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鄧不利多軍
「恩不裡居看了你的信，哈利，沒有別的解釋。」
「你認為恩不裡居抓了嘿美？」他憤怒地問。
「我幾乎可以肯定，」妙麗神情嚴峻地說，「注意你的青蛙，它要跑了。」
哈利用魔杖指著滿懷希望地朝桌子另一頭蹦去的大青蛙——「青蛙飛來！」
——青蛙沮喪地落回他手裡。
魔咒課永遠是最適合講話的課：教室裡一般都很熱閙，被別人聽見的可能性很小。今天，屋子裡滿是呱呱叫的青蛙和呱呱叫的烏鴉，外面傾盆大雨敲打著窗戶，哈利、榮恩和妙麗的竊竊私語根本沒人聽見，他們議論著恩不裡居怎麼會差點抓到了天狼星。
「自從飛七說你訂了大糞蛋，我就一直有這種懷疑，因為那顯然是個愚蠢的謊話。」妙麗小聲說，「我是說看了你的信，就會很清楚你沒訂，所以你不應該有麻煩——一個無聊的玩笑，不是嗎？可後來我想，要是有人就想找藉口看你的信呢？那樣，對恩不裡居可是個好辦法——告訴飛七，讓他做惡人沒收那封信，然後從他那兒偷去，或要求看信——我不認為飛七會拒絶，他什麼時候維護過學生的權利？哈利，你要把你的青蛙捏死了。」
哈利低頭一看，青蛙被他攥得太緊，眼睛都突出來了，他忙把它放到桌上。
「昨晚可真夠險的。」妙麗說道，「我在想恩不裡居知不知道她只是差一點兒。默默靜！」
她用來練默默靜咒的青蛙叫到一半突然啞了，責備地看著她。
「如果她抓到了傷風——」
哈里接著替她把話講完了。
「——他今早可能就回到阿茲卡班了。」哈利心不在焉地揮揮魔杖，他的青蛙鼓成了一個綠氣球，發出一聲尖叫。
「默默靜！」妙麗急忙用魔杖指著哈利的青蛙說道，它無聲地癟了下來，「反正，他不能再這麼來了。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他。不能讓貓頭鷹送信。」
「我想他不會再冒險了。」榮恩說，「他又不笨，他知道自己差點被她抓到了。默默靜！」
他面前那只醜陋的大烏鴉嘲笑地呱呱大叫。
「默默靜！默默靜！」
烏鴉叫得更響了。
「你的魔杖動得不對，」妙麗用批評的眼光看著榮恩，「不要揮舞，應該迅速一刺。」
「烏鴉比青蛙難。」榮恩咬著牙說。
「好，我們交換。」妙麗抓過榮恩的烏鴉換掉了她的那只肥青蛙。「默默靜！」烏鴉的尖嘴還在一張一合，但沒有了聲音。
「很好，格蘭傑小姐！」弗立維教授尖細的嗓門說，三人嚇了一跳，「現在我來看你練習，衛斯理先生！」
「什——？噢——噢，好的，」榮恩慌張地說，「呃——默默靜！」
他刺得用力過猛，戳到了青蛙的眼睛，青蛙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叫，從桌上蹦了下去。
結果不出他們所料，哈利和榮恩的家庭作業中多加了默默靜咒練習。
因為下雨，課間休息可以留在室內。他們在二樓一間閙哄哄的教室裡找了個座位，皮皮鬼在吊燈旁夢幻般地往上飄，時而朝某人頭頂上吹一滴墨珠。他們剛坐下，安吉利娜就從一堆堆聊天的學生中擠了過來。
「我得到批准了！」她說，「重組魁地奇球隊！」
「太棒了！」榮恩和哈利一齊說。
「是啊，」安吉利娜滿面春風地說，「我找了麥教授，我想她可能去求鄧不利多了——總之，恩不裡居只好讓步。哈！所以我請你們今晚七點到球場，行嗎，我們得補時間。你們意識到離第一場比賽只有三星期了嗎？」
她從他們身邊擠了過去，勉強躲過了皮皮鬼吹出的墨珠，墨珠落到了旁邊一個一年級新生的身上。
榮恩看看窗外，笑容在慢慢地消失，窗玻璃被大雨打得一片模糊。
「但願天會放晴……你怎麼了，妙麗？」
她也望著窗戶，但好像對一切視而不見。她目光茫然，眉頭微鎖。
「我在想……」她依然皺眉望著雨打的窗戶。
「想小天——『傷風』？」哈利問。
