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雙面人
是奎若。
「你！」哈利驚愕得喘不過氣來。
奎若笑了，現在他的臉一點也不抽搐了。「是我，」他冷靜地說，「我剛才還在想，我會不會在這兒遇見你，波特。」
「可是我以為——石內卜——」
「石內卜？」奎若大笑起來。這笑聲也不是他平常那種尖厲刺耳的顫音，而是一種令人膽寒的冷笑。「是啊，石內卜看上去確實不像個好人，是嗎？他像一隻巨型的大蝙蝠到處亂飛，對我們倒是很有幫助。有他在那裡放著，誰還會懷疑可——可——可憐的，結——結——結結巴巴的奎若教——教授呢？」
哈利無法相信這一切。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可是石內卜曾經想害死我！」
「不，不，不，想害死你的是我。那次魁地奇比賽的時候，你的朋友格蘭傑小姐衝過來給石內卜施咒，無意中把我撞倒了。她破壞了我對你的凝視，其實只要再堅持幾秒鐘，我就把你從飛天掃帚上摔下去了。如果不是石內卜一直在旁邊念一個反咒，想保住你的性命，我早就把你摔死了。」
「石內卜想要救我？」
「當然是這樣，」奎若冷冷地說，「你說他為什麼要給你們的第二次比賽當裁判？他要確保我不再害你。真是可笑……其實他犯不著費這番心思。有鄧不利多在場，我什麼也做不成的。其他老師都以為石內卜想阻止葛萊芬多隊獲勝，他確實弄得自己很不受人歡迎……不過，這一切都是浪費時間，不管怎麼說，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幹掉。」
奎若啪地打了個響指。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憑空躥過來幾條繩索，把哈利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太愛管閒事了，不能讓你再活在世上，波特。萬聖節前夜，你在學校裡到處亂轉，我當時就知道，你看見我去查看魔法石的機關了。」
「是你放那個山怪進來的？」
「當然是這樣。我對付山怪有一套特別的辦法——你肯定已經看見了，我是怎麼教訓那邊房間裡的那個傢伙的吧？倒霉的是，當大家都匆匆忙忙到處尋找山怪時，早已對我起了疑心的石內卜直接趕到四樓，試圖阻攔我——不僅我的山怪沒有把你打死，甚至那條三個頭的大狗也沒有把石內卜的腿咬斷。
「好了，靜靜地等著吧，波特。我需要仔細看看這面有趣的鏡子。」
直到這時，哈利才發現奎若身後立著的東西。正是意若思鏡。
「這面鏡子是找到魔法石的鑰匙，」奎若喃喃地說，用手沿著四周的鏡框敲了一遍。「只有鄧不利多才拿得出這樣的東西……不過他此刻在倫敦呢……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早就遠走高飛了……」
哈利能想到的惟一辦法就是讓奎若不停地說話，不讓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魔鏡上。「我看見你和石內卜在禁忌森林裡——」他冒冒失失地說。
「沒錯，」奎若懶洋洋地說，一邊轉到魔鏡後面去查看，「他那時候已經盯上我了，想要知道我究竟進行到了什麼地步。他一直在懷疑我。他想嚇唬我——其實他哪裡嚇得住我，有佛地魔做我的靠山呢……」
奎若從魔鏡後面轉回來，貪婪地盯著鏡子裡面。
「我看見魔法石了……我正在把它獻給我的主人……可是它藏在哪兒呢？」
哈利拚命想掙脫束縛他的那些繩索，卻被越纏越緊。他必須阻止奎若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魔鏡上。
「可是石內卜總是顯得那麼恨我。」
「哦，他確實恨你，」奎若漫不經心地說，「天哪，他當然恨你。當年他和你父親一起在霍格華茲唸書，這你不知道吧？他們倆互相仇恨，不共戴天。不過他可從來不希望你死掉。」
「可是幾天前我聽見你在哭——我以為石內卜在威脅你……」
奎若的臉上第一次閃過一絲恐懼的震顫。「有的時候，」他說，「我覺得很難遵從我主人的指令——他是個偉大的巫師，而我的力量這樣微弱——」
「難道你是說，當時和你一起在教室裡的是他？」哈利吃驚地問。
