年來的消息。<br /><br />  藏靈上人在念青唐古拉山山腳下遇到他,其時恰巧是藏靈上人被桂華生打敗之後,藏靈上人遂對赤神子說:你別以為魔掌練成,便可無敵天下,這玉女峰的冰窟之中,是一塊億萬年的寒玉,便恰巧是你的剋星,現下正有人在冰窟中取寶,準備練成冰魄寒光劍來制你死命。一番說話,激得赤神子立刻趕來,進入冰窟,要找取寶的人拼命。<br /><br />  桂華生與白衣少女如此年輕,大出赤神子意外,不過,接了數招,赤神子便知道桂華生屬於天山七劍中的一支,與昔日的大仇人武瓊瑤正是一家,當下既驚於桂華生的精妙劍術,又激起舊仇新恨,於是把那赤神魔掌的威力,盡量發揮。<br /><br />  桂華生苦苦抵擋,熱風所至,玄冰飛濺,桂華生但覺忽冷忽熱,或奇寒奇熱,同時襲至,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昏迷,饒是如此,也覺呼吸不暢,體力漸疲,儼如大病一般,回首看那白衣少女,卻還在盤膝靜坐,對這一切,竟似不見不聞。<br /><br />  赤神子掌勢越來越緊,熱風呼呼,連番猛捲,桂華生使出渾身本領,以絕妙的身法閃避,但赤神子這種武功太過邪門,桂華生雖然閃避得宜,不讓他的怪掌觸及身體,但整個身形,卻始終是在他掌風籠罩之下。而且這時寒潮正盛,奇寒奇熱,相繼襲來,桂華生呼吸困難,頭昏目眩,突感地轉天旋,看看就要支持不住。<br /><br />  忽聽得白衣少女叫道:「大哥哥回來,別再理會這個怪人!」嗤嗤聲響,一顆顆好像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冰彈突然從空中灑下,被熱風一蕩,倏忽碎裂成粉,登時散出一團寒光冷氣,赤神子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掌勢稍緩,桂華生一招「神龍掉尾」反手一劍,將赤神子迫退幾步,立即騰身飛起,脫出了赤神子掌力籠罩的範圍,回到了白衣少女身旁。<br /><br />  赤神子又驚又怒,心中想道:「藏靈上人說的果然不假,這冰魄神彈已經這樣厲害,若是給她將寒玉煉成了冰魄寒光劍,那裡還有我立足之地!」殺機陡起,一聲大吼,狠狠的撲上前來。<br /><br />  白衣少女待他撲到離身數丈之地,微微一笑,說道:「枉你活到這般年紀,兀是不知道進退,妄動無明,何苦來哉!」玉手一揚,七粒冰彈連發,赤神子好像發狂的野獸,突被獵人插了幾槍,一聲厲叫,雙眼火紅,雖是怒火沖天,卻不由得他不連連縮退。原來他已有三處大穴,恰恰被冰彈打中,那股奇寒之氣,循著穴道,直攻心頭!<br /><br />  赤神子練的邪門內功,本來可以將體內的真氣,凝成一片,發出熱力,雖受冰彈打中,仍可支持得住,當下盤膝靜坐,運氣三轉,迫散了體內的寒氣,又是一聲怒吼,狂撲而前。<br /><br />  豈知這種亙古不化的冰魄精英,所蘊藏的陰冷之氣,除非練正宗內功的人,並且已練到了通玄之境,或許還可抵受,而具有這種功力的高明之士,寰宇之內,亦不過是有限幾人。赤神子所練的魔掌神功,雖然可以暫時相抗,時間稍長,終是支持不住!<br /><br />  但見白衣少女的冰彈越打越急,赤神子有如一隻無頭蒼蠅在窗紙上亂飛亂撞,卻總是鑽不過去。在他和白衣少女之間,便似佈了一層冰幕似的,任是熱風呼呼,卻總吹不散那冷霧寒光。赤神子發出熱風,須要耗損本身真力,而白衣少女的冰彈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更何況赤神子的邪門內功,不過練了十多年,火候也還未到爐火純青之境。<br /><br />  再過片刻,寒氣激盪,越來越濃,只見赤神子狂呼疾舞,如中瘋魔,卻又全身顫抖。桂華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世間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準頭和勁力,獨有這種冰彈,卻以奇寒傷人,當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奇怪暗器了!」<br /><br />  白衣少女展顏笑道:「看你可憐,饒你去吧!」玉手一揚,飛出了三枚冰彈,赤神子一個觔斗倒翻,頭也不回,疾奔而去。白衣少女笑道:「最後這三枚冰彈都打中了他的靈樞穴,叫他根本不能再運真氣,若是七彈齊發,立刻可取他性命,他知道厲害,是以走了!」<br /><br />  桂華生道:「若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只怕已傷在那魔頭的怪掌之下。」想起適才的奇寒酷熱,猶有餘怖,但覺四肢無力,心神不定,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寒顫,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掏出一個銀瓶,取了一粒碧綠色的丹丸,遞給桂華生道:「你在赤神子魔掌之下,鬥了一百餘招,猶自支持得住,內功深厚,遠在我上,可惜咱們相聚的日子無多,要不然我倒要向你好好的領教呢。」桂華生心內一酸,緩緩念道:「人間難得兩相投,問君何故輕言別?」白衣少女笑道:「你忘了我說過的去往隨緣的話麼?世間那有不散的筵席,你若是如此執著,我就只有提早走了。嗯,快將這粒丹丸服下吧。」這幾句話說得超脫非常,近似禪機,但卻又似暗藏情意,桂華生一片茫然,不敢多話,將那粒丹丸咽下,但覺一縷幽香,沁人肺臟,精神勃振,身體也暖和起來。白衣少女道:「你不過元氣稍稍受損,那赤神子卻定要大病一場。你再靜坐運功,待到寒潮減弱之時,咱們再出冰窟。」<br /><br />  桂華生雜念頻生,想起這白衣少女的諸般神秘,那裡靜坐得穩,忽聽得白衣少女在他耳邊輕輕念道:「菩提非樹,明鏡非台,魔由心起,自染塵埃。」桂華生心頭一凜,收束了心猿意馬,真氣漸漸透過十二重關,終於到了物我兩忘之境。<br /><br />  也不知坐了多久,那白衣少女說道:「咱們可以走啦!」桂華生一躍而起,但覺精神飽滿,冷意全消,向白衣少女作了一揖,笑道:「多謝你的指點,想不到你把上乘的內功訣要,都寓於禪機妙理之中。」白衣少女道:「我那有這樣的大智慧?這都是從那本梵文秘典中覺悟的。冰彈打穴的功夫,則是從寒玉岩上所留的經文學來的,說來我也要謝你助我進入冰窟呢!」<br /><br />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冰窟,但見紅日當頭,在冰窟中不知時刻,原來又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了。桂華生笑道:「我但願在冰窟中再多留一些時日。玉妹妹,你離開這裡之後,要上那兒?你家中還有什麼人?你的武功是怎麼學來的?」白衣少女笑道:「你又來尋根究底了,若然他日有緣再遇,這些事你不問自知。今日咱們且盡情玩賞這雪山奇景,領略那天湖風光。不許談世俗之事。」<br /><br />  桂華生大喜,與白衣少女探冰川,遊天湖,又在皓皓的冰峰之上,留下了許多足印。白衣少女或與他談詩論文,或與他說禪論劍,在雪山之上,不知不覺的過了三天。這一日白衣少女與桂華生在玉女峰頭,望那滿山縱橫交錯的冰川,呆呆出神,桂華生奇道:「這冰川有什麼好看?」白衣少女道:「你看這些冰川好像銀龍飛舞,臨近看時,上面冰層凝結,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在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就在極靜之中有極動,嗯,我將來要練的冰魄寒光劍,和世間任何寶劍都不相同,必須自創一派最特別的劍法才行。」桂華生大喜道:「我也正有這個心願。咱們,咱們……」話未說完,但見白衣少女從峰頂一飄而下,拔出玉笛,在冰川上面揮舞起來,忽疾忽徐,有如流水行雲,美妙之極!<br /><br />  桂華生暗道:「若將它演成劍法,果然是奇幻無比,看來比北天山以奇詭見長的白髮魔女那一派的劍法,還要勝過幾分,只是其中好像還有破綻,若作為獨創一家的劍法,還須假以時日,細細琢磨!」白衣少女舞了一會,收起玉笛,忽地對桂華生襝衽一禮,微微笑道:「難入法眼,尚望指正。」桂華生道:「小妹子你真是聰明絕頂,敏慧無倫,這套劍法是從冰川流動之中,妙悟出來的麼?」白衣少女道:「獨創一家,談何容易?我不要你的奉承,但願你依實說來,這劍法有何不足之處?」桂華生道:「輕靈翔動,奇妙之極,只是暗藏的威力不夠,得冰川的氣象,卻未得冰川的凝重。」白衣少女道:「你那套達摩劍法,蓄勁深沉,倒是正好補我這套劍法的不足。」桂華生心中一動,說道:「那麼咱們不如就在這玉峰上住上三年,合創出一套新奇的劍法來,就把它定名為冰川劍法!」<br /><br />  白衣少女杏臉微紅,默然不語,忽地從冰川裡拾起幾片浮冰,揉碎了冰上飄浮的一朵花瓣,又輕輕的將它撒了,讓它隨風而逝,嘆口氣道:「花自飄零水自流,冰光月影兩悠悠!」身形一起,衣袂飄飄,輕點浮冰,橫過冰川,跳上冰崖,星目半啟,仰望浮雲,眼光在有意無意之間,正好與桂華生相接,桂華生心神俱醉,曼聲吟道:「青顰粲素靨,冰國仙人偏耐熱。餐盡香風露屑。便萬里凌空,肯憑蓮葉,盈盈步月。悄似憐輕去瑤闕!人何在,憶渠癡小,點點愛輕絕……」白衣少女道:「這是什麼詞牌?」桂華生道:「霓裳中序第一(詞牌名)。這是上半闋。」白衣少女幽幽說道:「只愁天際起罡風,驚破霓裳羽衣曲。酒冷休溫,詩殘莫續。留些未盡的情韻更好,下半闋不聽也罷。」<br /><br />  桂華生意亂情迷,不知是喜是悲,竟自癡了。忽聽得遠處山頭,有笛聲輕奏,白衣少女淒然一笑,說道:「我的侍女喚我回家,我要去了!」桂華生驚道:「你去那兒?」白衣少女道:「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桂華生叫道:「難道咱們就是這樣的分手了嗎?以後呢?」白衣少女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忽地伸出纖纖玉掌,按了三按,回掌翹指,指著掛在胸前作為飾物的一面小玉鏡,明聲吟道:「若是相逢休再問,各隨緣份到天涯!」飛身掠下,展開絕頂輕功,竟如青女素娥,凌風而去!<br /><br />  桂華生心傷欲絕,抬頭一看,但見新月初升,冰峰如鏡,只是剩了一個人兒,便覺得滿目荒涼,淒淒寂寂!回想這幾日來的種種奇遇,直似做了一場大夢!只可惜這夢醒得太早了。<br /><br />  桂華生沒精打采的下山,一路沉思,想白衣少女臨走之時,玉掌三按,手指鏡子,那是什麼意思?再琢磨她那兩句詩,好像還有重見的日子。到什麼地方去見她?在什麼時候可見她?越想越是茫然,但覺她留下的啞謎真難索解。</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冰魄寒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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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寒冰窟裡見奇珍



