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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
【珍】
衛斯樂醫生給我的功課並不是很難,所以我決定來試試看,這個好好醫生要我寫下現在的生活,所以開始吧!
我是……
我和約翰……
約翰……
天啊,這比想像中的還要難。
也許我來寫寫昨晚的事好了。
昨晚我像平常一樣下廚做晚餐。
叮!計時器響起,我探頭看了看烤箱,每一樣看起來都很完美。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六年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事情會改變,人也會改變。
我看似完美的生活……並不全然完美。
房子、院子、食物。我投注在家務事上的野心和好勝心,和工作時完全沒兩樣。
好比做一頓晚餐,我可以在廚房裡一邊切菜、甩鍋,一邊起舞,就像成龍一樣。我能籌備一個五十人的晚宴,讓白宮都不得不汗顏。
我每天都準備兩人份的晚餐。即使辛苦工作了一整天也不例外。
就像昨晚,我煮了一頓美味的佳餚,擺好餐桌,還冰了葡萄酒,讓每一個細節都絕對完美。
雖然根本沒有絕對完美這種事。
但是我還能做什麼呢?我必須繼續努力。
我聽到車開進車庫的聲音,看到頭燈照亮了窗戶,為什麼最近我總是在約翰回家時開始神經緊繃?我覺得很奇怪。
我提醒自己:記得妳是誰,妳很聰明、很堅強,什麼事都難不倒妳。
我一把抓起刀,在指間轉了幾圈後插進刀架裡。
對,我可以做好任何事,但是除了拯救我自己的婚姻。
【約翰】
對我而言,寫往事已經夠困難的了,只有波哥大那段回憶是個特例。
但是衛斯樂醫生要我寫下最近發生的事……關於婚姻生活的種種。
他是個男人,應該很清楚,男人對這種事情都很放不開。
「這就是重點。」他說,他認為那些困擾我的事,我逃避不去想的事,不想處理的事,都像是宿便一樣,處理這種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它全部宣洩在日記裡。
「但是打擊沙袋對我來說比較有效。」我開玩笑的說。
衛斯樂醫生沒有反應。
所以我只好寫囉。
##&@@……
唉,我真不知道要怎麼開頭,所以我打電話給衛斯樂醫生,告訴他這方法不管用,但還是謝謝他。
我正打算掛上電話忘了這檔事,沒想到他阻止了我。
他是個執著的傢伙,他說:「放輕鬆,約翰,記得這不是功課。」然後他提醒我,這沒有對或錯的答案。
他建議我從昨天晚上的事開始寫起。「把你記得的寫下來就好,」他說,「其他的就順其自然。」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了,我就試試看吧。
昨晚,我開進車道,然後把車停到車庫裡。
有一會兒我就坐在車上,聽著引擎轟隆隆的聲音,然後讓自己打起精神來。這真是個漫長的一天,我剛才身處的世界和我的家庭生活,兩者相距簡直有如光年般遙遠。
五年是段很長的時間。事情會改變,人也會改變。
也許……每件事漸漸地褪色了,就像曬在陽光下的報紙一樣。
「還是進去吧。」我終於告訴自己。珍的聽力媲美超人,我很肯定她知道我到家了,如果我在這兒坐得太久,她可能會衝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我鬆開安全帶,然後……
糟了!我的戒指呢?我差點忘了把它再戴上,我翻著口袋,結果在外套裡找到了,趕緊把它套回我左手的無名指。
我從後照鏡裡看了一眼,提醒自己:注意點啊,男人。
糟了,那是什麼?我的衣領上有個紅色的汙漬,珍一定會暴跳如雷。我把它搓了搓,但是沒辦法弄乾淨,所以我把領子往裡面塞了一點,試圖藏住汙點,然後很快的走進屋內。
一進入屋內,我把鑰匙丟在玄關的一個碗裡。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每次走進大門時心情都這麼緊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珍不知道從那兒冒了出來,「你回來得正好。」她微笑著說,然後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喔,對了,奶油,感謝上帝我沒忘記,不然這下子沒完沒了。我用一個誇張的手勢把奶油盒從口袋拿了出來,「你說要奶油?我就給你奶油。」
「今天還好嗎?」她一邊拿過去一邊問。
我聳聳肩,「還不是老樣子,妳呢?」
她有點遲疑,然後學我聳聳肩。
我彎下身給她一個義務性的吻。
這真是不智之舉,我看到她眉頭一皺,那表示她聞到我的酒味。
「我順路和艾迪喝了一杯。」我故作輕鬆地說。
珍點點頭,看得出她不太高興。
我也很不爽,因為她總是對我的飲酒習慣有意見。
