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譯版哈利波特2:消失的密室 線上小說閱讀

  第5章 渾拚柳

  哈利覺得暑假結束得太快了。他盼望回到霍格華茲,可是在洞穴屋的一個月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想到德思禮一家和他下次回水蠟樹街時可能受到的待遇,他沒法不嫉妒榮恩。

  最後一夜,衛斯理夫人變出了一桌豐盛的晚飯,都是哈利最喜歡的食品,最後一道是看了就讓人流口水的蜜汁布丁。弗雷和喬治的費力拔煙火表演使這個夜晚更加完美。廚房里布滿了紅色和藍色的星星,在天花板和牆壁之間蹦來蹦去至少有半個小時之久。盡興之後,每人喝了一杯熱巧克力,就上床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動身花了很長時間。鷄一叫他們就起床了,可是仍然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衛斯理夫人衝來衝去地尋找備用的襪子和被子,心情煩躁。大家老是在樓梯上撞在一起,衣服穿了一半,手裡拿著吃剩的一點兒麵包。衛斯理先生把金妮的箱子扛到車上時,在院子被一隻鷄絆了一下,差點兒摔斷了脖子。

  哈利心里納悶,這八個人、六隻大箱子、兩隻貓頭鷹和一隻老鼠,怎麼可能塞進一輛小小的福特安格里亞車裡呢?當然,他沒有想到衛斯理先生添加的那些設計。

  「別告訴茉莉。」他打開行李箱,向哈利展示它怎樣被神奇地擴大了,足以放下那些箱子。

  當他們終於都坐進車裡後,衛斯理夫人朝後排看了一眼,哈利、榮恩、弗雷、喬治和派西舒適地並排坐在那裡。她和金妮坐在前面,那個座位也被加長到像公園的長凳一樣。

  「麻瓜真是比我們想象的要聰明,」她說道,「從外面看不出車裡有這麼寬敞,是不是?」

  衛斯理先生發動引擎,汽車開出了院子。哈利回頭看了這所房子最後一眼。他還沒來得及想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它,他們又回來了:喬治把他的費力拔煙火忘在家裡了。五分鐘之後,汽車又在院子裡剎住了,好讓弗雷跑回去拿他的飛天掃帚。快上高速公路時,金妮又尖叫起來,說她忘帶日記本了。等她爬進汽車時,時間已經很晚,人們的火氣也已經很旺。

  衛斯理先生看了一眼手錶,然後看著他的妻子。

  「茉莉,親愛的——」

  「不行,亞瑟。」

  「沒人會看見。這裡有個小按鈕,是我安裝的隱形助推器——它能把我們送到天上——然後我們在雲層上面飛,十分鐘就到了,誰也不會知道……」

  「我說了不行,亞瑟,在這種光天化日之下。」

  他們差一刻十一點到了王十字車站。衛斯理先生衝過馬路去找運行李的小車,大家匆匆跑進車站。

  哈利去年乘過霍格華茲特快列車。竅門是要登上9又3/4站台,這個站台是麻瓜看不見的。你得穿過第9和第10站台之間的隔牆。一點兒也不痛,可是要小心別讓麻瓜看到你消失了。

  「派西第一個。」衛斯理夫人緊張地看著掛鐘說。

  他們必須在五分鐘內裝作漫不經心地穿牆而過。派西快步走過去,消失了。衛斯理先生跟著也過去了,接著是弗雷和喬治。

  「我帶著金妮,你們倆緊緊跟上。」衛斯理夫人對哈利和榮恩說完,抓住金妮的手走向前去,一轉眼就消失了。

  「咱倆一起過吧,只有一分鐘了。」榮恩說。

  哈利看了看嘿美的籠子是否在箱子頂上插牢了,然後把小行李車轉過來對著隔牆。他非常自信,這遠不像用呼嚕粉那樣難受。他們倆貓起腰,堅定地推著車子朝隔牆走去,逐漸加快步伐。離牆還有幾英呎時,他們跑了起來——兩輛車撞在隔牆上彈了回來。榮恩的箱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哈利被撞倒了;嘿美的籠子彈到了光亮的地板上,滾到一邊;嘿美憤怒地尖叫著。許多人圍著他們看,旁邊一個警衛喊道:「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車子脫手了。」哈利喘著氣說,捂著肋骨爬起來。

