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９章 午夜決鬥
哈利以前一直不相信，他竟然會認識一個男孩，他恨這傢伙比恨達力還要厲害，他是在遇到跩哥馬份之後才相信這一點的。不過，一年級的葛萊芬多學生只有藥劑課是和史萊哲林的學生在一起上的，所以他們要忍受馬份還不算困難。至少起初是這樣的。
後來有一天，他們發現葛萊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裡貼出了一張啟事，看了之後全都唉聲嘆氣。星期四就要開始上飛行課了——葛萊芬多的學生要和史萊哲林的學生一起上課。
「真倒霉，」哈利沮喪地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騎著一把飛天掃帚在馬份面前出洋相。」
他一直在盼望學習飛行，這願望比什麼都強烈。
「你是不是會出洋相還不一定呢。」榮恩理智地說，「我知道馬份總是吹噓，說他玩魁地奇玩得特棒，但我敢打賭他只是在說大話。」
馬份整天大談特談飛行。他大聲抱怨說一年級新生沒有資格參加學院魁地奇球隊，他還講了許多冗長的、自吹自擂的故事，最後總是以他驚險地躲過一架麻瓜的直升飛機為結束。
不過，說這種大話的並不止他一個人：聽西莫斐尼幹的口氣，似乎他童年時代的大部分時間都是騎著飛天掃帚在曠野裡速速前。就連榮恩，只要有人願意聽，也會說起他有一次騎著查理的破掃帚，差點兒撞上了一架懸掛式滑翔機。
每個來自巫師家庭的人都喋喋不休地談論著魁地奇。榮恩為了一場足球，已經與同宿舍的丁湯馬斯大吵了一架。榮恩不明白，全場只有一隻球，而且誰也不許飛，這種比賽有什麼令人激動的。哈利無意中看見榮恩用手在丁那張西哈姆足球隊的海報上捅來捅去，想讓隊員們都動起來。
奈威這輩子還沒有騎過飛天掃帚呢，因為他奶奶從來不讓他接近飛天掃帚。哈利私下裡覺得他奶奶是很有道理的，奈威即使兩隻腳都老老實實地踩在地上，還總能製造層出不窮的事故呢。
對於飛行，妙麗格蘭傑差不多和奈威一樣緊張。這種本領你是不可能從書上看到並用心記住的——她不是沒有試過。星期四早晨吃早飯的時候，她不停地對他們念叨她從一本名叫《魁地奇溯源》的圖書館藏書中看來的一些飛行指導，把他們煩得夠嗆。奈威則全神貫注地聽著她說的每一個字，眼巴巴地希望聽到一點有用的知識，待會兒可以幫助他牢牢地坐在飛天掃帚上。不過，當郵差到來打斷了妙麗的演講時，其他人還是感到非常高興的。
自從上次海格的那封短信之後，哈利一直再沒有收到過信，不用說，這一點馬份很快就注意到了。馬份的貓頭鷹倒是經常給他從家裡捎來大包小包的糖果，他總是在史萊哲林的飯桌旁得意洋洋地把它們拆開。
一隻貓頭鷹從奈威的奶奶那裡給他帶來了一個小包裹。奈威激動地打開，拿給大家看一個大彈子那麼大的玻璃球，裡面彷彿充滿了白色的煙霧。
「這是記憶球！」他解釋說，「奶奶知道我總是沒記性——它會告訴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你忘記做了。瞧，你把它緊緊握住，像這樣，如果它變紅了——哦……」他頓時拉長了臉，因為記憶球突然紅得發亮，「……你就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奈威拚命回憶他忘記了什麼，就在這時，跩哥馬份經過葛萊芬多院的飯桌，猛地將記憶球從他手裡奪了過去。
哈利和榮恩一躍而起。出於某種原因，他們多少有些希望跟馬份幹一架。可是，麥教授總能比別的老師更敏鋭地察覺到出了亂子，她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現了。
「怎麼回事？」
「馬份搶了我的記憶球，教授。」
馬份陰沉著臉，迅速把記憶球扔回到桌上。
「等著瞧。」他說完便匆匆溜走了，克拉和高爾緊隨其後。
