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病榻妙計
一影立刻把配方告訴了他,自然也須將紫雲丹秘方完全說出,因為煉藥之時,那秘方上的功訣關係重大。他似是發覺朱宗潛對那一段功訣特別注意,大有記住之意。但他卻沒有多想,亦不起任何疑心。
朱宗潛想了一會,才道:「聽起來似乎非找到那百歲紅花才行了,那麼咱們現下立刻全力進行吧!有煩大師把法音大師請來。」
一影大師迅即出去,把法音遣到朱宗潛房中,他自己因朱宗潛沒說話,所以便避開,不跟著法音。
法音與朱宗潛見面,他憂色重重,掩飾不住。
朱宗潛笑道:「大師打起精神來,晚輩如得大師之助,決計死不了。」
法音道:「但願如此,可惜的是你不能行動,如若不然,貧僧便不會如此焦慮不安了。」
朱宗潛道:「聽大師的口氣,好像晚輩的話只是說來安慰你的一般。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所以要您打起精神。」
法音果然精神一振,道:「假如朱大俠這回有法子找到百歲紅花,自救性命,貧僧雖知你是雄才大略之士,卻也不能不覺著難以置信了。」
朱宗潛道:「晚輩正要央求大師出馬,去把百歲紅花取來。」
法音訝道:「真有這等事情?那百歲紅花在什麼地方?貧僧立刻動身趕路。拚了命也不願誤了大事。」
朱宗潛道:「但這裏面有一節不易辦到,那就是大師你得手以後,便須立即返回少林寺,從此不得再入江湖。」
法音大感不解,道:「在貧僧而言,不入江湖正償私願,只不知何故定須如此?」
朱宗潛道:「這一點將來自會明白,既然大師認為可以這麼辦,那麼咱們就開始準備,下午大概就可以出發。」
他要法音挪近床邊,這才低聲道:「大師萬勿譏哂,晚輩斗膽要指點你一點武功。」
法音大師眼中閃過訝色,但卻沒有說什麼話,只嚴肅地點點頭。朱宗潛低聲而迅速的背誦了一段口訣,法音大師頓時兩眼發直,整個人都傻了。
他乃是陷入沉思之中,但有時全身僧袍無風自動,獵獵有聲,生似是他全身毛孔都有氣體洩出,景象可怪。
過了大半個時辰,法音這才長長的噓一口氣,轉眼向朱宗潛望去,疑惑不解地向他問道:「朱大俠這幾句口訣,已使貧僧功力增加數倍,這真是駭人聽聞之事。」
朱宗潛微微一笑,道:「大師的無相神功已經有了成就,晚輩可就要講出實話了。」
法音身軀忽然一震,道:「敢是與武當紫雲丹有關?」
朱宗潛頷首道:「不錯,一影大師允諾過歐大先生,決不把這段口訣,傳給少林大慧和尚以外之人。因此,你雖然是得我所傳,但也不能施展,免得歐大先生疑是一影大師私相傳授,鬧出莫大風波。」
法音道:「貧僧可以永不使用,但朱大俠你傳給貧僧,又有何用意?」
朱宗潛道:「假如你不煉成神功,咱們就拏不到百歲紅花了。」
法音訝道:「原來你要我出手強奪。」
朱宗潛道:「事實上也不是出手強奪,但必須成功就是了,尤其是當你對付自己人之時,更非煉就這一門神功不可。」
法音越聽越糊塗,索性不問,等他說下去。
朱宗潛道:「等一會大師和佟兄出發,去把百歲紅花取來。」
朱宗潛口氣之中,好像有十成把握,定可手到拏來一般。
法音大師豈能不信,大喜應道:「好的,我們這就動身。」
朱宗潛道:「大師的無相神功,將要對付兩個人,假如運氣好的話,只對付佟長白兄一人也就夠了。」
法音奇道:「對付佟施主?」他旋即吁口氣,道:「好吧,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反正你的心思,誰也休想測透。但除了佟兄之外,還有一個可能之人是誰?」
朱宗潛嚴肅地道:「晚輩不能確定是誰,但自然不外是貴寺的金羅尊者,或是武當的啞仙韓真人這兩位。」
法音慈眉一皺,道:「假如是敝派的金羅尊者,貧僧豈敢上前動手?即使是武當的韓真人,貧僧亦禮該退讓。」