  榮恩跑過去撿起嘿美,它還在那裡大吵大叫,使得許多圍觀的人說他們虐待動物。

  「我們為什麼過不去?」哈利小聲問榮恩。

  「我不知道——」

  榮恩焦急地看看四周,還有十幾個人好奇地注視著他們。

  「我們要誤車了,」榮恩小聲說,「我不懂通道為什麼自己封上了……」

  哈利抬頭看看大鐘,他有些眩暈,覺得彷彿要吐。十秒……九秒……他小心地把車子抵到牆邊,使出全身力氣一推,隔牆還是紋絲不動。

  「完了,」榮恩呆呆地說,「火車開了。如果爸爸媽媽不能過來接我們怎麼辦?你身上帶著麻瓜的錢嗎?」

  哈利乾笑了一聲,「德思禮一家六年沒給我零花錢了。」

  榮恩把耳朵貼到冰冷的隔牆上。「什麼聲音也沒有,」他緊張地說,「我們怎麼辦呢?不知道爸媽要多久才能回來找我們。」

  他們朝四周望望,還有一些人在看著他們,這主要是由於嘿美在不停地尖叫。

  「我想我們最好回汽車旁邊等著,」哈利說,「這裡太招人注……」

  「哈利!」榮恩眼睛一亮,叫道,「汽車!」

  「怎麼了?」

  「我們可以開車飛到霍格華茲!」

  「可是我想——」

  「我們被困住了,對吧?我們必須趕回學校去,是不是?在真正緊急的情況下,小巫師也可以使用魔法的。《限制條例》第十九款還是第幾款有規定……」

  哈利由驚慌一下子轉為興奮。「你會開嗎?」

  「沒問題。」榮恩說著,把小車掉頭朝向出口,「快走吧,要是趕一趕,我們還能跟得上霍格華茲特快列車。」

  他們快步穿過好奇的人群,走出車站,回到停在輔路上的那輛老福特安格里亞車旁邊。榮恩用魔杖連點幾下,打開了寬敞的行李箱。他們把箱子搬了進去,把嘿美放在後排座位上,然後坐進前排。

  「看一眼有沒有人在注意我們。」榮恩說,又用魔杖一點,發動了汽車。哈利把頭伸出窗外:幹道上有隆隆行駛的車輛,可他們這條街上空空蕩蕩的。

  「沒人。」

  榮恩按下儀表板上的一個小小的銀色按鈕。他們的汽車消失了——他們倆也消失了。哈利能感到座位在震動,能聽到引擎的聲音,能感到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眼鏡戴在鼻樑上,他能看到一切。但他自己只剩下了一雙眼睛,離地面幾英呎,在一條停滿汽車的髒兮兮的街道上飄浮。

  「起飛。」榮恩的聲音在他右邊說。

  兩旁的地面和骯髒的建築物沉落下去,一會兒就看不見了。汽車越升越高,幾秒鐘後,整個倫敦城展現在他們下方,煙霧蒙蒙,微微地閃著亮光。突然噗的一聲,汽車、哈利和榮恩又重新顯現了。

  「唉呀,」榮恩捅著隱形助推器說,「這開關有毛病——」

  他們一起猛敲那個按鈕。汽車消失了,但很快又眨眨爍爍地現了形。

  「坐好!」榮恩喊了一聲,猛踩油門,他們筆直射入低空棉絮狀的雲層裡,一切都暗淡模糊起來。

  「現在怎麼辦?」哈利問,從四面壓過來的雲塊讓他感到有些晃眼。

  「我們需要看到火車才能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榮恩說。

  「還是降下去——快——」

  他們重新降到雲層下面,扭過身體眯眼向地面搜尋。

  「看到了!」哈利喊道,「就在前面——那兒!」

  霍格華茲特快列車像一條紅蛇在他們下方疾馳。

  「正北,」榮恩對了對儀表板上的羅盤說,「好,我們只要每半小時下來看一眼就行了。坐好……」汽車急速鑽入雲層。一分鐘後,他們就衝進了炫目的陽光中。

  這是另一個世界。車輪掠著鬆軟的雲海飛行,在耀眼的白日映照下,天空一片明亮蔚藍,無邊無際。

  「現在我們只要當心飛機就可以了。」榮恩說。

  他們彷彿進入了一個神話般的夢境。哈利想,這無疑是最好的旅行方式:坐在一輛充滿陽光的汽車裡,在漩渦狀、塔林狀的白雲間穿行,儀表板下面有一大包太妃糖,還可以想象當他們神奇地從天而降,平穩地停在霍格華茲城堡前的大草坪上時,弗雷和喬治臉上嫉妒的表情。