那天下午三點半，哈利、榮恩和葛萊芬多的其他學生匆匆走下台階，來到門前的場地上，準備上他們的第一堂飛行課。這是一個晴朗的、有微風的日子，當他們快步走下傾斜的草地、向場地對面一處平坦的草坪走去時，小草在他們腳下微微起著波浪。草坪那邊就是森林，遠處黑黑的樹木在風中搖曳。
史萊哲林的學生都已經在那裡了，還有二十把飛天掃帚整整齊齊地排放在地上。哈利曾經聽弗雷和喬治衛斯理抱怨過學校裡的飛天掃帚，說有的掃帚在你飛得太高時會簌簌發抖，還有的呢，總是微微地偏向左邊。
他們的老師胡奇夫人來了。她一頭短短的灰髮，兩隻眼睛是黃色的，像老鷹的眼睛一樣。
「好了，你們大家還等什麼？」她厲聲說道，「每個人都站到一把飛天掃帚旁邊。快，快，抓緊時間。」
哈利低頭看了一眼他的飛天掃帚，它又破又舊，一些枝子橫七豎八地戳了出來。
「伸出右手，放在掃帚把的上方，」胡奇夫人在前面喊道，「然後說：『起來！』」
「起來！」每個人都喊道。
哈利的掃帚立刻就跳到了他手裡，但這樣聽話的掃帚只有少數幾把。妙麗格蘭傑的掃帚只是在地上打了個滾，而奈威的掃帚根本紋絲不動。哈利心想，也許掃帚也像馬一樣，能夠看出你內心的膽怯。奈威的聲音微微發顫，再明顯不過地說明他希望穩穩地站在地面上。
接著，胡奇夫人向他們示範怎樣騎上掃帚而不從頭上滑下來。她在隊伍里走來走去，給他們糾正手的握法。哈利和榮恩聽見她批評馬份一直做得不對。心裡不由得暗暗高興。
「好了，我一吹口哨，你們就兩腿一蹬，離開地面，要用力蹬。」胡奇夫人說，「把掃帚拿穩，上升幾英呎，然後身體微微前傾，垂直落回地面。聽我的口哨——三——二——」
然而，奈威太緊張了，生怕被留在地面上，於是他不等哨子碰到胡奇夫人的嘴唇，就使勁一蹬，飛了上去。
「回來，孩子！」胡奇夫人喊道，可是奈威徑直往上升，就像瓶塞從瓶子裡噴出來一樣——十二英呎——二十英呎。哈利看見他驚恐、煞白的臉望著下面飛速遠去的地面，看見他張著大嘴喘氣，從掃帚把一邊滑下來，然後——砰——一聲墜落，一聲猛烈的撞擊，奈威面朝下躺在地上的草叢中，縮成一團。他的飛天掃帚還在越升越高，然後開始緩緩地朝禁忌森林方向飄去，消失不見了。
胡奇夫人彎腰俯視奈威，她的臉和奈威的一樣慘白。
「手腕斷了。」哈利聽見她小聲地說，「好了，孩子——沒事兒了，你起來吧。」
她轉身對班上其他同學說：「我送這孩子去醫院，你們誰都不許動！把飛天掃帚放回原處，不然的話，不等你們來得及說一句『魁地奇』，就被趕出霍格華茲大門了。走吧，親愛的。」
奈威臉上掛著一條條淚痕，他抓著手腕子，一瘸一拐地和胡奇夫人一同離去了。胡奇夫人用胳膊摟著他。
他們剛走得聽不見了，馬份就放聲大笑起來。
「你們看見他那副面孔了嗎，那個傻大個？」其他史萊哲林的學生也隨聲附和。
「閉嘴，馬份。」芭蒂巴提厲聲地說。
「嗬，護著隆巴頓？」潘西帕金森說，她是一個長相醜陋的史萊哲林女生。「沒想到你居然會喜歡胖乎乎的小淚包，巴提。」
「瞧！」馬份說著，衝過去抓起草地上的什麼東西，「是那個大傻瓜隆巴頓的奶奶捎給他的。」
他舉起記憶球，它在陽光下眨眨發光。
「拿過來，馬份。」哈利低聲說。
大家都停止了說話，注視著。
馬份醜惡地獰笑著。
「我想把它放在一個什麼地方，讓隆巴頓去撿。放在一棵樹上，怎麼樣？」
「拿過來！」哈利大喊，可是馬份已經跳上他的掃帚，起飛了。他以前的話並不是吹牛——他確實飛得好——他懸浮在與一棵櫟樹的樹梢平行的高度，大聲叫道；「過來拿吧，波特！」
哈利抓起他的掃帚。
「不行！」妙麗格蘭傑喊道，「胡奇夫人叫我們不要動——你會給我們大家帶來麻煩的。」
哈利沒有理她。血撞得他的耳膜轟轟直響。他騎上飛天掃帚，用力蹬了一下地面，於是他升了上去，空氣呼呼地刮過他的頭髮，長袍在身後呼啦啦地飄揚——他心頭陡然一陣狂喜，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一種他可以無師自通的技能——這麼容易，這麼美妙。他把飛天掃帚又抬起了一些，讓它飛得更高。他聽見她面上傳來女孩子們的尖叫聲和大喘氣聲，還聽到榮恩發出的敬佩的喊叫。
