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賄賂
既然怪角能擺脫滿湖的陰屍，那麼哈利相信，怪角抓回蒙當葛至多也只要幾小時。他一上午都滿懷期待地在屋裡走來走去。然而，怪角上午沒有回來，下午也沒有。到了今晚，哈利感到灰心喪氣，焦慮不安，而以發霉麵包為主的晚飯也不能讓人心情好一點兒，妙麗對它們試了許多變形魔法，都沒有成功。
怪角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回來。倒是有兩個穿斗篷的人出現在12號門外的廣場上，一直待到夜間，盯著這所他們並不能看見的房子。
「肯定是食死人，」榮恩說道，他和哈利、妙麗一起從客廳窗口向外窺視，「你說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我想不知道，」妙麗說，但她顯得有些害怕，「要是知道就會派石內卜來抓我們了，是不是？」
「你說他是不是來過，中了穆敵的鎖舌惡咒？」榮恩問。
「是，」妙麗說，「不然他就會告訴那幫人怎麼進來了，對不對？但他們也許是在等我們現身，畢竟，他們知道哈利擁有這所房子。」
「他們怎麼——」哈利說。
「巫師的遺囑都要經魔法部檢查，記得嗎？他們會知道天狼星把這所房子留給你了。」
外面的食死人增加了12號宅子中的不祥氣氛。從衛斯理先生的護法來過之後，他們沒有聽到過古裡某街以外任何人的音信，壓抑感開始表現出來。榮恩煩燥不安，多了個愛玩衣袋裏那個熄燈器的惱人習慣，這讓妙麗大為不滿，她一邊讀著《詩翁彼豆故事集》一邊等待怪角，很是討厭燈光忽明忽暗。
「你別玩了行不行！」怪角離開後的第三個晚上，客廳的燈光又一次被吸走時，妙麗嚷道。
「對不起，對不起！」榮恩咔噠一摁熄燈器，把燈點亮，「我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你不能找點有用的事做做嗎？」
「什麼事？看童話書？」
「這本書是鄧不利多留給我的，榮恩——」
「——他把熄燈器留給了我，也許我應該使用它！」
哈利受不了這種鬥嘴，悄悄溜出了房間，下樓朝廚房走去。他經常去那裡，因為他相信怪角最有可能在那裡出現。但走到通往門廳的樓梯中間，他聽見前門響起敲門聲，接著是金屬撞擊的響亮聲音以及像鏈條發出的嘩啦嘩啦聲。
哈利全身的每根神經都緊張起來，他拔出魔杖，躲進那些小精靈腦袋旁邊的陰影裡等待著。門開了，他瞥見外面路燈照亮的廣場，一個穿斗篷的人影閃進門廳，關上了門。來人向前走了一步，穆敵的聲音問道：「賽佛勒斯·石內卜？」那個土灰色的身影從門廳盡頭升起來向他撲去，舉著枯槁的手。
「殺你的不是我，阿不思。」一個鎮靜的聲音說道。
惡咒解除了，土灰色的身影又一次爆炸了，灰塵瀰漫，看不清來人。
哈利用魔杖指著灰塵中間。
「不許動！」
他忘記了布萊剋夫人的肖像。他剛喊出聲，簾子馬上掀開了，那女人尖叫起來：「麻種，臟貨，玷汙了我的房子——」
榮恩和妙麗急忙衝下樓，像哈利一樣舉著魔杖，對準那個不速之客，那人現在舉起雙手站在樓下門廳中。
「別開火，是我，雷木思！」
「哦，謝天謝地。」妙麗虛弱地說，把魔杖轉向布萊剋夫人，砰的一聲，簾子唰地拉上，屋裡安靜下來。榮恩也垂下了魔杖，然而哈利沒有。
「拿出證明！」他喊道。
路平走進燈光中，仍然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我是雷木思·約翰·路平，狼人，有時被稱做月影，是劫盜地圖的四位作者之一，太太是小仙女，通常叫東施。我教過你怎麼召出護法，哈利，它是一隻牡鹿。」