  他們一直朝北飛去,隔一段時間就核對一下火車行駛的方向,每次下降都可以看到一幅不同的景象。倫敦很快被遠遠地甩在後面,代替它的是平整的綠色田野,然後是廣闊的紫色沼澤、一座座村莊,村裡的教堂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接著是一個繁忙的大城市,無數車輛像密密麻麻的彩色螞蟻。

  可是,幾小時之後,哈利不得不承認一些樂趣在逐漸消失。太妃糖使他們口渴難當,又沒有水喝。他和榮恩都脫掉了罩衣,可哈利的襯衫濕得貼在椅背上,眼鏡老往鼻尖上滑。他已經無心欣賞那些雲彩的奇幻形狀,而想念起數十英里之下的火車來,那裡有胖胖的女巫推著小車叫賣冰鎮南瓜汁。他們為什麼沒能進入9又3/4站台呢?

  「不會有多遠了吧?」又過了一個小時,榮恩聲音沙啞地說。太陽開始沉到雲層之下,把雲海染成一片粉紅。「再下去看一眼火車好嗎?」

  火車還在他們下方,正蜿蜒繞過一座白雪覆蓋的高山。在雲層下面,天色要暗得多。

  榮恩踩住油門,又向上升去,可是引擎開始發出哀鳴。

  哈利和榮恩不安地面面相覷。

  「也許它只是累了,」榮恩說,「它從來沒走過這麼遠……」

  隨著天空越來越暗,哀鳴聲也越來越響,他們都假裝沒有注意。夜幕中亮起了點點繁星,哈利穿上罩衣,儘量裝作沒看見擋風玻璃上的雨刷在無力地擺動,好像是一種抗議。

  「不遠了,」榮恩更像是對汽車而不是對哈利說,「現在不遠了。」他緊張地拍了拍儀表板。

  過了一會兒,他們又飛到雲層之下,眯起眼在黑暗中尋找一個熟悉的地面目標。

  「那兒!」哈利喊道,把榮恩和嘿美都嚇了一跳,「就在前面!」

  在黑暗的地平線上,在湖對面高高的懸崖頂端,聳立著霍格華茲城堡的角樓和高塔的剪影。

  可是汽車開始顫抖並逐漸減速。

  「幫幫忙,」榮恩好言好語地哄勸著,並輕輕地搖了搖方向盤,「差不多到了,幫幫忙——」

  引擎呻吟著,引擎罩下噴出股股蒸氣。他們朝湖上飛去時,哈利不禁攥緊了座椅邊沿。

  汽車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哈利瞥了一眼窗外,看見了一英里之下平靜漆黑、光滑如鏡的水面。榮恩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都發白了。汽車又搖晃起來。

  「幫幫忙。」榮恩喃喃道。

  他們飛過湖面……城堡就在前頭……榮恩踩下油門。

  哐啷一響,接著噼啪一聲,引擎徹底熄火了。

  「哎呀。」榮恩在一片寂靜中說。

  車頭朝下一傾,他們開始墜落,速度越來越快,直朝著城堡的圍牆撞去。

  「不——!」榮恩大喊道,拚命轉動方向盤。汽車拐了一個大圓弧,擦牆而過,飛過黑暗的溫室、菜地,飛到外面黑色的草坪上方,一直在墜落。

  榮恩乾脆放開方向盤,從背後的衣袋裏拔出魔杖。

  「停下!停下!」他抽打著儀表板和擋風玻璃高喊,可是他們還是在快速下落,地面向他們撲來……

  「當心那棵樹!」哈利大叫,撲過去抓方向盤,可是太晚了——

  咔啦啦。

  一陣金屬與樹木撞擊的巨響,他們撞在了粗大的樹幹上,落到地上,車身猛地一震。變了形的引擎蓋下面冒出滾滾蒸氣;嘿美在驚恐地尖叫;哈利的頭撞到了擋風玻璃上,鼓起一個高爾夫球那麼大的腫包;榮恩在他右邊絶望地低聲呻吟。