他猛地把掃帚轉過來，對著空中的馬份。馬份顯得大吃一驚。
「拿過來，」哈利喊道，「不然我就把你從掃帚上撞下去。」
「哦，是嗎？」馬份說。他想發出嘲笑，但臉上的表情卻很緊張。
哈利好像天生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他將身體前傾，用雙手緊緊抓住掃帚，於是，掃帚就像標槍一樣朝馬份射去。馬份勉強閃身躲過；哈利又猛地調轉回身，穩穩地抓住掃帚。下面有幾個人在鼓掌。
「這裡可沒有克拉和高爾為你保駕，馬份。」哈利喊道。
馬份似乎也產生了同樣的想法。
「給，看你能不能接住！」他大叫一聲，把玻璃球高高地扔向空中，然後迅速朝地面降落。
哈利看見玻璃球彷彿是以慢動作升上了天空，隨即開始墜落。他前傾身體，把飛天掃帚指向下面。一眨眼的工夫，他就加速俯衝下去，追趕玻璃球。風在他耳邊呼嘯，混雜著下面觀眾的尖叫聲，只見他伸出手去，在離地面一英呎的高度接住了玻璃球。他及時把掃帚把扳直，然後他輕輕倒在草地上，手心裡穩穩地攥著那只記憶球。
「哈利波特！」
他的心突然往下一沉，比他剛才俯衝的速度還快。麥教授正向他們跑來。哈利從地上站起來，渾身發抖。
「我在霍格華茲這麼多年……從來沒有……」
麥教授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她的眼鏡片閃爍著憤怒的光芒，「你怎麼敢……你會摔斷脖子的……」
「不是他的錯，教授……」
「住嘴，巴提小姐……」
「可是馬份……」
「別說了，衛斯理先生。好了，波特，跟我來。」
麥教授大步朝城堡走去，哈利機械地跟在後面。他離開時發覺馬份、克拉和高爾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只知道他要被開除了。他想說幾句話為自己辯護，但他的嗓子似乎出了毛病。麥教授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必須小跑著才能跟得上。他現在完了。他來了還不到兩個星期。再過十分鐘，他就要收拾東西滾蛋了。達力一家看見他出現在大門口，會說什麼呢？
兩人登上大門前的台階，登上裡面的大理石樓梯，麥教授還是一言不發。她擰開一扇扇門，大步穿過一道道走廊，哈利可憐兮兮地跟在後面。教授大概是要帶他去見鄧不利多吧。他想起了海格，雖然被開除了，但還是獲准作為狩獵場看守繼續留在了學校裡。也許他可以給海格當個助手。他彷彿看見自己拎著海格的口袋，拖著沉重的腳步在場地裡走來走去，眼巴巴地看著榮恩和其他人成為巫師，他一想起這些就覺得胃擰成了一團。
麥教授在一間教室外面停住腳步。她推開門，把頭伸了進去。
「對不起，弗立維教授，可以讓木透出來一會兒嗎？」
木透？哈利迷惑不解地想，難道是木頭枴杖，她要用它來教訓他？1誰知木透原來是一個人，一個高大結實的五年級男生，一臉茫然地走出弗立維的教室。
「你們兩個，跟我走。」麥教授說，三個人一起在走廊裡大步前進，木透好奇地打量著哈利。
「進去。」麥教授指著一間教室叫他們進去，裡面只有皮皮鬼一個人，正忙著在黑板上寫罵人的話。
「出去，皮皮鬼！」她大吼一聲。皮皮鬼把粉筆噹啷一聲扔進垃圾箱，然後罵罵咧咧地衝出教室。麥教授把門重重地關上，轉過身來，面對兩個男孩。
「波特，這是奧利佛木透。木透……我替你發現了一個找球手。」
木透臉上的表情從困惑轉為喜悅。
「你當真嗎，教授？」
「絶對當真。」麥教授乾脆地說，「這孩子是個天才。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波特，你是第一次騎飛天掃帚嗎？」
哈利默默地點點頭，一點兒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看來他不會被開除了，他的雙腿又開始慢慢恢復了知覺。
