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禁忌森林
飛七把他們領到二樓麥教授的書房，他們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妙麗渾身發抖。哈利的腦海裡飛快地設想出許多為自己辯解的藉口和理由，還編了一些謊話想矇混過關，但發現它們一個比一個站不住腳。他不知道這次他們有什麼辦法擺脫困境。他們走投無路了。唉，他們怎麼就這麼糊塗，居然把隱形斗篷給忘了！無論他們擺出什麼理由，麥教授都不會原諒他們深更半夜不睡覺，在學校裡鬼鬼祟祟地遊蕩，而且還爬到了最高的天文塔上，那裡除了平常上課是不能上去的。再加上蘿蔔和隱形斗篷，他們早就該收拾行李回家了。
哈利認為事情糟得不能再糟嗎？他錯了。當麥教授回來時，她後面跟著奈威。
「哈利！」奈威一看見他們兩個，就脫口而出，「我一直在找你們，想給你們提個醒兒，我聽見馬份說他要來抓你，他說你有一條龍——」
哈利拚命擺手，不讓奈威再說下去，可是被麥教授看見了。她高高聳立在他們三個人面前，似乎比蘿蔔更有可能噴出火來。
「我真不敢相信是你們幾個人。飛七說你們到天文塔上去了。別忘了現在是凌晨一點鐘。自己解釋一下吧。」
這是妙麗第一次回答不出老師的提問。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拖鞋，像雕像一樣一動不動。
「我認為我完全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麥教授說，「要弄清楚這件事，並不需要腦筋有多麼靈光。你們憑空編出一套謊話告訴跩哥馬份，說有一條龍什麼的，想把他從床上騙出來，害他倒霉。我已經抓住他了。沒想到隆巴頓也聽到了這套謊話並且信以為真，我猜你們覺得這很有趣吧？」
哈利捕捉到奈威的目光，想用無聲的語言告訴他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奈威顯得既吃驚又委屈。可憐的、莽莽撞撞的奈威——哈利知道，奈威在黑夜裡跑出來尋找他們，要給他們提個醒，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我感到很氣憤，」麥教授說，「一晚上有四個學生不睡覺！這種事情我以前還從未聽說過！你，格蘭傑小姐，我原以為你頭腦更清醒一些。至於你，波特先生，我原以為你是十分看重葛萊芬多榮譽的。你們三個都要被關禁閉——是的，還有你，隆巴頓先生，不管是怎麼回事，你都無權半夜三更在學校裡亂逛，這是非常危險的——葛萊芬多被扣掉五十分。」
「五十？」哈利覺得喘不過氣來——他們的領先地位保不住了，這名次還是他在上次魁地奇比賽中好不容易贏來的。
「每人五十分。」麥教授說，長長的尖鼻子噴著粗氣。
「教授——求求您——」』
「您不能——」
「不用你來告訴我說我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波特。好了，你們都上床去吧。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為葛萊芬多的學生感到臉紅。」
一下子丟掉了一百五十分。這樣一來，葛萊芬多就落到最後一名了。僅僅一個晚上，他們就摧毀了葛萊芬多贏得學院杯的所有希望。哈利覺得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這樣大的損失，他們還有沒有可能彌補呢？哈利整夜無法入睡。他可以聽見奈威伏在枕頭上哭泣，哭了很長時間。哈利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他。他知道奈威像他自己一樣，都很害怕黎明的到來。當葛萊芬多的其他學生知道了他們做的好事，會怎麼樣呢？
第二天，葛萊芬多的學生們經過記錄學院杯比分的巨大沙漏時，還以為出了什麼差錯。他們怎麼可能突然比昨天少了一百五十分呢？隨後，事情就慢慢傳開了：哈利波特，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兩次魁地奇比賽的英雄，竟然害得他們丟掉了這麼多分數，他，還有另外兩個愚蠢的一年級學生。
