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馬人和告密生
「我敢說，你現在一定覺得要是沒放棄占卜課就好了，是不是，妙麗？」芭蒂帶著得意的笑容問道。
眼下是早飯時間，特裡勞妮教授被解僱的事已經過去兩天了，芭蒂正在用魔杖捲起自己的眼睫毛，對著飯勺背面看效果。今天上午，翡冷翠要給他們上第一堂課。
「那倒不是，」妙麗一邊閲讀《預言家日報》一邊淡淡地說，「我向來不喜歡馬。」
她翻過一頁報紙，瀏覽了一下幾個專欄。
「他不是一匹馬，他是個馬人！」文妲驚異地說。
「而且是個帥氣的馬人……」芭蒂嘆息著說。
「不管怎麼說，反正他有四條腿。」妙麗冷冷地說，「對了，我想特裡勞妮離職的事讓你們兩個很難過吧？」
「是很難過！」文妲對她肯定地說，「我們去她的辦公室看望過她，還送給她幾株黃水仙花——是些漂亮的黃水仙花，不是芽菜那些會叫喚的。」
「她還好嗎？」哈利問道。
「不太好，可憐的人。」文妲同情地說道，「她哭著說，有恩不裡居在這裡，她寧可離開城堡。我一點都不怪她，恩不裡居對她也太霸道了，是不是？」
「我有種感覺，恩不裡居的霸道勁不過剛剛開了個頭。」妙麗黯然地說。
「不可能，」榮恩說，他正狼吞虎嚥地吃一大盤燻肉蛋，「她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
「你們記住我的話吧，鄧不利多沒有徵求她的意見就指定了新老師，她會報復的，」妙麗合上報紙說，「更何況這是第二個半人類了。恩不裡居見到翡冷翠時，她臉上那副表情你們也看到了。」
早飯後，妙麗動身去上算術占卜課，哈利和榮恩跟在芭蒂與文妲身後走進門廳，前去上占卜課。
「我們不是要上北塔樓嗎？」芭蒂從大理石樓梯旁走過時，榮恩一臉迷惑地問道。
芭蒂回頭輕蔑地看著他。
「你認為翡冷翠該怎麼爬上活梯啊？現在我們用十一號教室，昨天佈告欄上通知了。」
在禮堂對面，有一條走廊從門廳通向一樓的十一號教室。哈利知道，那是平常從不使用的教室之一，讓人覺得有點像無人照管的櫥櫃或儲藏室。他緊跟榮恩走了進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林間空地之中，這讓他一時有些目瞪口呆。「這是怎——？」教室的地板變成了滿地綿軟的苔蘚，樹木就是從它下面長出來的；它們的枝條長滿繁茂的樹葉，成扇形從天花板和窗戶上橫貫而過，於是一束束柔和、斑駁的綠色光線傾瀉在整間屋子裡。先到的學生們背靠樹幹或大石頭坐在泥地上，有的用胳膊摟著膝蓋，有的兩臂緊緊交叉在胸前，都顯得挺緊張。翡冷翠就站在沒有樹木的空地中央。
「哈利波特。」哈利進來後，他伸出一隻手說。
「呃——嘿，」哈利說著和馬人握了握手，他那對藍得出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著哈利，臉上卻沒有露出笑容，「呃——真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長著白金色頭髮的馬人說著點了點腦袋，「我們命中注定將要重逢。」
哈利注意到，翡冷翠胸前有一塊黑色的馬蹄形淤傷。他轉過身，想和同學們一起坐在地上，這時他看到他們都在敬畏地望著自己，很顯然，他和翡冷翠熟悉到能搭上話，給同學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好像覺得翡冷翠怪嚇人的。
門已經關好，最後一個學生坐在了廢紙簍旁的樹樁上，於是翡冷翠朝教室四面做了個手勢。
「鄧不利多教授很能體諒人，為我們安排了這間教室，」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後，翡冷翠說道，「模擬出符合我生活習性的環境。我更喜歡在禁忌森林裡給你們上課，那裡——直到星期一——還是我的家園……但是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請問——呃——先生——」芭蒂屏住呼吸，舉起手說，「為什麼呢？我們和海格一起去過那裡，我們不害怕！」
「這與你們的勇氣無關，」翡冷翠說，「而是關係到我的處境。我不能再返回禁忌森林了。我的群落已經把我放逐了。」
「群落？」文妲摸不著頭腦地說，哈利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牛群，「什麼——噢！」
文妲臉上露出醒悟過來的表情。「不止你一個嗎？」她驚愕地問。
「海格也像喂養騎士墜鬼馬一樣喂養你們嗎？」丁熱切地問道。
翡冷翠很慢很慢地轉過頭面對著丁，丁似乎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非常失禮的話。
「我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對不起。」說到最後，丁已經是細聲細氣了。
「馬人並非人類的僕人或寵物。」翡冷翠平和地說。
沉默了一會兒，芭蒂又舉起了手。
「請問，先生……別的馬人為什麼要放逐你呢？」
「因為我同意為鄧不利多教授工作，」翡冷翠說，「他們認為這是對同胞的背叛。」