「不論我走到哪裡，他都跟我在一起，」奎若平靜地說道，「我是在環遊世界時遇到他的。我當時還是一個傻乎乎的小伙子，對善惡是非有著一套荒唐的想法。是佛地魔指出了我的錯誤。世界上沒有什麼善惡是非，只有權力，還有那些無法獲取權勢的無能之輩……從那以後，我就忠心耿耿地為他效勞，不過我也有許多次令他失望過。他對我一直非常嚴厲。」奎若突然顫抖了一下。「他從不輕易原諒我的錯誤。當我沒能把魔法石從古靈閣偷出來時，他非常不高興。他懲罰了我……並決定從此更加密切地監視我。」
奎若的聲音漸漸低得聽不見了。哈利想起了他那次到斜角巷去的情景——當時他怎麼就沒想到呢？他那天明明看見了奎若，還跟他在破釜酒吧裡握過手呢。
奎若壓低了聲音咒罵著。
「我真不明白……難道魔法石藏在鏡子裡面？我是不是應該把鏡子打破？」哈利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此時此刻我心裡最大的願望，」他想，「就是趕在奎若之前我到魔法石。所以，如果我對著魔鏡照一照，就應該看見自己找到了那塊石頭——這就意味著我能看到石頭藏在哪裡！可是，我怎樣才能在不被奎若發現的情況下，過去照一照魔鏡呢？」
他試著悄悄向左邊移動，想趁奎若不注意挪到鏡子前面。可是，纏住他腳踝的繩索實在太緊了，他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奎若沒有理睬他，還在那裡自言自語：「這面鏡子是怎麼回事？它究竟有什麼功能？幫幫我吧，主人！」
哈利驚恐地聽見一個聲音在回答，那聲音好像就是從奎若本人身體裡發出來的。「利用那個男孩……利用那個男孩……」
奎若轉向哈利。「好吧——波特——上這兒來。」
他又把雙手一拍，那些捆綁哈利的繩索就自動鬆開了。哈利慢慢地站起來。
「來這兒，」奎若又說了一遍，「照一照鏡子，把你看到的情形告訴我。」
哈利朝他走去。
「我必須對他撒謊，」他不顧一切地想，「我必須先照照鏡子，然後編出一套謊話來騙他，就這麼做。」
奎若湊到他的身後。哈利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似乎是從奎若頭上的圍巾裡發出來的。他閉上眼睛，站到魔鏡前面，隨即把眼睛睜開了。
他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一開始臉色蒼白，神情惶恐，可是片刻之後，便露出了笑容。鏡子裡的哈利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塊鮮紅的石頭，然後眨眨眼睛，又把石頭放進了口袋——就在這時，哈利覺得有一件重重的東西真的落進了自己的口袋。真是不可思議——他居然就這樣得到了魔法石。
「怎麼樣？」奎若不耐煩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哈利鼓起勇氣。
「我看見自己在跟鄧不利多握手，」他胡亂編造地說，「我——我為葛萊芬多贏得了學院杯冠軍。」
奎若又開始罵罵咧咧。
「你給我走開。」他說。
哈利退到一邊時，感覺到魔法石就貼在他的大腿上。他敢不敢現在就帶著它逃走？但他剛走了不到五步，就聽見一個尖厲的嗓音說話了，而奎若的嘴唇根本沒有動。
「他在說謊……他在說謊……」
「波特，到這兒來！」奎若喊道，「把實話告訴我！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那個尖厲的嗓音又說話了。
「讓我來跟他談……面對面地談……」
「主人，你的體力還沒有恢復啊！」
「這點力氣……我還是有的……」
哈利覺得自己彷彿被魔鬼網牢牢纏住了，渾身上下絲毫也動彈不得。他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奎若舉起手解下他頭上的圍巾。這是怎麼回事？大圍巾落了下來，奎若裸露的腦袋看上去小得出奇。然後，他慢慢地原地轉過身去。
哈利想放聲尖叫，但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在原本該是奎若後腦勺的地方，長著一張臉，哈利還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猙獰恐怖的臉。那張臉的顏色像粉筆一樣死白，紅通通的眼睛放出光來，下面是兩道像蛇一般細長的鼻孔。