哈利原是學校裡最受歡迎、最受敬佩的人物之一，現在一下子變成了眾矢之的。就連雷文克勞和赫夫帕夫的學生們也沒有好臉色給他，因為大家本來一直希望看到史萊哲林輸掉學院杯。哈利不管走到哪裡，人們都對他指指點點，而且說一些侮辱他的話時也並不把聲音放低。另一方面，每當他從史萊哲林們身邊走過時，他們總是又鼓掌，又吹口哨，歡呼喝彩。「謝謝你，波特，你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只有榮恩和他站在一邊。
「過幾個星期，他們就會把這些忘得一乾二淨的。弗雷和喬治自從入學以來，就一直在丟分，人們照樣很喜歡他們。」
「但他們從來沒有一下子丟掉一百五十分，是嗎？」哈利憂傷地說。
「嗯——那倒沒有。」榮恩承認。
損失已經造成，後悔也來不及了，哈利對自己發誓，從今往後，他再也不去多管閒事了。他再也不偷偷摸摸地亂轉，暗中監視什麼了。他為自己感到非常羞愧，就去找到木透，表示要退出魁地奇隊。
「退出？」木透大聲斥責道，「那有什麼用？如果我們贏不了魁地奇比賽，又怎麼可能把分數掙回來呢？」
可是，對哈利來說，就連魁地奇也失去了原有的樂趣。訓練時，其他隊員都不跟他說話，如果不得不提到他，他們就管他叫「找球手」。
妙麗和奈威也很痛苦。他們的日子不像哈利那樣難熬，因為他們沒有他那麼出名，但是也沒有人願意跟他們說話。妙麗在班上不再拋頭露面，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學習著。
哈利簡直很高興快要考試了。他必須埋頭複習，這就使他暫時忘卻了煩惱。他、榮恩和妙麗三個人總是單獨在一起，每天複習到深夜，努力記住複雜的魔藥配方，記住那些魔法和咒語，記住重大魔術發明和妖精叛亂的日期……然而，就在考試前的一個星期，哈利不再多管閒事的決心受到了一次意外的考驗。
那天下午，他獨自一個人從圖書館出來，聽見有人在前面的教室裡嗚咽地哭泣。他走近幾步，聽出是奎若的聲音。
「不行——不行——不能再幹了，求求你——」
聽上去似乎有人在威脅他。哈利再走近幾步。
「好吧——好吧——」他聽見奎若在抽泣。
接著，奎若匆匆走出教室，一邊整理著他的圍巾。他臉色蒼白，好像快要哭出聲來似的，大步地走出了哈利的視線。哈利覺得奎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他一直等到奎若的腳步聲昕不見了，才朝教室裡望去。裡面空無一人，但另一邊的那扇門開了一道縫。哈利正要走過去，突然想起他對自己的保證，再也不能多管閒事了。
不過，他願意拿十二塊魔法石打賭：剛才離開教室的人是石內卜，從腳步聲聽，石內卜的步子陡然變得輕快了——看來奎若終於投降了。
哈利返回圖書館，妙麗正在那裡為榮恩測驗天文學。哈利把他剛才聽到的告訴了他們。
「這麼說，石內卜終於得手了！」榮恩說，「如果奎若告訴了他怎樣解除他的反黑魔法咒語——」
「別忘了還有毛毛呢。」妙麗說。
「說不定石內卜已經知道了怎樣通過毛毛，根本用不著去問海格。」榮恩說道，抬頭看著他們周圍的無數本書，「我敢說這裡肯定藏著一本書，可以告訴你怎樣通過一條三個腦袋的大狗。那麼我們怎麼辦呢，哈利？」
渴望冒險的光芒又在榮恩的眼睛裡閃爍了，可是妙麗趕在哈利前面答話了。
「去找鄧不利多。我們早就應該這麼做了。如果我們再要單獨行動，肯定會被學校開除的。」
「可是我們沒有證據！」哈利說，「奎若怕得要命，肯定不會出來為我們作證。石內卜只要說他不知道萬聖節前夕那個山怪是怎麼進來的，他根本沒在四樓附近——你們說他們會相信誰，是石內卜還是我們？我們恨石內卜，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鄧不利多會認為我們編出這套鬼話，是想害得石內卜被開除。飛七如果生命受到威脅，也不會幫助我們的。他和石內卜的關係太密切了，而且他還會認為被開除的學生越多越好。還有，別忘了，我們是不應該知道魔法石和毛毛的。那要解釋起來就太麻煩了。」
妙麗似乎被他說服了，可是榮恩沒有。
「如果我們到處偵察一下——」
「不行，」哈利乾脆地說，「我們已經偵察得夠多的了。」