哈利想起將近四年前，馬人禍頭朝翡冷翠大聲嚷嚷的情形，那是因為翡冷翠允許哈利騎在自己背上，好把他馱到安全的地方；當時禍頭說翡冷翠是頭「普通的騾子」。哈利懷疑可能就是禍頭當胸踢了翡冷翠一蹄子。
「我們開始吧。」翡冷翠說。他甩了甩長長的銀色尾巴，揚起一隻手，指向頭頂華蓋似的茂密樹葉，接著又緩緩地垂下來。隨著他的動作，屋裡的光線暗淡下來，現在他們就像坐在黃昏時分的林間空地中，星星呈現在天花板上。有人發出了嗬的讚歎聲，還有人倒抽了一口氣，榮恩則出聲地叫起來：「哎呀！」
「躺在地板上，」翡冷翠平靜地說，「然後觀察天空。對於能讀懂星相的人來說，那裡已經描繪出了我們各個民族的命運。」
哈利攤開手腳躺了下來，注視著上面的天花板。一顆閃耀的紅色星星在空中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在天文課上，你們已經學習了這些行星及其衛星的名稱，」翡冷翠平緩地說，「你們還繪製了星辰在天空中的運行圖。馬人用幾個世紀的時間，揭示出了這些運動的奧秘。我們的研究成果告訴我們，從我們頭頂上的天空中，我們也許能窺測到未來——」
「特裡勞妮教授教過我們占星術！」芭蒂在胸前舉起一隻手——她躺在地上，這樣這隻手就立在了空中，興奮地說，「火星能引起意外事故、燙傷這一類的事情，當它和土星形成一個角度，就像這樣——」她在空中比畫出一個直角，「——就意味著人們在處理熱東西時要格外小心——」
「那些，」翡冷翠平和地說，「是人類在胡說八道。」
芭蒂那隻手沒精打采地垂下來，落在了自己身旁。
「無關緊要的傷痛，人類微不足道的意外事故，」翡冷翠說，他的蹄子在長滿苔蘚的地板上發出了嗵嗵聲，「和廣闊的宇宙相比，這些事跟亂爬的螞蟻一樣無足輕重，不受行星運行的影響。」
「特裡勞妮教授——」芭蒂開口說，語氣既委屈又憤憤不平。
「——是人類的一員，」翡冷翠簡潔地說，「因此被矇住了雙眼，而且被你們人類的缺陷所束縛。」
哈利稍微側過腦袋看了看芭蒂。芭蒂顯得很生氣，她周圍的幾個人也一樣。
「西碧·特裡勞妮也許能預見未來，這一點我不大清楚，」翡冷翠接著說道，哈利聽到他在他們前面走來走去時又在甩動尾巴，「但是她的時間幾乎都浪費在自吹自擂的廢話上了，這種廢話被人類稱作算命。而我在這裡要講解的是馬人客觀、公允的見解。我們觀察天空，留心那些災難或變故的重要動向，有時空中會標示出這些動向。也許要用十年時間才能確證我們所看到的。」
翡冷翠指向哈利正上方那顆紅色的星星。
「在過去的十年裡，有種種跡象表明，巫師界的人們只是在度過兩場戰爭之間短暫的和平時期。能帶來戰爭的火星在我們頭上明亮地閃耀著，暗示不久以後肯定要重新爆發戰鬥。至於還有多久，馬人也許能通過燃燒幾種藥草和樹葉，通過觀察煙霧與火焰，試著預測一下……」
哈利從來沒上過這麼奇特的課。他們居然真的在教室地板上點燃了鼠尾草和香錦葵，翡冷翠要求他們觀察嗆人的煙霧，從中找出某些形狀和徵象，雖然誰都看不出他描述的那些跡象，可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他對他們說，人類向來不怎麼擅長做這種事，就連馬人都是經過漫長的歲月才擁有了這種能力。最後他還告訴他們，反正有時連馬人都會看走眼，所以過於相信這一類事物是很愚蠢的。他和哈利見過的人類老師沒有一點相似之處。他優先考慮的好像並不是把自己的學識傳授給他們，而是讓他們牢牢記住，沒有任何事物是萬無一失的，即便是馬人的學問也不例外。
「他什麼事都沒講清楚，對吧？」他們熄滅香錦葵的火焰時，榮恩低聲說，「我的意思是，對這場我們將要進行的戰爭，我想多知道些細節，你怎麼想？」
鈴聲在教室門外響起來，把大家嚇了一跳。哈利一點也不記得他們還在城堡中，他一心以為自己就是在禁忌森林裡。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去，看起來有點稀里糊塗的。
哈利和榮恩正要跟上他們時，翡冷翠大聲說道：「哈利波特，請聽我說句話。」
哈利轉過身。馬人朝他走過來。榮恩猶豫了一下。
「你可以留下，」翡冷翠對榮恩說，「不過請關上門。」
榮恩趕忙照辦了。
「哈利波特，你是海格的朋友嗎？」馬人說。
「是啊。」哈利說。
「那就替我給他提個醒。他的努力沒有用。他最好還是放棄。」
「他的努力沒有用？」哈利茫然地重複道。
「還有他最好還是放棄。」翡冷翠點點頭說，「我本想親自提醒海格，但是我已經被放逐了——對我來說，現在過於接近禁忌森林太不明智——就算沒有馬人之間的爭鬥，海格的麻煩也夠多了。」
「可是——海格在努力做什麼呀？」哈利不安地說。
翡冷翠毫無表情地看著哈利。
「海格最近幫了我很大的忙，」翡冷翠說，「而且他關愛所有的生物，很久以前就贏得了我的尊敬。所以我不應該泄露他的秘密。但是他必須恢復理智。那種努力沒有用。告訴他，哈利波特。再見。」
接受《謬論家》的採訪後，有一陣子哈利覺得很開心，可這種感覺很久以前就消失了。自從陰沉沉的三月黯然進入風雨迭起的四月後，他的生活似乎又變成了一長串的煩惱和麻煩。
恩不裡居照舊旁聽每一節保護神奇生物課，所以哈利很難把翡冷翠的提醒轉告給海格。後來哈利總算想出了辦法。一天下課後，他假裝落下了自己那本《神奇動物在哪裡》1，就原路折了回去。他轉告了翡冷翠的口信以後，海格用青腫的雙眼盯了他好一會，顯然吃了一驚。接著他似乎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好小子，翡冷翠，」海格粗聲粗氣地說，「可他根本不瞭解情況。這些努力就要見效了。」