朱宗潛道:「大師即管放心,晚輩只要使你心中有數,以免一旦對上手,你不以全力周旋,便說不定遭遇慘敗,咱們全盤計劃盡皆落空。反正到時你決認不出對手到底是誰,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暴露出身份的。」
他想了一下,又指示了種種機宜,最後才道:「大師也許奇怪我怎會知道他們手中會有百歲紅花的?這答案是昨天下午來訪的那位朋友探聽出來,告訴了我。」
法音道:「原來如此,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李通天,由此看來,此人果然是通天曉呢!」
朱宗潛道:「不錯,此人天生有探聽世間一切奇怪事情的特殊能力,許許多多無形中發生之事,別人全未覺察,他卻能早早感覺得出,立刻調查,很快就弄得明明白白。這位李兄有意跟隨晚輩行道,但晚輩認為他的長才,世之所稀,定須讓他獨自在江湖上行走,方能發揮所長,是以我們只保持聯絡,不走在一塊。」
法音從這番話中,不但得知了李通天的奇才異能,同時亦窺測出朱宗潛善於用人,發揮每個人的所長。這正是兵法之中所謂「將將之才」,意思是他善於使用大將之人,這也就是領袖之才了。
法音依計出門,向佟長白道:「朱大俠有請。」
佟長白道:「他找咱嗎?好,你可得代守住房門。」
法音點點頭,他才邁開大步,行入房間內。
朱宗潛道:「佟兄,小弟打算托你和法音大師一齊去把百歲紅花取回來。」
佟長白大喜道:「咱早知只有你才有辦法,怎樣一個取法?」
朱宗潛道:「說來不算十分困難,但佟兄卻免不了吃點苦頭,這是小弟必須事先聲明和致歉的。」
佟長白道:「為了小朱你,咱沒得話說,你瞧著辦吧!」
朱宗潛道謝過,才道:「你拿我這支陰極針,刺入自己『玉闕』等五處大穴,每一針皆須一寸三分之深。施完此術,就和法音大師一道出寺,直到取得紅花在手,方可歸來。」
佟長白訝道:「出去亂蕩就可以拿到手嗎?」
繼而裂嘴一笑,道:「好,就這麼辦。」
他從朱宗潛枕下取出針盒,抽出陰極針,依言刺入。連刺了五針之後,身體並無異狀。
但他也不多問,放回陰極針,轉身出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法音,道:「老和尚,咱們走吧!」
這佟長白的聲音甚是響亮,隱隱有煩躁獰惡的意味。
法音大師心中一怔,一面點頭,一面想道:「佟施主怎麼啦?好像有人得罪了他,滿胸充滿了殺機一般……」
兩人迅即出了迎恩寺,誰也不講話,信步前行。不知不覺已走了六七里,猛然間都一齊停住腳步。
原來他們兩人都發現身在荒郊之中,四下無人,是以停步流目打量形勢。
佟長白先開口道:「喂,老和尚,你打算往哪兒去?」
法音雖然已得朱宗潛指示求藥時的機宜,但如何見得到想見之人,他卻毫無所知,亦不明白佟長白何以忽然變得這般粗野凶暴的態度。當下說道:「貧僧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特意上這邊來呢!」
佟長白煩躁地深深一跺腳,邁開大步,又向前走。
大約走了里許,便又停下來,凶睛一瞪,道:「法音,小朱要咱們取藥,可不是要咱們遊山玩水,是也不是?」
法音道:「對呀!」
佟長白道:「對個屁,咱們眼下這不是在遊山玩水嗎?」
法音心想:「天下間若然有人像你這般凶神惡煞地遊山玩水的話,那才是古今第一奇聞呢!」
他微微一笑,道:「那麼施主勇往直前的走,竟是什麼緣故?」
佟長白怒聲道:「王八旦才知道是什麼緣故,但難道咱們站在路上乾耗不成?」
法音道:「當然不是呆立不動。」
佟長白哼一聲,道:「廢話,講了等如沒講。」
法音道:「事實上貧僧以為朱大俠已經告訴你地點和走法,是以貧僧一心一意的跟著,殊不料你也不知地點。」
佟長白眼中凶光閃爍,獰聲道:「胡說八道,剛才咱們一直是並肩而行,但你卻說是跟著咱,可惡的傢伙!你這簡直是存心嘔咱。」
法音擺手道:「別生氣,你這是怎麼啦?」