事情還沒結束咧,因為她瞪著奶油看,好像那是什麼雙頭怪蛇一樣。
「這是含鹽的,」她抱怨,然後把盒子舉起來給我看。沒錯,正面的確寫著含鹽,我眨眨眼說:「還有別種的嗎?」
「不含鹽的,」她說,接下來又補了一句:「就是我要你買的那種。」
我心裡忍不住抱怨,為什麼她老是要我做這種荒謬的跑腿差事,但是從來都不滿意?這就好像一個冷冰冰的公主派可憐的騎士去做一件他永遠無法達成的任務。我試著道歉,但是她只是揮揮手表示算了。
「沒關係,我想想別的辦法。」
還好她試著改變話題,「我幫客廳換了新窗簾。」她雀躍地說。
「真的?」
「對呀。」
她帶我到已經裝潢得很完美的客廳,看那個沒必要的綠色新窗簾,一大片沿著沙發垂下來,它的顏色淹沒了所有其他的物品。
「當我找到這塊布料時,還發生一場拔河比賽呢。」她說,「有個家庭主夫也想買,但是我贏了。」
「妳當然會贏。」她永遠是贏家。
「為了配合綠色,我們可以幫沙發換上格子的椅套,」她繼續說,「不太搶眼的格子圖樣,絕對不是花色,而且一定要比窗簾淺,所以我們還要買一塊深一點的地毯。」
我的眼睛變得無神,而且頭痛了起來。我們買了不需要的窗簾,因此必須換掉沙發罩來和窗簾搭配,還要買新地毯配新的沙發罩。如果我們一開始沒把窗簾換掉的話,根本不需要買什麼沙發罩。
「或許,」我說,「我們可以保留舊窗簾。」
她抬起頭來皺著眉,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明白,她根本是在自作多情,窗簾這件事讓我很反感。
「什麼?我們討論過這件事,你不記得了?」
「記得,」我說,「當時我們決定暫緩。」
她臉上出現難過的表情,我嘆了口氣。
我回家後的快樂氣氛到此結束。
珍用手把窗簾撫平,「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拿回去換。」
「我的確不喜歡……」
「那好,你最好開始習慣吧!」
此時一陣沉默,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又把事情搞成這樣?一個愉快的夜晚就這麼泡湯,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我想我去澆花……」
「我該去忙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我們都饒了對方一馬。
到了屋外,我打開水管沿著車道澆花,其實花並不需要澆水,需要的是我,我喜歡水的聲音,能讓人平靜,讓設想起河流順流而下的感覺。
我看到鬱金香叢中有一個籃球,是我的舊籃球嗎?還是某個孩子掉的?
唉呀,我好久沒投籃了,一時興起,我把球挑起,往車庫上的籃框一記長射。
然後我轉過身,拿起水管繼續澆花。
在我身後三十呎,我聽到球貫穿籃網的聲音,我甚至不用看就能投進。
但是這段婚姻……似乎連施力點都找不到了。
【珍】
他根本不關心窗簾,從來沒想過房子的事,我認為他不在乎房子裡的任何東西,包括我在內。那他為什麼要大驚小怪?為什麼要毀了一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
他從不在乎東西總是一成不變,偶爾作點小改變又何妨?改變是好事,重複看同樣的東西會讓我感到厭煩,我覺得自己快瘋了,有時我忍不住想,要不是有工作讓我逃避每天的生活,我會……
我安慰自己:「算了,趕快把窗簾弄好,看起來一定很漂亮。他會明白的,這是一個很好的改變。」
我站在椅子上,試圖把窗簾勾在桿子上,但是椅子太矮了,所以我只好一腳站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隻腳站在椅背上,然後伸長了手臂,直到窗簾完全掛好為止。
這全歸功於我的工作和攀岩運動,讓我能像隻山羊般在高處保持平衡。
太完美了。
我聽到約翰進來的聲音,立刻跳了下來。
我跳下椅子時他正在看著郵件,剛好錯過我表演的特技。
我對他微笑,「你覺得如何?」
他看著窗簾,然後看看我,竟然只報以一個虛弱的微笑。
一如往常,我們用餐時彷彿在夢遊,約翰總是禮貌性的說著一樣的話,對菜色稱讚有加。
我和別人沒有兩樣,說什麼話都沒有差別,有時我覺得自己像個鬼魂。
隱形了。
很多時候我想跳起來大叫:「看著我!我是活生生的人!問我事情,對我大叫,隨便什麼都比這樣好!」有時我想大叫:「讓我告訴你今天我做了什麼事,你不會相信的!」
但是,我只是拿起刀子切下另一片肉。
【約翰】
每天晚上她都把晚餐弄得很隆重,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她:「珍,妳不用這麼做,我娶妳不是來當煮飯婆的。」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不可以偶爾吃吃冷凍披薩或微波玉米片就好了呢?