「哦，沒錯，」哈利垂下了魔杖，「但我必須核查一下，是不是？」
「作為你的前任黑魔法防禦術課教師，我完全同意必須核查。榮恩、妙麗，你們不應該這麼快就放鬆警惕。」
他們向他奔過去。路平穿著一件厚厚的黑色旅行斗篷，看上去疲憊不堪，但很高興見到他們。
「沒見到賽佛勒斯？」他問。
「沒有，」哈利說，「怎麼樣？大家都好嗎？」
「都好！」路平說，「但我們受到了監視。外面廣場上有兩個食死人——」
「——我們知道——」
「——我必須正好現影到前門台階頂上，才能確保他們不會看到我。他們不可能知道你們在這兒，不然肯定會派更多的人來。他們在所有與你有聯繫的地方都設了崗哨，哈利。到樓下去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訴你們，也想知道你們離開洞穴屋後發生了什麼。」
他們下到廚房裡，妙麗用魔杖指了指爐柵，火苗立刻躥起，在冷硬的石牆上造成了舒適的幻覺，在木製長桌上映出火光。路平從旅行斗篷裡掏出幾瓶黃油啤酒，四人坐了下來。
「我本來三天前就要來的，可是得甩掉盯梢的食死人。」路平說，「那麼，你們婚禮之後就直接來這兒了？」
「沒有，」哈利說道，「是在托騰漢宮路的咖啡館遭遇兩個食死人之後才來的。」
路平把大半瓶黃油啤酒灑到了胸前。
「什麼？」
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講完之後，路平一臉驚駭。
「可是他們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你們呢？要跟蹤現影的人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在他消失時抓住他！」
「他們也不大可能恰好那個時候在托騰漢宮路散步，是不是？」哈利說。
「我們想過，」妙麗試探地說，「哈利是不是還帶著蹤絲？」
「不可能！」路平說，榮恩露出得意之色，哈利大大鬆了口氣，「首先，如果他還帶著蹤絲，他們就會確定他在這裡，是不是？可是我想不通他們怎麼會跟到托騰漢宮路，這令人擔心，真令人擔心。」
他顯得憂心忡忡，但在哈利看來，這個問題還可以放一放。
「說說我們走後發生的事吧，自從榮恩的爸爸說全家平安之後，我們什麼消息也沒有。」
「哦，金利救了我們，」路平說，「多虧他報信，許多客人都在那幫人趕到之前消影了。」
「那幫人是食死人還是魔法部的？」妙麗插進來問。
「都有。他們現在實際上是一回事了。」路平說，「有十來個人，但他們不知道你在場，哈利。亞瑟聽到傳言說，他們在殺死昆爵之前，曾經給他用刑拷問過你的下落，如果真有此事，他沒有出賣你。」
哈利看了看榮恩和妙麗，他倆的表情反映出他所感到的震驚與感激。他從來都不怎麼喜歡昆爵，但如果路平說的是真事，那昆爵最後的行為卻是竭力保護哈利。
「食死人把洞穴屋搜了個底朝天，」路平接著說道，「他們發現了食屍鬼，但不願靠近——後來又把我們那些沒走的審問了幾小時。他們想得到你的消息，哈利，但是當然啦，除了鳳凰會成員之外，沒人知道你曾經在那裡。」
「在攪亂婚禮的同時，更多的食死人闖進了全國每一戶與鳳凰會有聯繫的家族。沒人死亡，」他不等他們詢問就忙說，「可是那幫人很粗暴，燒掉了德達洛·迪歌的房子，可是你們知道他不在那兒。他們還對東施一家用了酷刑咒，也是試圖問出你去過他們家之後的下落。他們沒事——顯然有些虛弱，但其他都還好。」
「食死人突破了所有那些防護咒？」哈利問道，想起他墜落在東施父母家花園的那天夜裡，它們曾是多麼有效。
「你必須明白，哈利，食死人現在有整個魔法部撐腰了，」路平說道，「他們可以使用殘酷的魔法，而不用擔心被發現和逮捕。他們突破我們施的所有防護咒，進來之後，也毫不掩飾他們的來意。」