佟長白厲聲道:「咱的老毛病犯啦,非得殺人見血,才能心情平和下來,此地找不到別人,就該你倒霉。」
法音頓時明白朱宗潛所說要對付佟長白之意,敢情這佟長白凶性發作,如若不能制伏他,只有遭他毒手。
他也沒往深處想,淡淡一笑,道:「佟施主,你忘記了咱們的交情了,是不是?」
佟長白煩心地道:「要不是咱們是好朋友,早就劈了你啦!咱忍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你若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那就施捨一條手臂給咱。」
法音肅然道:「這話很有意思,貧僧決不吝惜一條手臂,自問也忍得住斷臂之苦。但貧僧須得弄個明白,那就是貧僧這條手臂,能不能使佟施主從今以後,不再犯這種奇怪的毛病?」
佟長白道:「那自然不行。」
法音道:「既然如此,貧僧豈能輕賤自家肢體?」
佟長白鋼牙發出咯吱咯吱的怪聲,十分可怕,獰惡地道:「那麼咱們只好動手拚上一場了。」
法音黯然一歎,道:「佟施主,咱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但終不免於動手拚鬥,與其說是天意,倒不如說是惡魔侵入你心中,這是十分可惡可怕之事。」
佟長白搖動手中的兵器,那枚巨大的釘錘,把那三尺長的鋼鏈繃得筆直,發出金屬磨擦時的刺耳聲。
他厲聲道:「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咱早在多少年前,已曉得被魔鬼附體了,你如是精通佛法,那就替咱除去心中的惡魔,如若不然,你只好自認倒霉。」
法音道:「我佛慈悲,貧僧早晚定必替施主你除去心中之魔。」
佟長白獰笑道:「等你活得成再說,呔!看錘。」
但聽「嗡」的一聲,勁烈震耳。那釘錘在朝陽之下,所有的尖利釘牙都閃躍出驚心動魄的光芒,迅若閃電般向法音光禿禿的頭顱砸下。
法音右肩一聳,架在其上的禪杖呼地彈地,向釘錘擊去。雙方使的都是重兵器,誰也不肯相讓,「噹」的一聲大響,錘杖相碰,各自退了兩步。
佟長白厲聲大喝道:「好膂力,再接咱兩錘瞧瞧。」
又是兩下巨響過處,竟然是勢均力敵之局。
佟長白退後三步,瞠目道:「法音你的功力似是精進了很多?」要知佟長白以往曾經跟法音較量過,是以深知他的造詣。
法音微微一笑,道:「施主在心煩氣燥之下,力道駁雜不純,如若除心中之魔,情勢當必大不相同。」
佟長白道:「這話有點道理,但咱卻定要試上一試。」
他掄起釘錘,再度進攻。這回雙方不約而同的使出奧妙招數手法,互作攻拆,並非再是一味硬拚氣力。
那佟長白施展出一身本事,凶狠威猛之極。稍差一點的人,單是見了他這一副凶相,就將駭得魂飛膽寒,無有抗拒之能了。
兩人翻翻滾滾的鏖戰了四十招,法音大師業已換使過四種杖法,仍然只鬥成平手。假如他不是已從有相神功轉化入無相神功的境界,杖上潛力增強了許多,定然已抵不住佟長白這一輪猛攻之勢。
法音眼看竟然無法贏得對方,又變換杖法,改使一路「天王降魔杖」。這一路杖法只有四招,每一招化出四式,一共是四招十六式。
以前他老是不敢施展,因為這路杖法定須功力特強,方能藉以彌補杖法的空隙,不讓敵人趁隙侵入。
而另一方面由於他出杖攻去之時,杖法本身非是盡善盡美,只求攻敵得手,不用顧慮得太過週全。因是之故,威力之強,天下無雙。
但見他朗朗大喝一聲,千重杖影突然收斂,清清楚楚的只是一根禪杖,當頭劈落。這一招稱為「廣目天王杖」,內含四式變化,由至簡變為至繁,奧妙無窮。
佟長白連掃三錘,法音的禪杖尚未擊落,但佟長白仍然感到無從封架之苦。他頓時激起了凶野惡性,厲吼一聲,撇下當頭劈落的禪杖不加理會,逕自抖錘猛撞敵腹。
這正是法音杖法中唯一的空隙,如若不是佟長白,別的人實是很難看得出這麼一絲可乘之隙。
這也正是法音必須以強絕無倫的奇功,彌補杖法空隙之時。但見他左袖一揮,喝一聲:「去吧!」