  「你沒事吧?」哈利著急地問。

  「我的魔杖,」榮恩聲音顫抖著說,「看看我的魔杖。」

  它幾乎斷成了兩截,上端搭拉下來,只有幾絲木片連著。

  哈利剛想說到了學校一定能把它修好,可是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什麼東西撞上了他這面的車身。那股力量大得像一頭猛衝的公牛,把他撞得倒向榮恩,這時車頂又被同樣重重地撞了一下。

  「怎麼回事——?」

  榮恩倒吸一口冷氣,盯著擋風玻璃;哈利轉過頭,剛好看見一條像蟒蛇那麼粗的樹枝撞到玻璃上。是車子撞到的那棵樹在襲擊他們。它的樹幹彎成弓狀,多節的樹枝狠揍著車身上它能夠到的每一塊地方。

  「啊——!」榮恩叫道,又一根扭曲的粗枝把他的車門砸了一個大坑,無數手指關節般粗細的小樹枝發動了雹子般的猛烈敲擊,震得擋風玻璃瑟瑟顫抖,一根有攻城槌那麼粗的樹枝正在瘋狂地搗著車頂,車頂好像要凹陷下來了——

  「快跑!」榮恩大喊一聲,使出渾身力氣推門。可是就在這時,另一根樹枝給了他一記狠毒的上鈎拳,把他打得跌倒在哈利的腿上。

  「我們完了!」他看著車頂塌陷下來,呻吟道。可是車底突然震動起來——引擎重新發動了。

  「倒車!」哈利大喊,汽車嗖地朝後退去。那棵樹還想打他們,拚命用枝條朝迅速逃離的車子抽來。它彎著身子向前夠著,幾乎把樹幹都要撕裂了。他們能聽見樹根在嘎吱作響。

  「媽呀,真懸哪。」榮恩氣喘吁吁地說,「好樣的,汽車。」

  可是,汽車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嘭嘭兩聲,車門彈開,哈利感到座椅朝旁邊一歪,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他已經趴在潮濕的土地上了。重重的響聲告訴他汽車把他們的行李也拋出來了。嘿美的籠子飛到空中,籠門開了,它飛出來,憤怒地高叫一聲,頭也不回地朝城堡飛去。然後,汽車帶著遍體的傷痕和大坑,冒著蒸氣,隆隆駛進黑暗中,尾燈還在憤怒地閃耀著。

  「回來!」榮恩揮舞著破魔杖在它後面喊,「爸爸會殺了我的!」

  可是汽車的排氣管最後噴了一口氣,消失在視線之外。

  「你能相信有這麼倒霉的運氣嗎?」榮恩苦著臉說道,俯身抱起他的老鼠斑斑,「那麼多的樹,我們偏偏撞上了會打人的那棵。」

  他回頭看著那棵古樹,它還在威脅地揮動著它的枝條。

  「走吧,」哈利疲憊地說,「我們最好進學校去……」

  完全不是他們原先想象的勝利抵達,他們四肢僵硬,身上又冷又痛。他們抓起摔破的箱子,開始往草坡上拖,朝著那兩扇櫟木大門走去。

  「我想宴會已經開始了。」榮恩把他的箱子丟在台階腳下,悄悄走到一扇明亮的窗戶前,向裡面窺視。「嘿,哈利,快來看——在分院呢!」

  哈利趕過去,和榮恩一起往大禮堂裡看。

  無數根蠟燭停在半空中,照著四張圍滿了人的長桌子,照得那些金色的盤子和高腳杯眨眨發光。

  天花板上群星璀璨,這天花板是被施了魔法的,永遠能反映出外面的天空。

  越過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尖頂霍格華茲帽,哈利看到新生們排著長隊提心吊膽地走進禮堂。金妮也在其中,她那一頭衛斯理家特有的紅髮十分顯眼。與此同時,戴著眼鏡、頭髮緊緊地束成一個小圓髻的麥教授,把那頂著名的霍格華茲分類帽放在新生面前的凳子上。

  每年,這頂打著補丁、又臟又破的舊帽子把新生們分到霍格華茲的四個學院(葛萊芬多、赫夫帕夫、雷文克勞和史萊哲林)。哈利清楚地記得一年前他戴上這頂帽子時的情形:他惶恐地聽著它在耳邊嘀嘀咕咕,等待它做出決定。有幾秒鐘,他恐懼地以為帽子要把他分到史萊哲林,這個學院出的黑巫師比其他學院都多——可後來他被分到葛萊芬多,和榮恩、妙麗和衛斯理兄弟在一起。上學期,哈利和榮恩為葛萊芬多贏得了學院杯冠軍,這是他們學院七年來第一次打敗史萊哲林。