「哈利波特……」他耳語般地說。
哈利想往後退，可是他的雙腿不聽使喚。
「你看看我變成了什麼樣子！」那張臉說，「只剩下了影子和蒸氣……我只有和別人共用一具軀體時，才能擁有形體……不過總有一些人願意讓我進入他們的心靈和頭腦……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獨角獸的盤使我恢復了一些體力……那天你在森林裡看見奎若為我飲血……一旦我弄到了長生不老藥，我就能夠重新創造一個我自己的身體……好了……你為什麼不把你口袋裏的魔法石交給我呢？」
原來他知道！哈利的腿突然又有了知覺。他踉蹌著後退。
「別犯傻了，」那張臉惡狠狠地說道，「最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投靠我吧……不然你就會和你父母的下場一樣……他們臨死前苦苦地哀求我饒命……」
「撒謊！」哈利猛地喊道。
奎若後退著朝他逼近，這使佛地魔仍然能盯著他。現在那張邪惡的臉上露出了獰笑。
「多麼感人啊……」他用嘶啞的聲音說，「我一向都很敬佩勇氣……是的，孩子，你父母當年都很勇敢……我先動手殺你的父親，他倒是寧死不屈，勇敢地跟我搏鬥……你母親其實不用死的……她拼著命要保護你……好了，把魔法石給我吧，別讓你母親白白為你喪命。」
「休想！」
哈利猛地衝向那扇燃著黑色火焰的門，佛地魔尖叫起來：「抓住他！」緊接著，哈利就感到奎若用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頓時，哈利額頭上的傷疤鑽心地疼痛起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彷彿要裂成兩半；他大聲喊叫，拚命掙扎；隨後，他吃驚地發現奎若鬆開了手，他額頭的疼痛也減輕了——哈利茫然地四顧，尋找奎若，只見他痛苦地弓著身子，看著自己的手指——他眼睜睜地看見它們一個個地冒起了水泡。
「抓住他！快抓住他！」佛地魔又尖叫起來。奎若向前一撲，把哈利撞翻在地，騎在他身上，用雙手掐住哈利的脖子——哈利的傷疤又是一陣劇痛，他眼前發黑，但他還是看見奎若在痛苦地嚎叫。
「主人，我抓不住他——我的手——我的手！」
奎若雖然仍用膝蓋把哈利壓在地上，但他的手已經鬆開了哈利的脖子，此刻他正困惑地盯著自己的手掌——哈利可以看見它們像是被火燒傷了似的，紅得發亮。
「那就把他幹掉，傻瓜，快點行動！」佛地魔用刺耳的聲音說。
奎若舉起手，準備念一個索命咒，可是哈利出於本能，猛地抬手抓向奎若的臉——「啊！啊！啊——！」
奎若從哈利身上滾了下去，他的臉上也冒起了水泡。這時哈利突然明白了：只要一碰到奎若裸露在外的皮膚，他就會感到劇痛難忍——哈利要逃生，惟一的希望就是死死抓住奎若，讓奎若痛得無法對自己唸咒。
哈利跳起來，一把抓住奎若的手臂，死也不肯撒手。奎若慘叫著，拚命想把哈利甩掉——哈利的頭痛也越來越劇烈——他眼前發黑——只能聽見奎若可怖的尖叫和佛地魔惡狠狠的咆哮：「殺死他！殺死他！」另外還有一些聲音在喊著：「哈利！哈利！」不過這也許是他腦海裡的幻覺。
他感到奎若的手臂掙脫了他，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接著他就沉入一片黑暗，向下墜落……墜落……墜落……一個金色的東西在他頭頂上閃爍。是飛賊！他想把它抓住，但胳膊沉重得抬不起來。他眨了眨眼睛，原來那根本不是飛賊，而是一副眼鏡。多麼奇怪。他又使勁眨了眨眼睛，面前漸漸浮現出阿不思鄧不利多笑眯眯的臉。
「下午好，哈利。」鄧不利多說。
哈利先是呆呆地盯著他，然後突然想起來了。「先生！魔法石！是奎若！他得到了魔法石！先生，快——」
「不要激動，親愛的孩子，你說的這些話已經有點過時了，」鄧不利多說，「奎若沒有拿到魔法石。」
「那麼誰拿到了？先生，我——」
「哈利，請你鎮靜一些，不然龐芮夫人就要把我趕出去了。」
哈利嚥了口唾沫，環顧四周。他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裡。他躺在一張鋪著潔白亞麻被單的病床上，旁邊的桌子上堆得像座小山，似乎半個糖果店都被搬到這裡來了。