但是不行,每天都一定是這麼完美的晚餐,好像雜誌上的圖片一樣。我不知道,也許她成長的環境就是這樣吧。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大餐桌的兩端,浪漫的燭光搖曳,但是我做的每件事好像都會激怒她。
我喝光了葡萄酒,然後再倒了一杯,這讓她很生氣,因為她覺得我又飲酒過量了。
然後我讚美她菜煮得好,看起來很漂亮,幾乎讓人捨不得吃。我問她:「妳放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嗎?」
「喔,應該是豌豆,」我說,然後舀起滿滿一湯匙,「嗯,好吃。」
我該說什麼才好呢?她看起來好像快氣炸了。
所以我只好放棄,靜靜的吃了一會兒,然後請她遞鹽罐給我。
想不到遞個鹽罐也可以小題大作,她一手導演這些心理戰,而且不計代價的要贏。
「可以請你遞鹽過來嗎?」我問。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很不高興,「它在桌子的中間。」
我看了看,老實說,鹽罐比較靠近她那邊一點兒而不是我這邊。其實這根本是小事一樁,但是她先挑釁我,「那算中間嗎?」我發飆了。
「它在我和你之間。」她說。
可惡,我將椅子用力往後一推,發出刺耳的聲音,然後,站起來走到桌子的中間──靠她那邊的中間──拿起鹽。
你應該看看她臉上得意的笑容。
我回座後,用鹽把她精心烹調的晚餐淹沒。
珍笑不出來了。
不過,放了那麼多鹽之後,我的晚餐也難以下嚥。但是很值得,這次我贏了。
我不確定我到底贏了什麼,但是……我贏了。
【珍】
我們整個晚上都避免遇到對方,最後不得不在臥室碰面。我們通常會拖延上床時間,直到沒辦法再拖為止。
有時我會早睡,約翰則在他的辦公室或工作室裡熬夜工作,不然就是在工具房裡東摸西摸。
有時我會熬夜,在廚房裡找點小事情做,或是看看重播的黑白電影,有時候甚至在沙發上睡著。當然,約翰會故意讓我在那兒睡,第二天早上他會說,他是因為不想吵醒我。
有時候我會希望我們能一起上床,然後聊聊天……真的聊天。
但是我們從來沒這麼做。
今晚我已經在床上看小說,約翰穿著睡衣進來後,鑽進我旁邊的被窩裡,然後忙著弄他的鬧鐘,他的被子,他的枕頭。
我放下手上的書,這是一種暗示,表示我……可以被打擾,聊天或做些什麼都可以。
但是他根本沒看我一眼,他對打擾我已經毫無興趣。
他眼睛對著床腳說:「我累壞了。」
「我也是,」我很快的說,「明天還有得忙呢。」
「晚安,親愛的。」約翰說,他停頓了一下。我期待他的下一句話。
然後他只說:「愛你。」
我忍氣吞聲的附和:「也愛你。」
什麼時候我們不再說「我」這個字了?什麼時候「我愛你」縮短為「愛你」?
那意義真的不一樣。
「你好嗎?」
「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愛你。」
這些全是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的話,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嘆口氣,然後把我的床油頭熄了,約翰也熄了他的,我們就靜靜的躺在黑暗中。
我闔上眼睛,徹底的感覺孤獨。
有時候我想,孤獨或許都比這樣子好多了。
【約翰】
你可以想像那天晚上臥房裡的情形。
珍已經在被窩裡看書,我一直拖延上床的時間,希望她會先睡著。
但是我很累,累得像條狗一樣,最後再也拖延不下去。
我在浴室換上睡衣,然後爬上床。
她放下手上的書,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但是她到底在想什麼?說實話……那間房裡除了睡覺以外,我們已經沒有別的事可做了……嗯,好一段時間了,而且傍晚我們又……
「我累壞了。」我說,一邊弄著我的被子,試著打呵欠。
她看著遠處說:「是啊,我也是,明天還有得忙呢。」
她聽起來很失望,我覺得自己很卑鄙,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睡覺,讓我們倆都解脫。
「晚安,親愛的。」我勉強裝親熱說,「愛你。」
「也愛你,」她脫口而出。
她現在總是這樣,已經不再主動開口說話,但是如果我先說,她會回應。
「妳好嗎?」
「很好,你呢?」
「愛妳。」
「也愛你。」
當我們把燈關上時,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也許我可以說些什麼,或是摸摸她的手,一個小動作可能會讓一切改觀。
也許……
但是我累了,也厭倦嘗試了。
我沒辦法假裝自己的感覺。
她到底還期待什麼呢?
【珍】
過了幾天後,我和約翰一起在洗碗。
這是家事,也是儀式,我們並沒有交談。
約翰在水龍頭下刷著盤子,我把它們放進洗碗機,我們總是這樣分工。
要是我們突發奇想交換位置呢?我來擦洗沖水;他來放碗盤?!