「不……不完全是……」妙麗慢吞吞地說，「我是想……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是嗎？」
哈利和榮恩對視了一下。
「哦，理理清楚，」榮恩說，「你要是擺不平自己可真讓人心煩。」
妙麗看著他，好像剛剛發現他在那兒似的。
「我只是在想，」她的聲音有力了一點，「我們做得是不是正確，組織黑魔法防禦小組。」
「什麼？」哈利和榮恩齊聲說。
「妙麗，一開始可是你的主意！」榮恩抱怨道。
「我知道，」妙麗絞著手說，「但是跟傷風談過之後……」
「可他很贊成！」哈利說。
「對，」妙麗又望著窗戶說道，「對，正是這樣我才覺得也許不是個好主意……」
皮皮鬼飄到他們頭上，豆子槍瞄準著他們，三人趕緊舉起書包擋著腦袋，直到他過去。
「有話直說吧，」他們把書包放回地上時，哈利惱火地說，「天狼星支持我們，結果你倒覺得我們不應該幹下去了？」
妙麗顯得緊張而難過。她看著自己的手說：「你真相信他的判斷嗎？」
「我相信！」哈利馬上說，「他總給我們出好點子！」
一滴墨珠從他們身旁飛過，正中凱蒂·貝爾的耳朵。妙麗看著凱蒂跳起來朝皮皮鬼扔東西。過了好一會兒妙麗才開口，她好像在斟詞酌句。
「你不覺得他自從被困在古裡某街之後，變得……有點……魯莽了嗎？你不覺得他……好像在……通過我們生活嗎？」
「你說什麼，『通過我們生活』？」哈利質問道。
「我是說……嗯，我想他樂於在部裡派來的人眼皮底下搞一個秘密的防禦小組……他待在那個地方啥也幹不了，一定憋得慌……所以我想他會積極地……慫恿我們。」
榮恩看上去完全被搞糊塗了。
「天狼星說得對，」他說，「你說話真像我媽媽。」
妙麗咬著嘴唇沒有搭腔。上課鈴響了，皮皮鬼向凱蒂俯衝過去，把一瓶墨水全倒在了她頭上。
天氣並未好轉，晚上七點鐘哈利和榮恩去魁地奇球場訓練時，幾分鐘就被淋得透濕，腳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打滑。天空灰沉沉的，雷聲陣陣。進到溫暖明亮的更衣室裡真是舒了口氣，儘管他們知道這輕鬆只是短暫的。他們發現弗雷和喬治正在討論要不要用速效逃課糖來躲避飛行。
「……可是我打賭她會知道，」弗雷咧嘴說，「我昨天要是沒向她兜售吐吐糖就好了。」
「我們可以用發燒糖，」喬治悄聲說，「沒人看到過——」
「靈嗎？」榮恩滿懷希望地問，屋頂上雨敲得更響了，狂風繞著屋子呼嘯。
「還行，」弗雷說，「你的體溫會一下子升上去——」
「但也會長一些大膿包，」喬治說，「我們還沒想出消除它們的辦法。」
「我看不到膿包啊。」榮恩打量著這對雙胞胎兄弟。
「你是看不到，」弗雷陰沉地說道，「它們不長在我們通常對外展露的部位。」
「可是它們會使坐在掃帚上真正像——」
「好了，大家聽我說，」安吉利娜從隊長辦公室走出來大聲說，「我知道天氣不理想，但我們很可能在這種條件下跟史萊哲林隊比賽，所以我們最好練練怎麼對付。哈利，我們在那場暴雨中對赫夫帕夫的比賽，你不是用了點法子就使雨水蒙不住眼鏡了嗎？」
「是妙麗做的。」哈利說，他抽出魔杖，敲了敲眼鏡說，「止止，不透！」
「我想我們都應該試一試，」安吉利娜說，「只要不讓雨打到臉上，視線就清楚多了——大家一起來——止止，不透！好，我們走吧。」
他們都把魔杖收進袍子裡面的口袋裏，扛起掃帚，跟著安吉利娜走出了更衣室。
一行人踏著越來越厚的泥濘走到球場中央，雖然有防水咒，但能見度還是很低，光線迅速減弱，雨簾狂掃場地。
「好，聽我口哨。」安吉利娜喊道。
哈利雙腳一蹬騰空而起，泥水四濺，風吹得他有一點偏斜，他不知道在這種天氣怎麼能看到飛賊，光是看他們擊打的搏格就夠費勁的了。開場一分鐘它就差點把他撞下了掃帚，他不得不用樹懶抱樹滾來躲避。可惜安吉利娜沒看到，事實上，她好像什麼都看不見，他們都不知道別人在幹什麼。風越來越猛，哈利甚至能聽到遠處雨水敲打湖面的噼啪聲。