「都是你的朋友和崇拜者送給你的禮物。」鄧不利多笑吟吟地說，「你和奎若教授在地牢裡發生的一切，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秘密，而秘密總是不脛而走，所以，全校師生自然是全都知道了。據我所知，你的朋友弗雷和喬治衛斯理本來還送給你一隻馬桶圈。他們無疑是想跟你逗個樂子，可是龐芮夫人覺得不太衛生，就把它沒收了。」
「我在這裡住多久了？」
「三天。榮恩衛斯理先生和格蘭傑小姐若是知道你醒過來了，一定會覺得鬆了口氣。他們一直擔心極了。」
「可是先生，魔法石——」
「看來沒法子分散你的注意力。好吧，我們就談談魔法石。奎若教授沒有能夠把它從你手裡奪走，我及時趕到阻止了他。不過我必須說一句，你其實一個人就對付得很好。」
「您趕到那兒了？您收到妙麗派貓頭鷹送給您的信了？」
「我和貓頭鷹顯然是在空中錯過了。我一到達倫敦，就發現我應該回到我剛剛離開的地方。我趕來的恰是時候，正好把奎若從你身上拉開——」
「原來是您。」
「我還擔心已經太晚了。」
「差一點兒就來不及了，我已經支撐不了多久，魔法石很快就要被他搶去了——」
「不是魔法石，孩子，我指的是你——你為了保衛魔法石差點兒丟了性命。在那可怕的一瞬間，我嚇壞了，以為你真的死了。至於魔法石嘛，它已經被毀掉了。」
「毀掉了？」哈利不解地問，「可是您的朋友——尼可勒梅——」
「哦，你居然還知道尼可？」鄧不利多問道，語氣顯得很高興，「你把這件事搞得很清楚，是嗎？是這樣的，尼可和我談了談，我們一致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那樣一來，他和他妻子就要死了，是嗎？」
「他們存了一些長生不老藥，足夠讓他們把事情料理妥當。然後，是啊，他們會死。」
看到哈利臉上驚愕的表情，鄧不利多不禁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對像你這樣年紀輕輕的人來說，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對尼可和佩雷納爾來說，死亡實際上就像是經過漫長的一天之後，終於上床休息了。而且，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你知道，魔法石其實並不是多麼美妙的東西。有了它，不論你想擁有多少財富、獲得多長壽命，都可以如願以償！這兩樣東西是人類最想要的——問題是，人類偏偏就喜歡選擇對他們最沒有好處的東西。」
哈利躺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鄧不利多愉快地哼著小曲，笑眯眯地看著天花板。
「先生，」哈利說道，「我一直在想……先生——儘管魔法石不在了，伏地……我是說，那個人——」
「就叫他佛地魔，哈利。對事物永遠使用正確的稱呼。對一個名稱的恐懼，會強化對這個事物本身的恐懼。」
「是，先生。是這樣，佛地魔還會企圖用別的辦法東山再起的，是嗎？我的意思是，他並沒有消失，對嗎？」
「對，哈利，他沒有消失。他仍然躲在什麼地方，也許正在物色一個願意讓他分享的軀體……他不算是真正地活著，所以也就不可能被殺死。他當時只顧自己溜走，完全不顧奎若的死活；他對敵人心狠手辣，對自己的追隨者也是一樣冷酷無情。不過，哈利，你也許只是耽擱了他，使他不能馬上恢復力量，將來還需要另外一個人做好充分準備，和他決一死戰——但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擱，他也許就再也無法恢復力量了。」
哈利點點頭，但很快就停住了，因為這使他感到頭痛。然後他說：「先生，還有一些事情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您能不能告訴我……我想瞭解這些事情的真相……」
「真相，」鄧不利多嘆息著說，「這是一種美麗而可怕的東西，需要格外謹慎地對待。不過，我會儘量回答你的問題，除非我有充分的理由守口如瓶，那樣的話，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我當然不能說謊話騙你。」
「是這樣……佛地魔說他當年殺死我母親，是因為我母親拚命地阻止他殺死我。可是，話說回來，他為什麼想要殺死我呢？」
鄧不利多這次重重地嘆了口氣。