  桂華生喜出望外,忙道:「這我可不敢當。」白衣少女道:「佛門之中,世法平等。男皆兄弟,女皆姐妹。何況你我有這段奇逢,兄妹相稱,有何不可。」桂華生道:「那麼說,你是佛門弟子?」白衣少女道:「我們自古以來,都是以佛教治國,舉國崇信,我自然也不例外。」桂華生稍微有點失望,心道:「原來按照她們的教義,異姓兄妹,亦屬尋常。」但聽她「大哥哥」三字叫得如此嬌甜,心中極為舒暢。

  只聽得華玉問道:「大哥哥,你是滿清皇帝派來的人嗎?」桂華生道:「不是。」華玉說道:「那你為何肯冒此奇險,闖進魔鬼城中,來與他們作對?」桂華生道:「我是中國人,他們和中國作對,我自然也要與他們作對了。小妹子,你又為什麼要與他們作對?」華玉道:「因為我是尼泊爾人。」桂華生詫道:「那位額爾都王子不正是你們尼泊爾的王子麼?」華玉道:「不錯呀,正是為此,所以我才要趕他們回國。中尼世代交好,兩國皆蒙其福;若然妄動干戈,不但尼泊爾與西藏生靈塗炭,而且一旦兵連禍結,中國所受的災害可能不大,只怕尼泊爾就要因此毀了。」