  一個非常瘦小的灰頭髮男孩被叫到前面,戴上了分類帽。哈利的目光移到了坐在教師席上觀看分院儀式的鄧不利多校長身上,他銀白的長鬚和半月形的眼鏡在燭光下眨眨發亮。再過去幾個座位,哈利看到了穿一身水綠色長袍的吉德羅洛哈。最頂頭坐著虎背熊腰、鬚髮濃密的海格,正舉著杯子大口地喝酒。

  「等等……」哈利低聲對榮恩說,「教師席上有一個位子空著……石內卜哪兒去了?」

  賽佛勒斯石內卜教授是哈利最不喜歡的老師,而哈利碰巧又是石內卜最不喜歡的學生。石內卜為人殘忍刻薄,除了他自己學院(史萊哲林)的學生以外,大家都不喜歡他。他教授的是魔藥學。

  「也許他病了!」榮恩滿懷希望地說。

  「也許他走了,」哈利說,「因為他又沒當上黑魔法防禦術課教師!」

  「也許他被解僱了!」榮恩興奮地說,「你想,所有的人都恨他——」

  「也許,」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們背後說,「他在等著聽你們兩個說說為什麼沒坐校車來。」

  哈利一轉身,賽佛勒斯石內卜就站在眼前,黑袍子在涼風中抖動著。他身材枯瘦,皮膚灰黃,長著一個鷹鈎鼻,油油的黑髮披到肩上。此刻他臉上的那種笑容告訴哈利,他和榮恩的處境非常不妙。

  「跟我來。」石內卜說。

  哈利和榮恩都不敢看他,跟著石內卜登上台階,走進點著火把的空曠而有回聲的門廳。從大禮堂飄來食物的香味,可是石內卜帶著他們離開了溫暖和光明,沿著狹窄的石梯下到了地下教室裡。

  「進去!」他打開陰冷的走廊上的一扇房門,指著裡面說道。

  他們哆嗦著走進石內卜的辦公室。四壁昏暗,沿牆的架子上擺著許多大玻璃罐,罐裡懸浮著各種令人噁心的東西,哈利此刻並不想知道它們的名字。壁爐空著,黑洞洞的。石內卜關上門,轉身看著他們倆。

  「啊,」他輕聲說,「著名的哈利波特和他的好夥伴衛斯理嫌坐火車不夠過癮,想玩個刺激的,是不是?」

  「不,先生,是王十字車站的隔牆,它——」

  「安靜!」石內卜冷冷地說,「你們對汽車做了什麼?」

  榮恩張口結舌。石內卜又一次讓哈利感到他能看穿別人的心思。可是不一會兒疑團就解開了,石內卜展開了當天的《預言家晚報》。

  「你們被人看見了,」他無情地說,並把報上的標題給他們看:福特安格里亞車會飛,麻瓜大為驚詫。

  他高聲念道:「倫敦兩名麻瓜確信他們看到一輛舊轎車飛過郵局大樓……中午在諾福克,赫蒂貝利斯夫人曬衣服時……皮伯斯的安格斯·弗利特先生向警察報告……一共有六七個麻瓜。我記得你父親是在禁止濫用麻瓜物品司工作吧?」他抬眼看著榮恩,笑得更加險惡。「哎呀呀……他自己的兒子……」

  哈利感到他的腹部好像被那棵瘋樹的大枝猛抽了一下。要是有人發現衛斯理先生對汽車施了魔法……他沒有想過這一點……

  「我在檢查花園時發現,一棵非常珍貴的渾拚柳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損害。」石內卜繼續說。

  「那棵樹對我們的損害比……」榮恩衝口而出。

  「安靜!」石內卜再次厲聲呵斥。「真可惜,你們不是我學院的學生,我無權作出開除你們的決定。我去把真正擁有這個愉快特權的人找來。你們在這兒等著。」

  哈利和榮恩臉色蒼白地對望著。哈利不再覺得餓了,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儘量不去看石內卜桌後架子上那個懸浮在綠色液體裡的黏糊糊的大東西。如果石內卜把麥教授找來,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可能比石內卜公正一點兒,可是同樣嚴厲得要命。