「海格，你在搞什麼名堂呀？」哈利嚴肅地說，「你一定要小心啊，恩不裡居已經解僱了特裡勞妮，依我看，她是不會罷手的。要是你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你會——」
「有些事比保住工作更重要，」海格說，但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雙手在微微顫抖，手中滿滿一盆刺佬兒糞砰的一聲落在了地板上，「別為我擔心了，哈利，現在走吧，好夥計。」
哈利別無選擇，只好離開了正在清掃滿地大糞的海格。當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城堡時，真是覺得喪氣極了。
這段時間裡，老師與妙麗在不斷地提醒他們，O．W．Ls考試離得更近了。五年級學生都多多少少承受著壓力，漢娜·艾寶在草藥課上突然大哭起來，嗚嚥著說自己笨得不配考試，現在就想離開學校，結果她第一個收到了龐芮夫人的鎮定劑。
要不是有D．A．訓練課，哈利真會覺得心煩透頂。他有時覺得，自己活著就是為了在萬應室裡花上幾個小時進行練習，雖然辛苦，但是非常愉快。在打量著周圍的D．A．成員，看到他們進步時，他心裡充滿了自豪感。哈利有時真想知道，當所有D．A．成員在O．W．Ls考試中的黑魔法防禦術成績都達到「優秀」時，恩不裡居會是什麼反應。
他們終於開始練習護法魔咒了，每個人都練得很起勁，不過哈利一再提醒大家，他們是在一間燈火明亮的教室中召喚護法，並且沒有受到威脅，而面對催狂魔這類東西時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哎呀，別煞風景了，」張秋在復活節2前的最後一節課上愉快地說，她正望著自己銀色的天鵝形護法環繞萬應室飛翔，「它可真漂亮！」
「它用不著漂亮，它應該能夠保護你。」哈利耐心地說道，「其實我們需要幻形怪什麼的。我就是那麼學會的，我必須在幻形怪假扮成催狂魔時召喚護法——」
「那也太嚇人了！」文妲說，她的魔杖頂端正噴出一股股銀色氣體，「我還是——不——行！」她惱火地加了一句。
奈威也不順手。他全神貫注地緊皺著眉頭，但是他的魔杖尖上只冒出幾縷稀薄的銀色煙霧。
「你必須想想高興的事情。」哈利提醒他。
「我正想著呢。」奈威煩惱地說。他拚命地想，汗津津的圓臉上都眨眨發亮了。
「哈利，我覺得我成功了！」西莫喊道，他頭一回參加D．A．聚會時，是丁帶他來的，「看——唉——它不見了……不過它肯定是一種毛茸茸的東西，哈利！」
妙麗的護法是一隻亮眨眨的銀色水獺，正繞著她歡蹦亂跳。
「它確實挺好看的，對嗎？」妙麗滿心歡喜地瞧著它說。
萬應室的門打開後又關上了。哈利扭過頭，想看看是誰進來了，但是門口好像什麼人也沒有。過了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靠近門的幾個人不出聲了。接著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使勁拉扯他膝蓋附近的袍子。他一低頭，非常驚訝地看到，家庭小精靈多比正仰頭盯著他，腦袋上跟往常一樣戴著八頂羊毛帽子。
「嘿，多比！」他說，「你怎麼——出什麼事情了？」
小精靈驚恐地睜大雙眼，而且還在發抖。哈利身旁的D．A．成員不做聲了；屋子裡的人都在盯著多比。人們召喚出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個護法漸漸消退，變成了銀色的薄霧，於是屋裡顯得比剛才暗多了。
「哈利波特，先生……」小精靈全身哆嗦著尖聲說，「哈利波特，先生……多比來給你報信……但是家庭小精靈被警告過，不能說出……」
他一頭朝牆壁衝過去。哈利想抓住多比，他對多比自我懲罰的習慣已經有了些經驗，不過多比戴著八頂帽子，所以從石牆上彈了回來。妙麗與其他幾個女生既害怕又同情地尖叫起來。
「出什麼事了，多比？」哈利問道，他抓住小精靈一隻纖細的胳膊，不讓他靠近任何能用來傷害他自己的東西。
「哈利波特……她……她……」
多比用另一隻拳頭使勁捶打自己的鼻子。哈利把那只胳膊也抓住了。
「『她』是誰，多比？」
不過他認為自己知道那是誰，除了那個「她」，還有誰能讓多比這麼害怕？小精靈抬頭看著他，眼睛有點對在一起，然後不出聲地說了出來。
「恩不裡居？」哈利驚恐地問道。
多比點了點頭，想用腦袋往哈利的膝蓋上撞。哈利伸直手臂擋住了他。
「她怎麼了？多比——她發現了這件事——發現了我們——發現了D.A.？」
他從小精靈愁眉苦臉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小精靈的雙手被哈利緊緊攥著。他想踢自己，結果跌倒在地板上。
「她就要來了？」哈利小聲問道。
多比發出一聲哭號，開始用兩隻光腳使勁敲打地板。
「是的，哈利波特，是的！」
哈利直起身子，掃視了一下被嚇得呆若木鷄的人們，他們正盯著拚命撲騰的小精靈。
「你們還等什麼？」哈利吼道，「跑啊！」