但見左袖宛如灰雲湧出,托住釘錘,向左方送去。那柄釘錘來勢何等迅急強勁,莫說是一隻軟軟的衣袖,即使是一堵石牆,亦能洞穿。
但法音衣袖一揮,竟把釘錘彈開,而他右手禪杖也趁勢一落,避開佟長白的頭顱,架放在他肩頭上。
他杖上傳出一股柔和然而強大的力道,重如山嶽,佟長白兩腿居然挺不住,砰一聲趺坐在地上。
法音心中如釋千斤重負,伸手抹去額上的冷汗。要知他自己也不知道剛剛煉成的無相神功,能不能抵住佟長白這一錘。然而其時正是騎虎之勢,不得不冒險一試。雖然是成功了,他卻不由得沁出一額冷汗。
佟長白坐在地上,咧開大嘴,瞠目注視法音,眼光露出既凶而又驚佩之色,顯然法音這一手已鎮住了他。
法音道:「你沒事吧?」
佟長白道:「和尚你何必饒咱之命?須知咱心中之魔仍然迫咱非殺人不可。」
法音道:「慢慢來,誰教咱們是朋友呢?貧僧總得設法除去你心中之魔,方肯罷手,但現在咱們怎麼辦?你沒有忘了取藥之事吧?」
佟長白又煩躁起來,跳了起身,叫道:「誰忘記了?但咱心中煩得要命!」
他自知非是法音之敵,已不能向他動手,急得直跺腳,突然間放步向西北方奔去。
法音叫道:「喂,你往哪裏跑?」
佟長白頭也不回,邁開大步,一逕向前奔行。
他們橫越過荒野和山林,走了許久,佟長白在一株大樹後面,忽然停步,向前面觀看。
法音趕到他身邊,眼光到處,只見一角紅牆,從山坡一片樹林露出。
法音輕輕道:「那不是一座廟宇嗎?」
佟長白道:「是呀,若是連你也看不出來,當真是枉為出家之人。」
法音訝異忖道:「奇了,他這刻似是不再煩躁狂暴,居然跟我開起玩笑來,這是什麼緣故?」
方在想時,佟長白又道:「法音,據你的看法,這寺內尚有什麼人物?」
法音道:「左右不過是一些僧侶罷了,難道還有別的人不成?」
佟長白道:「咱跟你打賭,冰宮雪女一定在寺內。」
法音大訝道:「冰宮雪女?貧僧雖然未見過她,但咱曉得她這個人。聽說她把歐陽幫主的公子歐陽謙劫走,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她到底是何許人呢?」
佟長白道:「咱也只知她是冰宮雪女而已。」
他突然現出含怒眼光,道:「咱要問問她何故劫走歐陽謙,瞧她可是看上了人家長的年青漂亮?」
法音訝然想道:「聽他的口氣,好像大為吃醋,這真是奇怪不過之事。」當下微微一笑,道:「佟兄,咱們見到冰宮雪女之時,你先別找她麻煩,待貧僧向她討取了百歲紅花,你才可生事,不然的話,她一生氣不給靈藥,豈不是害死了朱宗潛大俠?」
佟長白恢復平靜,點頭道:「當得如此,但咱們把靈藥弄到手中之後,咱再向她理論,如若她翻臉動手,你可得幫咱一臂之力。」
法音道:「這個自然,貧僧焉能坐視不管呢?」
他對於佟長白忽然不再煩躁之事,感到萬分驚奇。但目下取藥之事最為重要,是以無暇探究。
他們商量了一下,便一齊繞到山門前,但見那山門甚是古舊,只掩上一半。法音依照原定計議,當先入內。
他一逕行過荒蕪的草地,步入大雄寶殿。在殿內站了一下,看看四周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便參拜佛祖。
他曉得此時佟長白已經入寺,從左側繞經殿後。而由於他數十年參佛的結果,這刻在佛祖之前,心中仍然十分虔誠崇敬,神情肅穆。
到他起身之時,右邊的側門已站著一個黑衣人,年紀約是四旬左右,雙眼射出精明機警的光芒。
法音望了他一眼,合十道:「施主如何在這等荒僻的寺廟之中出現?敢是暗居於此的嗎?」
那黑衣人眼光閃動,上上下下打量法音,歇了一會才冷冷道:「你雖然精通武功,但卻當真是佛門中人無疑,你可是認識此寺的僧侶嗎?」
法音搖搖頭,道:「貧僧尚是第一次踏入此寺,也未見到主持的法侶,施主可知道他們在哪兒?」
他抬頭四望一眼,又道:「此寺似是乏人照料,已經十分荒廢,殊堪浩歎。」
黑衣人道:「這兒找不出任何和尚,現在我有幾個朋友借住數日。假如你有意整頓此寺,過十天八天再來。」