「哎呀，你問我的第一件事，我就不能夠告訴你。今天不能，現在不能。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暫時先別想這件事吧，哈利。等你再長大一些……我知道你不願意聽這個話……等你做好了準備，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哈利明白再多說也沒有用。
「那麼，為什麼奎若不能碰我？」
「你母親是為了救你而死的。如果佛地魔有什麼事弄不明白，那就是愛。他沒有意識到，像你母親對你那樣強烈的愛，是會在你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的。不是傷疤，不是看得見的痕跡……被一個人這樣深深地愛過，儘管那個愛我們的人已經死了，也會給我們留下一個永遠的護身符。它就藏在你的皮膚裡。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奎若不能碰你。奎若內心充滿仇恨、貪婪和野心，把靈魂出賣給了佛地魔，他碰了一個身上標有這麼美好印記的人，是會感到痛苦難忍的。」
說到這裡，鄧不利多假裝對窗外的一隻小鳥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哈利便趁這個時間用床單把眼淚擦乾。當聲音重又恢復正常時，哈利說道：「還有那件隱形斗篷——您知道是淮送給我的嗎？」
「呵——你父親碰巧把它留給了我，而我認為你大概會喜歡它。」鄧不利多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很有用的東西……當年，你父親在這裡上學的時候，主要是靠它溜進廚房偷東西吃。」
「還有另外一件事……」
「儘管問吧。」
「奎若說石內卜他——」
「是石內卜教授，哈利。」
「是的，是他——奎若說，石內卜教授恨我是因為他當年恨我父親。這是真的嗎？」
「是這樣，他們確實互相看著不順眼。很有點像你和馬份先生。後來，你父親做了一件石內卜永遠無法原諒他的事。」
「什麼事？」
「他救了石內卜的命。」
「什麼？」
「是的……」鄧不利多幽幽地說，「人的思想確實非常奇妙，是嗎？石內卜教授無法忍受這樣欠著你父親的人情……我相信，他這一年之所以想方設法地保護你，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就能使他和你父親扯平，誰也不欠誰的。然後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溫對你父親的仇恨……」
哈利努力思索著這段話，但這使他的頭又劇烈地疼痛起來，他只好不往下想了。
「對了，先生，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是最後一個嗎？」
「我是怎麼把魔法石從魔鏡裡拿出來的？」
「啊，我很高興你終於問我這件事了。這是我的錦囊妙計之一，牽涉到你和我之間的默契，這是很了不起的。你知道嗎，只有那個希望找到魔法石——找到它，但不利用它——的人，才能夠得到它；其他的人呢，就只能在鏡子裡看到他們在撈金子發財，或者喝長生不老藥延長生命。我的腦瓜真是好使，有時候我自己也感到吃驚呢……好了，問題問得夠多的了。我建議你開始享受這些糖果吧。啊！比比多味豆！我年輕的時候真倒霉，不小心吃到一顆味道臭烘烘的豆子，恐怕從那以後，我就不怎麼喜歡吃豆子了——不過我想，選一顆太妃糖口味的總是萬無一失的，你說呢？」
他笑著把那顆金棕色的豆子丟進嘴裡。接著他嗆得喘不過氣來，說：「呸，倒霉！是耳屎！」
醫院護士長龐芮夫人是個善良的女人，但是非常嚴厲。
「只見五分鐘。」哈利懇求道。
「絶對不行。」
「你讓鄧不利多教授進來了……」
「是啊，那當然，他是校長嘛，自然有所不同。你需要休息。」
「我不是正在休息嘛，您看，躺在床上，什麼也不做。哦，求求您了，龐芮夫人……」
「哦，好吧，」她說，「可是隻準五分鐘。」
於是她讓榮恩和妙麗進來了。
「哈利！」
妙麗看樣子又要伸開雙臂摟抱他了，但又及時剋制住了自己，這使哈利鬆了口氣，因為他的頭仍然很疼。
「哦，哈利，我們都以為你肯定要——鄧不利多擔心極了——」