  十分鐘後,石內卜回來了,他旁邊果然跟著麥教授。哈利以前看見麥教授發過幾回火,可也許是他忘了她發火時嘴唇抿得多緊,也許是他從來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生氣。總之,麥教授的模樣令哈利覺得陌生。她一進屋就舉起了魔杖,哈利和榮恩都退縮了一下,可她只是點了一下空空的壁爐,爐裡立即燃起了火苗。

  「坐。」她說,他們倆都退到爐邊的椅子上。

  「解釋吧。」她的眼鏡片不祥地閃爍著。

  榮恩急匆匆地講起來,從車站的隔牆不讓他們通過說起。

  「……我們沒有別的辦法,老師,我們上不了火車。」

  「為什麼不派貓頭鷹送信給我們呢?我相信你是有一隻貓頭鷹的吧?」麥教授冷冷地對哈利說。

  哈利張口結舌。經她一提,用貓頭鷹送信好像是很容易想到的辦法。

  「我——我沒想——」

  「那是很容易想到的。」麥教授說。

  有人敲門,石內卜過去開,臉上的表情更加愉快了。門外站著他們的校長,鄧不利多教授。

  哈利全身都麻木了。鄧不利多的表情異常嚴肅,目光順著他的彎鼻樑朝下看著他們。哈利突然希望他和榮恩還在那裡遭受渾拚柳的毆打。長久的沉默。然後鄧不利多說:「請解釋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要是大聲嚷嚷還好一些,哈利真怕聽到他那種失望的語氣。不知為什麼,他不能正視鄧不利多的眼睛,只好對著他的膝蓋說話。他把一切都告訴了鄧不利多,只是沒提那輛車是衛斯理先生的,好像他和榮恩是碰巧發現車站外有一輛會飛的汽車的。他知道鄧不利多一眼就會看穿,但鄧不利多沒有問汽車的問題。哈利講完後,他只是繼續透過眼鏡盯著他們。

  「我們去拿東西。」榮恩絶望地說。

  「你在說什麼,衛斯理?」麥教授喊道。

  「我們被開除了,是不是?」榮恩說。

  哈利趕緊去看鄧不利多。

  「今天沒有,衛斯理先生,」鄧不利多說道,「但我必須讓你們感到自己行為的嚴重性,我今晚就給你們家裡寫信。我還必須警告你們,要是再有這樣的行為,我就只能開除你們了。」

  石內卜的表情,就好像是聽說聖誕節被取消了一樣。他清了清喉嚨,說道:「鄧不利多教授,這兩個學生無視限制未成年巫師使用魔法的法令,對一棵珍貴的古樹造成了嚴重的破壞……這種性質的行為當然……」

  「讓麥教授來決定對這兩個學生的懲罰,賽佛勒斯,」鄧不利多平靜地說道,「他們是她學院裡的學生,應當由她負責。」他轉向麥教授,「我必須回到宴會上去了,米奈娃,我要宣佈幾個通知。來吧,賽佛勒斯,有一種蛋奶果餡餅看上去很不錯,我想嘗一嘗。」

  石內卜惡狠狠地瞪了哈利和榮恩一眼,被拉出了辦公室。屋裡只剩下他們倆和麥教授。她仍然像憤怒的老鷹一樣盯著他們。

  「你最好去趟醫務室,衛斯理,你在流血。」

  「沒什麼。」榮恩趕緊用衣袖擦擦眼睛上的傷口,「老師,我想看看我妹妹的分院儀式——」

  「分院儀式已經結束了。」麥教授說,「你妹妹也在葛萊芬多。」

  「哦,太好了。」榮恩說。

  「提起葛萊芬多——」麥教授嚴厲地說,可哈利插了進來:「老師,我們坐上汽車的時候還沒有開學,所以——所以不應該給葛萊芬多扣分,對不對?」他說完了,急切地看著她。

  麥教授嚴厲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他認為她似乎有了點笑容。反正,她的嘴唇不再抿得那麼緊了。