法音道:「施主貴姓大名呀?」
黑衣人道:「你既是出家之人,最好不要多問了,快快離開。」
法音道:「施主庇護之心,實是可感,因此之故,貧僧不便隱瞞,此來實是專誠來訪,要見主事之人。」
黑衣人一怔,道:「你說什麼?想見誰?」
法音道:「施主說過還有幾位朋友,貧僧要見的是在你們之中作得主的人。」
黑衣人道:「胡說,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法音道:「貧僧不知。」
黑衣人道:「既是不知,如何能說專誠來訪?」
此人果然不同凡俗,一點破綻也不漏過。
法音道:「施主問得好,貧僧提一個人的名字,瞧瞧施主聽過沒有……」
黑衣人道:「是哪一個?」
法音道:「朱宗潛朱大俠,施主可曾聽過他的名字?」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難道說你是朱宗潛差遣至此?」
法音道:「不錯,貧僧法號法音,乃是少林門下。」
黑衣人點頭道:「原來你就是法音大師,兄弟早已聞名了,只不知朱宗潛何以得知我們借居此寺之中?」
法音道:「朱大俠不但武功蓋世,最驚人的還是那過人的才智,天下雖大,人才雖多,但如他之才,卻是永不復見。」
法音推崇朱宗潛之時,神色真誠,語調敬佩,都足以使人深信不疑,比之千言萬語,更有說服之力。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聽起來大師容或有誇大之處,但他的才華超妙,卻定是無可置疑的了。兄弟亦曾聽說朱宗潛文武全才,智慧極高,乃是當代武林彗星,照亮了山河大地,使人不能迫視。」
他說到後面評贊之語時,法音點頭如搗蒜,大有恨不得再加上幾句之勢。
黑衣人不覺嘆息一聲,道:「以大師在少林的地位,竟亦如此欽佩尊崇此人,可見得他當真是超凡絕世的高人了。」
法音道:「施主如若與他結交過,當必深知此言不假。」
黑衣人道:「朱宗潛曉得我們在這兒,所以要大師前來,是也不是?」
法音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施主肯不肯勞駕通報一聲?」
黑衣人道:「兄弟姓麥名炳文,這就去通報一聲。」
法音道:「有勞麥施主了。」他心中一動,又道:「聽施主的口音,似是南方人氏,只不知與嶺南麥家可有淵源沒有?貧僧記得嶺南不少家派中,要推麥榮前輩最是高明。但他在武林之中,享名並不大,這自然是由於罕得在江湖走動之故。」
麥炳文露出大喜之色,道:「大師說的就是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竟蒙少林名家推重,許為嶺南第一,這實在是想不到的殊榮。」
他立刻變得很熱心地又道:「兄弟這就進去通報,只是……」
他沉吟一下,才道:「只是主事之人有兩位,大師想見哪一位呢?」
法音道:「哪一位好見些?」
麥炳文道:「他們是一男一女,自然是男人好見些。」
法音搖搖頭,道:「不對,朱大俠要貧僧見那位女的。」
麥炳文訝道:「他早就曉得是一男一女了嗎?好吧,兄弟就去向霜夫人通報。」
法音心頭一震,道:「什麼?是一位夫人?」
麥炳文微微一笑,道:「不錯,我們都尊稱她為夫人,大師可是改變主意了?」
法音遲疑一下,忖道:「這就奇了,朱大俠指示機宜時,說是一位姑娘,但這個卻是夫人,我要不要改變主意?」
但他仍然敵不過對朱宗潛深植的信心,終於點頭道:「不,貧僧還是求見霜夫人的好。」
麥炳文壓低聲音,道:「大師務須小心,霜夫人很不好伺候。假如惹翻了她,兄弟說不定奉命出手,那時大師切莫見怪才好。」
法音道:「麥施主放心,盛情可感,但貧僧認為不必翻臉動手。」
麥炳文道:「那就好了。」
轉身行去,過了不久,一陣清脆的環珮聲傳來,緊接著兩個白衣女人,由兩名黑衣人陪伺走了出來,那麥炳文乃是其中之一。
