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境內外
露娜含糊地說她不知道麗塔的文章什麼時候能登出來，她爸爸正等著發一篇關於最近發現了彎角鼾獸的精彩長文章。「當然，那是一篇非常重要的文章，所以哈利的可能要等下一期了。」
那天晚上講述佛地魔復出的情景對哈利來說並不輕鬆。麗塔追問每個細節，他把能記得起來的都告訴了她，知道這是他把真相公之於眾的重要機會。他不知道人們會有什麼反應，猜想它會使不少人確信他完全瘋了，何況文章還要和彎角鼾獸之類的無稽之談登在一起。但貝拉特裡克斯·雷斯狀等食死人的越獄使哈利迫切希望做點兒什麼，不管成不成功……
「真想看看恩不裡居對你登報的反應。」星期一晚飯時，丁欽佩地說。西莫在丁旁邊大口地吃著鷄肉火腿餡餅，但哈利知道他在聽。
「做得對，哈利。」坐在對面的奈威說。他臉色蒼白，但接著低聲說：「一定……挺難的吧……講這些……？」
「嗯，」哈利嘟噥道，「但人們必須知道佛地魔會幹什麼，是不是？」
「是，」奈威點頭道，「還有他的食死人……人們應該知道……」
奈威沒有說完，繼續吃起他的烤馬鈴薯。西莫抬起頭來，但看到哈利的眼睛，馬上又垂眼看著盤子。過了一會兒，丁、西莫和奈威去了公共休息室，哈利跟妙麗留下來等榮恩，他訓練還沒回來。
張秋跟她的朋友毛莉走進了禮堂，哈利的心一沉，但她沒有看葛萊芬多的桌子，而是背對著他坐了下來。
「對了，我忘了問你，」妙麗望望雷文克勞的桌子，輕鬆地說，「你跟秋的約會怎麼樣？你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
「咳……別提了……」哈利拉過一盤大黃酥皮餅吃起來，「一塌糊塗。」
他跟她講了帕笛芙茶館裡的事。
「……就這樣，」幾分鐘後他講到了結尾，最後一點酥皮餅也消失了，「她跳起來說『再會，哈利』，然後就跑出去了！」他放下勺子看著妙麗，「這是為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妙麗望著秋的背影，嘆了口氣。「噢，哈利，」她悲哀地說，「我很難過，但你真是缺點兒心眼。」
「我缺心眼？」哈利不平地說，「前一分鐘還挺好的，下一分鐘她卻告訴我羅傑·戴維斯約過她，還說她在那個叫人膩味的茶館裡跟西追親嘴——我能有什麼感覺？」
「噢，你看，」妙麗用對一個情緒衝動的小毛娃解釋一加一等於二那麼耐心的口氣說，「你不應該在跟她約會的時候說你要見我。」
「可是，可是——」哈利急道，「是你叫我十二點去見你，把她也帶去，我要是不告訴她，怎麼能——？」
「你應該換一種方式說，」妙麗用的還是那種能把人氣瘋的耐心口氣，「你應該說真煩人，我逼你答應去三根掃帚，你實在不想去，很想一天都陪著她，可惜沒辦法，請求她跟你一起去，希望這樣能早點離開。還可以說說你覺得我長得多醜。」妙麗補充道。
「可我不覺得你醜啊。」哈利迷惑不解地說。
妙麗笑了。
「哈利，你比榮恩還差……噢，不，你要好些。」她嘆了口氣，此時榮恩本人正拖著沉重的身子走進禮堂。他滿身泥點，好像心情很壞，「你看——你說要來見我，秋不高興了，所以她想讓你嫉妒，那是她試探你有多喜歡她的方式。」
「是嗎？」哈利問，榮恩一屁股坐在對面的凳子上，把所有夠得到的盤子都拖到他面前，「她為什麼不直接問我更喜歡誰，那不是簡單得多嗎？」
「女孩子一般不問那種問題。」妙麗說。
「咳，她們應該問！」哈利堅決地說，「那樣我就會告訴她我喜歡她，她也不用又為西追的死那麼傷心了！」
「我沒說她的行為是理智的，」妙麗說，金妮走了過來，跟榮恩一樣滿身泥點，一臉的不高興，「我只是想讓你瞭解她當時的感覺。」
「你應該寫本書，」榮恩一邊切馬鈴薯一邊說，「解釋女孩子的奇怪行為，讓男孩子能搞得懂她們。」
「對。」哈利熱烈地說道，望瞭望雷文克勞的桌子。秋剛剛站起來，還是沒看他一眼，離開了禮堂。他感到很懊惱，回頭看著榮恩和金妮問道：「訓練怎麼樣？」
「一場噩夢。」榮恩粗聲說。
「不會吧，」妙麗看著金妮，「我相信沒那麼——」
「是的，」金妮說，「糟透了，結束時安吉利娜都快哭了。」
晚飯後榮恩和金妮去洗澡了，哈利跟妙麗回到熱閙的葛萊芬多公共休息室去做他們那做不完的作業。哈利正在琢磨天文課的一張新星圖時，弗雷和喬治來了。
「榮恩和金妮不在？」弗雷拖過一把椅子，四下看看，見哈利搖頭，他說道，「那就好。我們去看訓練了，他們會輸得落花流水，沒有我們，他們整個是一堆廢物。」