他把一張木星天文圖拉到面前，開始複習木星衛星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哈利、妙麗和奈威在早飯桌上都收到了紙條。三張紙條一模一樣：
你的禁閉從今晚十一點開始。在門廳找飛七先生。
麥教授
哈利自從丟了分數以後，就一直遭到人們的白眼和唾棄，他幾乎忘記了他們還要被關禁閉的事。他本來以為妙麗會抱怨一番，說又要耽誤一晚上的複習時間了，但她什麼也沒說。她和哈利一樣，覺得他們理應受到這樣的懲罰。
那天夜裡十一點，他們在公共休息室裡與榮恩告別，然後和奈威一起下樓來到門廳。飛七已經等在那裡了——還有馬份。哈利同樣忘記了馬份也是要關禁閉的。
「跟我來。」飛七說著，點亮了一盞燈，領他們出去，「我認為，以後你們再想要違反校規，就要三思而行了，是不是，嗯？」他斜眼看著他們，繼續說道：「哦，是啊……如果你們問我的話，我得說幹活和吃苦是最好的老師……真遺憾他們廢除了過去那種老式的懲罰方式……弔住你們的手腕，把你們懸掛在天花板上，一弔就是好幾天。我辦公室裡還留著那些鏈條呢，經常給它們上上油，說不定哪一天就派上了用場……好了，走吧，可別想著逃跑。如果逃跑，你們更沒有好果子吃。」
他們大步穿過漆黑的場地。奈威不停地抽著鼻子。哈利不知道他們將會受到什麼懲罰。肯定是非常可怕的，不然飛七的口氣不會這麼歡快。
月光很皎潔，但不斷有雲飄過來遮住月亮，使他們陷入一片黑暗。哈利可以看見海格小屋裡那些映著燈光的窗戶。接著，他們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喊叫。
「是你嗎，飛七？快點，我要出發了。」
哈利的心歡騰起來，如果他們要和海格一起勞動，那就不算太糟。他一定在臉上表現出了這種寬慰的心情，只聽飛七說：「你大概以為你會和那個蠢貨一起玩個痛快吧？再好好想想吧，小子——你是要去禁忌森林！如果你能安然無恙地出來，就算我估計錯了。」
聽了這話，奈威忍不住哼了一聲，馬份猛地停住了腳步。
「禁忌森林？」他跟著說了一句，聲音遠不像平時那樣冷靜了，「我們不能在半夜裡進去——那裡面什麼都有——我聽說有狼人。」
奈威緊緊抓住哈利的衣袖，發出一聲哽咽。
「那只能怪你自己，是不是？」飛七說，聲音喜滋滋的，「你在惹麻煩之前，就應該想到這些狼人的，是不是？」
海格從黑暗中大步向他們走來，牙牙跟在後面。海格帶著他巨大的石弓，肩上掛著裝得滿滿的箭筒。
「時間差不多了，」他說，「我已經等了半小時。怎麼樣，哈利，妙麗？」
「不應該對他們這麼客氣，海格，」飛七冷冰冰地說，「畢竟，他們到這裡來是接受懲罰的。」
「所以你遲到了，是嗎？」海格沖飛七皺著眉頭，說道，「一直在教訓他們，嗯？這裡可不是你教訓人的地方。你的任務完成了，從現在起由我負責。」
「我天亮的時候回來，」飛七說道，「收拾他們的殘骸。」他惡狠狠地說罷，然後轉身朝城堡走去，那盞燈搖搖擺擺地消失在黑暗中。
這時馬份轉向了海格。「我不進那個禁忌森林。」他說。哈利高興地聽出他聲音裡透著一絲驚恐。
「如果你還想待在霍格華茲，你就非去不可。」海格毫不留情地說，「你做了錯事，現在必須付出代價。」
「進這裡幹事是傭人的差使，不是學生幹的。我還以為我們最多寫寫檢查什麼的。如果我父親知道我在幹這個，他會——」
「——告訴你霍格華茲就是這樣的。」海格粗暴地說，「寫寫檢查！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得做點有用的事，不然就得滾蛋。如果你認為你父親情願讓你被開除，你就儘管回城堡收拾行李去吧。走吧！」
馬份沒有動彈。他憤怒地看著海格，但隨即又垂下了目光。
「好吧，」海格說，「現在仔細聽著，我們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險，我不願意讓任何一個人遇到危險。先跟我到這邊來。」
他領著他們來到禁忌森林邊緣，把燈高高舉起，指著一條逐漸隱入黑色密林深處的羊腸小路。他們往禁忌森林裡望去，一陣微風吹拂著他們的頭髮。
「你們往那邊瞧，」海格說，「看見地上那個閃光的東西嗎？銀白色的？那就是獨角獸的血。禁忌森林裡的一隻獨角獸被什麼東西打傷了，傷得很重。這已經是一個星期裡的第二次了。上星期三我就發現死了一隻。我們要爭取找到那個可憐的獨角獸，使它擺脫痛苦。」