安吉利娜讓他們練了近一小時才作罷。她把落湯鷄一般、發著牢騷的隊員帶回更衣室，堅持說這次訓練不是浪費時間，儘管她的語調中也沒有什麼底氣。弗雷和喬治特別窩火，兩人都變成了羅圈腿，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哈利用毛巾擦頭時聽到他們在小聲抱怨。
「我的有幾個可能破了。」弗雷聲音沉悶地說。
「我的還沒有，」喬治從牙縫裡說，「脹得厲害……好像又大了……」
「哎喲！」哈利叫了一聲。
他用毛巾摀住臉，疼得雙眼緊閉。他前額的傷疤又灼痛起來，好幾個月沒這麼痛了。
「怎麼了？」幾個聲音同時問道。
哈利拿開毛巾，更衣室模糊一片，因為他沒戴眼鏡，但他能感覺到大家的臉都朝著他。
「沒什麼，」他咕噥道，「我——不小心碰到眼睛了，沒事。」
但他對榮恩使了個眼色，當隊員們裹上斗篷、拉低了帽檐、魚貫出去時，他們倆留了下來。
「怎麼回事？」艾麗婭一從門口消失，榮恩就問，「是你的傷疤嗎？」
哈利點點頭。
「可是……」榮恩驚疑地走到窗前，朝雨中看了看，「他——他現在不可能離我們很近，是不是？」
「是，」哈利低聲說道，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揉著額頭，「他也許在千里之外。我疼是因為……他……發怒了。」
哈利根本沒想這麼說，這話在他聽來像是出自一個陌生人之口——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真情。他也不知道這意識從何而來，但他的確知道，佛地魔，無論在哪裡或在做什麼，那魔頭都正在大發脾氣。
「你看到他了嗎？」榮恩恐懼地說，「你……是不是看到了幻象？」
哈利靜靜地坐著，盯著自己的腳，讓思想與記憶在余痛之中放鬆……
紛亂的影像，喧囂的聲音……
「他想辦一件事，但辦得不夠快。」
他又一次驚奇地聽到自己說出這句話，但很清楚它是真情。
「可是……你怎麼知道的？」榮恩問。
哈利搖搖頭，用手緊緊地按住眼睛，眼前進出無數的星星。他感到榮恩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知道榮恩在盯著他。
「上次也是這樣嗎？」榮恩屏著氣問，「在恩不裡居辦公室裡你傷疤疼的那次，那個人也是在發怒嗎？」
哈利搖搖頭。
「那次是什麼？」
哈利回憶著。他在看恩不裡居的臉……傷疤痛起來……他腹部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奇怪的、跳躍的感覺……高興的感覺……當然，他當時沒有分辨出來，因為他自己是那麼痛苦……
「上次是因為他很高興，真的高興。他想到……有件好事要發生。我們回霍格華茲前的那一夜……」他回憶起在古裡某街他和榮恩的臥室裡，傷疤疼得特別厲害的那次，「他在大發雷霆……」
他轉過頭，見榮恩目瞪口呆地盯著他。
「你可以代替特裡勞妮了，哥們兒。」榮恩欽佩地說。
「我沒有預言。」哈利說。
「不，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榮恩的語氣中充滿敬畏，「哈利，你在讀那個人的思想！」
「不，」哈利搖頭道，「我想只是他的情緒。我有一些閃電般的感覺……鄧不利多去年說過會發生這種情況……他說當佛地魔靠近我、或當他感到仇恨時，我就會有感應。現在他高興時我也有感應了……」
片刻的沉默，風雨抽打著房屋。
「你得告訴什麼人。」榮恩說。
「我上次告訴天狼星了。」
「那好，這次也告訴他！」
「不行吧？」哈利沉重地說道，「恩不裡居在監視著貓頭鷹和爐火，你忘了嗎？」
「那就鄧不利多——」
「我告訴過你，他知道了。」哈利站起身來，從掛鉤上摘下他的斗篷披到身上，「再告訴他沒有意義。」