  「我不會給葛萊芬多扣分的。」她說,哈利心裡輕鬆了許多,「但要把你們關在這裡。」

  這比哈利預料的好得多了。至於鄧不利多寫信給德思禮夫婦,那完全沒有關係。哈利知道他們只會遺憾渾拚柳沒有把他揍扁。

  麥教授又舉起魔杖,朝石內卜的桌子一指,桌上出現了一大盤三明治、兩隻銀杯子和一壺冰鎮南瓜汁。

  「你們就在這裡吃,然後直接回宿舍。」她說道,「我也必須回到宴會上去了。」

  門關上後,榮恩輕輕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

  「我以為我們要倒霉了。」他抓起一塊三明治說。

  「我也是。」哈利也抓了一塊。

  「可你能相信我們的運氣這麼背嗎?」榮恩嘴裡塞滿了鷄肉和火腿,含糊地說,「弗雷和喬治肯定飛過五六次了,沒有一個麻瓜看見。」他把嘴裡的食物嚥了下去,又咬了一大口。「我們為什麼過不了那堵牆?」

  哈利聳聳肩。「不過,我們以後可得注意點兒了,」他輕鬆地痛飲了一口南瓜汁說,「真希望能到宴會上去……」

  「她不想讓我們去炫耀,」榮恩明智地說,「不想讓別人覺得,開一輛會飛的汽車來上學是一件很光彩的事。」

  他們吃到肚皮裡實在裝不下了(因為盤子裡的三明治一吃掉馬上就會自動添滿),然後離開辦公室,踏著熟悉的小徑走向葛萊芬多塔樓。城堡裡靜悄悄的,宴會好像結束了。他們走過自言自語的肖像和嘎吱作響的盔甲,爬上一段窄窄的石階,來到了葛萊芬多塔樓秘密入口的走廊上,那個入口藏在一幅油畫後面,畫上有一位穿著粉紅色綢衣的胖夫人。

  「口令?」他們走近時,胖夫人問。

  「哦——」哈利答不上來。

  他們還沒有碰到一位葛萊芬多的級長,所以不知道新學年的口令,但救星幾乎馬上就到了。他們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妙麗朝他們奔來。

  「你們倆在這兒!你們上哪兒去了?大家都在紛紛議論,說法可荒唐了——有人說你們開了一輛會飛的汽車,被學校開除了。」

  「我們沒被開除。」哈利安慰她說。

  「你難道是說你們真是飛來的?」妙麗的口氣幾乎和麥教授一樣嚴厲。

  「別給我們上課了,」榮恩不耐煩地說,「把口令告訴我們吧。」

  「口令是『食蜜鳥』,」妙麗不耐煩地說,「可問題不在這兒——」

  但是她的話被打斷了,胖夫人的肖像應聲旋開,裡面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好像葛萊芬多院的同學們都還沒睡,全擠在圓形的公共休息室裡等著他們。好多雙手從洞口伸出來,把哈利和榮恩拉了進去,妙麗只好自己爬進去。

  「太妙了!」李喬丹高呼,「真了不起!多精彩的方式!開著會飛的汽車撞到渾拚柳上,人們會議論很多年的!」

  「好樣的。」一個從來沒和哈利講過話的五年級學生說;有人拍著哈利的後背,好像他剛獲得了馬拉松第一名似的;弗雷和喬治擠到跟前,一起問:「為什麼不把我們叫回去呢?」

  榮恩滿面通紅,難為情地笑著,但哈利看得出有一個人一點也不高興。派西站在一些興奮的新生身後,似乎正要擠過來數落他們。哈利捅了捅榮恩的肋部,把頭朝派西那邊一點,榮恩立刻會意。

  「要上樓去了——有點兒累。」他說。兩人朝房間另一頭的門口擠去,門外有螺旋式樓梯通到他們的臥室。「晚安。」哈利回頭對妙麗喊道,她和派西一樣繃著臉。

  他們終於擠到了休息室的另一頭,這時還有人在拍著他們的後背。門外是僻靜的樓梯,兩人一口氣跑上樓,來到他們的舊宿舍門前,門上現在有一塊牌子寫著「二年級」。他們走進熟悉的圓形房間,重新看到了那五張裝飾著紅天鵝絨的四柱床,以及那幾扇又高又窄的窗子。他們的箱子已經搬上來了,就放在床頭。

  榮恩慚愧地朝哈利笑著,「我知道我不應該覺得得意,可是——」

  宿舍門一下開了,另外幾個葛萊芬多的二年級男生衝了進來,他們是西莫斐尼干、丁湯馬斯和奈威隆巴頓。

  「真不敢相信!」西莫眉開眼笑。

  「酷。」丁說。

  「太驚人了。」奈威敬佩地說。

  哈利再也忍不住。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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