「整個學校都在談論這件事，」榮恩說，「當時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真實的故事比沒有根據的謡傳更離奇和驚心動魄，這種情況是非常罕見的，而現在就是這樣。哈利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講給他們聽：奎若、魔鏡、魔法石和佛地魔。榮恩和妙麗聽得非常專心，每到驚險的地方，他們就緊張地倒抽冷氣，當哈利講到奎若的纏頭巾下面的那副面孔時，妙麗失聲尖叫起來。
「這麼說，魔法石沒有了？」最後榮恩問道，「勒梅快要死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鄧不利多認為——他說什麼來著？『對於頭腦十分清醒的人來說，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的冒險』。」
「我早就說過他有點神經兮兮的。」榮恩說。他心目中的英雄變得這樣不可理喻，他感到非常震驚。
「後來你們倆的情況怎麼樣？」哈利說。
「噢，我很順利地返回去了。」妙麗說道，「我把榮恩喚醒——很是花了一些時間呢——然後我們飛快地衝向貓頭鷹的棚屋，想同鄧不利多取得聯繫，不料卻在門廳裡碰上了他。他已經知道了——他只說了一句：『哈利去盯住他了，是嗎？』然後就趕緊朝四樓奔去。」
「你說，鄧不利多是不是有意要你這麼做的？」榮恩說，「把你父親的隱形斗篷送給你，引導你去做那件事？」
「哎呀，」妙麗忍不住說道，「如果他真是這樣——我的意思是——那就太可怕了——你很可能被殺死的。」
「不，不是這樣，」哈利若有所思地說，「鄧不利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我認為他大概想給我一個機會。他似乎對這裡發生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覺得他十分清楚我們打算做什麼，他沒有阻止我們，反而暗暗地教給我們許多有用的東西。我認為，他讓我懂得魔鏡的功能絶不是偶然的。他好像認為如果可能的話，我有權面對佛地魔……」
「是啊，這就是鄧不利多不同凡響的地方。」榮恩驕傲地說，「聽著，你明天一定要來參加年終宴會。分數都算出來了，當然了，史萊哲林得了第一名——你錯過了最後一場魁地奇比賽，沒有你，我們被雷文克勞隊打得落花流水——不過宴會上的東西還是挺好吃的。」
就在這時，龐芮夫人闖了進來。
「你們已經待了將近十五分鐘了，快給我出去。」她堅決地說。
哈利踏踏實實地一覺睡到天亮，覺得元氣差不多恢復了。
「我想去參加宴會，」當龐芮夫人整理他的一大堆糖果盒時，哈利對她說道，「可不可以啊？」
「鄧不利多教授說允許你去。」她不以為然地說。似乎在她看來，鄧不利多教授並沒有認識到宴會具有潛在的危險。「又有人來看你了。」
「噢，太好了，」哈利說，「是誰？」
他話音未落，海格就側著身子鑽進門來。海格每次走進房門，就顯得像個龐然大物。他在哈利身旁坐下，看了他一眼，就傷心地哭了起來。
「都——怪我——這個——笨蛋！」他用手捂著臉哭泣著，「是我告訴那個惡棍怎樣制服毛毛的！是我告訴他的！他什麼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這個，而我偏偏告訴了他！你差點就沒命了！都是為了一隻龍蛋！我再也不喝酒了！我應該被趕出去，一輩子做個麻瓜！」
「海格！」哈利說。他十分震驚地看到海格因悲哀和悔恨而顫抖，大顆的眼淚滲進他的鬍鬚。「海格，他總有辦法打聽到的，我們說的是佛地魔啊，即使你不告訴他，他也總有辦法知道的。」
「你差點就沒命了！」海格抽抽噎噎地說，「哦，你別說那個名字！」
「我就要說，佛地魔！」哈利大聲吼道。他看見海格嚇得驚慌失措，才停止了喊叫。「我曾經面對面地和他相遇，我當面叫他的名字。海格，求求你，快活一些吧，我們保住了魔法石，它現在不在了，佛地魔再也不能用它作惡了。吃一塊巧克力蛙吧，我有一大堆呢……」
海格用手背擦了擦鼻子，說道：「這倒提醒了我。我也給你帶來了一件禮物呢。」
「不會是白鼬三明治吧？」哈利擔心地問。
海格終於勉強地笑出了聲。「不是。鄧布和多昨天放了我一天假，讓我把它整理出來。當然啦，他完全應該把我開除的——行了，這個給你……」