榮恩繫上斗篷，若有所思地望著哈利。
「鄧不利多會想知道的。」他說。
哈利聳聳肩。
「走吧，我們還要練默默靜咒呢……」
他們匆匆穿過黑暗的場地，在泥濘的草坪上一步一滑地前進著，誰也沒有說話。哈利在努力思考。佛地魔想辦而辦得不夠快的是什麼事呢？
「……他還有其他計劃……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實施的計劃……某種只有偷偷摸摸才能得到的東西……比如一件武器。他上次所沒有的東西。」
他幾星期來都沒有琢磨過這些話，一心只關注著霍格華茲的情況，與恩不裡居的鬥爭，魔法部的不公正干預……但現在這些話又回到他腦子裡，引起了他的思考……如果是因為遲遲搞不到那件武器——不管它是什麼，佛地魔的怒氣就可以解釋了。是不是鳳凰會阻撓了他？它藏在哪兒？目前在誰的手裡？
「米布米寶。」榮恩的聲音說，哈利回過神來，剛剛來得及從肖像洞口鑽進公共休息室。
妙麗好像早就睡了，歪腿蜷在椅子裡，織出的各種花式的小精靈帽留在爐旁的桌子上。哈利有些慶幸她不在，他不太想討論傷疤疼痛的事，她也會催他去找鄧不利多。榮恩老是擔心地看著他，但哈利抽出魔藥學課本，開始寫他的論文，儘管只是假裝集中思想。到榮恩也去睡覺時，他還沒寫多少。
夜闌人靜，哈利反覆讀著一段關於壞血草、獨活草和噴嚏草用途的文字，卻一點也沒讀進去。
這些植物最易造成腦炎，多用於迷亂藥中，致人急躁魯莽……
……妙麗說天狼星被困在古裡某街後變得魯莽……
……最易造成腦炎，多用於……
……如果發現他能夠知道佛地魔的感覺，《預言家日報》會認為他得了腦炎……
……多用於迷亂藥中……
……迷亂這個詞很恰當，他為什麼能知道佛地魔的感覺？他們之間這種奇怪的聯繫是什麼？鄧不利多一直沒有作出令人滿意的解釋。
……致人……
他真想睡覺……
……急躁魯莽……
……壁爐前的扶手椅溫暖舒適，雨還在敲著窗戶，歪腿嗚嗚地叫著，爐火噼啪作響……
課本從哈利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他的腦袋歪到了一邊……
他又走在一條沒有窗戶的走廊裡，腳步聲在寂靜中迴響。走廊盡頭那扇門越來越近，他的心跳加快……要是能夠推開它……走進去……
他伸出手……手指離它只有幾英吋了……
「哈利波特，先生！」
他驚醒過來。公共休息室的蠟燭都已熄滅，但近旁有個東西在動。
「誰？」哈利坐直了身體，爐火幾乎燃盡，屋裡很暗。
「多比把您的貓頭鷹帶來了，先生！」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多比？」哈利麻木地應了一聲，在黑暗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家庭小精靈多比站在妙麗留下織小花帽的桌邊，他那對尖尖的大耳朵中間像是戴著妙麗織過的所有帽子，一頂壓一頂，使他的腦袋似乎長了兩三英呎，最頂上蹲著嘿美，平靜地叫著，顯然已經痊癒。
「多比自告奮勇來送回哈利波特的貓頭鷹！」小精靈尖聲尖氣地說，臉上充滿熱情，「葛柏蘭教授說它已經好了，先生！」
他深鞠一躬，鉛筆尖般的鼻子擦到了破舊的地毯，嘿美不滿地叫了一聲，飛到哈利的椅子扶手上。
「謝謝，多比！」哈利撫摸著嘿美的腦袋，使勁眨著眼睛，想除去夢中所見的那扇門的影像……它是那麼鮮明……他仔細一瞧多比，發現這小精靈還圍著幾條圍巾，穿著不知多少雙襪子，使他的腳看上去大得不成比例。
「呃……你拿了妙麗放在這裡的全部衣服嗎？」
「哦，不是，先生，」多比愉快地說，「多比還拿了些給眨眨，先生。」
「噢，眨眨怎麼樣？」哈利問。
多比的耳朵微微耷拉了下來。