「如果傷害獨角獸的那個東西先發現了我們，怎麼辦呢？」馬份問，他的聲音裡含著無法抑制的恐懼。
「只要你和我或者牙牙在一起，禁忌森林裡的任何生物都不會傷害你。」海格說道，「不要離開小路。好了，現在我們要兵分兩路，分頭順著血跡尋找。到處都是血跡，顯然，它至少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跌跌撞撞地到處徘徊。」
「我要牙牙，」馬份看著牙牙長長的牙齒，忙不迭地說。
「好吧，不過我提醒你，它可是個膽小鬼。」海格說，「那麼，我、哈利和妙麗走一條路，馬份、奈威和牙牙走另一條路。如果誰找到了獨角獸，就發射綠色火花，明白嗎？把你們的魔杖拿出來，練習一下——對了——如果有誰遇到了麻煩，就發射紅色火花，我們都會過來找你——行了，大家多加小心——我們走吧。」
禁忌森林裡黑黢黢的，一片寂靜。他們往裡走了一段，就到了岔路口，哈利、妙麗和海格走左邊的路，馬份、奈威和牙牙走右邊的路。
他們默默地走著，眼睛盯著地上。時不時地，一道月光從上面的樹枝間灑下來，照亮了落葉上一塊銀藍色的血跡。
哈利看出海格顯得很焦慮。
「會是狼人殺死了獨角獸嗎？」哈利問。
「不會有這麼快，」海格說，「抓住一隻獨角獸是很不容易的，它們這種動物具有很強的魔法。我以前從沒聽說過獨角獸受到傷害。」
他們走過一個佈滿苔蘚的樹樁。哈利可以聽見潺潺的流水聲，顯然，附近什麼地方有一道溪流。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仍然散落著斑斑點點的獨角獸血跡。
「你沒事吧，妙麗？」海格低聲問。「不要擔心，既然它傷得這樣重，就不可能走得很遠，我們很快就能——不好，快躲到那棵樹後面去！」
海格一把抓住哈利和妙麗，提著他們離開小路，藏到一棵高聳的櫟樹後面。他抽出一枚箭，裝在石弓上，舉起來準備射擊。三個人側耳細聽。什麼東西在近旁的落葉上嗖嗖地滑行，那聲音就像是斗篷在地面上拖曳。海格眯著眼注視著漆黑的小路，幾秒鐘後，聲音漸漸消失了。
「我知道了，」他喃喃地說，「有一樣東西，它原本是不屬於這裡的。」
「狼人？」哈利問道。
「不是狼人，也不是獨角獸。」海格肯定地說，「好了，跟我來吧，現在可得小心了。」
他們走得比剛才更慢了，豎著耳朵，捕捉最細微的聲音。突然，在前面的空地上，他們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個什麼東西在動。
「誰在那兒？」海格喊道，「快出來——我帶著武器呢！」
那東西應聲走進了空地——它到底是人，還是馬？腰部以上是人，紅色的頭髮和鬍子，腰部以下卻是棕紅色的發亮的馬身，後面還拖著一條長長的紅尾巴。哈利和妙麗吃驚地張大嘴巴。
「哦，原來是你，如男。」海格鬆了一口氣，說，「你好嗎？」他走上前，和馬人握了握手。
「晚上好，海格。」如男說。他的聲音低沉而憂傷。「你想用弓箭射我？」
「不得不提高警惕，如男，」海格說，一邊拍了拍他的箭筒，「這片森林裡有個壞傢伙在到處活動。噢，對了，這是哈利波特和妙麗格蘭傑，是上面那所學校裡的學生。我來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這位是如男，是一個馬人。」
「我們已經注意到了。」妙麗小聲地說。
「晚上好，」如男說，「你們是學生？在學校裡學到的東西多嗎？」
「嗯——學到一點兒。」妙麗靦腆地說。
「學到一點兒，好，那就很不錯了。」如男嘆了口氣，他仰起頭，凝視著天空，「今晚的火星很明亮。」
「是啊，」海格說著，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聽我說，如男，我很高興我們碰見了你，因為有一隻獨角獸受傷了——你看見了什麼沒有？」
如男沒有馬上回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向上凝望著，接著又嘆了口氣，「總是無辜者首先受害。」他說，「幾百年以來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是啊，」海格說，「可是你有沒有看見什麼，如男？有沒有看見什麼異常的東西？」