看上去像是一本精美的、皮封面的書。哈利好奇地打開，裡面貼滿了巫師的照片。在每一頁上朝他微笑、揮手的，都是他的父親和母親。
「我派貓頭鷹給你父母的老同學送信，向他們要照片……知道你沒有他們的照片……你喜歡嗎？」
哈利說不出話來，但海格全明白了。
那天晚上，哈利獨自下樓去參加年終宴會。剛才龐芮夫人大驚小怪地攔住他，堅持要給他再檢查一遍身體，所以，當他趕到禮堂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禮堂裡用代表史萊哲林的綠色和銀色裝飾一新，以慶祝他們連續七年贏得了學院杯冠軍。主賓席後面的牆上，掛著一條繪著史萊哲林蛇的巨大橫幅。哈利一走進去，禮堂裡突然鴉雀無聲，然後突然每個人又開始高聲說話。他走到葛萊芬多的桌子旁，坐在了榮恩和妙麗中間，假裝沒有注意到人們都站起來盯著他看。幸好，片刻之後，鄧不利多也趕到了，禮堂裡的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
「又是一年過去了！」鄧不利多興高采烈地說，「在盡情享受這些美味佳餚之前，我必須麻煩大家聽聽一個老頭子的陳詞濫調。這是多麼精彩的一年！你們的小腦瓜裡肯定都比過去豐富了一些……前面有整個暑假在等著你們，可以讓你們在下學期開始之前，好好把那些東西消化消化，讓腦子裡騰出空來……
「現在，據我所知，我們首先要進行學院杯的頒獎儀式，各學院的具體得分如下：第四名，葛萊芬多，三百一十二分；第三名，赫夫帕夫，三百五十二分；雷文克勞四百二十六分，史萊哲林四百七十二分。」
史萊哲林的餐桌上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聲和跺腳聲。哈利看見跩哥·馬份用高腳酒杯使勁敲打著桌子，那副樣子真讓人噁心。
「是啊，是啊，表現不錯。」鄧不利多說，「不過，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也必須計算在內。」
禮堂裡變得非常安靜，史萊哲林們的笑容也收斂了一些。
「呃，呃，」鄧不利多清了清嗓子，「我還有最後一些分數要分配。讓我看看。對了……第一項——榮恩衛斯理先生……」
榮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那樣子活像一個被太陽曬於的紅蘿蔔。
「……他下贏了許多年來霍格華茲最精彩的一盤棋，我為此獎勵葛萊芬多學院五十分。」
葛萊芬多們的歡呼聲差點把施了魔法的天花板掀翻了。他們頭頂上的星星似乎也被震得微微顫抖。可以聽見派西在大聲告訴其他級長：「是我弟弟，你們知道的！我最小的弟弟！順利通過了麥教授的巨型棋盤陣！」
大家好不容易才又平靜下來。
「第二項——妙麗格蘭傑小姐……她面對烈火，冷靜地進行邏輯推理，我要獎勵葛萊芬多學院五十分。」
妙麗把臉埋在臂彎裡；哈利懷疑她肯定是偷偷地哭了。他們周圍葛萊芬多的同學們都欣喜若狂，在餐桌旁跳上跳下——他們整整上升了一百分！
「第三項——哈利波特……」鄧不利多說。
禮堂裡頓時變得格外寂靜。
「……他表現出了大無畏的膽量和過人的勇氣，為此，我還要獎勵葛萊芬多學院六十分。」
喧閙聲簡直震耳欲聾。那些一邊把嗓子喊得嘶啞，一邊還能在心裡計算分數的同學們知道，葛萊芬多現在是四百七十二分——和史萊哲林的分數完全一樣。他們已經直逼學院杯冠軍——如果鄧不利多多獎給哈利一分就好了。
鄧不利多舉起一隻手。禮堂裡漸漸又安靜下來。
「勇氣有許多種類，」鄧不利多微笑著，「對付敵人我們需要超人的膽量，而要在朋友面前堅持自己的立場，同樣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因此，我要獎勵奈威隆巴頓先生十分。」
如果有人此刻站在禮堂外面，可能會以為這裡發生了爆炸，葛萊芬多餐桌上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哈利、榮恩和妙麗站起來高聲喝彩，只見奈威驚訝得臉色煞白，一下子就被擠上來擁抱他的人群淹沒了。他從來沒有給葛萊芬多贏過一分啊！哈利一邊歡呼，一邊用胳膊肘捅了捅榮恩，然後指指馬份。看馬份的樣子，即使他剛剛被人施了全身束縛咒，也不會顯得比現在更吃驚、更恐慌了。
「這就意味著，」鄧不利多不得不大聲吼叫，才能蓋過雷鳴般的歡呼喝彩，因為就連雷文克勞和赫夫帕夫的學生們，也在慶祝史萊哲林的突然慘敗，「我們需要對這裡的裝飾做一些小小的改變。」