我想我們的婚姻禁不起刺激。
他一如往常地心不在焉,可能想著某件事或某個人,我想是工作吧,搞不好我拿個盤子往他頭上砸,他都不會注意到我。
然後,他心不在焉地遞給我一個上面還沾著食物的盤子。
我告訴自己:「珍,別小題大作,把它放進洗碗機就好了。」
但是說真的,為什麼不把事情做好呢?盤子洗出來還會是髒的,而且食物殘渣在烘碗機裡面烤,這樣會更糟。所以我擠到他身旁,把食物刮到水槽裡的垃圾處理機。
不過,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板著一張臉,噘著嘴,像個小媳婦似的,好像我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還好,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我的眼睛盯著牆上的電話,約翰也是。
二線在亮,是找我的。
「辦公室打來的,」我很快的拿起話筒,「等一下。」我衝出廚房跑到樓上去。
我把約翰留在廚房,隨便他想怎麼洗那些該死的碗盤。
【約翰】
我看著珍離開,她低著頭,用手遮著電話筒。
她有很多辦公室打來的電話。
她咚咚地跑上樓,我瞪著手上的髒盤子,她躲到臥房捏,這樣才不會被我聽到,但我還是豎起耳朵在聽。
水龍頭滴滴答答。我什麼也沒聽到。
然後我拿起髒盤子,直接把它放進該死的洗碗機裡,沒先把它清乾淨。
這代表我小小的反抗。
一個男人三不五時要做一些維護男子氣概的事。
突然間我聽到樓上有奇怪的刮聲,像是家具或屍體在地板上拖行的聲音。
我的眼睛瞇了起來,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並不很在乎,但是……也許珍需要幫忙。
我悄悄的上樓到我們的臥室,當我在走廊上時,看到門開了一點縫,正好讓我窺看到裡面。珍背對著我,穿上外套,還在輕聲的講電話,我聽到她說:「嗯嗯……好……閣樓套房,四十五分鐘內會到。」
閣樓套房?這是什麼意思?
她掛上電話,我退後了一步,地板嘎吱地響了,發出一絲聲音。
她轉過身看到我站在門口,「老天,你差點讓我心臟病發作。」
「抱歉,」我裝作沒事聳聳肩說,「只是看看妳是否沒事。」
她翻了個白眼,用手指了指電話說:「市中心有間法律事務所的笨蛋剛剛把伺服器弄壞了,對他們而言,這和世界末日沒兩樣。」她的動作很誇張,聲音有點大,然後抱歉地聳肩說:「我得去城裡一趟。」
「別忘了我們答應寇曼夫婦的事。」我提醒她。
她很勉強的看了看手錶,「我九點就回來,快去快回,很快就完事。」她說。
她微笑,我也微笑,這真的只是個形式罷了,我們彼此都因為能自由幾個小時而鬆一口氣。
我聽到門關上後,隨著她的腳步下樓。我站在窗前看著她倒車到車道上,我不止一次的猜想,她到底要去哪裡、要做什麼、和誰一塊兒做?
也許我每次出門時,她也想著一樣的事。
什麼時候我們不再問彼此問題了?該死的,什麼時候我們開始不在乎了?
她的大燈像探照燈一樣照著我,然後她就開走了。
壁爐上的時鐘發出滴答聲,突然間,我們完美的房子顯得太大、太空洞。
我真幸運,因為我也有一點小事要辦。
半小時後,我和我雇的司機正開車越過皇后區橋,他的名字叫尤瑟夫,我不知道他開車載我進城是高興還是生氣,可能都有一點吧,我知道那種感覺,不過他開車的技術爛死了。
我還穿著西裝,不過把領帶鬆開了,這樣黃湯比較容易下肚。
說真的,我很需要來一杯,尤瑟夫的計程車設備不完善,沒有天窗和禮車裡的酒吧,但是沒關係,因為我總是帶著自己的隨身酒吧:一個銀製的扁酒瓶,裝著上好的威士忌,我從口袋掏出我的扁酒瓶,轉開瓶蓋。
我把它握在手上好一會兒,因為路上突然變得很顛簸,然後我的目光落在酒瓶上的刻字,我到底有多久沒看到上面的字了?