「眨眨還是在酗酒，先生。」他難過地說道，像網球那麼大的綠眼睛垂了下去，「她還是不收拾衣服，哈利波特。其他家庭小精靈也不管。他們都不肯清潔葛萊芬多塔樓了，帽子和襪子藏得到處都是，他們覺得那是侮辱。都是多比一個人做，先生，但多比不介意，先生，因為他總希望遇見哈利波特，今晚他如願以償了，先生！」多比又深鞠一躬。「但哈利波特好像不高興，」多比直起腰，怯怯地望著哈利，「多比聽到他說夢話了。哈利波特做了噩夢嗎？」
「還好，」哈利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我做過更可怕的。」
小精靈用他那大大的、圓圓的眼睛端詳著哈利。然後耷拉下耳朵，極其認真地說：「多比想幫助哈利波特，因為哈利波特解放了多比，多比現在比從前快樂了好多好多。」
哈利笑了。
「你幫不了我，多比，但是謝謝你。」
他俯身拾起魔藥學課本，只能明天拚命趕了。他合上書時，爐火照亮了他手背上那道白傷疤，那是被恩不裡居關禁閉的結果。
「等一等——有一件事你可以幫我，多比。」哈利慢慢地說。
小精靈喜笑顏開。
「說吧，哈利波特，先生！」
「我需要一個地方，能讓二十八個人練習黑魔法防禦術而不被老師們發現，尤其是，」哈利攥緊課本，傷疤發出白色光澤，「恩不裡居教授。」
他以為小精靈的笑容會消失，耳朵會耷拉下來；他以為他會說這不可能，或者說他會努力的，但希望不大。可他沒想到，多比輕輕一跳，耳朵愉快地擺動起來，兩手一拍。
「多比知道一個絶妙的地方，先生！」他高興地說，「多比來霍格華茲時聽其他小精靈提到過，我們叫它『來去屋』或『萬應室』！」
「為什麼？」哈利好奇地問。
「因為這間屋子只有當一個人真正需要它時才能進去。」多比嚴肅地說道，「它時有時無，但當它出現時，總是佈置得符合求助者的需要。多比用過它，先生。」小精靈的聲音低了下去，面有愧色，「眨眨醉得厲害時，多比就把她藏在萬應室裡，他發現那兒有黃油啤酒的醒酒藥，還有一個符合小精靈尺寸的床可以讓她睡覺，先生……多比還知道飛七先生工具不夠時在那兒找到過備用的清潔用具，先生，還有——」
「還有，如果你需要一個衛生間，」哈利問，突然想起鄧不利多在去年聖誕舞會上說過的話，「它會備有很多便壺嗎？」1①
「多比認為會的，先生，」多比認真地點頭說道，「那是一間非常奇妙的屋子，先生。」
「有多少人知道它？」哈利坐直了身體。
「很少，先生。人們通常在需要時才會發現它，但以後就再也找不著它了，因為他們不知道它一直在那兒聽候需要，先生。」
「聽起來很棒，」哈利說，心跳加快了，「聽起來妙極了，多比。你什麼時候能帶我去看看？」
「什麼時候都行，哈利波特，先生，」看到哈利熱切的樣子，多比顯得很高興，「如果您願意，現在就可以去。」
哈利很想馬上就去，他都要站起來了，打算跑上樓去拿隱形斗篷，然而（不是第一次），一個很像妙麗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魯莽。時間畢竟太晚，他已精疲力竭，還有石內卜的論文要寫。
「今晚算了，多比，」哈利不情願地說，又坐回到椅子上，「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辦砸，需要周密地計劃……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萬應室在哪兒，怎麼進去？」
他們濺著水花穿過菜地去上草藥課，袍子被吹得鼓鼓的，在風中飄舞。雨點像冰雹一樣打著溫室的屋頂，幾乎聽不到芽菜教授在說什麼。下午的保護神奇生物課從戶外轉移到了一樓的一個空教室裡。午飯時安吉利娜跟隊員們說魁地奇球訓練取消了，大家如釋重負。
「正好，」哈利小聲說，「因為我們找到了防禦小組第一次集會的地方。今晚八點，在八樓，山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掛毯對面。你能通知凱蒂和艾麗婭嗎？」