他們全都立刻奔向出口，在門口擠成一團，接著有人突然衝了出去。哈利聽見他們沿著走廊狂奔，心裡希望他們腦子夠用，不至於一直跑回自己的宿舍。那樣做機會太小了。圖書館和貓頭鷹棚屋要近得多，只要他們能躲進去——
「哈利，快走！」妙麗在奮力向外擠的人群中尖聲喊道。
多比仍然在想方設法讓自己受傷，哈利一把抄起小精靈，用雙臂抱著他跑到了長隊末尾。
「多比——這是個命令——回到下面的廚房和其他小精靈待在一起，要是她問你有沒有給我報過信，那就撒謊說沒有！」哈利說，「還有，我不准你傷害自己！」他補充了一句，總算跨過門檻後，他放下小精靈，砰的一聲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謝謝你，哈利波特！」多比尖聲說，隨後飛快地跑開了。哈利朝兩旁掃了一眼，其他人跑得那麼快，他們消失在走廊兩端以前，他只能瞥見一些飛舞的腳後跟；他動身朝右邊跑去；前頭有一間男生盥洗室，只要他能跑到，就能假裝自己一直在那裡——
「哎呀！」
有什麼東西絆住了他的腳，他猛地跌倒下去，趴在地上滑行了六英呎才停下來。有人在他身後笑起來。他翻過身，看到馬份躲在一個醜陋的龍形裝飾瓶下面的壁龕裡。
「絆腿咒，波特！」馬份說，「喂，教授——教授！我抓住了一個！」
恩不裡居匆匆轉過遠處的拐角，她氣喘吁吁的，但是臉上掛著高興的笑容。
「是他！」看到地板上的哈利時，她喜氣洋洋地說，「好極了，跩哥，好極了，哈，太好了——給史萊哲林加五十分！我來把他帶走……起來，波特！」
哈利站起來，瞪著他們兩個。他從來沒見恩不裡居這麼高興過。她像老虎鉗似的緊緊抓住他的胳膊，笑容滿面地朝馬份轉過身。
「你快去看看能不能再多抓幾個，跩哥，」她說道，「叫其他人去圖書館——查一查裡面有沒有上氣不接下氣的人——檢查盥洗室，帕金森小姐可以檢查女生盥洗室——你們去吧——還有你，」馬份走開時，她用最溫和最嚇人的口氣加了一句，「你跟我去校長辦公室，波特。」
幾分鐘後，他們走到石頭怪獸那裡。哈利想知道還有多少人被抓住了。他想到了榮恩——衛斯理夫人會殺了他——還想到要是在O．W．Ls考試之前被開除，妙麗會是什麼感覺。這是西莫第一次參加聚會……奈威有了那麼大的進步……
「滋滋蜜蜂糖。」恩不裡居有節奏地說。石頭怪獸跳到一旁，後面的牆裂成了兩半，他們走上正在移動的石頭樓梯，來到了光亮的大門前，門上有一個獅身鷹首獸門環，但是恩不裡居沒有費工夫敲門，她緊緊抓著哈利，邁開步子徑直闖了進去。
辦公室裡擠滿了人。鄧不利多表情安詳地坐在桌子後面，修長的手指的指尖合在一起。麥教授直挺挺地站在他身旁，表情非常緊張。魔法部部長康尼留斯·夫子站在爐火旁，興奮地前後輕輕搖晃著，顯然很滿意現在的局面；金利·俠鉤帽和另一個巫師像警衛一樣站在大門兩旁，那個巫師外表強壯，硬直的頭髮留得很短，哈利從來沒見過他；長著雀斑、戴著眼鏡的派西·衛斯理在牆邊激動地走來走去，他手裡拿著一支羽毛筆和一卷厚厚的羊皮紙，顯然是隨時準備記錄。
今天晚上，男女老校長們的肖像都沒有假裝睡覺。他們都很警覺、嚴肅，正注視著下面的動靜。哈利一進來，幾個老校長就飛進鄰近的畫框和鄰居急切地咬起了耳朵。
身後的大門關上以後，哈利甩開了緊緊抓著他的恩不裡居。康尼留斯·夫子怒氣沖沖地瞪著他，臉上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
「好啊，」他說，「好啊，好啊，好啊……」
哈利鼓足全部勇氣，狠狠地瞪了夫子一眼。他心臟跳得飛快，可是頭腦卻出奇地冷靜、清醒。
「他正在返回葛萊芬多塔樓的路上。」恩不裡居說。她的語氣裡有一股很不得體的興奮勁，當她在門廳裡看著特裡勞妮教授因為悲傷而崩潰的時候，哈利也聽到過同樣冷酷無情的快樂語氣，「馬份那孩子把他堵住了。」
「是嗎，是嗎？」夫子讚賞地說，「我得記著告訴魯休斯。好了，波特……我想你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兒吧？」
哈利拿定了主意，想要輕蔑地回答「知道」。當他瞥見鄧不利多的表情時，他已經張開嘴巴，將這個詞說出了一半。鄧不利多沒有直接看著哈利——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緊挨哈利肩膀上方的一處地方——但是當哈利望著他時，他輕輕搖了搖頭，動作小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來。
哈利說到一半改了口。
「知——不道。」
「對不起，你說什麼？」夫子說。
「不知道。」哈利堅決地說。
「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兒？」
「對，我不知道。」哈利說。
夫子疑惑地看了看哈利，又瞧了瞧恩不裡居教授。哈利利用他這一瞬間的疏忽，又偷偷瞥了一眼鄧不利多，鄧不利多用最輕微的動作朝地毯點了點頭，稍稍擠了擠眼睛。
「那麼你不清楚，」夫子用毫不掩飾的挖苦口氣說，「為什麼恩不裡居教授帶你來這間辦公室嗎？你沒有發覺自己已經違反了校規嗎？」
「校規？」哈利說，「沒有。」
「那魔法部的法令呢？」夫子生氣地換了個角度問道。
「起碼沒有違反我知道的法令。」哈利泰然自若地說。