  這一番話說得桂華生肅然起敬,心中想道:「她不但姿容絕世,眼光見識,更令人心折。」佩服之中,卻又有無數疑團:尼泊爾王子為什麼不敢露面見她?她為何遠涉異國,單身到此?難道她早已知道王子的陰謀?那又是怎麼知道的?她年紀輕輕,這身絕世的武功,又是從那裡學來?初初相識,桂華生不便尋根究底,心中想道:「我總要慢慢探聽出來。」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道:「大哥哥,你想什麼?」桂華生道:「我想,我想……」白衣少女笑道:「你覺得我有點奇怪,是嗎?」桂華生心思給他看破,面上一紅,道:「是有點兒。」白衣少女道:「那麼你單身一人到此,我也覺得你有點奇怪呀!」桂華生道:「我是男子,男子理當遊學四方,增廣見識。」白衣少女笑道:「女子與男子又有什麼不同?男子理當遊學四方,女子就不該增廣見識嗎?」

  桂華生給他問住,心中更是佩服,那少女咯咯笑道:「你說要增廣見識,目下就有一件足以增廣見識的事情,你願和我一同去開開眼界嗎?」桂華生道:「你到什麼地方,我都願意陪你。」白衣少女忽地又是微微一笑,說道:「佛經上說:去往隨緣,多欲多惱。咱們偶然相遇,出了此山,也就當分手。你不必多欲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來問你。免得分手之後,彼此反增煩惱。」這番話深含佛家哲理,但在無情意之中又見有情意,有情意之中又似無情意,桂華生想起終須一別,不覺惘然。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咱們現在該動身了,再遲就恐趕不上了。」桂華生問道:「什麼事情?」白衣少女道:「我帶你去尋覓一件稀世的奇珍!」桂華生心頭一跳,叫道:「是不是藏靈上人也要尋覓的寶貝?」白衣少女道:「不錯,咱們去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本事,能夠將這件稀世之珍從千丈冰窟之中發掘出來?」

  桂華生驚異之極,但見白衣少女已展開絕頂輕功,直奔山頂。桂華生不敢怠慢,提一口氣,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後面。走到天明時分,已經可以看到積雪覆蓋的峰頂了。

  白衣少女回眸一笑,柔聲說道:「大哥哥,你累嗎?」桂華生面熱心跳,呼吸頗感困難,尷尬笑道:「有一點兒!」白衣少女緩下腳步,說道:「我也累了!好在這山還不算高,我來之時,經過喜馬拉雅山,那才算高呢。我也曾試想攀登峰頂,那知剛上到珠穆朗馬峰腳下的雪坡,就連氣也透不過來了,只好趕下山。」桂華生看她面紅卜卜的,艷若朝霞,知道她不是故意替自己解嘲,說道:「那麼咱們可以歇一會吧?」白衣少女道:「咱們慢一些走,待到精神恢復,再趕一程。」

  這時朝陽初出,從山頂倒掛下來的冰川,由於太陽光的折射和反射,整個冰層都變成淺藍色的透明體,那些未曾凝結的雪花,在陽光底下,泛出霞輝麗彩,奇妙得難以形容,白衣少女讚嘆道:「真美,真美!可惜在中國的詩詞裡面,我卻沒有讀過一首吟詠冰川的。」桂華生心道:「古代的詩人,只怕沒有誰曾到過西藏,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冰川的奇景,又怎寫得出來?」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笑臉如花,桂華生想了一想,說道:「吟詠冰川的話我也未曾見過,但有一首寫山中雪景的倒也與眼前的景致有些相似。」遙指雪花緩緩吟道:「春雪滿空來,獨處似花開,不知山裡樹,若個是真梅?」白衣少女拍手讚道:「好一個:若個是真梅?果然分辨不出來。」

  桂華生的母親是江南第一才女冒浣蓮(桂華生父母的故事見拙著《七劍下天山》),桂華生幼承家學,對於經史、詞章、音樂、圖畫,無不出色當行,與那白衣少女越談越覺投機,彼此雖然不言,都有相見恨晚之感。

  走了一陣,忽覺天氣漸暖,轉過一個山坳,但覺眼睛一亮,在群峰的環抱之中,竟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湖邊綠草如茵,山頂上的飛瀑流泉,沖入湖中,那透明的泉水就像滾動著五光十色的珍珠,湖中浮冰片片,在陽光下將化未化,耀眼生纈。桂華生道:「藏人傳說,念青唐古拉山之上,有一個天湖,果然不錯,你看這個大湖,天水相連,真的像在天上一樣。」(羽生按:這個大湖即是後來的地理學家勘察之後,認為是世界第一高湖的「騰格里海」。藏名「納木錯」,即「天湖」之意)白衣少女道:「此景只應天上有,咱們到了這兒,也像神仙一般了。可惜上面沒人居住。你們中國陶淵明的話:『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意境甚美,可惜他所想像的也只是『人境』,若是在天湖之上的冰峰結廬,那就是仙境了。」桂華生笑道:「事在人為,尼泊爾王子可以在魔鬼城中造廟建塔,咱們也自可以在冰峰之上造出樓閣亭台。」白衣少女道:「嗯,你想得真美,我到這裡,也彷彿到了我夢中的仙境了。」取出玉笛,輕吹一曲,桂華生聽那調子正是蘇東坡的「水調歌頭」,聽到「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笛聲雖停,遺韻裊裊,但見白衣少女悠然存思,恍惚若夢,此時此刻,卻不知她心中想的什麼?

  過了好一會子,白衣少女才好像從夢中醒來,笑道:「我要去找天下第一奇珍,卻不想給這天下第一美景迷住了。嗯,咱們還是走吧!」

  繞過冰湖,走了約一個時辰,愈上愈高,山勢也愈來愈險,俯覽群山,片片浮白,在雲氣瀰漫之下,恍如雲海中星羅棋佈的島嶼。這時已是正午時分,但寒氣卻愈來愈濃,白衣少女忽道:「你聽,他們在那裡發掘了,咱們來得正是時候。」桂華生抬頭一看,前面是一座峻嶂的山峰,山形像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凝神細聽,隱約有鑿石的聲音,好像就是從冰峰的山腹裡傳出來。

  桂華生滿懷納悶,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麼寶貝,稱得上是世間奇珍?」白衣少女道:「你不信麼?要不是世間第一奇珍,藏靈上人焉肯為它費了半生心力。這件寶貝就藏在玉女峰的千丈冰窟之中!」桂華生愈聽愈奇,催她道:「好妹子,快點說吧?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白衣少女道:「三年前我有緣得見印度的龍葉大師,那時我剛學劍術,向他請益,他傳了我幾點內功心法,對於劍術,他謙說不是所長,不過,他卻送給我一部梵文秘典,內中就記載有一個神話般的秘密。

  「在這念青唐古拉山的玉女峰下,有一個冰窟,冰窟裡有的是億萬年來亙古不化的冰雪精靈,若用這種寒冰製成刀劍,堅逾鋼鐵。這還不奇,玉女峰本產玉石,冰窟裡的冰雪精靈,與玉石凝結。有一塊大玉石,正在冰窟的中心,與冰塊精靈化而為一。若把這塊玉石最中心那一部份美玉鑿出來,鑄成寶劍,那一股奇寒之氣,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你想若得了這種億萬年寒玉所成的冰魄寒光劍,豈不是可以無敵於天下!」