她似乎有些吃驚，但答應通知其他人。哈利繼續狼吞虎嚥地吃他的香腸和馬鈴薯泥。當他抬起頭來喝南瓜汁時，發現妙麗正在看著他。
「怎麼啦？」他含混地問。
「嗯……多比的計劃並不總是那麼安全。你不記得是他讓你失去了手臂中所有的骨頭嗎？」
「這間屋子不只是多比的奇想，鄧不利多也知道，他在聖誕舞會上跟我提過2②。」
妙麗臉色晴朗起來。
「鄧不利多跟你說過？」
「順便提了一句。」哈利聳聳肩。
「噢，那就好。」妙麗輕快地說，沒有再提出異議。
他們和榮恩分頭去找在豬頭酒吧簽名的人，通知晚上開會。哈利有些失望，金妮在他之前找到了張秋和她的朋友。但晚飯結束時，他確信上次去豬頭酒吧的二十五個人都得到了消息。
七點半，哈利、榮恩和妙麗離開了葛萊芬多的公共休息室，哈利手裡握著一片古舊的羊皮紙。雖然，五年級學生可以在走廊上待到九點，但當他們三人走向八樓時，還是緊張得左顧右盼。
「等等。」在樓梯頂上哈利警告地說。他展開羊皮紙，用魔杖敲敲它，輕輕念道：「我在此鄭重發誓，我絕對不懷好意。」
空白的羊皮紙上現出了一幅霍格華茲地圖，移動的黑點上標著名字，顯示出各人的位置。
「飛七在三樓，」哈利把劫盜地圖舉到眼前仔細看著，「拿樂絲太太在五樓。」
「恩不裡居呢？」妙麗擔心地問。
「在她的辦公室裡。」哈利指著她的位置說，「好，走吧。」
他們迅速穿過走廊來到多比描述的地方，即畫著傻巴拿巴試圖教山怪跳芭蕾舞的巨幅掛毯前，對面是一段白牆。
「到了，」哈利低聲說，一個被蟲蛀的山怪停止了痛打芭蕾舞教師，扭頭注視著他們，「多比說要三次走過這段牆，集中精神想我們需要什麼。」
他們照此而行，走到白牆一端的窗戶處向後轉，到另一端一人高的花瓶處再折回。榮恩眯起了眼集中思想，妙麗小聲唸唸有詞，哈利雙手握拳目視前方。
我們需要一個學習搏斗的地方……他想，給我們一個練習的場所……不會被發現……
「哈利。」他們第三次轉身時，妙麗突然說。
牆上出現了一扇非常光滑的門。榮恩盯著它，心存戒備。哈利握住銅把手，拉開了門，帶頭走進一間寬敞的屋子，裡面點著火把，像地下教室裡的一樣。
牆邊是一溜木書架，地上沒有椅子，但放著緞面的大坐墊。屋子另一頭的架子上擺著測奸器、探密器等各種儀器，還有一面有裂縫的大仇敵鏡，哈利確信就是去年掛在假穆敵辦公室裡的那面。
「這些練昏迷咒的時候有用。」榮恩用腳踢踢坐墊，興奮地說。
「看這些書！」妙麗激動地撫摸著一排排羊皮面大厚書的書脊，「《普通咒語及解招》……《智勝黑魔法》……《自衛魔咒集》……哇……」她回頭望著哈利，臉上放光，哈利看到這幾百本書終於讓妙麗相信他們的行動是對的了，「哈利，太棒了，我們要的東西應有盡有。」
她立刻從書架上抽出《以毒攻毒集》，坐到最近的墊子上讀了起來。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哈利轉身一看，金妮、奈威、芭蒂和丁到了。
「哇，」丁環顧四周，驚嘆道，「這是什麼地方？」
哈利開始解釋，可是沒等他說完，又有人進來了，他只好從頭講起。八點鐘時，每個墊子上都坐了人。哈利走到門口，轉動鎖上的鑰匙，發出令人滿意的咔噠一聲，大家都安靜下來看著他。妙麗仔細地在《以毒攻毒集》的書頁上加上標記，把書放到了一邊。
「嗯，」哈利有點緊張，「這就是我們找到的練習場所，大家——哦——顯然覺得還不錯——」
「太妙了！」秋說，有幾人小聲附和。
「真怪，」弗雷皺眉打量著四周，「我們在這兒躲過飛七，喬治，你還記得嗎？可那次它只是個掃帚櫃……」
「喂，哈利，這是什麼？」丁在後排指著測奸器和仇敵鏡問。
「黑魔法探測器，」哈利從墊子間走了過去，「它們一般都用來顯示附近有沒有黑巫師或敵人活動，但不要太依賴這些儀器，它們可能會受騙……」