「別那麼說，金妮還不錯，」喬治公正地說，挨著弗雷坐了下來，「說實話，我不知道她怎麼會打得這麼好，我們從來沒帶她玩……」
「她從六歲起就鑽進掃帚棚，輪流偷用你們的掃帚。」妙麗在她那堆搖搖欲倒的古代神秘文字研究書後面說。
「噢，」喬治歎服道，「噢——那就明白了。」
「榮恩撲到球沒有？」妙麗從《魔法圖符集》上面望過來。
「如果沒人看他的話，他是能撲到的，」弗雷轉著眼珠說，「所以星期六快浮一飛到他那邊，我們只能叫觀眾背過身去講話。」他站起來煩躁地走到窗前，望著黑漆漆的校園。
「你知道，魁地奇球是惟一值得讓你待在這兒的東西。」
妙麗瞪了他一眼。
「要考試了！」
「告訴過你，我們不在乎N．E．W．Ts考試。速效逃課糖大功告成了，我們找到了去膿包的辦法，幾滴莫特拉鼠汁就能解決問題，是受了李的啟發……」
喬治打了個大哈欠，鬱悶地看著多雲的夜空。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看這場比賽，如果扎卡賴斯·史密斯打敗了我們，我可能會自殺的。」
「殺了他更可能。」弗雷堅定地說。
「這就是魁地奇球的問題，」妙麗心不在焉地說，又在埋頭做古魔文翻譯，「它把學院之間的關係搞得這麼緊張。」
她抬頭找她的《魔法字音表》，發現弗雷、喬治和哈利都在瞪著她，臉上帶著厭惡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就是嘛，」她不耐煩地說，「它不過是個遊戲，對不對？」
「妙麗，」哈利搖頭道，「你對感情方面很在行，但你一點兒也不懂魁地奇球。」
「也許吧，」她繃著臉說，繼續翻譯，「但我的快樂不用依賴於榮恩的守門能力。」
儘管哈利寧可從天文塔上跳下去也不願對妙麗承認，但星期六看完比賽之後他真是覺得，要是能讓他也不關心魁地奇，花多少加隆他都願意。
這場比賽惟一的好處就是時間短，葛萊芬多的觀眾只需忍受二十二分鐘的痛苦。很難說最糟糕的是哪一個，哈利認為難分上下：榮恩十四次撲漏球；斯勞珀沒打到搏格，一棍抽到了安吉利娜的嘴巴上；看到扎卡賴斯·史密斯帶著快浮衝過來，柯克尖叫一聲，仰面摔下了掃帚。奇蹟是葛萊芬多隊只輸了十分：金妮在赫夫帕夫找球手夏比的鼻子底下抓住了飛賊，最後比分是二百四十比二百三十。
「你抓得好。」哈利對金妮說，公共休息室裡的氣氛很像一個特別淒慘的葬禮。
「很幸運，」她聳了聳肩，「那飛賊不是很快，夏比感冒了，在關鍵時候打了個大噴嚏，閉上了眼睛。反正，等你歸隊後——」
「金妮，我終身禁賽。」
「是恩不裡居在學校期間禁賽，」金妮糾正他，「這不一樣。反正，等你歸隊後，我想我會爭取當追球手。安吉利娜和艾麗婭明年都要走了，我更喜歡進球而不是找球。」
哈利看看榮恩，他縮在角落裡，眼睛盯著膝蓋，手裡攥著一瓶黃油啤酒。
「安吉利娜還是不肯讓他離隊，」金妮好像看出哈利在想什麼，「她說她知道他有潛力。」
哈利喜歡安吉利娜對榮恩的信心，但同時又覺得讓他離隊其實更仁慈些。榮恩離開球場時，史萊哲林人興高采烈地高唱著「衛斯理是我們的王」，他們可望奪得魁地奇杯了。
弗雷和喬治走了過來。
「我都不忍心取笑他了，」弗雷看著榮恩那委頓的樣子說，「跟你們說吧……當他撲漏第十四個球的時候……」
他兩隻胳膊亂舞，好像在做狗爬式。
「好了，我把它留到聯歡會上吧，啊？」
榮恩此後不久便懨懨地上樓睡覺了。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哈利過了一會兒才回宿舍，這樣榮恩可以假裝睡著了。果然，當哈利終於回屋時，榮恩的鼾聲響得有點不大真實。
哈利上了床，心裡想著這場比賽。在場外觀看真是急死人，他很欣賞金妮的表現，但是覺得如果他在場上可能會更早抓住飛賊……有一刻它在柯克的腳邊閃爍，要是她沒有猶豫的話，葛萊芬多也許能贏呢……
恩不裡居坐在哈利和妙麗下面，比他們低幾排。有一兩次她轉身望著他，大蛤蟆嘴咧開著，在他看來分明是幸災樂禍的笑容。躺在黑暗中一想到這裡他就氣得熱血上湧。但幾分鐘後他想起睡覺前應該驅除所有的感情，石內卜在每次教完他鎖心術時都這麼說。
他試了一會兒，可是在恩不裡居之後想到石內卜只是增加了他的怨恨，他發現自己想的全是多麼厭惡他們兩個。榮恩的鼾聲漸漸消失，變成了低沉、緩慢的呼吸聲。哈利過了很久才睡著。他的身體很疲勞，但腦子久久關不上。
他夢見奈威和芽菜教授在萬應室裡跳華爾茲，麥教授吹風笛。他愉快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決定去找其他D．A．成員……