  桂華生一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普天之下最奇怪的寶劍。不過,若非高明之士,這把劍得了也沒有用,反而要冷壞了自己。」白衣少女道:「別說劍了,就是這冰,也不是尋常人可以下去的。聽說藏靈上人遨遊西藏名山,無意中也發現了這冰窟的秘密,他為此採集了各種奇藥,煉了一種丹丸,服之可以禦寒,經過了幾十年的準備,又費了無窮心血,測出了冰窟的中心所在,和寒潮最弱的時辰,直到今天,他才敢到這玉女峰來掘寶。」

  桂華生道:「怪不得藏靈上人一見尼泊爾王子,就問提摩達多和龍葉大師有沒有來?原來他是想找幫手。」白衣少女道:「提摩達多練的是陰陽掌力,龍葉大師則是佛門高弟,他們都不會與藏靈上人爭奪這把劍的。不過藏靈上人的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像龍葉大師這等高人,豈肯助他掘寶?」桂華生聽白衣少女縱談奇人異寶,對她身份更是懷疑,心中想道:「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龍葉大師怎肯把梵文秘典付託給他,還告訴她這個大秘密。這等世間的高人異士,竟然都肯折節下交,她又是什麼人呢?」

  白衣少女道:「原來你已見過藏靈上人了,他還有什麼說話與舉動?」桂華生道:「他向尼泊爾王子要了八名武士陪他。」白衣少女面色倏變,道:「他大約是想借用尼泊爾武士所佩帶的百鋼刀,呀!怕他縱有禦寒奇藥,這八名武士也禁受不住那冰窟寒潮。」

  說話之間,忽聽得山腹中傳出叮叮的鈴聲,這時桂華生和白衣少女已到了玉女峰的冰坡上面,正對著冰窟,他們輕功妙絕,守護在冰窟旁邊的武士,竟然聽不出一點聲息。

  但見有四個帶著月牙彎刀的尼泊爾武士,在冰窟旁邊手舞足蹈,其狀甚怪,桂華生起初莫名其妙,眼光一瞥,見白衣少女面有憂色,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這四個武士耐不住冰窟的奇寒,故此跳躍如狂,藉以增加體溫。

  鈴聲愈響愈急,那四個武士突發怪聲,不約而同的跑到洞口,過了一會,扯起四隻吊籃,每隻籃中,都躺著一個面青唇白、奄奄一息的武士。

  隨在吊籃之後,藏靈上人一躍而出,袈裟一抖,飛出了漫天冰屑,桂華生在數十丈之外,也自感到陰寒之氣,瞧那藏靈上人,雖然凍得面色慘白,不過仍是步履安詳,舉止從容,桂華生想道:「這四個武士服有禦寒靈藥,在冰窟外面,尚自凍得手舞足蹈,冰窟之中,想更是奇寒無比,這藏靈上人居然還能夠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出來,內功深厚,確是不容輕視!」

  藏靈上人將吊籃中的武士搬到地上,揮手說道:「你們這四個下去!」原先守在洞口的四個武士,見同伴幾乎凍僵,直打寒嗦,那裡肯聽,藏靈上人喝道:「你們敢不聽我的命令嗎?哼,哼,哼!……你是誰?」原來就在這一瞬間,白衣少女已是飛身掠出。

  那四個被藏靈上人威脅的武士,陡然間都發出尖銳的叫聲,隨即跪倒地上,向白衣少女合什禮拜。桂華生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說話,但從他們那既是喜悅又是恐懼的神色和聲調,也猜得到他們是向白衣少女請求恕罪和援助。

  藏靈上人眼皮一翻,喝道:「我道是誰,原來你就是在魔鬼城中吹笛嚇人的妖女,你有多大修為,也敢覬覦冰窟的奇珍?」白衣少女冷冷說道:「我不管你什麼奇珍不奇珍,這八名武士我命令他們返國。」藏靈上人怒形於色,打量了白衣少女一眼,卻忽然換了語調說道:「也好,這八個武士本來也辦不了什麼事,你既然要我放他們,你就替他們下去吧。我也不會白白要你幫忙,冰窟裡有的是冰魄精英,你可以取來製鍊冰魄神彈。至於那塊億萬斤的寒玉,你可就不必妄想了!」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冰窟裡的奇珍是你家的東西不成?要任從你的分配?」藏靈上人濃眉倒置,怨聲喝道:「我費了幾十年心血,你卻想撿現成,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哼,哼,你還說不覬覦冰窟的奇珍?」

  白衣少女又是一聲冷笑,朗聲說道:「你這樣說法,我無心變了有心,我倒想把那冰窟寒玉取出來了。好吧,咱們各顯神通,看誰能把這塊寒玉取到手中?」話聲未了,但聽得藏靈上人一聲暴喝,飛身疾起,呼的一掌,凌空擊下。白衣少女輕功絕頂,焉能給他擊中,但是他這一掌打出,對面的冰岩震得轟然鳴動,冰塊紛飛,桂華生也幾乎立足不穩,駭然想道:「藏僧這一掌的威力,看來比少林派的武林絕學大力金剛掌還更驚人,有緣相遇,我也想試他一試了!」

  白衣少女接連避了他的三掌,揚聲說道:「待我先治好了這四個人再來和你比劃。」藏靈上人那裡肯依,一掌緊似一掌,每掌拍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打得冰岩震動,砂石紛飛。將白衣少女的身形,都籠罩在他雙掌威力之下!

  白衣少女秀眉一挑,玉笛緩緩揚起,就在這時,桂華生立足的冰岩,給藏靈上人一掌震塌,桂華生趁勢飛出,展出了達摩秘笈中的「五禽掌法」,半空中身子一屈一伸,雙掌劃了一道圓弧,儼如金鵬展翅,凌空直撲下來。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大哥哥,你就替我暫接幾招!」衣帶輕飄,身法美妙之極,在兩大高手的掌影翻飛之下,竟是從從容容的走出圈子外面。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桂華生縱不能勝,也決不至於在一時三刻之內落敗。

  藏靈上人見桂華生來勢兇猛,顧不得攔截白衣少女,驀地一聲大喝,雙掌平推,掌力相接,轟然雷鳴,桂華生一個觔斗翻了下來,藏靈上人也踉踉蹌蹌的倒退數步。這一較量,竟是功力悉敵,斤兩相當。

  桂華生心頭暗驚,想道:「我借凌空下擊之勢,也不能勝他。西域果有奇人,看來這個藏靈上人的功力便在我上。」

  豈知藏靈上人更是驚心動魄,他自負是西藏的第一高手,天下之大,也僅僅是佩服三個人:中國的易蘭珠、印度的龍葉上人、阿拉伯的提摩達多。這三個人都是百世罕見的一代宗師,藏靈上人自是心悅誠服。想不到今晚在這念青唐古拉山之上,第一個碰到的白衣少女,竟是連她的衣角也撈不著;第二個碰到的桂華生,硬碰硬接,也竟是佔不了絲毫的便宜。而這兩個人,卻不過是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女!