敬躲過子彈,愛你的,珍。
是啊,我也敬妳,寶貝。
我喝了一大口。
當我們在目的地停下來時,尤瑟夫看起來也需要喝一杯的樣子,街頭很暗,靜得令人毛骨聳然,垃圾在人行道上飄動著好像老鼠一樣,或許真的是老鼠。
我付了車資,還給他足夠的小費,讓他可以喝個爛醉,他會把我忘得一乾二淨。我的腳一踏出計程車,他就飛快的離去,丟下我一個人,彷彿有魔鬼在身後追趕他一樣。
我慢慢的轉了一圈,然後往一個陰暗潮溼的樓梯走下去,通到一扇漆黑的門前。我用力按下電鈴,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我走進去看了一下。
天啊,也許尤瑟夫是對的,這個地方像是通往地獄的最後一站。一隻燈泡掛在收銀機上,照著一些嗑藥過頭、站都站不穩的妓女,幸好黑暗讓我看不見這裡其他骯髒的事情。
我在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它看起來快要解體在腐爛的木頭地板上。我抓到重心坐好,等著酒保來招呼我。
他終於看了我一眼,好像我剛剛上了他媽媽一樣,「怎樣?」
「有什麼啤酒?」我問。
「健力士……」
我等了一下,但是他就沒下文,我想我也沒得選了。
「給我一杯紅標約翰走路加蘇打水,」我突然改變主意,「蘇打水少一點。」
當他幫我倒飲料時,我靠在吧台上,打量著屋內的裝潢。現在我的眼睛習慣了黑暗,看到在陰暗的掩飾下,各式各樣的犯罪活動正在進行:吸毒、賭博……還有一些在角落發生的骯髒事兒。
除此之外,一個半掩的簾子後有一道門廊,通往更隱密的地點。
酒保重重的把我的飲料放在吧台上,也許他覺得我看起來太愛管閒事,所以我轉過身去看著我的飲料,竟然是黑色的,看起來不像紅標約翰走路加蘇打水。
但是酒保的表情告訴我,他不太喜歡接受批評,所以管它的──酒就是酒──我一飲而盡。
哇!這管用。「再來一杯,好嗎?」我開始有點口齒不清,他嚴肅地看了我一眼,我決定不在此地逗留。「廁所在哪裡啊。」我抱怨著,他指了指簾子後面。
當他斟滿另一杯酒給我後,我便搖拖晃晃的往簾子的方向走去,通過門廊後看到兩扇門,一扇寫著:尿尿的地方;另一扇寫:他媽的不准進入。
這個場所真是高水準的地方啊。
我這人天生對「不准」這兩個字特別反感,它們就是讓我看不順眼,我就是沒辦法不去理會它,所以我選了那個比較少人去的,跌跌撞撞的進了門。
「他媽的搞什麼?」有人大叫。
我闖進一個很隱密的私人撲克牌局,三個小混混和一個窮兇惡極的傢伙,同時以不可思議的眼光瞪著我。
「這是什麼狗屁?」有人叫罵著。
「抱歉,」我急忙地說,「我在找廁所。」我正準備離開,然後搖晃的轉過身問:「你們在玩撲克牌嗎?」
「私人牌局,」一個傢伙說,「他媽的滾出去。」
「你們有張空的椅子。」我指著說。
另一個傢伙在椅子上扭來扭去,瞪著我看,「他媽的滾出去,這幾個字你聽不懂嗎?」
「你確定?」我試著把手放進口袋,「我有很多……」
我還沒講完,那個大壞蛋就拿著一把半自動手槍站起來,指著我的頭。
我動也不敢動,「喂,只是鈔票而已嘛。」我慢慢的把手從口袋拿出來,讓他看一疊厚厚的鈔票。
他們低聲的交換意見,我什麼也沒聽到,不過有人叫那個壞蛋寇帝斯,我直覺的認為他是老大。
我看得出寇帝斯在想什麼:「喝得爛醉的有錢小子,口袋裝滿了死掉的總統像,要來交學費。」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我幾乎要成功了,「我只是想,你們剛好有張空椅子……」
「那是我們的老大『好運』的椅子。」寇帝斯不客氣的說,這正是我想聽的話。
「好運什麼時候會來?」
他咕噥著說:「等好運想來就會來。」
「那讓我玩到他出現為止,」我說,「拜託,你知道我有的是錢。」
桌旁幾個傢伙交換一下眼神,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何不趁著等好運的時候,找點樂子呢?」
寇帝斯把那張空椅子從桌下踢過來,像個傻子似的笑了起來,我一屁股坐上好運的椅子。
【珍】
一進入城裡,我便謹慎地轉換交通工具。
「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我對自己喃喃自語,然後跳上要載我出任務的計程車後座。
午夜出勤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所以這份工作的待遇還挺不錯。要是約翰知道我在午夜時分從家裡溜出來後,做了什麼事情,他不知道會怎麼想?
他會在乎嗎?
我打了個冷顫,凝視著在我身旁呼嘯而過的城市,擁擠的人群和充滿燈火的夜空,總是讓我想起小時候曾去過的海邊嘉年華,是誰帶我去的……我已經記不得那個人的臉了,刺激的遊樂設施和表演雜耍的怪人,讓我高興又害怕的尖叫著。那個人的手臂,強壯的可以把我盪到半空中,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從未放開。
直到有一天,他放開了我的手……。
該死!
我告訴自己:「專心,妳有工作要做。」
我把窗戶搖下來,讓新鮮空氣帶走我的頭痛,這已經是我的老毛病了。我開始數起前面一棟大樓的樓層,這是我在搭計程車時常玩的小遊戲,我會預估有幾層樓,一層樓有幾間公寓,每間公寓裡有幾個人,然後試著計算出整棟建築物裡住了多少人?有幾個人正在沖馬桶。吃外賣的中國菜?做愛?
有多少的平凡人?裡面藏了多少秘密?
最後司機在路邊停了下來,我瞪著目的地的窗子看:非常高雅、有品味、又昂貴的赫德遜飯店,每晚都被訂滿。
這些人都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到底是做什麼的,能賺到足夠的錢住在這兒,而不是路邊的汽車旅館?