可是走出房間，他發現面前不是傻巴拿巴的掛毯，而是一支火把，插在一堵沒有窗戶的石牆上。他緩緩把頭轉向左邊，那兒，在沒有窗戶的走廊盡頭，有一扇黑門。
他朝它走去，心中越來越興奮。他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這一次他終於要交好運，能有辦法打開它……還差幾步時，他狂喜地看到右邊有一道微弱的藍光……門虛掩著……他伸手去推……
榮恩發出一聲響亮的、刺耳的、真正的鼾聲，哈利突然醒來，黑暗中他的右手舉在面前，要推開千里之外的一扇門。他讓它垂落下去，有一種混雜了失望與負疚的感覺。他知道他不該看到那扇門，但同時他又那麼想知道門裡有什麼，以至於不禁有些怨恨榮恩……要是他的呼嚕晚打一分鐘……
星期一早晨他們進禮堂時，正趕上貓頭鷹送信來。妙麗不是惟一一個焦急等待《預言家日報》的人。幾乎人人都急於知道在逃食死人的新消息，儘管有許多人報告看到過他們，但至今一個都沒抓到。妙麗給了送報的貓頭鷹一個銅納特，迫不及待地打開報紙。哈利喝著橙汁，他這一年才收到過一封短信，所以當第一隻貓頭鷹落到他面前時，他以為它準是搞錯了。
「你要找誰？」他懶洋洋地把橙汁從鳥嘴下移開，湊過去看收信人的姓名地址：
霍格華茲學校
禮堂
哈利波特
他皺皺眉，伸手去取信，可是又有三隻、四隻、五隻貓頭鷹拍著翅膀落到他旁邊，擠來擠去，踩著了黃油，碰翻了鹽罐，都想第一個把信給他。
「怎麼回事？」榮恩驚奇地問，又有七隻貓頭鷹落在第一批中間。它們尖叫著，拍著翅膀，整個葛萊芬多桌子上的人都伸著頭朝這裡看。
「哈利！」妙麗激動地說，把手伸進羽毛堆裡，抓出了一隻帶著個長筒形包裹的長耳貓頭鷹，「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先看這個！」
哈利撕開棕色的包皮，裡面滾出一份捲得很緊的《謬論家》三月刊。他把它展開，看到他自己的面孔在封面上向他靦腆地微笑。照片上印著一行紅色的大字：
哈利波特終於說出真相：
那天晚上我看到那個人復活
「挺棒的，是不是？」露娜遊蕩到葛萊芬多桌子旁，擠坐到弗雷和榮恩中間，「昨天出來的，我叫爸爸送給你一份。我想這些都是讀者來信。」她揚手指指還在哈利面前擠擠搡搡的貓頭鷹。
「我也是這麼想，」妙麗熱切地說，「哈利，你不介意我們——？」
「隨便。」哈利說，覺得有點兒暈乎。
榮恩和妙麗一起拆起信來。
「這傢伙說你是神經病，」榮恩看著信說，「嘿……」
「有個女的建議你到聖芒戈接受一段魔法休克治療。」妙麗失望地說，把信揉成了一團。
「這個看著還行，」哈利慢吞吞地說道，一邊讀著一個佩斯利女巫寫來的長信，「嘿，她說她相信我！」
「這位有點兒矛盾，」弗雷也興致勃勃地參加了拆信，「說你不像是個瘋子，但他實在不願相信那個人回來了，所以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想……老天，真是浪費羊皮紙……」
「又有一個人被你說服了，哈利！」妙麗激動地叫道，「讀了你這一面的陳述，我不得不認為《預言家日報》對你很不公正……雖然我不願相信那魔頭回來了，但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是真話……啊，太棒了！」
「又一個人說你是狂叫的瘋狗。」榮恩說著把揉皺的信朝後一扔，「但這一位說你轉變了她，她現在認為你是真正的英雄——還附了一張照片——哇——」
「這兒在幹什麼？」一個裝出來的甜甜的、小姑娘般的聲音說。
哈利抬起頭來，手上抓滿了信封。恩不裡居教授站在弗雷和露娜的身後，癩蛤蟆眼掃視著哈利面前亂糟糟的貓頭鷹和信。她身後有許多學生在看熱閙。
「你為什麼有這麼多信，波特先生？」她緩慢地問。
「現在收信也犯法嗎？」弗雷大聲說。
「小心點兒，衛斯理先生，不然我罰你關禁閉。」恩不裡居說道，「波特先生？」
哈利猶豫著，但他看不出這事怎麼瞞得住，《謬論家》遲早會引起恩不裡居注意的。
「人們給我寫信了，因為我接受了採訪，講了我去年六月遇到的事。」
他不自覺地望瞭望教工桌子，他奇怪地感覺到鄧不利多一秒鐘前還在看他，可是當他望過去時，鄧不利多好像在專注地和弗立維教授交談。
「採訪？」恩不裡居的聲音比平時更尖更高了，「你說什麼？」