  藏靈上人驕敵之心盡去,運了全力,叱吒一聲,又是雙掌齊出,桂華生用了一招借力反擊的「雙推掌」,但覺藏靈上人的掌力有如波浪一般層層而至,前浪未消,後浪又上,一陷入漩渦之中,竟是消解不了,只好一口氣的和他硬接了十多廿招。

  藏靈上人越鬥越勇,雙掌翻飛之際,袈裟也抖了起來,揚起了三股狂風,互相衝擊。桂華生喝道:「掌法較量過了,咱們再比劃兵刃!」藏靈上人有意逞能,哈哈笑道:「你用什麼兵刃,貧僧也只是一雙肉掌!」

  話聲未了,突見一道紫虹,破空射出,「波」的一聲,藏靈上人掌力所激起的氣流,就像皮球給刺穿一樣,一洩無遺。這一來藏靈上人的掌力威勢登時大減,桂華生刷刷刷疾進三劍,「嗤」的一聲,將藏靈上人的袈裟刺破,冷冷笑道:「還是亮出兵刃來吧!」藏靈上人這才知道桂華生的劍乃是一把寶劍,只憑掌力,萬萬封閉不來。

  藏靈上人老羞成怒,一聲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要我取出兵刃,那就是要我將你送上西天了!」倏然間取出了一對銅鈸,發出黃澄澄的光華,雙鈸一碰,震耳欲聾,疾的向桂華生的寶劍便夾,桂華生揮動寶劍,但聽得斷金戛玉之聲嗡嗡不絕,這一對銅鈸乃是古銅加上其他合金所鑄,寶劍竟不能傷!

  藏靈上人漸漸現出急躁的神色,一雙銅鈸敲得震天價響,那笛聲卻是越來越見柔和,可是任憑那銅鈸的噪聲如何強烈,都總是壓它不住。桂華生心神寧靜,聽得的只是美妙的笛聲,一柄騰蛟寶劍越發使得瀟灑自如,再過片刻,竟自搶了上風,將那對銅鈸壓住,藏靈上人不論使出什麼怪異的招數,都被桂華生隨手化解,而且著著反擊,將藏靈上人迫得連連後退。

  陡然間,笛聲一轉,越吹越高,響遏行雲,桂華生腳尖一點,騰身飛起,無意之中,與那笛聲配合得妙到毫巔,但見他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倏地裡便是一招「飛鳥投林」,凌空殺下,那騰蛟寶劍所抖起的寒光,就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直灑下來!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接著一聲野狼般的號叫,原來藏靈上人的一面銅鈸已被寶劍刺裂,而他身上也同時受了七處劍傷。

  待到桂華生落到地上,藏靈上人亦已飛逃下山,桂華生見他受了劍傷,仍是捷如飛鳥,心中也自駭然。

  那白衣少女收了玉笛,緩緩起立,微笑說道:「好劍法!」桂華生面上一紅,說道:「不是你的相助,我只怕已傷在他雙鈸之下。」少女笑道:「我對你何嘗有什麼助力,那是你本身原來具有的功夫,比如燈燭能燃,簫笛可奏,我不過引以星星之火,吹以絲絲之氣而已,何足稱道?」桂華生聽她語帶禪機,內蘊妙理,凝神一想,豁然頓悟,合什讚道:「燈燭自燃簫自奏,外魔本是空無有。要待驅魔落下乘,我聞此言三頓首。」白衣少女笑道:「大哥哥妙解禪理,武功上又進了一層了。說老實話,論本身功力,我還當真不是藏靈上人的對手呢。大哥哥,你的劍法確是精妙,那是中土所傳的嗎?」桂華生道:「不,恰恰相反,那是從西土傳來的達摩劍法,不過,經過了一千多年,歷代名家又有不少增益,大約比達摩祖師最初所傳的劍術,更見完備了。」白衣少女道:「不錯,我所問的倒是落了下乘了。中土西土本來就不應分開,世界各派的武功,都可以合而為一。」桂華生心中一動,笑道:「我昨晚見你用玉笛使出極精妙的劍術,令大我開眼界,佩服無已。若然咱們這兩家劍術,合而為一,縱不能稱雄天下,想來亦可為武學大增光彩!」白衣少女道:「是麼?」凝望冰峰,忽地默然無語。過了好一會子,才幽幽的嘆口氣道:「去往隨緣,你這番話也待將來有緣之時再說吧。」桂華生一片惘然,抬頭一看,但見日正當頭,冰峰在陽光下現出千重麗彩,自己的影子和白衣少女的影子在冰峰下幾乎疊而為一,此景此情,如幻如夢,心中但願幻景不滅,好夢長留。

  白衣少女回眸一盼,說道:「現在正是午時,寒潮最弱,咱們該進去了。」桂華生隨她走進冰窖,但見一片寒光,窟內冷風縷縷,觸體如刀。白衣少女笑道:「龍葉大師給我的梵文秘笈,本有製煉禦寒的秘方,我也煉了七粒陽和丸,不過我們還是試憑本身的功力看看。若是要靠靈丹,將來也不能用這冰魄寒光劍和使那冰魄神彈呢。」

  桂華生在洞口一張,但見白茫茫一片,端的似神話中的仙府,霧鎖雲轉。桂華生將一塊石頭丟下,聽不見聲響,看來真是深不可測。白衣少女道:「你怕麼?」桂華生笑道:「有你一起,我還有什麼怕的?」拔出騰蛟寶劍插入冰壁,支持體重,施展劍掌交替的工夫,沿著冰壁溜下,遇到特別平滑之處,就以壁虎遊牆功向下滑行,看那白衣少女時,卻是不用花費如許氣力,但見她張開雙手,貼著冰壁,向下滑行,竟是如魚游水,順利之極,倏忽之間,就趕過了自己的前頭,桂華生心中暗嘆:我自負英雄,卻竟不及一個少女。卻不知尼泊爾乃是冰雪之國,溜冰滑雪的玩意兒三歲孩童也會,白衣少女在冰壁上滑行,當然要勝過桂華生。不過像她這樣無所憑依,腳下既沒有裝上滑冰的鞋子,手上也沒有「冰挖」(可勾著冰壁,減小滑速的一種登山用具),居然如魚游水,這種本領,確也需要極上乘的輕功。