「他俯衝五十英呎，伸手抓住了那東西，」麥教授對木透說，「一點兒皮肉劃傷都沒有。查理衛斯理也做不到這點啊？」
木透現在的表情，就好像他所有的夢想一下子全變成了現實。
「看過魁地奇比賽嗎，波特？」麥教授問。
「他的體型正適合當一個找球手，」木透說，在哈利的周圍繞著圈子打量著他，「輕盈……敏捷……我們必須給他弄一個像樣的掃帚，教授……我看，就來一把光輪2000或狂風七星吧。」
「我要去跟鄧不利多教授談談，看我們能不能破格使用一年級新生。確實，我們需要一支比去年更棒的魁地奇隊。上次比賽被史萊哲林隊打得慘敗，我幾個星期不敢和石內卜照面……」
麥教授從眼鏡上方嚴厲地瞅著哈利。
「我希望聽到你在刻苦訓練，波特，不然我就改變主意，要懲罰你了。」
接著，她又突然綻開笑容。
「你父親會為你驕傲的，」她說，「他以前就是一個出色的魁地奇球員。」
「你在開玩笑。」
這是吃晚飯的時間，哈利對榮恩講了他和麥教授離開場地後發生的事情。榮恩正要把一塊牛排腰子餡餅往嘴裡送，送到一半就忘記了。
「找球手？」他說，「可是一年級學生從不……你一定是許多年以來年齡最小的院隊選手了。」
「是一個世紀以來。」哈利說著，用手撮起餡餅塞進嘴裡。經過下午這場驚心動魄的遭遇，他覺得特別餓。「木透告訴我的。」
榮恩太詫異，太震驚了。他只是坐在那裡，呆呆地望著哈利。
「我下星期開始訓練。」哈利說，「千萬別跟任何人說，木透想保密呢。」
這時，弗雷和喬治衛斯理走進了飯廳。他們一眼看見哈利，便快步走了過來。
「好樣兒的，」喬治低聲說，「木透告訴我們了。我們也是學院隊的——是擊球手。」
「告訴你們，我們今年肯定要拿下魁地奇杯。」弗雷說，「自從查理走了之後，我們就沒有贏過，不過今年，我們球隊一定會大展輝煌的。你肯定很棒，哈利，木透跟我們說這件事時，激動得簡直語無倫次。」
「不過，我們得走了，李喬丹認為他發現了一條新的秘密通道，可以通到學校外面。」
「我猜就是馬屁精格瑞雕像後面的那條通道吧，我們進校的第一個星期就發現了。再見。」
弗雷和喬治剛剛離去，某個很不受歡迎的人就露面了：馬份。
「在吃最後的一頓飯嗎，波特？你什麼時候乘火車返回麻瓜那裡？」
「現在你回到地面上了，又有你的小不點兒朋友陪伴左右。你的膽子就大多了。」哈利冷冷地說。當然啦，克拉和高爾根本不能算小不點兒，但由於主賓席上坐滿了老師，他們倆不敢造次，只好陰沉著臉，把手指捏得吧吧晌。
「我隨時願意單獨與你較量，」馬份說，「如果你沒意見，就在今晚。巫師之間的決鬥。只用魔杖——不許接觸。怎麼啦？我猜，你還沒聽說過巫師決鬥吧？」
「他當然聽說過。」榮恩說著，突然轉過身來。「我是他的助手，你的助手是誰？」
馬份看著克拉和高爾，把他倆挨個兒掂量一番。
「克拉。」他說，「就在午夜，怎麼樣？我們在獎品陳列室和你們見面，那裡從來不鎖門。」
馬份走後，榮恩和哈利面面相覷。
「巫師之間的決鬥是怎麼回事？」哈利問，「你說做我的助手，這又是什麼意思？」
「噢，如果你死了，助手就接著上。」榮恩輕描淡寫地說，終於又開始吃他那已經冷卻的餡餅。他捕捉到了哈利臉上的神情，便又急忙補充道，「不過你知道，人們只有跟真正的巫師進行正規的決鬥時才會死。你和馬份充其量只能向對方發射發射火花。你們倆懂的魔法太少，不會真正傷著對方的。不過，我敢說他還以為你會拒絶呢。」
「如果我揮動魔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怎麼辦呢？」
「那就扔掉魔杖，對準他鼻子揍一拳。」榮恩建議道。
「對不起，打擾一下。」
他們倆抬頭一看，原來是妙麗格蘭傑。
「能不能讓人在這裡消消停停地吃飯？」榮恩說。
妙麗沒有理他，卻對哈利說：「我忍不住偷聽了你和馬份說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榮恩咕噥道。
「……夜裡你絶對不能在學校亂逛，想想吧，如果你被抓住，會給葛萊芬多丟掉多少分啊，而且你肯定會被抓住的。你真的太自私了。」