「有個記者向我提問，我做了回答。」哈利說，「在這裡——」他把《謬論家》朝她扔過去，她接住了，看見那封面，麵糰一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塊塊難看的紫紅色。
「你什麼時候幹的？」她問，聲音有點兒顫抖。
「上次去活米村的時候。」哈利說。
她抬頭看著他，氣急敗壞，雜誌在她粗短的手指間顫抖。
「你不許再去活米村了，波特先生，」她輕聲說，「你怎麼敢……你怎麼能……」她深深吸了口氣，「我一次次地教育你不要撒謊，但你顯然把它當作了耳旁風。葛萊芬多扣五十分，再加一個星期的關禁閉。」
她噔噔地走開了，把《謬論家》緊攥在胸口，許多學生的目光跟隨著她。
不到中午，巨大的告示就貼滿了學校，不光貼在學院佈告欄上，連走廊和教室裡都是。
霍格華茲高級調查官令
任何學生如被發現攜有《謬論家》雜誌，立即開除。
以上條例符合《第二十七號教育令》。
簽名：
高級調查官
桃樂絲·簡·恩不裡居
不知為何，妙麗一看到這些告示就抿著嘴樂。
「你高興什麼？」哈利問她。
「哦，哈利，你看不出來嗎？」妙麗小聲說，「如果她能做一件事絶對保證學校裡每個人都會讀採訪你的文章，那就是禁止它！」
看來妙麗說得很對。到那天結束時，雖然哈利在學校裡連《謬論家》的一個角都沒見著，但似乎全校都在引用那篇採訪中的話。哈利聽到學生們在教室外排隊時小聲講，吃午飯時也講，上課時則在教室後面議論。妙麗甚至報告說，她在古代神秘文字研究課前急急忙忙上廁所時，聽到每個小間裡的人也都在說它。
「然後她們看到了我，顯然都知道我認識你，就連珠炮似的向我發問。」妙麗眼睛亮晶晶地對哈利說，「哈利，我覺得她們相信你，真的，我想你終於說服了她們！」
恩不裡居教授在學校裡到處攔學生，要求看他們的書包和口袋。哈利知道她在找《謬論家》，但學生們比她高了幾招，哈利的採訪被施了魔法，在別人看時就跟課本上的文章一樣，或是變成了空白，等他們想看時才顯出字來。很快學校裡每個人好像都讀過那篇文章了。
教師們當然被《第二十六號教育令》禁止提起這篇採訪，但他們還是以各種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感情。哈利遞給芽菜教授一個噴壺時，她給葛萊芬多加了二十分。弗立維教授在魔咒課結束時笑眯眯地塞給哈利一盒會尖叫的糖耗子，說了一聲「噓！」就急忙走開了。特裡勞妮教授在占卜課上歇斯底里地抽泣起來，對吃驚的學生們和大為不滿的恩不裡居宣佈，哈利不會早死，而是注定要長壽，當魔法部長，還會有十二個小孩。
最讓哈利高興的是，第二天他匆匆去上變形課時，秋追了上來。他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她的手已經在他手裡了，她在他耳邊輕聲說：「對不起。那篇採訪真勇敢……我都哭了。」
哈利遺憾地聽到她為它掉了更多的眼淚，但很高興他們又言歸於好，更高興的是，她飛快地親了他一下，急忙跑了。簡直難以置信，他剛走到變形課教室門口，又碰到一件同樣高興的事：西莫從隊裡走出來迎向他。
「我想說——」他望著哈利的左膝說，「我相信你。我寄了一份雜誌給我媽媽。」
如果還需要什麼使哈利的快樂變得更加完滿，那就是馬份、克拉和高爾的反應。他那天下午在圖書館看到他們腦袋湊在一起，還有一個瘦弱的男生，妙麗小聲說那是西奧多·諾特。哈利在書架上找關於局部隱形的書時，他們回頭看著他，高爾威脅地把指關節捏得嘎吱響，馬份低聲對克拉說了些什麼，顯然是惡意的話。哈利很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樣：三人的父親都被他指控為食死人。
「最妙的是，」離開圖書館時，妙麗開心地小聲說，「他們不能反駁你，因為他們不能承認看過那篇文章！」
還有，露娜晚飯時告訴他《謬論家》從來沒有銷得這麼快過。
「爸爸在重印了！」她興奮地瞪大了眼睛說，「他不能相信，他說人們對這個似乎比對彎角鼾獸還感興趣！」
那天晚上，哈利成了葛萊芬多公共休息室裡的英雄，弗雷和喬治大膽地對《謬論家》的封面施了放大咒，把它掛到牆上，哈利的大頭像俯視著全場，時而洪亮地喊出魔法部是糊塗蛋和恩不裡居去吃屎之類的口號。妙麗不覺得這多麼有趣，說是妨礙了她集中思想，最後給煩得早早回去睡覺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哈利也不得不承認大頭像不那麼有趣了，尤其是當說話咒開始消失，它只會喊屎和恩不裡居等不連貫的詞時，間隔越來越短，音調越來越高。它開始讓他頭痛，傷疤又針扎般地疼起來。於是他宣佈他也需要早點兒睡覺，令圍坐在他身邊無數次讓他重溫採訪經過的人們發出失望的抱怨。