  過了半個時辰,白衣少女先到下面,腳踏實地,抬頭一望,桂華生還在半空,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拋出一條彩繩,長可十丈,經她內力揮動,其直如矢,桂華生一個「鷂子翻身」飛撲下來,抓著彩繩,也施展了極上乘的「一葦渡江」的絕頂輕功,借著彩繩一盪之力,往下飛墜,白衣少女收短彩繩,轉瞬之間就把桂華生接下來。

  這時已在冰窟之中,寒氣更濃,桂華生調勻呼吸,運氣一轉,與白衣少女緩緩走入,但見四邊都是水晶般的冰岩冰壁,就像千百面明鏡,層層反射,兩人的影子在冰壁上重疊出現,幾乎分不出來。

  走了好一會,光線漸漸減弱,寒意更濃,再過一會,連冰壁所發的那種幽冷清光也沒有了,桂華生但覺手足麻木,呼吸也漸漸有點困難。白衣少女道:「這裡的冰層都已化成岩石,不像外面的冰岩有新凝的寒冰。梵文秘典中稱呼這種冰層為萬載玄冰,其實何止萬載?」桂華生用寶劍一劃,割出一塊「冰塊」,但見堅硬黝黑,果然像是石頭,但握在手中,卻是奇寒徹骨,急忙拋了。

  兩人借著寶劍的光芒,再向前走,約摸走了一頓飯的功夫,忽然又是眼睛一亮,前面發出綠瑩瑩的幽光,白衣少女道:「寒玉岩已在面前,咱們就可以發掘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了。大哥哥,你受得了嗎?」桂華生凍得牙關打戰,但聽得白衣少女的溫言軟語,有如一道暖流從心底緩緩流過,登時寒意減了許多。

  前面矗立著一塊大岩石,有如綠玉屏風,兩邊卻是黝黑的玄冰冰壁,白衣少女讓桂華生用寶劍將冰壁上面削去一層,登時寒光四射,將冰窟照耀得如同白晝,白衣少女道:「這些都是亙古不化的寒雪精英,若是成了冰魄神彈,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厲害的暗器!」

  那塊寒玉岩石上有許多刀痕,白衣少女笑道:「我們的戈克利刀雖然鋒利,卻那能切開寒玉。若要鑿山取寶,最少也得花幾年功夫。藏靈上人大約沒有料到寒玉岩如此堅硬,幸虧他沒有寶劍。大哥哥,這回可要仰仗你了!」

  桂華生拔出寶劍往寒玉岩上削去,片片玉石,應手而落,削了一盞茶的時刻,劍尖觸物,鏗然有聲,竟是削之不動,白衣少女道:「將寶劍給我。」小心翼翼的用寶劍在岩中心那塊寒玉的周圍,劃了一道劍痕,與桂華生並肩而立,施展大力鷹爪功,用力一抓,但覺奇寒透骨,兩人各運真氣抵禦,疾喝一聲,那塊玉石應手而起,是一塊三尺見方的碧玉,通體晶瑩,寒光閃閃。白衣少女喜形於色,說道:「大哥哥,這次取得萬年寒玉,全仗你的寶劍,這塊寒玉,你可以取去煉劍,將來可以無敵天下。」桂華生笑道:「要不是碰到你,我根本就不知道這冰窟所在,遑論取玉。再說,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叫做物輕情重,你要將寒玉送我,這份情意,就比寒玉本身要貴重得多,我心領你的情意,已是終生難忘!」白衣少女道:「你真會說話。這麼說我倒是非要不可了。」取出一個錦囊,將那塊寒玉放了進去。桂華生道:「這錦囊是什麼做的?光澤悅目,好像不是普通的錦繡。」白衣少女道:「這是西天竺的天蠶絲做的,水火不侵,你瞧寒玉放在其中,寒氣一點也沒有透出來。」桂華生摸摸果然,說道:「既有這樣的寶囊,你就將這裡的冰魄精英也抓些進去,將來也好製煉冰魄神彈。」白衣少女道:「正是。」接著又笑道:「我這次是滿載而歸,只可惜你卻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了。」

  桂華生用劍再削下幾片寒玉,笑道:「這幾片玉雖然不能煉劍,可也好玩得很。」白衣少女忽道:「大哥哥,你且住手,瞧,這是什麼?」但見在寒玉岩的上方,有幾行奇形怪狀的文字,白衣少女仔細端詳,失聲叫道:「這是梵文,寫的是冰魄寒光劍的用法。這位大師,正是著秘笈的那位印度前代高僧。他當時發現此寶,因為沒有寶刀寶劍,取之不出,卻還肯留在窟中忍受奇寒之苦,研究寒玉的性能,寫出用法,指點後學,真真可佩!」當下盤膝而生,默讀那岩上的經文,並照那經文所說,練習抵抗寒氣的吐納妙法。

  桂華生仗劍在旁守護,寒氣透骨攻心,漸覺難以忍受,他們在冰窟不知時刻,原來午時已過,此際已將是傍晚的時分,冰窟中寒潮正盛,要不是桂華生學的乃是達摩祖師所傳下的正宗內功,早已凍僵!

  桂華生正在凝神運氣,抵禦寒潮,忽聽得外面有「嚓嚓」的聲音,桂華生是武學的大行家,一聽就知道有輕功絕頂的高手來了,不禁大吃一驚,想道:「居然還有人有這般能耐,敢在寒潮正盛之時,進入冰窟!」

  心念方動,怪聲已起,有如梟鳴,桂華生一躍而前,抬頭一看,但見一個怪人,身如枯竹,面額深陷,雙眼如火,髮似飛蓬,相貌猙獰,見所未見。這還不足駭異,最令人駭異的是:但見他雙掌呼呼亂劈,擋在身前的寒冰竟然如遇驕陽,觸手而化。試想這種萬載玄冰,即算用平常刀劍來削,也削之不動,然而竟被他掌風一掃,竟然化水而融,豈非奇絕!