「這事真的與你無關。」哈利說。
「再見。」榮恩說。
以決鬥來結束一天，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美妙圓滿的，哈利躺在床上想。他早就聽見丁和西莫進入了夢鄉（奈威還沒有從醫院裡回來）。榮恩一晚上都在給他出謀劃策，例如：「如果他想給你唸咒語，你最好躲開，因為我不記得怎樣擋住咒語。」他們很可能會被飛七或拿樂絲太太抓住，哈利覺得自己是在與命運作對，今天又要違反一條校規了。另一方面，馬份譏諷的臉不斷在黑暗裡顯現——這是哈利面對面打敗馬份的一個大好機會，他不能放過。
「十一點半了，」終於，榮恩低聲說道，「我們得走了。」
他們穿上長袍，拿起魔杖，躡手躡腳地穿過城堡上的房間，走下旋轉樓梯，進入葛萊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壁爐裡還有一些余火在閃爍著微光，扶手椅彷彿都變成了一團團黑乎乎的影子。他們剛要走到肖像通道，就聽見離他們最近的一張椅子上有人說話：「我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麼做，哈利。」
一盞燈噗的一閃亮了，是妙麗格蘭傑。她穿著粉紅色的睡袍，皺著眉頭。
「你！」榮恩惱怒地說，「回去睡覺！」
「我差點兒就告訴你哥哥了，」妙麗不客氣地回敬，「派西——他是級長，他會阻止這一切的。」
哈利無法相信居然有這樣好管閒事的人。「走吧。」他對榮恩說。他推開胖夫人的肖像，從洞口爬了進去。
妙麗可不會這麼輕易讓步。她跟著榮恩爬進洞口，像一隻發怒的母鵝壓低聲音朝他們嚷嚷：「你難道不關心葛萊芬多，只關心你自己嗎？我不想讓史萊哲林再贏得學院杯賽冠軍，不想讓你把我用轉移咒語從麥教授那裡弄來的分數全部丟光。」
「走開。」
「好吧，不過我警告你，等你明天坐火車回家時，你別忘了我說的話，你真是太……」
至於太怎麼樣，他們就不知道了。妙麗轉向胖夫人的肖像，想重新鑽回去，卻發現自己面對的畫上已空空如也。胖夫人深夜出去串門兒了，妙麗被關在了葛萊芬多城堡外面。
「哎呀，現在我怎麼辦呢？」她扯著嗓子問。
「那是你的問題。」榮恩說，「我們得走了，快要遲到了。」
還沒等他們走到走廊盡頭，妙麗就趕上來了。
「我和你們一起去。」她說。
「你不許去。」
「你們難道以為我會站在這外面，等飛七來把我抓住嗎？如果他發現了我們三個人，我就把實情告訴他，就說我在試圖勸阻你們，到時侯，你們可以為我的話作證。」
「你膽子倒不小……」榮恩大聲說。
「閉嘴，你們兩個！」哈利嚴厲地說，「我聽見有聲音。」
是一種呼哧呼哧的聲音。
「是拿樂絲太太嗎？」榮恩屏住呼吸問道，眯起眼睛看著暗處。
不是拿樂絲太太，是奈威。他蜷縮在地板上，睡得正香，但他們一走近，他就猛地驚醒了。「謝天謝地，你們找到了我！我在這外面待了好幾個小時。我記不得那道新口令了，沒法上床睡覺。」
「小聲點兒，奈威。口令是『豬鼻子』，可現在對你也沒有用了。胖夫人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你的胳膊怎麼樣了！」哈利問道。
「沒事兒，」奈威說著，舉起胳膊給他們看。「龐芮夫人一眨眼就把它治好了。」
「不錯……好了，奈威，你聽著，我們要去一個地方，待會兒見……」
「別撇下我！」奈威說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血腥男爵的鬼魂已經兩次從這裡經過了。」
榮恩看了看表，又憤怒地瞪著妙麗和奈威。
「如果你們兩個有誰害得我們被抓住了，我就一定要學會奎若提到的那種妖怪咒，用在你們身上。」
妙麗張了張嘴，大概是想告訴榮恩怎樣使用妖怪咒，可是哈利朝她「噓」了一聲，叫她安靜，然後招呼大家快走。
他們沿著走廊輕快地走著，月光從高高的窗口灑進來，一道道地橫在地上。