他拍了拍手，立刻，那些綠色的懸垂綵帶變成了鮮紅色，銀色的則變成了金色；巨大的史萊哲林蛇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頭威風凜凜的葛萊芬多獅子。石內卜正在同麥教授握手，臉上強擠出尷尬的笑容。他的目光和哈利相遇了，哈利頓時就明白了，石內卜對他的態度絲毫也沒有改變。哈利覺得這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似乎明年的生活又將恢復正常，至少恢復到霍格華茲一貫的狀態。
這是哈利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比贏了魁地奇比賽、歡慶聖誕或打敗山怪的日子還要美好……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哈利幾乎忘了考試成績還沒有公佈。
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沒想到，他和榮恩都以很高的分數通過了考試，這使他們感到十分意外。妙麗自然是獲得了全年級第一名。就連奈威也僥倖過關了，他草藥的成績不錯，大大彌補了在魔藥上丟失的分數。他們本來以為，高爾笨得像頭豬，為人又自私刻薄，這次大概會被開除，不料他竟然也通過了。這似乎有點美中不足，但是正如榮恩所說，生活中是不可能樣樣順心的。
好像是在突然之間，他們的衣櫃空了，東西都裝到了行李箱裡，奈威的癩蛤蟆藏在盥洗室的角落裡被人發現了。通知發到了每個學生手裡，警告他們放假期間不許使用魔法（「我一直希望他們忘記把這個發給我們。」弗雷·衛斯理遺憾地說）。
海格負責帶領他們登上渡過湖面的船隊。現在，他們已經坐上了霍格華茲特快列車，一路談笑風生，看著窗外的鄉村越來越青翠，越來越整潔。列車駛過一個個麻瓜的城鎮，他們吃著比比多味豆，脫掉了身上的巫師長袍，換上夾克衫和短上衣；終於，列車停靠在了國王十字架車站的9又3/4站台。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全部走出站台。一個乾癟的老警衛守在檢票口，一次只允許兩個或三個人通過，這樣他們就不會一大堆人同時從堅固的牆壁裡出來，引起麻瓜們的注意。
「你今年暑假一定要來我們家裡玩，」榮恩說，「你們倆都來——我會派貓頭鷹去邀請你們的。」
「謝謝，」哈利說，「我確實需要有個盼頭。」
他們走向返回麻瓜世界的出口，不斷有人從他們身邊擠過。
其中有些人喊道：「拜拜，哈利！」
「再見，波特！」
「還是這樣出名。」榮恩說著，咧嘴朝他一笑。
「在我要去的地方就不是了，我向你保證。」哈利說。
他、榮恩和妙麗一起通過了出口。
「他在那兒，媽媽，他在那兒，快看呀！」是金妮——榮恩的妹妹——但她指的並不是榮恩。
「哈利波特！」她尖聲尖氣地叫道，「快看呀，媽媽！我看見了——」
「別大聲嚷嚷，金妮，對別人指指點點是不禮貌的。」衛斯理夫人笑眯眯地低頭看著他們。「這一年很忙吧？」她說。
「忙極了。」哈利說，「謝謝您送給我的奶糖和毛衣，衛斯理夫人。」
「哦，那沒什麼，親愛的。」
「我說，你準備好了吧？」
是威農姨丈，他還是那樣一張紫紅色的臉膛，還是那樣一大把鬍子，還是用憤怒的目光瞪著哈利。在這個擠滿普通人的車站上，哈利竟然明目張膽地提著一隻裝著貓頭鷹的籠子，真是可恨。他身後站著佩妮阿姨和達力表哥，他們一看見哈利，就顯出一副驚惶不安的表情。
「你們一定是哈利的家人吧！」衛斯理夫人說。
「也可以這麼說吧。」威農姨丈說道，「快點，小子，我們可耽擱不起一整天。」
他轉身走開了。哈利還要留下來再跟榮恩和妙麗說幾句話。「那就過完暑假再見吧。」
「祝你假期——嗯——愉快。」妙麗說道，她不敢相信地望著威農姨丈的背影，很吃驚世界上居然有這樣討厭的人。
「哦，我會愉快的。」哈利說。他臉上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使榮恩和妙麗都感到詫異。「他們不知道我們在家裡不許使用魔法，這個暑假，我要好好地拿達力開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