在那金碧輝煌的樓層中,其中一層有個幸運的房客正在等著我,可能流著口水迫不及待的等著我的到來。我的工作就是給他一個畢生難忘的夜晚。我知道為什麼他可以負擔得起這樣的好地方。
我多付了車資給司機,然後在他耳畔輕聲說:「忘了你曾經載過我。」然後拿了我的醫生包下車,小心翼翼的不讓我的黑色高跟長靴被弄髒。
當我走向飯店時,我的外套敞開了,門房的腿差點軟掉。
很好,希望我的客戶也會有同樣的反應。
男人在雙腿無力的時候總是比較容易駕馭。
我像隻豹一樣穿過飯店大廳,試著不要引起注意,但是男人們總是在尋找獵物,眼光跟隨著我,直到我走進電梯。
一進入電梯,我的手指輕撫過一長串的數字,然後按下閣樓,這個男人什麼都要最好的。
當然也包括我在內。我絕對比他所付的錢更物超所值。
我已經做這行很多年,早在遇見約翰之前;即使我們結婚後,我還繼續我的……事業。
我經驗豐富,訓練有素,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我很自豪自己是這一行最高竿的女性。
叮!電梯在頂樓停了下來,門嘶嘶的開了。
表演時刻到了。腎上腺素的高漲讓我感覺一股衝勁,每次出任務前,我一定會有這樣的感覺。
有幾個祕書或是電腦程式設計師會這麼說?
在閣樓套房的門前,有一個體型如冰箱般巨大的保鑣迎接我。
「妳是卡洛塔?」他咕噥著說。
我只是微笑地走進去。
當他把我身後的門鎖上時,我很快地審視了一下房間──門、窗戶、樓層平面圖,客廳裡有另外四個保鑣,一個比一個醜,全圍在電視旁看問答遊戲節目。
幾個沒腦袋的傢伙,很完美。
「包包裡是什麼?」保鑣問我。
我沒回答,只是打開包包讓他檢查。他把我的工具一樣樣拿出來:一條長的鞭子、一副手銬、一隻九尾貓鞭。
這些東西他見怪不怪了,他的老闆以前一定做過這種事。
保鑣把東西塞回我的包包,然後把包包丟給我,「我們一個小時後要趕飛機。」他警告我。
我眨眨眼說:「我是西部快槍手。」
他發出一個無聊的咕噥聲,然後走回客廳去看電視。
這些保鑣們盯著電視,試著從一個片段猜出一部老電影,但是卻毫無頭緒。
這部電影實在很好猜,內容是關於一具屍體,卡萊葛倫演的黑白電影。
它是我最喜歡的片子之一。
「老處女與毒藥。」我往走廊去時拋下了這句話。
當問答節目主持人公布答案時,證實我是對的,他們分別發出了讚歎聲。
這些男人從來不認為女人是有大腦的,他們認為女人只有一種用途。因為他們的無知,我的運氣就來了,他們低估我,只是讓我的工作變得更容易。
現在該開始工作了,我提高警覺地走進臥房關上門。
歡迎我的是漱口的聲音,我的客戶正在浴室裡「梳洗」。
很好,這讓我有幾分鐘的時間規劃布局。
鋪著斑馬紋圖案床單的超大床。(呸,真噁心。)
寬闊的頂樓陽台。(很好。)
我把包包放在床上,打開來。
我能聞到我的客戶正從身後偷偷接近我,我轉過身給了他一個超級性感的微笑。
他發出了像狗吠般的呻吟,像一隻正要撲向一盤生牛排的德國狼犬。
馬可雷辛,一個狡猾奸詐的歐洲人,五十出頭,又矮又胖。「嘖嘖,馬可,你怎麼這麼不會保養,」我心裡忍不住這麼想。
但是我臉上的表情寫著:「來吧,你這個性感的帥哥,你付了錢,我就是你的人了!」
他慢慢走到我身旁,一邊舔著嘴唇一邊欣賞著他的戰利品,我動也不動的讓他看個夠,希望他能進入一種任我擺布的狀態。過了一會兒,我把門鎖上,然後轉過身。
他正在翻弄我的袋子。
「有你喜歡的東西嗎?」我用貓一樣的聲音說。
然後我把扣子喀的一聲鬆開,外套掉在地上,露出了我的裝扮:一身女統治者的黑色打扮。
「很多。」他垂涎的說。
然後他用汗濕的手臂一把抱住我,在我耳邊低語──說了一些我不便在此寫下來的噁心話。
「這麼說會被抓去坐牢的,寶貝。」我嘟噥著。
「在我的國家不會。」他低吼著。
很好,他準備好了,現在換我行動了。
我往他的指關節敲下去,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後拿起我的袋子。
【約翰】
「可惡!」我把我的牌丟在桌上。
一個叫米基的傢伙咧嘴笑著,把賭金全收過去,「就差這麼一點!」我抱怨著。
其他的傢伙都在笑,互相眨著眼睛,好像我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似的。
換人發牌對我也沒啥幫助,結果差不了多少。當另一個傢伙老皮贏了時,我大叫:「真是……可惡!」
這些傢伙本來不願意讓我加入,但奇怪的是,我玩得越久,他們變得越友善。
輸了三輪之後,我表現出懷疑的態度,但是他們鼓勵我「繼續嘗試」,真是一群益友啊!