每一次拐彎，哈利都以為要撞上飛七或拿樂絲太太了，還好，他們的運氣不錯。他們匆匆登上樓梯，來到三樓，躡手躡腳地朝獎品陳列室走去。馬份和克拉不在。陳列獎品的水晶玻璃櫃在月光下熠熠閃亮。黑暗中，獎盃、盾牌、獎牌和雕像閃著銀色和金色的光。四個人貼著牆向前移動，眼睛緊盯著房間兩頭的門，哈利拿出他的魔杖，以防馬份突然衝進來，和他決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遲到了，也許他因為害怕，不敢來了。」榮恩悄聲說。
這時，隔壁房間裡傳來一個聲音，嚇得他們跳了起來。哈利剛舉起魔杖，就聽見有人說話了——不是馬份。
「到處聞聞，我親愛的，他們可能躲在哪個角落裡。」
是飛七在對拿樂絲太太說話。哈利嚇壞了，瘋狂地朝另外三個人揮動著魔杖，叫他們儘快地跟著他；他們悄沒聲兒地走向那扇遠離飛七聲音的門。奈威的長袍剛剛掠過拐角，他們就聽見飛七走進了獎品陳列室。
「他們就在這裡的什麼地方，」他們聽見他低聲嘟噥，「大概躲起來了。」
「這邊走！」哈利不出聲地對大家說。
他們都嚇傻了，悄悄兒地沿著一道擺滿盔甲的走廊往前走，可以聽見飛七離他們越來越近了。突然，奈威忍不住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撒腿就跑……他被絆了一下，趕緊一把摟住榮恩的腰，兩人一起跌倒在一套盔甲上。
頓時，咣啷啷，嘩啦啦，那聲音足以吵醒整個城堡。
「快跑！」哈利大喊一聲，四個人順著走廊全速跑去，不敢回頭看飛七是不是跟上來了。
他們繞過門柱，跑過一道又一道走廊。哈利跑在最前面，他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也不知道在往哪裡跑。最後他們在上魔術課的教室附近出來了，他們知道，這裡離獎品陳列室有好幾英里呢。
「我想，我們已經把他甩掉了。」哈利喘著粗氣說。他靠在冰冷的牆上，擦著額頭上的汗。奈威彎著身子，氣急敗壞，呼哧呼哧地喘著。
「我……告訴過……你們，」妙麗氣喘吁吁地說著，用手抓住胸前的衣縫，「我……告訴過……你們。」
「我們必須返回葛萊芬多城堡，」榮恩說，「越快越好。」
「馬份騙了你，」妙麗對哈利說，「你明白了吧？他根本不打算上那兒和你會面——飛七知道有人要去獎品陳列室，一定是馬份向他透露了消息。」
哈利認為妙麗可能是對的，但他不想對她這麼說。
「我們走吧。」
然而事情不那麼簡單。他們剛走了十來步，就聽見一扇門的球形把手嘎啦啦一響，什麼東西從他們面前的一間教室裡躥了出來。是皮皮鬼。他一看見他們，就開心地尖聲怪叫。
「閉嘴，皮皮鬼……求求你……你會害得我們被開除的。」
皮皮鬼咯咯地笑著。
「討厭的新生，半夜三更到處亂逛。嘖，嘖，嘖，淘氣，淘氣，你們會被抓起來的。」
「不會的，只要你不出賣我們，皮皮鬼，求求你。」
「應該告訴飛七，應該。」皮皮鬼一本正經地說，但他眼睛裡卻閃爍著調皮的光芒。「這是為你們好，知道嗎？」
「滾開。」榮恩凶狠地說，使勁打了皮皮鬼一下——這就釀成了大錯。
「學生不睡覺！」皮皮鬼吼了起來，「學生不睡覺，在魔咒課的走廊裡！」
他們一低頭閃過皮皮鬼，沒命地逃著，一直逃到走廊盡頭，重重地撞在一扇門上——門是鎖著的。
「完了！」榮恩嗚嚥著說。他們絶望地推著那扇門。「我們完蛋了！死到臨頭了！」
他們聽見了腳步聲，飛七正在循著皮皮鬼的聲音儘快趕來。
「哦，快過來。」妙麗粗暴地說。她奪過哈利的魔杖，敲了敲門鎖，低聲說道：「阿咯哈呣啦！」
鎖咔噠一響，門突然開了——他們一擁而入，趕緊把門關上，將耳朵貼在上面，聽著。
「他們往哪邊跑了，皮皮鬼？」只聽飛七說，「快點兒，告訴我。」
「說『請』。」
「別跟我搗亂，皮皮鬼，快說，他們去哪兒了？」
「如果你不說『請』，我就不會對你說什麼話。」皮皮鬼用他那惱人的連哼帶唱的聲調說。
「好吧——請你告訴我。」