「今晚的火星很明亮。」如男又重複了一句，海格不耐煩地看著他。「異常明亮。」如男說。
「不錯，可我的意思是，在靠近我們家的地方，有沒有什麼反常的情況。」海格說，「你沒有注意到一些奇怪的動靜嗎？」
如男還是遲遲沒有回答。最後，他說：「森林裡藏著許多秘密。」
如男身後的樹叢裡突然有了動靜，海格又舉起了石弓，結果那只是第二個馬人，黑頭髮、黑身體，看上去比如男粗野一些。
「你好，禍頭，」海格說，「近來好嗎？」
「晚上好，海格，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還可以吧。你瞧，我剛才正問如男呢，你最近在這兒有沒有看見什麼古怪的東西？有一隻獨角獸受了傷——你知道一些情況嗎？」
禍頭走過來站在如男身邊，抬頭望著天空。「今晚的火星很明亮。」他就說了這麼一句。
「這句話我們已經聽過了。」海格暴躁地說，「好吧，如果你們誰看見了什麼，就趕緊來告訴我，好嗎？那麼我們走吧。」
哈利和妙麗跟在他後面走出空地，一邊不住地扭頭望望如男和禍頭，直到樹木擋住了視線。
「唉，從馬人那裡總是得不到直截了當的回答。」海格惱火地說，「總是仰頭看著星星，真討厭。他們除了月亮周圍的東西，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這裡的馬人多嗎？」妙麗問。
「哦，有那麼幾個……他們大部分都跟自己的同類待在一起，不過他們的心眼不錯，每當我想跟他們說說話的時候，他們總能及時出現。這些馬人深奧莫測……他們知道許多事情……卻總是守口如瓶。」
「你說，我們先前聽見的動靜會不會也是一個馬人？」哈利問。
「你覺得那像是馬蹄聲嗎？如果你問我的話，我認為不是，那就是殺死獨角獸的傢伙——那種聲音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見過。」
他們繼續在茂密、漆黑的樹林間穿行。哈利總是緊張地扭頭張望。他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好像有人在監視他們。他很高興有海格和他的石弓陪著他們。可是，剛拐過小路上的一個彎道，妙麗突然一把抓住海格的胳膊。
「海格！快看！紅色火花，其他人有麻煩了！」
「你們倆在這兒等著！」海格喊道，「待在小路上別動。我去去就來。」
他們聽見他噼裡啪啦地穿過低矮的灌木叢。哈利和妙麗站在那裡對望著，心裡非常害怕。漸漸地，海格走遠了，他們只能聽見周圍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的聲音。
「你說，他們不會受傷吧，嗯？」妙麗小聲問道。
「馬份受傷我倒不在乎，可是如果奈威出了什麼意外……都是我們拖累了他，害他到這裡來受罰的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得很慢。他們的耳朵似乎比平常敏鋭得多。哈利簡直能捕捉到風的每一聲嘆息，以及每根樹枝折斷的聲音。出了什麼事？其他人在哪裡？最後，隨著一陣嘎吱嘎吱的巨大響動，他們知道是海格回來了，馬份、奈威和牙牙也跟他在一起。海格怒氣沖沖的。情況似乎是這樣的：馬份搞了個惡作劇。他悄悄藏到奈威後面，然後一把抱住了他。奈威嚇壞了，就發射了紅色火花。
「你們倆閙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現在，我們要抓住那東西就全憑運氣了。好吧。我們把隊伍換一換——奈威，你跟我和妙麗在一起。哈利，你和牙牙，還有這個白痴一組。對不起，」海格又小聲地對哈利說，「不過他要嚇唬你可沒那麼容易，我們還是趕緊把事情辦完吧。」
於是，哈利和馬份、牙牙一起朝禁忌森林中心走去。他們走了將近半個小時，越來越深入森林內部，後來樹木變得極為茂密，小路幾乎走不通了。哈利覺得地上的血跡也越來越密了。一棵樹根上濺了許多血，似乎那個可憐的動物曾在附近痛苦地扭動掙扎過。哈利透過一棵古老櫟樹糾結纏繞的樹枝，可以看見前面有一片空地。
「看——」他低聲說，舉起胳膊攔住馬份。
一個潔白的東西在地上眨眨發光。他們一點點地向它靠近。