當寇帝斯提高下一局的賭注時,我衝口而出:「亮牌!」「不准蓋牌!」「不對,亮牌!」直到老皮提醒還沒輪到我,然後我又輸了。
當老皮用一對二吹牛讓我的三隻九蓋牌時,我忍不住大喊:「可惡,我就知道!」
他把嬴來的錢──大部分是我的錢──放進他的口袋裡,然後轉過身給我一個憐憫的表情。
米基把椅子往後一倒,唱起一首有名的「威廉泰爾」序曲,每個人都笑了。
我真佩服他們,看來他們從卡通裡面的古典配樂學到不少東西呢。
這時候換寇帝斯發牌,我已經輸了很多,幾乎要輸光了也喝掛了,他們看得出我眼中的驚慌嗎?我茫然地看了一眼寇帝斯。
「別偷看,你這小鬼。」他警告著,然後移動一下位置,秀出塞在他褲子裡的槍。
我大聲的嘆口氣,看著我的牌和快要用盡的籌碼,桌上原本放著一大疊鈔票,現在已經空空如也,我簡直比輸光還慘。我陷入了絕境,需要大贏一把讓牌局改觀。
我往門口一瞥,「好運」還是沒來,但我的時間快用完了。
我又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很不情願的拿出我最後的希望──我心愛的扁酒瓶。
我瞪著它光滑的表面,看見一個醉醺醺的傢伙回瞪著我。我輕撫著瓶身,彷彿它是一個神燈,但是並沒有精靈出來救我。
我最後一次把它靠在我胸口,和它吻別,然後恭敬的把它擺在桌上,「這是純銀的。」我輕聲說。
老皮把酒瓶拿起來仔細打量,他瞇著眼看著上面的刻字,然後發出一陣狂笑,假裝女生的聲音大聲說:「敬躲過子彈,愛你的,珍。」
他們這一笑就不可收拾,米基甚至發出嘖嘖的親吻聲,最後老皮終於把它丟進賭注裡,讓我再玩一手。我正準備放手一搏時,門突然打開了。
「他媽的這是怎麼回事?」一陣如雷的聲音響起,彷彿天神發威了。
牌局戛然停止,房間裡充滿著明顯的寒意。
不難看出,惡名昭彰的「好運」終於來了。
「這裡沒你的份了,」米基以低沉又急迫的語氣說,「謝謝參加。」
我抬起頭來,一臉的倒楣和失望,然後我瞇起眼睛仔細打量這個重要人物,他看起來比寇帝斯還壞,是房間裡最危險、最兇狠的壞胚子。
難道他是……。
我斜眼看他,然後慢吞吞的說:「你是好運?」
「沒錯。」他說,以為我一定會拔腿就跑,但是我沒有,只是坐在那兒等著。
他好奇地瞪著我,或許有點佩服我的膽量,竟然沒像個賣花女一樣的退縮。「怎麼回事,年輕人?」他問,「你在找工作嗎?」
我搖搖頭說:「你才是我的工作。」
「啥?」好運一臉疑惑。
我挺直身子,已經完全清醒,我決定向他解釋。
但是我媽媽說事實勝於雄辯,於是我把椅子往後一甩站起來,用我最喜歡的方式表達我的意思。
1、兩把上了膛有滅音器的手槍。
2、雙手交叉從兩邊的口袋掏出來。
3、想想這個混蛋是罪有應得。
4、然後,扣下扳機。
我雙槍同時開火,把好運轟到牆上。
我猜,他們不會再叫他「好運」了吧。
那些傢伙發現他們低估了我──也許,我才是房間裡最危險兇狠的壞胚子。
寇帝斯摸索著他的半自動手槍,但是太遲了,我剛好在發最後一手牌之前偷走了它,以防萬一,它正躺在我椅子下面的某個地方。
「你們通通給我下注,不然就滾回家去!」我大聲嚷嚷。
然後我把這些傢伙通通送回老家。
我突然想起我的牌還在桌上,我把它們翻過來一看,一對三。
不怎麼好的一手牌,但是在這個情形下,我想我贏定了,因為我是唯一沒蓋牌的玩家。
真是風水輪流轉,我伸手去拿回我贏的錢,但是沒私吞一毛錢──因為那都是我辦公室出的零用錢。
我在這裡只拿了一樣有價值的東西:我的銀製扁酒瓶。然後把寇帝斯的半自動手槍留在原地,或許他還有繼承人。
我從後面的出口溜出來到巷子裡。老鼠在陰影中竊笑著,月光穿透廢棄的建築物照在我身上,提醒我這世界還有很美好的東西,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掏出扁酒瓶,它光滑的表面捕捉到一些銀色的月光,我好好的喝了一大口慰勞自己,它又讓我躲過了一次子彈。
然後我看到我回家的交通工具:一台巨無霸摩托車,它在黑暗中發光,車牌上寫著「好運」。
是啊,現在好運的是誰呢?