他朝裂了縫的仇敵鏡裡看了一會兒，有隱約的人影在移動，但都看不真切。他沒再理會它。
「好，我一直在考慮我們首先應該幹什麼——呃——」他發現一隻手舉了起來，「什麼事，妙麗？」
「我想我們應該選一個領導。」妙麗說。
「哈利就是領導。」秋馬上說，看她的眼光，好像妙麗瘋了似的。
哈利心頭又是一跳。
「沒錯，但我想我們應該正式選舉，」妙麗鎮靜地說，「這樣可以正式授權給他。所以——誰覺得哈利應該做我們的領導？」
全體舉手，連扎卡賴斯·史密斯也舉手了，儘管勉勉強強。
「啊——謝謝，」哈利覺得臉上發燒，「還有——什麼，妙麗？」
「我還覺得我們應該有個名稱，」她清晰地說，手還舉在空中，「這可以促進團結和加強集體精神，是不是？」
「叫『反恩不裡居聯盟』行嗎？」安吉利娜期待地問。
「或者叫『魔法部是笨蛋』小組？」弗雷提議。
「我想，」妙麗皺眉望著弗雷說，「這個名稱最好不讓人看出我們是幹什麼的，這樣我們可以在外面安全地提到它。」
「防禦協會？」秋說，「簡稱D．A．，誰也不知道我們說什麼。」
「嘿，D．A．不錯，」金妮說，「它還可以表示『鄧不利多軍3』，那可是魔法部最害怕的，對吧？」
一片低聲的讚許和笑聲。
「都同意D．A．嗎？」妙麗像主持人似的問，一面跪起來數人頭，「大多數——動議通過了。」
她把寫著所有人名字的紙條釘到牆上，在頂端寫道：鄧不利多軍。
「很好，」她坐下之後哈利說道，「我們開始練習吧？我想第一個要練習的是去去，武器走，大家知道，就是繳械咒。我知道這比較基本，但我覺得它確實有用——」
「哦，拜託，」扎卡賴斯·史密斯抱著胳膊，瞪大眼珠說，「我想去去，武器走對那個人不起作用吧？」
「我對他用過，」哈利平靜地說，「就在六月份它救了我的命。」
史密斯呆呆地張著嘴巴，屋裡鴉雀無聲。
「但如果你不屑於練它，可以離開。」哈利說。
史密斯沒有動。沒有一個動的。
「好，」這麼多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哈利的嘴有點發乾，「我想我們應該分成兩人一組進行練習。」
髮指示的感覺很怪，但是看到指示被執行的感覺更怪。大家立刻站起來兩兩結對。可以想見，奈威落了單。
「你可以跟我練，」哈利對他說，「好，聽我數到三……一、二、三……」
屋裡頓時一片去去，武器走之聲，魔杖四處亂飛，打偏了的咒語擊中架子上的書籍，一本本的書飛到了空中。哈利身手快，奈威的魔杖旋轉著飛出去，撞到天花板上，火星四濺，然後噹啷一聲落到書架頂上，哈利用召喚咒把它收了回來。他看看周圍，感到從基本功練起是對的。許多咒語用得亂七八糟，不少人根本不能解除對手的武器，只是逼著他們往後跳幾步或畏縮一下，無力的咒語從他們頭上呼嘯飛過。
「去去，武器走！」奈威喝道，哈利猝不及防，魔杖脫手飛出。
「成功了！」奈威歡喜地說，「以前從來沒有——我成功了！」
「不錯！」哈利鼓勵地說，決定不指出在真正的搏鬥時，對手不可能看著別處，魔杖松握在一邊，「奈威，你能不能輪流跟榮恩和妙麗練一會兒，我隨便走走，看看大家練得怎麼樣。」
哈利走到屋子中央，扎卡賴斯·史密斯出現了很奇怪的情況，每次他張嘴要解除安東尼·戈德史坦的武器時，自己的魔杖卻飛了出去，而安東尼好像並未發聲。但哈利沒多久就解開了謎團，弗雷和喬治離史密斯不遠，兩人輪流用魔杖指著他的後背。
「對不起，哈利，」看到哈利的目光，喬治忙說，「忍不住。」
哈利走了一圈，努力糾正做錯的人。金妮和麥可·寇那一組，她做得非常好，麥可雖然做得不是很差，但就是不肯對她念這個咒語。爾尼·麥克米蘭不必要地揮舞著魔杖，使得對方有隙可乘。克利維兄弟很熱情，但技術不穩定，附近架子上飛起的書大都是他們的功勞。露娜·羅古德也是反覆無常，有時能讓賈斯汀·方列裡的魔杖旋轉著飛出，其他時候則只是讓他的頭髮豎了起來。