沒錯，那正是獨角獸，它已經死了。哈利從未見過這樣美麗、這樣淒慘的情景。它修長的腿保持著它摔倒時的姿勢，很不自然地伸直著；它的鬃毛鋪在漆黑的落葉上，白得像珍珠一樣。
哈利剛朝它跨近一步，突然一陣簌簌滑動的聲音使他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站在原地。空地邊緣的一叢灌木在抖動……接著，從陰影裡閃出一個戴著兜帽的身影，它在地上緩緩爬行，像一頭漸漸逼近的野獸。哈利、馬份和牙牙都呆若木鷄地站在那裡。那個穿著斗篷的身影來到獨角獸身邊，低下頭去，對準那屍體一側的傷口，開始喝它的血。
「啊啊啊啊——！」
馬份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撒腿就跑——牙牙也沒命地逃走了。那戴著兜帽的身影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哈利——獨角獸的血滴落在它胸前。它站起身，飛快地向哈利走來——哈利嚇得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陣劇痛穿透哈利的頭部，這是他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好像他的傷疤突然著了火一般——他視線模糊、踉踉蹌蹌地後退。他聽見身後有馬蹄小跑的聲音，什麼東西從他頭頂上越過，朝那個身影撲去。
哈利的頭疼得太厲害了，他撲通跪倒在地上。過了一兩分鐘才緩過勁來。當他抬起頭來時，那個帶兜帽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一個馬人站在他的身邊，不是如男，也不是禍頭，這個馬人顯得更年輕些。他的頭髮是白金色的，長著一副銀鬃馬的身體。
「你沒事吧？」馬人把哈利拉起來，問道。
「沒事——謝謝你——剛才那是什麼東西？」
馬人沒有回答。他的眼睛藍得驚人，像淡淡的藍寶石。他仔細地打量哈利，目光停留在哈利前額上那道鮮明而突出的傷疤上。
「你就是波特家的那個男孩，」他說，「你最好回到海格身邊去。森林裡這個時候不太安全——特別是對你來說。你會騎馬嗎？這樣可以快一些。」
「我叫翡冷翠。」他又補充了一句，一邊彎下前腿，把身體放低，讓哈利爬到他的背上。
突然，從空地的另一邊又傳來了更多的馬蹄聲。如男和禍頭從樹叢中衝了出來，腹脅處劇烈地起伏著，汗珠淋漓。
「翡冷翠！」禍頭怒吼道，「你在做什麼？你讓一個人騎在你背上！你不覺得丟臉嗎？難道你是一頭普通的騾子？」
「你們有沒有看清這是誰？」翡冷翠說，「這是波特家的那個男孩。得讓他趕緊離開這片森林，越快越好。」
「你都跟他說了些什麼？」禍頭氣沖沖地說，「記住，翡冷翠，我們是發過誓的，絶對不能違抗天意。難道我們沒有看出行星的運行所顯示的預兆嗎？」
如男不安地用蹄子刨著地上的土。「我相信翡冷翠認為他這麼做完全是出於好意。」如男用他那憂傷的聲音說道。
「出於好意！那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馬人關心的是星象的預言！我們沒必要像驢子一樣，跟著在我們森林裡迷路的人類後面亂跑！」
翡冷翠氣得突然用後腿直立起來，哈利只好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才沒有被摔下來。
「你們沒有看見那只獨角獸嗎？」翡冷翠咆哮著對禍頭說，「你們不明白它為什麼被殺死了嗎？還是行星沒有向你們透露這個秘密？我一定要抵抗那個潛伏在我們森林裡的傢伙，禍頭。是的，如果必要的話，我要和人類站在一邊。」
翡冷翠說完，輕盈地轉過身去；哈利緊緊地貼在他身上，他們向樹林深處衝去，把如男和禍頭撇在後面。
哈利完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禍頭為什麼這麼生氣？」他問，「還有，剛才那是什麼東西，你把我從它手裡救了出來？」
翡冷翠放慢腳步，提醒哈利把頭低下，躲開那些低垂的樹枝，但他對哈利的問題卻避而不答。他們默默地在樹林間穿行，許久沒有說話，哈利還以為翡冷翠不願意再跟他說話了呢。然而，就在他們穿過一片特別茂密的樹叢時，翡冷翠突然停下了腳步。