但見這兩個白衣女人,一個約是三旬的美婦,另一個卻是十八九歲的清麗女郎,冷艷高華,使人不敢迫視。
法音感到那妙齡少女,美得出奇,連他出家了幾十年的人,也當不住仔仔細細的看她幾眼。
但覺此女奇在美得十分冰冷,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味道。因而法音很放心的欣賞她。
他之所以能夠放心欣賞,便是由於這白衣少女的冷艷氣質,足以使任何人都不會生出非非之想。
法音隨即把目光轉投到白衣美婦面上,合十道:「貧僧法音,承蒙夫人接見,實感榮幸。」
白衣美婦泛現鄙夷不屑的神情,撇一撇嘴,向那白衣少女道:「這和尚淺陋可笑得很。」
法音訝道:「貧僧哪裏可笑了?」
白衣美婦轉眼注視他,目光十分凌厲,冷冷道:「假如你竟猜測不出自己如何淺陋可笑,我們就把你攆出去。」
法音大感不解,目光轉動,無意中掃掠過麥炳文面上,但見他向白衣少女呶一呶嘴。他此舉自然是含有深意,法音不露痕跡地收回目光,投向白衣少女面上。
但見她還是那般冰冰冷冷的,並無其他異狀。不過法音已得到麥炳文暗示,是以這刻似是若有所悟。
他閉起眼睛,極力去捕捉那一絲靈感,在恍惚飄渺間,忽然醒悟,立即睜大雙眼,向白衣美婦望去,淡淡一笑,道:「貧僧敢是把對象看錯了嗎?」
白衣美婦一怔,法音心知已猜中了,暗暗透一口大氣。
那中年美婦點頭道:「果然有兩下子,不錯,我只不過是侍候夫人的人。」
法音迅即轉眼向白衣少女望去,心想:「她年紀既輕,看起來還十足是個少女,想不到竟嫁了人。」
方轉念間,但見那霜夫人冷冷的目光中,似有詢問之意。當下說道:「貧僧奉朱大俠之命,特來奉訪。」
那白衣少女插口道:「聽說他命在垂危,是也不是?」
法音道:「不錯,我們缺乏一味靈藥,是以無法施救。朱大俠傷勢雖重,但神智清明如常,囑貧僧至此奉訪,求取那一味靈藥。」
白衣美婦道:「什麼藥呀?」
白衣少女道:「定是百歲紅花無疑。」
白衣美婦大訝道:「他怎知我們定有此藥?」
白衣少女道:「說不定是發了急,逢人就求問。」
法音道:「貧僧深知此藥十分名貴,假如霜夫人慨然賜贈,任何代價,在所不計。」
霜夫人道:「這代價只怕你們出不起。」
法音道:「夫人何妨示知?」
霜夫人道:「你們把他救活之後,我便要帶走他。」
法音笑道:「這事只怕不是貧僧可以作得主的,假如夫人能使朱大俠同意,旁人自然沒得話說。」
霜夫人冷冷道:「你們人數雖然不少,但本宮還沒有把你們放在心上,因此你們同意與否,於事實全無影響。」
法音此時豈敢得罪她,只好點頭道:「夫人或者有這等把握……」
霜夫人道:「莫說是你們,即使是朱宗潛,亦是無能抗拒。我但須派出一人,三五十招之內,定可把他擒下。」
法音大師一聽機會已到,這正是朱宗潛曾經指示的幾種情況之一,當下接口道:「夫人此言貧僧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貧僧急於知道的,卻是夫人肯不肯賜贈靈藥?」
霜夫人道:「那百歲紅花在我眼中,賤如泥土,倒不是不捨得給他。只要朱宗潛當真高明得有如江湖上的傳說,你不來此,我也會送去給他。」
法音道:「但夫人並沒有派人與我們聯絡過。」
霜夫人道:「問題就在於我不知道朱宗潛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法音沉吟道:「江湖上的傳說,夫人既不肯信,如何證明法,這倒是十分棘手的問題了。」
霜夫人毫無表情,只冷冷的望住他,法音卻在心中想道:「佟施主為何尚不出現?莫非是碰上另一個主事之人,以致發生了意外?」
他向另一個黑衣人望去,但見他面色紅潤,天庭廣闊,鼻梁高挺,大約是五旬上下的年紀,看起來不似是金羅尊者或是啞仙韓昌,因此他判斷定必尚有另一批人馬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