他心裡還在飛快地嗵嗵直跳。為了看看夫子血壓上升的樣子，說這些假話還是挺值得的，但是他看不出來，自己究竟怎樣才能逃脫他們的處罰，要是已經有人對恩不裡居泄露了D．A．的情況，那麼他這個领頭人也許就要馬上收拾行李走人了。
「那麼，你是頭一次聽說，」夫子說，現在他的語調充滿了怒氣，「在這所學校裡發現了一個非法的學生組織？」
「是啊，沒錯。」哈利說，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像他一無所知，非常驚訝似的。
「部長，我覺得，」恩不裡居在哈利身旁柔和地說道，「如果我把檢舉人帶來，也許我們的進展會快一些。」
「是的，是的，去吧。」夫子點點頭說，恩不裡居離開屋子後，他不懷好意地掃了鄧不利多一眼，「什麼都頂不上一個好證人，對嗎，鄧不利多？」
「對極了，康尼留斯。」鄧不利多點點頭，聲音低沉地說。
大家等待了幾分鐘，誰也不看誰，然後哈利聽到身後的門打開了。恩不裡居從他身旁走進屋子，手裡緊緊抓著張秋那個鬈髮朋友的肩膀，那是毛莉，她用雙手摀住了臉頰。
「別慌，親愛的，別害怕，」恩不裡居教授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和地說，「現在沒事了。你做得很正確。部長對你很滿意。他會告訴你媽媽，你是個乖女孩。部長，毛莉的母親，」她抬眼望著夫子補充了一句，「是魔法交通司飛路網辦公室的邊坑夫人——你知道，她在幫我們監視霍格華茲的爐火。」
「太好了，太好了！」夫子熱情地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呃？好了，講講吧，快點兒，親愛的，抬起頭，別怕羞，讓我們聽聽你——老天哪！」
毛莉抬起頭時，夫子被嚇得向後一跳，差點兒跌到爐火裡。他罵罵咧咧的，猛跺自己開始冒煙的斗篷下襬。毛莉哀號一聲，把長袍領子扯到眼睛下邊，但是沒等她這麼做，大家就已經看到，一連串密密麻麻的紫色膿包已經爬過她的鼻子和臉頰，呈現出「告密生」這個詞，讓她的臉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現在別擔心這些斑點了，親愛的，」恩不裡居不耐煩地說，「把袍子從嘴巴上拉下來，告訴部長——」
但是毛莉又悶聲悶氣地哀號了一聲，拚命地搖著腦袋。
「哼，那好吧，你這個傻丫頭，我來告訴他們。」恩不裡居沒好氣地說。她迅速換上令人作嘔的笑臉，說道：「是這樣的，部長，今天晚上，這位邊坑小姐在晚飯後不久來到我的辦公室，對我說她有些事情要告訴我。她說如果我進入八樓的一間密室，就會發現一些對我有好處的事情，據說這間密室有時被稱作萬應室。我進一步盤問她時，她承認那裡有某種聚會。遺憾的是，當時這些毒咒，」她朝毛莉藏在袍子裡的臉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開始起作用了，她在我的鏡子裡忽然看到自己的面孔後，就傷心得沒辦法再多跟我講了。」
「哦，是這樣，」夫子說道，他帶著一副自以為和藹、慈祥的表情盯著毛莉，「你去通知了恩不裡居教授，親愛的，這麼做可真勇敢。你的行為十分正確。好了，你願意跟我講講在聚會中發生了什麼事嗎？聚會的目的是什麼？有誰在場？」
可是毛莉不願意開口，她只是又搖了搖腦袋，嚇得瞪圓了雙眼。
「我們有沒有破解咒對付這個？」夫子朝毛莉的臉打了個手勢，不耐煩地問恩不裡居，「好讓她自由自在地講話？」
「我還沒能找到，」恩不裡居不情願地承認道，妙麗使用咒語的能力使哈利心裡湧起了一陣自豪感，「不過她不開口也沒關係，我可以替她說下去。」
「你也許還記得，部長，我在十月份向你報告過，波特曾經在活米村的豬頭酒吧和許多同學會面——」
「這件事情你有證據嗎？」麥教授插了一句。
「我有威利·威德辛的證詞，米奈娃，當時他正巧在酒吧裡。他身上確實纏了很多紗巾，但是他的聽力完全沒有受到損害，」恩不裡居洋洋自得地說，「他聽到了波特說過的每一句話，急忙直接趕到學校向我報告——」
「哦，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他才被免除了對他製造的廁所污水回湧事件的起訴！」麥教授揚起眉毛說，「我們的司法系統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無恥的墮落！」在鄧不利多桌子後面的牆上，一幅紅鼻子胖巫師的肖像吼道，「在我那個時代，魔法部從不和卑鄙的罪犯做交易，絶對不會，他們從不這麼做！」
「謝謝你，伏德秋，說這麼多就夠了。」鄧不利多平和地說。
「波特與這些學生聚會，」恩不裡居教授接著說，「是想說服他們加入一個非法團體，這個團體的目標是學習一些咒語和詛咒，魔法部已經將那些咒語和詛咒裁定為不適合學生——」
「我認為，你會發現自己在這一點上搞錯了，桃樂絲。」鄧不利多輕聲說道，半月形眼鏡耷拉在他歪扭的鼻子上，他正從眼鏡上方盯著恩不裡居。
哈利望著鄧不利多。他想不出鄧不利多該怎麼說才能替他解圍；如果威利·威德辛確實聽到了他在豬頭酒吧裡說過的每一句話，那自己就完全沒有出路了。