「哈利波特，你知道獨角獸的血可以做什麼用嗎？」
「不知道，」哈利聽到這個古怪的問題，不由吃了一驚，說道，「我們在魔藥課上只用了它的角和尾巴毛。」
「這是因為殺死一隻獨角獸是一件極其殘暴的事。」翡冷翠說，「只有自己一無所有，又想得到一切的人，才會犯下這樣的滔天大罪。獨角獸的血可以延續你的生命，即使你已經奄奄一息，但是你必須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你為了輓救自己的生命，屠殺了一個純潔的、柔弱無助的生命，所以從它的血碰到你嘴唇的那一刻起，你擁有的將是一條半死不活的生命，一條被詛咒的生命。」
哈利望著翡冷翠的後腦勺，它在月光下閃著銀色的斑點。「可是，那個亡命徒是誰呢？」哈利大聲說出自己的疑問，「如果一輩子都要受到詛咒，那還不如死掉，是嗎？」
「不錯，」翡冷翠表示贊同，「除非你只是用它拖延你的生命，好讓你能夠喝到另一種東西——一種使你完全恢復精力和法術的東西——一種使你長生不老的東西。波特先生，你知道此刻是什麼東西藏在學校裡嗎？」
「魔法石！當然啦——長生不老藥！但我不明白是誰——」
「你難道想不到嗎，有誰默默地等了這麼多年，渴望東山再起？有誰緊緊抓住生命不放，等候時機？」
一時間，好像一隻鐵爪突然攫住了哈利的心臟。在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中，他彷彿又一次聽見海格在他們初次見面的那天晚上說的話：「有人說他死了。我認為純粹是胡說八道。他身上恐怕已經沒有多少人性了，所以也就不可能去死。」
「難道你是說，」哈利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是伏地——」
「哈利！哈利，你沒事吧？」
妙麗沿著小路向他們跑來，海格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
「我很好，」哈利說，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獨角獸死了，海格，就在那邊的空地上。」
「我就把你留在這兒吧，」翡冷翠在海格趕去查看獨角獸的屍體時低聲說，「你現在沒有危險了。」
哈利從他背上滑下來。
「祝你好運，哈利波特。」翡冷翠說道，「以前，命運星辰就曾被人誤解過，即使馬人也免不了失誤，我希望這次也是這樣。」
他轉過身，撇下渾身發抖的哈利，慢慢跑回了森林深處。
榮恩在黑暗的公共休息室裡等他們回來，不知不覺睡著了。當哈利粗暴地搖醒他時，他嘴裡嚷嚷著一些魁地奇比賽犯規之類的話。不過，幾秒鐘後，他就完全清醒過來，睜大眼睛，專心地聽哈利對他和妙麗講述森林裡發生的事情了。
哈利激動得坐不下來。他在爐火前踱來踱去，身上仍然在發抖。
「石內卜要替佛地魔弄到魔法石……佛地魔在森林裡等著……我們還以為石內卜只是想靠魔法石發財……」
「別再說那個名字了！」榮恩驚慌地小聲說，彷彿擔心佛地魔會聽見似的。
哈利不聽他的。「翡冷翠救了我，他不應該這樣做……禍頭非常惱火……說什麼這樣會擾亂命運星辰預示的事情……星象一定顯示了佛地魔要捲土重來……禍頭認為翡冷翠應該讓佛地魔殺死我……我猜想那也在星象中顯示著呢。」
「你能不能別再說那個名字！」榮恩壓低了聲音說。
「所以我現在只能等著石內卜去偷魔法石，」哈利極度興奮地繼續往下說，「然後佛地魔就上這兒來，把我幹掉……好，我想這下子禍頭該高興了。」
妙麗顯得非常害怕，但她仍然想出話來安慰哈利。
「哈利，大家都說，那個人一直害怕的只有鄧不利多。有鄧不利多在這裡，那個人不會傷你一根毫毛的。而且，誰說馬人的話就一定正確？我覺得那一套聽上去像是算命，麥教授說，那是一類很不精確的魔法。」
天色漸漸亮了，他們才停止了談話，嗓子又乾又痛，精疲力竭地上床睡覺。然而，這晚上還有一個意外在等著他呢。哈利拉開床單時，發現他的隱形斗篷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單下面。隱形斗篷上還別了一張紙條，寫著：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