「好了，停止！」哈利喊道，「停止！停止！」
我需要一個口哨，他這樣一想，便馬上在最近的一排書上發現了一個。他抓起口哨使勁一吹。大家都垂下了魔杖。
「練得不錯，」哈利說，「但還有應該改進的地方。」扎卡賴斯·史密斯瞪著他。「我們再來……」
他又開始在屋裡巡視，不時停下來提提意見。大家的技術漸漸改善。他起先避免走近秋和她的朋友，但巡視兩圈之後，他覺得不能再忽略她們了。
「哦，」他走近時，秋慌亂地說道，「除你武衣！不是，除你火器！不——哦，對不起，毛莉！」
她那鬈髮朋友的袖子著火了。毛莉用自己的魔杖把火撲滅，然後瞪著哈利，好像是他的錯似的。
「你讓我緊張了，我原來做得挺好的！」秋懊喪地說。
「很不錯，」哈利撒謊道，但看到她揚起眉毛，忙又改口說，「哦，不，很糟糕，但我知道你能做好，我在那邊看到……」
她笑了起來。毛莉酸溜溜地看著他們倆，扭身走了。
「別管她，」秋小聲說，「她不大想來，是我拖她來的。她父母不許她做觸犯恩不裡居的事情，你知道——她媽媽在部裡工作。」
「那你父母呢？」哈利問。
「他們也不讓我跟恩不裡居作對，」秋說，驕傲地挺直了身軀，「但如果他們以為在西追的事之後，我還會不抵抗那個人——」
她沒有說下去，顯得有些迷茫，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一陣。泰瑞·布特的魔杖從哈利耳邊呼嘯而過，重重地打在艾麗婭·斯平內特的鼻子上。
「我爸爸非常支持反魔法部的行動！」露娜·羅古德在哈利身後自豪地說道。她顯然偷聽了他們的談話，賈斯汀·方列裡在努力掙脫裹到他頭上的袍子。「他總說他相信夫子什麼都幹得出來，比如說，夫子暗殺了許多妖精！當然，他還利用神秘事物司研製可怕的毒藥，偷偷對跟他有分歧的人下藥。還有他的阿古巴什吉特——」
「別問。」看到秋困惑地張開嘴巴，哈利說。她笑了。
「嘿，哈利，」妙麗在屋子另一頭喊道，「你看時間了嗎？」
他低頭一看手錶，吃了一驚——已經九點十分了，他們必須馬上回公共休息室去了，否則可能會被飛七抓到嚴懲。他一吹口哨，大家停止了叫嚷「去去，武器走」，最後幾根魔杖噼裡啪啦地落到了地上。
「非常好，」哈利說，「但我們超過時間了，就到這裡吧。下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早點更好！」丁·湯瑪斯急切地說，不少人點頭贊同。
但安吉利娜忙說：「魁地奇賽季要開始了，球隊也要訓練！」
「那就下周三晚上吧，」哈利說，「到時再決定其他集會時間……好，我們最好趕快走……」
他又抽出劫盜地圖，仔細查看八樓有沒有教師。他讓大家三四個人結伴走，擔心地看著他們的小黑點是否安全回到了宿舍：赫夫帕夫的回到了同時通向廚房的地下室走廊裡，雷文克勞的回到了城堡西面的塔樓，葛萊芬多的沿八樓走廊回到了胖夫人肖像前。
「真是太棒了，哈利。」妙麗說，屋裡只剩下了她、哈利和榮恩。
「是啊！」榮恩熱烈地說，他們溜出門，看著它在身後重新變成石頭。「哈利，你看到我讓妙麗的魔杖脫手了嗎？」
「只有一次，」妙麗像被刺了一下，「我勝你的次數多得多——」
「不止一次，我勝了你至少三次——」
「哼，如果你算上自己絆了一跤，把我魔杖撞掉的那次——」
他們一路吵回了公共休息室，但哈利沒有聽，他還在看劫盜地圖，同時在回想著秋說的他讓她緊張那句話。
*
1 關於這個故事，詳情見《哈利波特與火盃》一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5月版，第23章「聖誕舞會」。
2 實際上當時鄧不利多是跟卡卡夫說的，但哈利在旁邊聽見了。
3 「防禦協會」和「鄧不利多軍」英文首字母縮寫都為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