「啊哈！」夫子說著又在踮著腳蹦蹦跳跳，「好啊，為了給波特解圍，又編出新的奇談怪論了，請讓我們聽聽吧！那就接著講吧，鄧不利多，接著講啊——是威利·威德辛在撒謊嗎？還是那天在豬頭酒吧裡的，是波特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兄弟？要麼就是往常那種簡單的解釋，說什麼時間逆轉了，一個死人復活了，還有兩個無形的催狂魔？」
派西·衛斯理放聲大笑起來。
「哎呀，講得真好，部長，講得太好了！」
哈利真想踢他一腳。可他驚訝地看到，鄧不利多也在溫和地微笑。
「康尼留斯，我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哈利那天是否在豬頭酒吧，是否想招募學生參加黑魔法防禦小組。我不過是想指出，桃樂絲暗示那樣一個小組在當時是非法的，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如果你沒忘記的話，直到哈利的活米村聚會兩天後，魔法部取締所有學生社團的法令才生效，所以他在豬頭酒吧時沒有違反任何規定。」
派西看上去就像被很重的東西迎面敲了一下。夫子才跳了一半就張大嘴巴不動了。
恩不裡居頭一個回過神來。
「這些都不錯，校長，」她親切地笑著說，「但是如今我們實施《第二十四號教育令》已經將近六個月了。雖然第一次聚會沒有違法，但從那以後所有的聚會肯定都是違法的。」
「這個嘛，」鄧不利多一邊說一邊從交叉在一起的手指上方既禮貌又感興趣地打量著她，「如果他們確實在這項法令生效後繼續聚會，那他們當然有可能違法。你有什麼證據能夠證明後來還有這種聚會呢？」
就在鄧不利多說話時，哈利聽到身後響起了沙沙聲，甚至還覺得金利在小聲嘀咕著什麼。他可以發誓，自己感到有什麼東西在身邊掃過，這種東西非常輕柔，就像一陣風或者鳥的翅膀，但是當他低下頭時，卻什麼也沒看見。
「證據？」恩不裡居重複說，她滿面笑容，就像醜陋的癩蛤蟆，「你剛才一直沒在聽嗎，鄧不利多？你認為邊坑小姐為什麼到這兒來呢？」
「噢，她能跟我們說說這六個月裡的聚會嗎？」鄧不利多揚起眉毛說，「我記得她好像隻告發了今晚的一次聚會。」
「邊坑小姐，」恩不裡居馬上說，「告訴我們這些聚會延續了多長時間，親愛的。你只要點頭、搖頭就行了，我能肯定，這麼做不會讓那些斑點更嚴重。在過去六個月裡，這樣的聚會定期舉行嗎？」
哈利感到胃裡猛地一沉。完了，他們找到了最確鑿的證據，連鄧不利多都沒辦法推脫了。
「只要點頭、搖頭就行了，親愛的，」恩不裡居哄勸毛莉說，「好了，快點，這樣不會重新激活咒語的。」
屋裡的人都在盯著毛莉的上半個臉。在拉起的長袍和蜷曲的劉海之間，只露出了她的雙眼。也許僅僅是火光造成的錯覺吧，她的眼神很古怪，顯得非常迷茫。接著——哈利大吃一驚——毛莉居然搖了搖頭。
恩不裡居瞥了夫子一眼，然後又看著毛莉。
「我覺得你沒聽明白這個問題，對嗎，親愛的？我是在問你過去六個月裡是否經常參加這些聚會？你參加了，對不對？」
毛莉又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啊，親愛的？」恩不裡居惱火地說。
「我認為她的意思很清楚，」麥教授嚴厲地說，「過去六個月裡沒有什麼秘密聚會。是這樣嗎，邊坑小姐？」
毛莉點了點頭。
「可是今晚有一次聚會！」恩不裡居氣急敗壞地說，「有一次聚會，邊坑小姐，是你告訴我的，就在萬應室裡！波特是頭頭，就是他，波特組織了聚會，波特——你為什麼老是搖頭啊，丫頭？」
「這個嘛，通常人們搖頭的時候，」麥教授冷冷地說道，「他們的意思是『不』。所以除非邊坑小姐是在用一種人類不瞭解的肢體語言——」
恩不裡居教授抓住毛莉，使勁把她扳過來面對著自己，開始猛烈地搖晃她。眨眼之間，鄧不利多已經站起來揚起了魔杖；金利衝了上來，恩不裡居向後一跳，放開了毛莉，她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就像被燙傷了似的。
「我不允許你粗暴地對待我的學生，桃樂絲。」鄧不利多說，他的臉上頭一次顯出了怒色。
「你應該冷靜些，恩不裡居夫人，」金利用低沉緩慢的聲音說，「現在你不該給自己惹麻煩。」
「不，」恩不裡居氣喘吁吁地說，抬起頭瞥了一眼金利高大的身影，「我的意思是，是的——你說得對，俠鉤帽——我——我失態了。」
毛莉就站在恩不裡居放開她的地方。恩不裡居突如其來的粗暴行為好像並沒嚇著她，但是她也沒有為自己被放開而鬆一口氣；她的眼神還是那麼古怪、迷茫，手裡緊緊攥著拉到眼睛下面的袍子，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哈利突然想起，金利剛才在小聲嘀咕，而且自己還感到有什麼東西從身旁掠過，這些事讓他產生了懷疑。
「桃樂絲，」夫子說道，他擺出了要徹底解決問題的神態，「今晚的聚會——我們能肯定有這次聚會——」
「是的，」恩不裡居鎮靜下來說，「是的……是這樣，邊坑小姐給我通風報信以後，我立刻前往八樓，同時帶去了幾個值得信賴的學生，以便當場抓到那些參加聚會的人。可是，看來在我到達以前，他們預先得到了警告，因為我們到達八樓時他們正在四下奔跑。不過沒關係。他們的名字我都掌握了，帕金森小姐衝進了萬應室，替我看看他們是否落下了什麼東西。這間屋子提供了我們所需要的證據。」
讓哈利驚駭的是，她從衣袋裏抽出了釘在萬應室牆壁上的名單，把它遞給了夫子。