「什麼話！哈哈！我告訴過你，如果你不說『請』，我就不會對你說『什麼話』！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聽見皮皮鬼飛快地離去，飛七惱羞成怒地咒罵著。
「他以為這扇門是鎖著的，」哈利低聲說，「我想我們不會有事了。走開，奈威！」
奈威一直在拉扯哈利長袍的袖子。「怎麼啦？」
哈利一轉身——看見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時間，他相信自己一定是走進了一場噩夢——在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之後，這簡直太過分了。
他們並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在一個房間裡，他們是在一條走廊裡，是四樓的那條禁止入內的走廊。現在他們知道這裡為什麼禁止入內了。
他們正面對著一條怪物般的大狗的眼睛，這條狗大得填滿了從天花板到地板的所有空間。它有三個腦袋，三雙滴溜溜轉動的凶惡的眼睛，三個鼻子——正朝他們的方向抽搐、顫抖，還有三個流著口水的嘴巴，口水像黏糊糊的繩子，從泛黃的狗牙上掛落下來。
它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六隻眼睛都盯著他們。哈利知道，他們之所以還沒死，惟一的原因就是他們的突然出現使它大吃了一驚。但它正在迅速回過神來，那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意味著什麼，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哈利摸索著去擰門把手——在飛七和死亡之間，他寧願選擇飛七。
他們一步步後退——哈利砰地把門關上。他們回到走廊裡，撒腿就跑，簡直是在飛奔。飛七一定忙著到別處去尋找他們了，他們沒有看見他的蹤影，何況也根本顧不上了——他們只想著儘可能遠地逃離那個怪物。他們一直跑到八樓胖夫人的肖像前才停住腳步。
「你們都上哪兒去了？」胖夫人問道，看著他們耷拉在肩膀上的長袍，以及他們大汗淋漓的通紅臉龐。
「別問啦，『豬鼻子，豬鼻子』。」哈利喘著氣說，肖像向前旋轉著開了。
他們跌跌撞撞地爬進公共休息室，渾身發抖地癱倒在扶手椅裡。
有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奈威呢，他看上去似乎永遠也不會說話了。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把那麼一個玩藝兒關在學校裡！」最後，榮恩說道，「如果有哪只狗需要訓練，就是那只了。」
妙麗的氣喘勻了，但她的壞脾氣也回來了。
「你們，你們幾個，長著眼睛是幹什麼用的？」她氣沖沖地說，「你們沒看見它站在什麼上面嗎？」
「地板上？」哈利猜測，「我沒有看它的腳，我光顧著看它的腦袋了。」
「不，不是地板上。它站在一個活板門上。它顯然是在看守什麼東西。」
她站起身，憤怒地瞪著他們。
「我希望你們為自己感到得意。我們都差點被咬死——或者更糟，被學校開除。好了，如果你們不反對的話，我要去睡覺了。」
榮恩盯著她的背影，吃驚地張大嘴巴。
「去睡吧，我們不反對。」他說，「這叫什麼事兒？就好像我們把她硬拉去似的。」
可是，妙麗的話使哈利回到床上後又陷入了沉思。那只狗在看守著什麼——海格是怎麼說的？如果你想藏什麼東西，古靈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大概除了霍格華茲吧。
看來，哈利似乎已經弄清了713號地下金庫那只骯髒的小包裹的下落。
*
1 一種表面粗硬，外形不規則的小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