我跳上它,發動引擎,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今晚又是一個和好哥兒們鬼混的夜晚。
【珍】
「你最近乖不乖,馬可?有沒有聽話?」
我的客戶像個懦弱的小孩點著頭,床不停的搖晃著。
「真是個白癡。」我忍不住想。
他像隻火雞般被綁在床上,嘴裡還含著一顆橡皮球,這個偉大、有權又有錢的馬可雷辛看起來非常滑稽。
他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下。
人渣,我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吐。
我把鞭子啪地揮在他眼前,「你知道壞孩子的下場是什麼,對不對?他們會被處罰,你喜歡這樣嗎?」馬可發出嬰兒般的低啜。
我撫弄著鞭子說:「你想嘗嘗皮鞭的滋味嗎?」
他點點頭,看來已經慾火焚身。
我慢慢地滑到馬可身旁的床上,準備折磨他,他因為興奮和恐懼而顫抖著。
「你曾有過骯髒的念頭嗎?」我在他耳邊細語。
他瘋狂的點頭──有,有,有!
遊戲該進入下一階段了。我查看一下出口,然後微笑,接下來我要說的話,絕對會讓他大吃一驚。專家不是都說,製造一點小驚喜會讓關係更新鮮有趣嗎?
「你是否有違反國際法,寶貝?」我質問,現在我的聲音有如被絲絨包覆的鋼鐵般強硬,「告訴我你有沒有?」
馬可瞪大了眼睛,我看到一串汗珠從他的大鼻子上滴下來。
我抽著鞭子,語出驚人的說:「你是不是賣大型武器給壞蛋?」
此時,偉大的馬可雷辛身上許多部位都像煮過頭的通心麵一樣軟趴趴。
他試著向保鑣呼救,但是徒勞無功,因為那個愚蠢的橡皮球塞在他的嘴裡。
我把他脹紅的臉轉過來,雙手放在他的臉頰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的頭一扭……。
馬可的眼睛凸了出來,球從嘴裡掉出來滾到地板上,他玩弄別人性命的日子總算結束了。
當馬可失去知覺倒在床上,我伸手到外套口袋拿行動電話看時間,竟然已經八點半了。
「該死,寇曼家的聚會……」如果我沒出現,約翰會殺了我。
這時候我聽到一陣試探性的敲門聲,外面是馬可的保鑣,擔心打斷了我們玩樂和遊戲的興致。
「雷辛先生,」他遲疑地透過門縫喊著,「我們一個小時內要趕飛機,先生……先生?」
門越敲越急,我最好快點離開這個地方,這樣才不用解釋「主人」發了生什麼事。
我快步衝到陽臺,看了一下屋頂有沒有警衛──幸好沒看到──然後我隔著欄杆往下看。我腳下有五十幾層樓,城市裡的計程車像黑河裡一條條會發亮的魚,在保鑣抓到我之前,我必須釣到一台。
還好我有備而來,我的黑色皮包就是為了這種日子所設計的。我冷靜的跨步回到飯店套房的門邊,把皮包的一端勾在牆上的金屬燭臺,然後轉過身面對夜空。
「好美的景色。」我分心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往邊緣跑。
我想應該沒問題。我聽到馬可的保鑣終於衝進房間,拿起武器開火。
該是說再會的時候。
「謝謝你們的幫忙,男孩們。」我輕聲說,然後從邊緣一躍而下。
保鑣嚇得目瞪口呆,因為我看起來像是跳樓自殺。
當我向地面俯衝時,我的包包散開成一種超細、幾乎隱形的黑色凱夫拉爾纖維細線,讓我可以拉著這個東西像蜘蛛一樣往下降。
這絕對是我揹過最聰明的包包。
當快到達平地時,我放手墜落在人行道上,一個行人停下來幾乎看傻了眼。
我想他一定是觀光客,一般的紐約客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我不擔心,這個人告訴他朋友時,一定以為自己經過了電影拍攝現場。希望如此,因為我根本沒時間停下來解釋。
我帶著微笑扣上外套,走向飯店門口,好像我只是個平凡的家庭主婦,正從街角的市場走路回家。
我走向門房時剛好有一部計程車經過,我鑽進後座,臉上掛著一個最溫暖的微笑,給了門房小費後說:「謝謝你,親愛的。」
「我的榮幸,女士。」他回答,我想他是真心誠意的。
我用手機打電話回總部告知「任務完成」,然後窩進計程車後座,好好的鬆了一口氣。
天啊,我真想好好洗個澡,用很多的熱水和肥皂洗去這個世界的污垢。
但是這也改變不了我內心的感覺。
我把頭靠在玻璃上,試著在摩天大樓間看星星。
但是在這一區能看到的星星,只有坐在禮車裡的明星。
所以我閉上眼睛開始想像。
這些星星很像當年我在波哥大所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