「他們為酷刑拷問哈利的下落找了什麼藉口嗎？」妙麗問，聲音有些尖鋭。
「嗯，」路平猶豫了一下，掏出一張摺疊的《預言家日報》。「看看吧，」他說著，把報紙從桌面推給哈利，「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這就是他們搜捕你的藉口。」
哈利展開報紙，一張他的大照片占滿了頭版篇幅。幾個大字突出在照片上：
通緝追查
阿不思·鄧不利多死因
榮恩和妙麗氣憤地叫了起來，但哈利沒有說話。他把報紙推到一邊，不想再看。他知道里面會怎麼說。除了當時在塔頂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是誰殺死了鄧不利多，而且麗塔·史譏已經告訴魔法界，鄧不利多墜樓後不久，便有人看到哈利逃離了現場。
「對不起，哈利。」路平說。
「這麼說，食死人也控制了《預言家日報》？」妙麗憤怒地問。
路平點點頭。
「可是人們一定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政變很平穩，幾乎默默靜，」路平說，「昆爵遇害的官方說法是他辭職了，接替他的是皮爾斯·辛克尼斯，被施了迷魂咒。」
「佛地魔為什麼不自封為魔法部長呢？」榮恩問道。
路平笑了。
「他用不著，榮恩。他實際上就是部長，何必要坐在部裡的辦公桌後面呢？他的傀儡辛克尼斯處理日常事務，讓佛地魔得以把勢力延伸到魔法部之外。」
「許多人自然推測到發生的事情：幾天來魔法部的政策變化太大了，他們私下裡說一定是佛地魔在幕後指使。但問題就在這裡，他們只是私下裡說，不敢互相交心，不知道誰可以相信。他們不敢暢所欲言，怕萬一懷疑的情況屬實，家人會受到迫害。佛地魔這一著棋非常聰明。宣佈篡位也許會引來公開的反抗，躲在幕後卻能造成迷惑、猜疑和恐懼。」
「魔法部政策的顯著變化，」哈利說，「也包括讓魔法世界警惕我而不是佛地魔嗎？」
「這確實是其中的一部分，」路平說，「這是一手絶招。鄧不利多死後，你——大難不死的男孩——必然會成為反抗佛地魔的象徵和號召。而通過暗示你與老英雄之死有干係，佛地魔不僅可以懸賞緝拿你，而且在許多本來可能維護你的人中間撒下了懷疑和恐懼的種子。」
「與此同時，魔法部開始排查麻瓜的後代。」路平指著《預言家日報》「看第2版。」
妙麗翻開報紙，臉上帶著看《尖端黑魔法揭秘》時一樣厭惡的表情。
「『麻瓜出身登記，』」她念道，「『魔法部正在對所謂「麻瓜出身」進行調查，以便瞭解他們是如何擁有魔法秘密的。』」
「『神秘部最新研究顯示，魔法只能通過巫師的生育遺傳。由此可見，如果沒有驗證確鑿的巫師血統，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就可能是通過盜竊或暴力而獲取魔法能力的。』」
「『魔法部決心根除這些盜用魔法能力者，為此邀請每一位所謂麻瓜出身的人到新任命的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面談。』」
「人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榮恩說。
「它已經發生了，榮恩，」路平說，「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有麻瓜出身的人被抓了。」
「可是他們怎麼可能『盜竊』魔法呢？」榮恩問，「真是神經病。要是能盜竊魔法的話，就不會有爆竹了，是不是？」
「我理解，」路平說，「可是，你必須證明你至少有一位巫師血統的近親，否則就會被認為是非法獲得魔法能力的，就要受到懲罰。」