  桂華生方自驚詫,只見那怪人怪眼一翻,大聲喝道:「你這兩個娃娃好大的膽子,竟敢潛入玉女峰來取寶!」桂華生笑道:「這是億萬年來無主之物,誰有本領都可來取,你管得著麼?」

  那怪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那塊億萬年的寒玉你們已拿到手了?」桂華生道:「不錯,你待怎麼?」那怪人道:「拿來給我!」桂華生大笑道:「天下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們盡費心血取得的東西要送給你,憑什麼要送給你?」

  那怪人笑道:「你們有本領到冰窟中取寶,我便有本領從你們手中奪寶。憑什麼?就憑我這雙掌!」

  那怪人一面發話,一面走來,相距還有十餘丈遠,說到末了一句,忽地飛身疾起,身法之快,無以形容,「掌」字剛剛出口,那雙蒲扇般的手掌,已拍到眼前。

  但見那雙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一層皮似的,桂華生雖然早有防備,亦是大吃一驚,當下騰蛟劍一招「直指天南」,迎著掌心便刺,那怪人似乎知道寶劍厲害,手腕一翻,掌勢飄忽,眼前紅影閃動,掌風呼呼,向著桂華生撲面而過。

  怪人怪掌,已令人驚,但還有更駭人的,他那掌風,熱呼呼的,竟然像是從鼓風爐中噴出一般!桂華生連閃數招,忽地喝道:「你這廝敢情就是雪山妖人赤神子?」

  原來這赤神子是橫行青藏邊境之間的一個大魔頭,十餘年前被天山七劍之一的武瓊瑤打敗,迫令他在雪山自省,不許復出。赤神子那肯甘心,可是武瓊瑤的本領比他大得多,他迫於無奈,只好在大雪山上匿跡潛蹤,卻用十餘年的工夫苦練赤神魔掌,練法怪異無倫,要將四肢皮膚剝去,用毒草熬汁洗,故此手足都鮮紅如血,觸人即死,而且可以用邪功,將體內的真陽之氣,從掌心迫出。赤神子練這種怪異無倫的魔掌,本來是準備用來對付武瓊瑤的,卻料不到,魔掌還未練得大成,武瓊瑤和易蘭珠都已相繼去世。他自以為天下從此沒有能制服他的人,於是再下雪山,重到西藏,第一個便找他的舊友藏靈上人,打聽一些近年來的消息。

  藏靈上人在念青唐古拉山山腳下遇到他,其時恰巧是藏靈上人被桂華生打敗之後,藏靈上人遂對赤神子說:你別以為魔掌練成,便可無敵天下,這玉女峰的冰窟之中,是一塊億萬年的寒玉,便恰巧是你的剋星,現下正有人在冰窟中取寶,準備練成冰魄寒光劍來制你死命。一番說話,激得赤神子立刻趕來,進入冰窟,要找取寶的人拼命。

  桂華生與白衣少女如此年輕,大出赤神子意外,不過,接了數招,赤神子便知道桂華生屬於天山七劍中的一支,與昔日的大仇人武瓊瑤正是一家,當下既驚於桂華生的精妙劍術,又激起舊仇新恨,於是把那赤神魔掌的威力,盡量發揮。

  桂華生苦苦抵擋,熱風所至,玄冰飛濺,桂華生但覺忽冷忽熱,或奇寒奇熱,同時襲至,若非他內功深厚,早已昏迷,饒是如此,也覺呼吸不暢,體力漸疲,儼如大病一般,回首看那白衣少女,卻還在盤膝靜坐,對這一切,竟似不見不聞。

  赤神子掌勢越來越緊,熱風呼呼,連番猛捲,桂華生使出渾身本領,以絕妙的身法閃避,但赤神子這種武功太過邪門,桂華生雖然閃避得宜,不讓他的怪掌觸及身體,但整個身形,卻始終是在他掌風籠罩之下。而且這時寒潮正盛,奇寒奇熱,相繼襲來,桂華生呼吸困難,頭昏目眩,突感地轉天旋,看看就要支持不住。

  忽聽得白衣少女叫道:「大哥哥回來,別再理會這個怪人!」嗤嗤聲響,一顆顆好像珍珠大小、亮晶晶的冰彈突然從空中灑下,被熱風一蕩,倏忽碎裂成粉,登時散出一團寒光冷氣,赤神子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掌勢稍緩,桂華生一招「神龍掉尾」反手一劍,將赤神子迫退幾步,立即騰身飛起,脫出了赤神子掌力籠罩的範圍,回到了白衣少女身旁。

  赤神子又驚又怒,心中想道:「藏靈上人說的果然不假,這冰魄神彈已經這樣厲害,若是給她將寒玉煉成了冰魄寒光劍,那裡還有我立足之地!」殺機陡起,一聲大吼,狠狠的撲上前來。

  白衣少女待他撲到離身數丈之地,微微一笑,說道:「枉你活到這般年紀,兀是不知道進退,妄動無明,何苦來哉!」玉手一揚,七粒冰彈連發,赤神子好像發狂的野獸,突被獵人插了幾槍,一聲厲叫,雙眼火紅,雖是怒火沖天,卻不由得他不連連縮退。原來他已有三處大穴,恰恰被冰彈打中,那股奇寒之氣,循著穴道,直攻心頭!

  赤神子練的邪門內功,本來可以將體內的真氣,凝成一片,發出熱力,雖受冰彈打中,仍可支持得住,當下盤膝靜坐,運氣三轉,迫散了體內的寒氣,又是一聲怒吼,狂撲而前。

  豈知這種亙古不化的冰魄精英,所蘊藏的陰冷之氣,除非練正宗內功的人,並且已練到了通玄之境,或許還可抵受,而具有這種功力的高明之士,寰宇之內,亦不過是有限幾人。赤神子所練的魔掌神功,雖然可以暫時相抗,時間稍長,終是支持不住!

  但見白衣少女的冰彈越打越急,赤神子有如一隻無頭蒼蠅在窗紙上亂飛亂撞,卻總是鑽不過去。在他和白衣少女之間,便似佈了一層冰幕似的,任是熱風呼呼,卻總吹不散那冷霧寒光。赤神子發出熱風,須要耗損本身真力,而白衣少女的冰彈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更何況赤神子的邪門內功,不過練了十多年,火候也還未到爐火純青之境。

  再過片刻,寒氣激盪,越來越濃,只見赤神子狂呼疾舞,如中瘋魔,卻又全身顫抖。桂華生不禁駭然,心中想道:「世間暗器,或用以傷人,或用以打穴,所講究的不外準頭和勁力,獨有這種冰彈,卻以奇寒傷人,當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奇怪暗器了!」

  白衣少女展顏笑道:「看你可憐,饒你去吧!」玉手一揚,飛出了三枚冰彈,赤神子一個觔斗倒翻,頭也不回,疾奔而去。白衣少女笑道:「最後這三枚冰彈都打中了他的靈樞穴,叫他根本不能再運真氣,若是七彈齊發,立刻可取他性命,他知道厲害,是以走了!」