宿舍裡沒有人。他把額頭貼在床邊冰涼的窗玻璃上，感覺傷疤舒服了一些。然後他脫了衣服躺到床上，希望頭痛能夠消失。他還感覺有點噁心。他側過來躺著，閉上眼睛，幾乎立刻就睡著了……
他站在一間掛著簾子、只有一支蠟燭照明的黑屋子裡。他的手抓著椅背，手指長而蒼白，彷彿多年沒見陽光，抓在深色的天鵝絨椅背上，像蒼白的大蜘蛛。
椅子前面，昏暗的蠟燭光中，跪著個穿黑袍的男子。
「看來我上當了。」哈利的聲音尖厲而冷酷，怒氣沖沖。
「主人，求您恕罪……」地上那人嘶啞地說。他的後腦勺在燭光中閃爍，他似乎在發抖。
「我不怪你，盧克木透。」哈利用那冷酷的聲音說。
他放開椅背，走近那個瑟縮發抖的男子，在黑暗中立在他的跟前，從比平時高得多的角度俯視著他。
「你的情況可靠嗎，盧克木透？」哈利問。
「可靠，主人，可靠……我——我畢竟在司裡工作過……」
「埃弗裡對我說博德可能會把它弄走。」
「博德決不可能拿，主人……博德應該知道他不能……這無疑是他竭力抵抗馬份的奪魂咒的原因……」
「站起來，盧克木透。」哈利輕聲說。
跪著的男子急忙從命，差一點兒栽倒。他站起來背還是有點彎，好像鞠躬鞠到了一半，恐懼地瞟著哈利的臉色。
「你報告得很好，」哈利說，「很好……看來我白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可是沒關係……我們現在重新開始。佛地魔感謝你，盧克木透……」
「主人……是，主人。」盧克木透鬆了口氣，嘶啞地說。
「我還需要你的幫助，我需要你能提供的所有信息。」
「當然，主人，當然……在所不辭……」
「很好……你可以走了。叫埃弗裡來。」
盧克木透躬身快步倒退，從一個門中退了出去。
獨自留在黑屋子裡，哈利轉身對著牆壁，陰影中掛著一面裂了縫的、污漬斑斑的鏡子，哈利走過去，他的模樣在黑暗中漸漸變大，清晰起來……一張比骷髏還白的臉……紅眼睛裡的瞳孔是兩條縫……
「不——！」
「什麼？」旁邊一個聲音喊道。
哈利亂蹬亂踢，裹到了床幔裡，滾下了床，有幾秒鐘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他相信黑暗中還會出現那蒼白的骷髏般的面孔，然而榮恩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你能不能不像瘋子那樣亂動？我好把你弄出來！」
榮恩扯開床幔，哈利仰面躺在地上，在月光中瞪著榮恩，傷疤在灼痛。榮恩好像正準備睡覺，袍子已經脫下一隻袖子。
「又有人出事了嗎？」榮恩問，一邊把哈利拉了起來，「是我爸爸嗎？是那條蛇嗎？」
「不，大家都沒事——」哈利喘著氣說，他的額頭好像又著了火，「不……埃弗裡不是……他倒霉了……他給了他錯誤的情報……他非常生氣……」
哈利呻吟一聲，哆嗦著坐到床上，揉著傷疤。
「但現在有盧克木透幫他……他又走對路了……」
「你說什麼呀？」榮恩驚恐地問，「你是說……你剛才看見那個人了？」
「我就是那個人。」哈利說，他在黑暗中伸出雙手，舉到眼前，看它們是不是蒼白細長，「他和盧克木透在一起，就是從阿茲卡班跑出去的食死人之一，記得嗎？盧克木透對他說博德不可能……」
「什麼？」
「拿走什麼東西……他說博德應該知道他不能……博德中了奪魂咒……我想是馬份的爸爸施的……」
「博德中了魔法要去拿什麼東西？」榮恩說道，「可是——哈利，那一定是——」
「武器，」哈利替他把話說完，「我知道。」
宿舍的門開了，丁和西莫走了進來。哈利把腿擱到床上，不想讓他們看出有什麼異常，因為西莫剛剛不再認為哈利是個瘋子。
「你是說，」榮恩假裝到床頭柜上拿水，把頭湊近哈利問道，「你就是那個人？」
「對。」哈利小聲說。
榮恩吞了一大口水，哈利看到水從他下巴流到了胸口。
「哈利，」他說，丁和西莫在屋裡大聲走動，脫衣服，說話，「你必須告訴——」
「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哈利馬上說，「要是我會鎖心術的話，根本就不該看到這個。我應該學會不讓這些東西進來，他們希望這樣。」
他說的「他們」指的是鄧不利多。他躺下來，翻身背對著榮恩，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榮恩的床吱扭一響，知道他也睡下了。傷疤火燒火燎地痛了起來，他咬住枕頭，儘量不發出聲音。他知道，在某個地方，埃弗裡在受懲罰……