「一看到這份名單上有波特的名字，我就明白我們是在和誰打交道了。」她柔和地說。
「太棒了，」夫子說道，臉上綻出了笑容，「太棒了，桃樂絲。我來瞧瞧……天哪……」
他抬眼望著仍舊站在毛莉身旁，手裡輕輕握著魔杖的鄧不利多。
「看看他們給自己起了什麼名字？」夫子輕聲說，「鄧不利多軍。」
鄧不利多伸出手，從夫子手裡拿過那張羊皮紙。他注視著妙麗幾個月前草草寫下的標題，有一陣似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然後他笑著抬起了眼睛。
「看來，一切都完了，」他簡短地說，「請問你需要我寫一份書面供詞嗎，康尼留斯——要麼當著這些證人作出陳述是否也就足夠了？」
哈利看到麥和金利對望了一眼。兩人的表情都很焦慮。他不明白眼前是怎麼回事，夫子顯然也不明白。
「陳述？」夫子緩慢地說，「什麼——我不——？」
「鄧不利多軍，康尼留斯，」鄧不利多說，他在夫子面前揮動著那份名單，臉上仍然掛著笑容，「不是波特軍。而是鄧不利多軍。」
「可是——可是——」夫子臉上突然閃現出醒悟過來的表情。他驚駭地向後退了一步，大叫了一聲，又從爐火旁跳開了。「你？」他小聲說著，又一次猛跺自己那件在冒著煙悶燒的斗篷。
「沒錯。」鄧不利多愉快地說。
「這是你組織的？」
「是我組織的。」鄧不利多說。
「你招募這些學生參——參加你的軍隊？」
「本來今晚應該是第一次聚會，」鄧不利多點點頭說，「只是想看看他們是否願意跟我合作。當然了，現在我明白了，邀請邊坑小姐是個錯誤。」
毛莉點了點頭。夫子看了看她，又瞅了瞅鄧不利多，他的胸脯在不停地起伏。
「那你確實在密謀反對我！」他嚷嚷道。
「沒錯。」鄧不利多高高興興地說。
「不！」哈利喊道。
金利飛快地給他遞了個警告的眼色，麥教授睜大了眼睛告誡他，但是哈利突然領悟到了鄧不利多的意圖，他不能讓他這麼做。
「不——鄧不利多教授——！」
「別出聲，哈利，不然的話，恐怕我只好讓你離開我的辦公室了。」鄧不利多平靜地說。
「沒錯，閉嘴，波特！」夫子大聲喊道，他還在驚喜交加地緊緊盯著鄧不利多，「很好，很好，很好——我今晚來這裡本想開除波特，可反倒——」
「你反倒可以逮捕我了。」鄧不利多微笑著說道，「丟了芝麻撿了西瓜，對嗎？」
「衛斯理！」夫子大聲喊道，現在他高興得直哆嗦，「衛斯理，這些你都記下來了嗎，他說過的話，他的口供，你記下了嗎？」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派西殷切地說，他飛快地做記錄時，鼻子都濺上了墨水。
「他想建立一支軍隊對抗魔法部，他想推翻我，這一段記錄了嗎？」
「是的，先生，我記下了，是的！」派西一邊說一邊高興地瀏覽著記錄。
「很好，那麼，」夫子說，現在他高興得容光煥發，「複寫你的記錄，衛斯理，馬上把副本送給《預言家日報》。要是派一隻速度快的貓頭鷹，我們還能趕上今天早上的那一版！」派西飛快地跑出屋子，用力關上了身後的門，夫子朝鄧不利多轉過身。「你現在要被押送到魔法部，在那裡你將被正式起訴，然後把你送往阿茲卡班等待審判！」
「啊，」鄧不利多輕輕地說，「是啊。不過，我覺得我們也許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困難。」
「困難？」夫子說，他的聲音仍然高興得直髮抖，「我看不出有什麼困難，鄧不利多！」
「可是，」鄧不利多抱歉地說，「恐怕我看到了。」
「哦，真的嗎？」
「嗯——你好像有一種錯覺，以為我會——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束手待斃。恐怕我是根本不會束手待斃的，康尼留斯。我一點也不想被送進阿茲卡班。當然了，我能逃出去——但是多浪費時間啊，而且坦率地說，我想起自己還有一大堆事情呢，我倒是更願意去做那些事。」
恩不裡居的臉色越來越紅，她看上去活像被灌滿了滾燙的開水。夫子盯著鄧不利多，臉上的表情傻乎乎的，就像突然被打蒙了，而且簡直不能相信竟然發生了這種事。他輕輕發出一種哽咽似的聲音，扭頭看了看金利和那個留著灰白短髮的男人，到現在為止，在屋子裡的人當中，只有這個男人始終一言不發。後者朝夫子堅決地點了點頭，離開牆壁向前走了幾步。哈利看到，他的一隻手漫不經心地伸向了自己的衣袋。
「別犯傻，德力士，」鄧不利多和藹地說，「我確信你是個出色的正氣師——我記得你的N．E．W．Ts考試成績好像都達到了『優秀』——不過要是你想——哦——用暴力逮捕我，我就只好對你不客氣了。」
這個叫德力士的男人挺滑稽地眨了眨眼睛。他又看了看夫子，不過這回好像是希望得到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指示。
「這麼說，」夫子冷笑一聲，恢復了常態，「你打算一個人對付德力士、俠鉤帽、桃樂絲和我，是嗎，鄧不利多？」
「天哪，當然不是，」鄧不利多笑著說，「除非你蠢到逼著我這麼做。」
「他不是只有一個人！」麥教授響亮地說，一隻手伸進了長袍。
「哦，只有他一個人，米奈娃！」鄧不利多嚴厲地說道，「霍格華茲還需要你！」
「廢話說夠了！」夫子說著，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德力士！俠鉤帽！抓住他！」