  桂華生道:「若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只怕已傷在那魔頭的怪掌之下。」想起適才的奇寒酷熱,猶有餘怖,但覺四肢無力,心神不定,不自禁的打了幾個寒顫,白衣少女微微一笑,掏出一個銀瓶,取了一粒碧綠色的丹丸,遞給桂華生道:「你在赤神子魔掌之下,鬥了一百餘招,猶自支持得住,內功深厚,遠在我上,可惜咱們相聚的日子無多,要不然我倒要向你好好的領教呢。」桂華生心內一酸,緩緩念道:「人間難得兩相投,問君何故輕言別?」白衣少女笑道:「你忘了我說過的去往隨緣的話麼?世間那有不散的筵席,你若是如此執著,我就只有提早走了。嗯,快將這粒丹丸服下吧。」這幾句話說得超脫非常,近似禪機,但卻又似暗藏情意,桂華生一片茫然,不敢多話,將那粒丹丸咽下,但覺一縷幽香,沁人肺臟,精神勃振,身體也暖和起來。白衣少女道:「你不過元氣稍稍受損,那赤神子卻定要大病一場。你再靜坐運功,待到寒潮減弱之時,咱們再出冰窟。」

  桂華生雜念頻生,想起這白衣少女的諸般神秘,那裡靜坐得穩,忽聽得白衣少女在他耳邊輕輕念道:「菩提非樹,明鏡非台,魔由心起,自染塵埃。」桂華生心頭一凜,收束了心猿意馬,真氣漸漸透過十二重關,終於到了物我兩忘之境。

  也不知坐了多久,那白衣少女說道:「咱們可以走啦!」桂華生一躍而起,但覺精神飽滿,冷意全消,向白衣少女作了一揖,笑道:「多謝你的指點,想不到你把上乘的內功訣要,都寓於禪機妙理之中。」白衣少女道:「我那有這樣的大智慧?這都是從那本梵文秘典中覺悟的。冰彈打穴的功夫,則是從寒玉岩上所留的經文學來的,說來我也要謝你助我進入冰窟呢!」

  兩人說說笑笑,走出冰窟,但見紅日當頭,在冰窟中不知時刻,原來又已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了。桂華生笑道:「我但願在冰窟中再多留一些時日。玉妹妹,你離開這裡之後,要上那兒?你家中還有什麼人?你的武功是怎麼學來的?」白衣少女笑道:「你又來尋根究底了,若然他日有緣再遇,這些事你不問自知。今日咱們且盡情玩賞這雪山奇景,領略那天湖風光。不許談世俗之事。」

  桂華生大喜,與白衣少女探冰川,遊天湖,又在皓皓的冰峰之上,留下了許多足印。白衣少女或與他談詩論文,或與他說禪論劍,在雪山之上,不知不覺的過了三天。這一日白衣少女與桂華生在玉女峰頭,望那滿山縱橫交錯的冰川,呆呆出神,桂華生奇道:「這冰川有什麼好看?」白衣少女道:「你看這些冰川好像銀龍飛舞,臨近看時,上面冰層凝結,幾乎看不出它在移動,實則在冰層之下,仍是暗流洶湧,冰川的奇妙,就在極靜之中有極動,嗯,我將來要練的冰魄寒光劍,和世間任何寶劍都不相同,必須自創一派最特別的劍法才行。」桂華生大喜道:「我也正有這個心願。咱們,咱們……」話未說完,但見白衣少女從峰頂一飄而下,拔出玉笛,在冰川上面揮舞起來,忽疾忽徐,有如流水行雲,美妙之極!

  桂華生暗道:「若將它演成劍法,果然是奇幻無比,看來比北天山以奇詭見長的白髮魔女那一派的劍法,還要勝過幾分,只是其中好像還有破綻,若作為獨創一家的劍法,還須假以時日,細細琢磨!」白衣少女舞了一會,收起玉笛,忽地對桂華生襝衽一禮,微微笑道:「難入法眼,尚望指正。」桂華生道:「小妹子你真是聰明絕頂,敏慧無倫,這套劍法是從冰川流動之中,妙悟出來的麼?」白衣少女道:「獨創一家,談何容易?我不要你的奉承,但願你依實說來,這劍法有何不足之處?」桂華生道:「輕靈翔動,奇妙之極,只是暗藏的威力不夠,得冰川的氣象,卻未得冰川的凝重。」白衣少女道:「你那套達摩劍法,蓄勁深沉,倒是正好補我這套劍法的不足。」桂華生心中一動,說道:「那麼咱們不如就在這玉峰上住上三年,合創出一套新奇的劍法來,就把它定名為冰川劍法!」

  白衣少女杏臉微紅,默然不語,忽地從冰川裡拾起幾片浮冰,揉碎了冰上飄浮的一朵花瓣,又輕輕的將它撒了,讓它隨風而逝,嘆口氣道:「花自飄零水自流,冰光月影兩悠悠!」身形一起,衣袂飄飄,輕點浮冰,橫過冰川,跳上冰崖,星目半啟,仰望浮雲,眼光在有意無意之間,正好與桂華生相接,桂華生心神俱醉,曼聲吟道:「青顰粲素靨,冰國仙人偏耐熱。餐盡香風露屑。便萬里凌空,肯憑蓮葉,盈盈步月。悄似憐輕去瑤闕!人何在,憶渠癡小,點點愛輕絕……」白衣少女道:「這是什麼詞牌?」桂華生道:「霓裳中序第一(詞牌名)。這是上半闋。」白衣少女幽幽說道:「只愁天際起罡風,驚破霓裳羽衣曲。酒冷休溫,詩殘莫續。留些未盡的情韻更好,下半闋不聽也罷。」

  桂華生意亂情迷,不知是喜是悲,竟自癡了。忽聽得遠處山頭,有笛聲輕奏,白衣少女淒然一笑,說道:「我的侍女喚我回家,我要去了!」桂華生驚道:「你去那兒?」白衣少女道:「從何處來,向何處去!」桂華生叫道:「難道咱們就是這樣的分手了嗎?以後呢?」白衣少女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忽地伸出纖纖玉掌,按了三按,回掌翹指,指著掛在胸前作為飾物的一面小玉鏡,明聲吟道:「若是相逢休再問,各隨緣份到天涯!」飛身掠下,展開絕頂輕功,竟如青女素娥,凌風而去!

  桂華生心傷欲絕,抬頭一看,但見新月初升,冰峰如鏡,只是剩了一個人兒,便覺得滿目荒涼,淒淒寂寂!回想這幾日來的種種奇遇,直似做了一場大夢!只可惜這夢醒得太早了。

  桂華生沒精打采的下山,一路沉思,想白衣少女臨走之時,玉掌三按,手指鏡子,那是什麼意思?再琢磨她那兩句詩,好像還有重見的日子。到什麼地方去見她?在什麼時候可見她?越想越是茫然,但覺她留下的啞謎真難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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