哈利和榮恩等到第二天早上課間休息時才把這件事告訴了妙麗。他們希望確保沒人聽見。站在涼風拂面的院子裡他們常待的角落，哈利對她講了他能記得的每個細節。聽完之後，她有一會兒沒說話，只是帶著極其專注的表情看著院子那頭的弗雷和喬治，那兩個人一直沒有回頭，只是在那裡推銷他們的魔術帽。
「所以他們殺死了他，」她終於把目光從弗雷和喬治身上轉了回來，輕輕地說，「當博德去偷武器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我想武器上面或周圍一定有保護咒，不讓人碰它。所以他進了聖芒戈，他的神經錯亂了，不能說話了。但你記得治療師說的話嗎？他在漸漸康復。他們不能讓他好起來，是不是？我是說，他碰武器時中的魔法可能衝掉了奪魂咒，一旦他能講話，就會說出他幹的事情，對不對？人家就會知道他被派去偷武器。當然，魯休斯·馬份對他施奪魂咒很容易，他從沒出過魔法部，是不是？」
「我受審的那天他還在，」哈利說，「在——等等……」他回憶著，「他那天在神秘部的走廊上！你爸爸說他可能想溜進去聽我的審訊，但假設——」
「斯多吉。」妙麗恐懼地驚叫一聲。
「什麼？」榮恩問。
「斯多吉·波德摩，」妙麗透不過氣地說，「因企圖闖入魔法部的一扇門而被捕。魯休斯·馬份也對他下了手。哈利，我打賭他就是在你看到他的那天幹的。斯多吉有穆敵的隱形斗篷，對不對？說不定他就守在那扇門口，馬份聽到動靜，或猜到他在那兒，或只是為防止有守衛而施了奪魂咒？所以當斯多吉下次有機會時——可能是又輪到他值班的時候，他就企圖溜進神秘部去為佛地魔偷武器——榮恩，別吵——但是他被抓住了，進了阿茲卡班……」
她望著哈利。
「盧克木透告訴佛地魔怎麼能拿到武器了？」
「我沒有聽全，但好像是的，」哈利說，「盧克木透在那兒工作過……也許佛地魔會派盧克木透去？」
妙麗點了點頭，顯然還在沉思。突然她說道：「可是你不應該看到這些，哈利。」
「什麼？」他大吃一驚。
「你應該學習不讓這些東西進到你的腦子裡。」妙麗突然嚴厲起來。
「我知道，」哈利說，「可是——」
「我想我們應該設法忘掉你看到的東西，」妙麗堅決地說，「從現在起你要多下工夫練鎖心術。」
這個星期也沒見起色：哈利在魔藥課上又得了兩個「Ｄ」，還在擔心海格會被解僱，而且總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夢。可是他沒有對榮恩和妙麗提起，因為他不想再聽妙麗的訓斥。他非常希望能跟天狼星談談，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只好努力把這件事推到腦子後面。
不幸的是，他的腦子後面不再像以前那麼安全了。
「站起來，波特。」
在夢見盧克木透的兩個星期之後，哈利又跪在石內卜辦公室的地上，努力清空他的大腦。他剛剛又被迫重溫了一串他都不知道自己還儲存著的幼年記憶，大部分是達力那夥人在小學裡對他的羞辱。
「最後一個記憶是什麼？」石內卜問。
「我不知道，」哈利說，他疲勞地站了起來，發覺越來越難以分清石內卜不斷引出的畫面和聲音，「是我表哥想讓我站在馬桶裡的那個嗎？」
「不是，」石內卜輕聲說，「是一個男人跪在黑暗的屋子中間……」
「那……沒什麼。」哈利說。
石內卜的黑眼睛像鑽子一樣看到哈利眼睛裡。哈利想起目光接觸對破破心很關鍵，他眨了眨眼，移開了目光。
「那個人和那間屋子怎麼會進到你腦子裡的，波特？」石內卜說。
「那——」哈利迴避著他的目光，「那——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一個夢？」石內卜說。
一陣沉寂，哈利盯著一隻泡在紫色液體裡的死青蛙。
「你知道我們在這兒幹什麼嗎，波特？」石內卜凶惡地低聲問，「你知道我為什麼放棄晚上的時間來做這份討厭的工作嗎？」
「知道。」哈利生硬地說。
「說說我們在這兒幹什麼，波特。」
「教我鎖心術。」哈利又盯著一條死鰻魚說。
「對，波特。就算你很笨，」——哈利回瞪著石內卜，憎恨著他——「我以為兩個月的課下來，你總該有些進步了吧。你還做了多少關於黑魔王的夢？」
「就這一個。」哈利撒謊道。
「或許，」石內卜那冷酷的黑眼睛眯縫起來，「或許你喜歡有這些幻覺和怪夢，波特。或許它們讓你覺得自己很特殊——很重要？」
「沒有。」哈利咬著牙，手指緊緊地攥著魔杖柄。