一道銀色閃光在屋裡飛旋，隨著炮聲似的一聲巨響，地板抖動起來；一隻手抓住了哈利的後脖頸，用力把他按倒在地板上，第二道銀色閃光爆炸了；幾幅肖像在喊叫，佛客使發出了尖叫聲，空中塵埃瀰漫。哈利在塵埃中咳嗽著，看到面前有個模糊的身影轟隆一聲倒在地上；響起了一聲尖叫，接著是嗵的一聲，有人喊道：「不！」隨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拖著腳步拚命走動的聲音，還有一聲呻吟……接著是一陣平靜。
哈利掙扎著翻過身，想瞧瞧是誰把自己勒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看到麥教授蜷伏在他身旁；是她讓哈利和毛莉擺脫了危險。飄浮在空中的塵埃輕輕落在他們身上。哈利有點氣喘吁吁的，他看到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正朝他們走來。
「你們沒事吧？」鄧不利多問道。
「沒事！」麥教授說，她一邊站起來一邊拉起哈利和毛莉。
塵埃在漸漸散去。殘缺不全的辦公室隱隱約約地顯現出來：鄧不利多的桌子翻了個底朝天，細長的桌子都被撞翻在地板上，桌上的銀器也被摔壞了。夫子、恩不裡居、金利和德力士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鳳凰佛客使在他們頭頂繞著大圈飛翔，輕柔地鳴叫著。
「真遺憾，我不得不給金利施魔法，不然就顯得太可疑了，」鄧不利多低聲說，「他的理解力真出色，大家都看著另一個方向時，他就修改了邊坑小姐的記憶——替我謝謝他，好嗎，米奈娃？」
「好了，他們很快都會醒過來，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有時間交談——你們必須裝出時間沒有變化的樣子，就像他們剛剛是被打倒在地上一樣，他們不會記得——」
「你要去哪裡啊，鄧不利多？」麥教授小聲說，「古裡某街？」
「呃，不，」鄧不利多說著堅毅地笑了笑，「我不會跑得遠遠地躲起來。用不了多久夫子就會覺得，要是沒把我從霍格華茲趕走就好了，我敢向你保證。」
「鄧不利多教授……」哈利開口說。
他不知道應該先說什麼：是先說說自己真後悔創辦了D．A．，引來了這麼大的麻煩呢？還是說說鄧不利多為了使他不被開除而離開讓他難受極了呢？可是沒等他再開口，鄧不利多就截住了他的話頭。
「聽我說，哈利，」他急切地說，「你必須盡全力學習鎖心術，你明白我的話嗎？完全按照石內卜教授的吩咐去做，要練習鎖心術，特別是在每天晚上睡覺以前，那樣你就可以封閉你自己的頭腦，不再做噩夢——你很快就會知道原因，但是你必須向我保證——」
那個叫德力士的男人正在動彈。鄧不利多握住了哈利的手腕。
「記住——封閉你的大腦——」
當鄧不利多的手指接觸到哈利的皮膚時，他額頭上的傷疤突然一陣劇痛，他又感到了可怕的蛇一樣的感覺，渴望去攻擊鄧不利多，咬他，傷害他——
「——你會明白的。」鄧不利多低聲說。
佛客使在辦公室裡盤旋了一圈，然後在鄧不利多上空低飛著。鄧不利多鬆開哈利，舉起一隻手緊緊握住鳳凰長長的金色尾巴。隨著一道火焰，他們兩個消失了。
「他在哪裡？」夫子嚷嚷著，費勁地從地板上爬了起來，「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金利大聲說著一躍而起。
「不對，他不可能消影！」恩不裡居喊道，「在學校不能這麼做——」
「樓梯！」德力士喊道，他撲過去用力扭開房門，消失在門外，金利和恩不裡居緊跟在他身後。夫子猶豫了一下，然後慢慢地挪動著腳步，撣去胸前的塵土。大家難受地沉默了好一陣。
「哼，米奈娃，」夫子惡狠狠地說，一邊把撕裂的襯衫袖子弄平整，「我想你的朋友鄧不利多這回恐怕完蛋了。」
「你這麼認為嗎？」麥教授輕蔑地說。
夫子好像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他在四下打量著被毀壞的辦公室。幾幅肖像朝他發出不滿的噓聲；有一兩幅甚至做出了粗魯的手勢。
「你最好帶他們倆去睡覺。」夫子說，他回頭望著麥教授，不屑一顧地朝哈利和毛莉點了點頭。
麥教授什麼也沒說，帶著哈利和毛莉走向門口。房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後，哈利聽到了非尼呀·耐吉的聲音。
「你知道，部長，我在很多問題上跟鄧不利多的意見都不一樣……但是你不能否認他很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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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此書已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
2 基督教紀念耶穌復活的節日，一般指每年春分月圓後的第一個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