「那就好，波特，」石內卜冷冷地說，「因為你既不特殊也不重要，也不用你去弄清楚黑魔王對他的食死人說什麼。」
「對——那是你的工作，是不是？」哈利向他吼道。
他本來沒想這麼說，是氣頭上衝口而出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瞪著對方，哈利覺得他說得太過火了。但石內卜的臉上卻現出一種奇怪的、幾乎是滿意的表情。
「對，波特，」他的眼裡閃出亮光，「那是我的工作。現在，準備好了嗎，我們再來……」
他舉起魔杖：「一……二……三……破破心！」
一百個催狂魔從湖上朝哈利撲來……他的臉緊張得扭曲起來……他們越來越近……他看到了兜帽下的黑洞……但他同時看到石內卜站在他面前，盯著他的面孔，口裡唸唸有詞……不知為什麼，石內卜清晰起來，催狂魔變淡了……
哈利舉起魔杖。
「破心護！」
石內卜踉蹌了一下，他的魔杖向上飛起，遠離哈利——突然哈利腦子裡充滿了陌生的記憶——一個鷹鈎鼻的男人在朝一個畏縮的女人吼叫，一個黑頭髮的小男孩在角落裡哭泣……一個頭髮油膩膩的少年獨自坐在黑暗的臥室裡，用魔杖指著天花板射蒼蠅……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想騎上一把亂跳的掃帚，旁邊一個女孩在笑他……
「夠了！」
哈利感到胸口被猛推了一把，他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撞在牆邊的一個架子上，什麼東西咔嚓一聲碎了。石內卜在微微顫抖，臉色煞白。
哈利袍子後面濕了，他剛才撞破了一個瓶子，裡面一個黏糊糊的東西在漸漸流乾的魔藥中旋轉。
「複復修！」石內卜嘶聲說，瓶子又合上了，「啊，波特……這倒是個進步……」石內卜微微喘著氣，擺正了儲思盆，好像在檢查他上課前存進去的那些思想還在不在。「我不記得叫你用鐵甲咒……但它無疑是有效的……」
哈利沒說話，他覺得說什麼都會有危險。他知道自己剛才闖進了石內卜的記憶，看到了石內卜小時候的情景。他心裡很不舒服，想到那個看著父母吵架而哭泣的小男孩此刻正站在他面前，眼裡帶著如此強烈的憎恨……
「再來一次，怎麼樣？」石內卜說。
哈利一陣恐懼：他猜到他要為剛才的事付出代價。兩人隔著桌子站好，哈利感到這次清空大腦要困難得多……
「數到三，」石內卜說著再次舉起魔杖，「一……二……」
哈利還沒有來得及集中精神清空大腦，石內卜就已經喊出：「破破心！」
他在走廊上朝神秘部飛奔，石牆、火把在兩旁掠過——那扇黑門越來越大，他跑得太快，幾乎要一頭撞上去了，還差幾步，他又看到了那道微弱的藍光——
門突然打開了！他終於進去了，一間黑牆壁、黑地板的圓屋子，燃著藍火苗的蠟燭，周圍還有好幾扇門——他要繼續前進——可是該走哪個門呢——？
「波特！」
哈利睜開眼睛，他又躺在地上，但不記得是怎麼摔倒的。他喘著粗氣，好像真的跑了那麼長的走廊，真的衝過了黑門，發現了那間圓屋子……
「自己解釋！」石內卜站在他面前，怒不可遏。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哈利誠實地說，站了起來，後腦勺上磕了一個包，他感到有點發燒，「我以前從來沒見過。我夢見過那扇門……可它以前從來沒打開過……」
「你不夠努力！」
不知為什麼，石內卜好像比兩分鐘前哈利看到他本人的記憶時更生氣了。
「你又懶惰又馬虎，波特，難怪黑魔王——」
「您能不能解釋一下，先生？」哈利又火起來，「您為什麼管佛地魔叫黑魔王？我只聽過食死人那樣叫他——」
石內卜張開嘴巴咆哮——外面有個女人尖叫起來。
石內卜抬頭望著天花板。
「什麼——？」他嘟噥道。
哈利聽到好像是從門廳那邊傳來了吵吵嚷嚷的聲音。石內卜皺眉看著他。
「你下來的時候看到什麼異常情況了嗎，波特？」
哈利搖搖頭。上面的女人又尖叫起來。石內卜手持魔杖走到門口，閃身出去了。哈利猶豫了一會兒，跟了出去。
叫聲果然是從門廳傳來的，哈利跑向通往地下教室的台階時聲音更響了。跑到頂上，他發現門廳裡擠滿了人。吃晚飯的學生從禮堂擁出來看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很多人擠在大理石樓梯上。哈利從一群高大的史萊哲林學生中間擠過去，看到旁觀者圍成了一個大圈，有的人顯得很震驚，有的甚至神色惶恐。麥教授正好在哈利的對面，她似乎對眼前這一幕感到挺難受。
特裡勞妮教授站在門廳中間，一手拿著魔杖，一手握著個空酒瓶，看上去完全瘋了。她的頭髮都多著，眼鏡也歪了，顯得一隻眼睛比另一隻放大了許多，她那數不清的圍巾和披肩凌亂地掛了下來，讓人感覺她一身破破爛爛的。她旁邊有兩隻大箱子，一個倒立著，好像是從樓梯上扔下來的。特裡勞妮教授似乎恐懼地盯著樓梯底下的什麼東西，哈利看不見。
「不！」她尖叫道，「不！這不可能發生……不可能……我拒絶接受！」
「你沒想到會這樣？」一個尖尖的小姑娘般的聲音說，似乎感到很好笑。哈利朝右邊挪了挪，看到特裡勞妮眼裡可怕的東西正是恩不裡居教授。「雖然你連明天的天氣都預測不了，但你總該意識到，你在我聽課時的糟糕表現和此後的毫無改進，必然會導致你被解僱吧？」
「你——你不能！」特裡勞妮教授號叫道，眼淚從大鏡片後面湧出來，「你——你不能解僱我！我在——我在這兒待了十六年！霍——霍格華茲是我——我的家！」
「曾經是你的家，」恩不裡居教授說。看到特裡勞妮教授跌坐在一隻箱子上痛哭流涕，她的癩蛤蟆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哈利感到一陣噁心。「直到一小時前，魔法部長連署了你的解僱令為止。現在請你離開大廳，你讓我們難為情。」
但她站在那裡，幸災樂禍地觀看特裡勞妮教授發抖，嗚咽，隨著一陣陣的悲痛在箱子上前後搖晃。哈利聽到左邊一聲抽噎，回頭一看，文妲和芭蒂正抱在一起默默哭泣。然後他聽到腳步聲，麥教授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徑直走到特裡勞妮教授面前，有力地拍著她的後背，從袍子裡抽出一塊大手帕。
「好了，好了，西碧……鎮定些……擤擤鼻子……沒有你想的那麼糟……你不會離開霍格華茲……」
「哦，是嗎，麥教授？」恩不裡居朝前走了幾步，惡毒地說，「這是誰批准的……？」
「我。」一個低沉的聲音說。
櫟木大門打開了，門邊的學生趕忙閃開，鄧不利多出現在門口。哈利想象不出他在外面做什麼，但他站在門框中，襯著霧靄繚繞的夜色，有一種威嚴感。他讓大門敞開著，大步穿過人群走向特裡勞妮教授。她還坐在箱子上，滿臉淚痕，渾身發抖，麥教授陪著她。
「你，鄧不利多教授？」恩不裡居發出一聲特別難聽的尖笑，「恐怕你還不知情。我這兒有——」她從袍子裡抽出一卷羊皮紙「——我本人和魔法部長連署的解僱令。根據《第二十三號教育令》，霍格華茲最高調查官有權檢查、留用察看和解僱任何其——也就是我——認為不符合魔法部標準的教師。我認為特裡勞妮教授不合格。我已經解僱了她。」
令哈利大為驚訝的是，鄧不利多仍然面帶微笑。他低頭看著在箱子上抽泣的特裡勞妮教授，說道：「您說的當然對，恩不裡居教授。作為最高調查官您完全有權解僱我的教師。但是，您恐怕無權將他們逐出城堡，這個權力恐怕——」他禮貌地欠了欠身說，「還屬於校長，我希望特裡勞妮教授繼續住在霍格華茲。」
特裡勞妮激動地笑了一聲，還夾著一點兒抽噎。
「不——不，我要走，鄧不利多！我要離開——離開霍格華茲，去別處謀生——」
「不，」鄧不利多堅決地說，「我希望你留下，西碧。」
他轉向麥教授。
「請你帶西碧上樓好嗎，麥教授？」
「當然，」麥說，「上樓吧，西碧……」
芽菜教授忙上來攙住了特裡勞妮教授的另一隻胳膊。兩人帶她從恩不裡居身邊走過，上了大理石樓梯。弗立維教授舉著魔杖追上去，尖聲叫道：「疾疾動箱！」特裡勞妮教授的箱子升到空中，跟著她上了樓，弗立維教授斷後。
恩不裡居教授呆立在那裡，瞪著鄧不利多，他依然在和藹地微笑。
「等我任命了新的占卜課教師，需要用她的房間時，你打算拿她怎麼辦？」她小聲說，但聲音還是傳遍了整個大廳。
「噢，那不成問題，」鄧不利多愉快地說，「您看，我已經找了一位占卜課教師，他願意住在一層。」
「你已經找了——？」恩不裡居尖厲地說，「你已經找了？我提醒你，鄧不利多，按照《第二十二號教育令》——」
「——當只有當校長找不到合適人選時，魔法部有權任命教師。我很高興宣佈這一次我找到了。要我介紹一下嗎？」
他把頭轉向門口，夜霧從門中飄入。哈利聽到了馬蹄聲，大廳中響起驚恐的低語，門邊的人趕緊退得更遠些，有的還絆倒了。
霧中出現了一張臉，哈利曾於一個黑暗、危險的夜晚在禁忌森林中見過：淡金色的頭髮、藍得驚人的眼睛，人的頭和四肢安在一匹淡黃褐色的馬身上。
「這位是翡冷翠，」鄧不利多愉快地對目瞪口呆的恩不裡居說，「我想你會發現他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