榮恩看了看妙麗，說道：「如果純種和混血的巫師發誓說某個麻瓜出身的人是自己的親戚呢？我可以對所有的人說妙麗是我表姐——」
妙麗雙手拉住榮恩的手，緊緊地握著。
「謝謝你，榮恩，可是我不能讓你——」
「你沒有選擇，」榮恩激動地說，也緊攥著她的手，「我要教你熟悉我的家譜，這樣你就不怕提問了。」
妙麗顫聲笑了一下。
「榮恩，我想這已經不重要，因為我們在跟全國第一通緝犯哈利波特一起逃亡。要是我們回到學校，情況就不一樣了。佛地魔對霍格華茲有什麼計劃？」她問路平。
「現在每個少年巫師都必須入學，」他回答道，「昨天宣佈的。這是一個變化，因為以前從來不是強制性的。當然，幾乎所有的英國巫師都在霍格華茲上過學，但父母有權讓子女在家自學或到國外留學。而現在這樣，佛地魔就能把所有的巫師從小就置於他的監視之下。這也是清除麻瓜出身者的辦法之一，因為學生必須持有血統證明——表明他們已經向魔法部證明自己的巫師血統，才能獲准入學。」
哈利感到噁心而憤怒：此刻有多少十一歲的孩子正在興高采烈地翻看新買的魔法書，卻不知他們永遠也見不到霍格華茲，甚至永遠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
「這……這……」他語塞了，找不到話能夠表達他所感到的恐怖，但路平輕聲說：「我知道。」
路平遲疑一下。
「如果你不能證實，我可以理解，哈利，但鳳凰會的印象是鄧不利多給你留下了一個使命。」
「是的。」哈利答道：「榮恩和妙麗也知道，他們要跟我一起去。」
「能不能告訴我這使命是什麼？」
哈利望著那張過早刻上皺紋的臉龐，濃密但已花白的頭髮，希望自己能有別的回答。
「我不能，雷木思，對不起。如果鄧不利多沒告訴你，我想我也不能說。」
「我猜到你會這麼說的，」路平顯得有些失望，「但我仍然可以對你有些用處。你知道我的身份和能耐。我可以與你們同行，提供保護。不用對我說你們在幹什麼。」
哈利猶豫著，這是個非常誘人的提議，雖然他想象不出，如果路平整天跟著他們，怎麼還能對他保密下去。
妙麗卻顯得有些疑惑。
「東施呢？」她問。
「她怎麼啦？」路平說。
「哎呀，」妙麗皺眉道，「你們結婚了！你要跟我們走，她怎麼想呢？」
「東施會很安全的，」路平說，「住在她父母家。」
路平的語氣有一點怪，幾乎有些冷淡。再說，東施繼續躲在她父母家裡也有點不正常，她畢竟是鳳凰會成員，據哈利所知，她可能希望投身於積極的行動中。
「雷木思，」妙麗試探地說，「一切都好嗎……我是說……你和——」
「一切都好，謝謝你。」路平刻板地說。
妙麗臉紅了，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拘束而尷尬，然後路平像強迫自己承認一件不愉快的事情那樣說道：「東施懷孕了。」
「哦，太好了！」妙麗尖叫道。
「真棒！」榮恩熱情地說。
「恭喜呀。」哈利說。
路平不自然地笑了笑，看上去像做了個鬼臉，又說：「那麼——你們接受我的提議嗎？三個人可以變成四個人嗎？我不相信鄧不利多會反對。畢竟，他曾任命我做你們的黑魔法防禦術課的老師。我必須告訴你們，我相信此行要面對許多人從沒見過的和想象不到的邪惡魔法。」
榮恩和妙麗都望著哈利。
「嗯——我想問清楚，」他說，「你想把東施留在她父母家，自己跟我們走？」
「她在那兒非常安全，他們會照料她的。」路平說道，他語氣堅決得近乎冷漠，「哈利，我相信詹姆也會希望我守護著你。」
「嗯，」哈利緩緩地說，「我不這樣想。我倒相信我父親會希望知道你為什麼不守護著自己的孩子。」
路平的臉上失去了血色。廚房裡的溫度好象降低了十度。榮恩環顧著這個房間，好像有人命令他要記住它似的，妙麗的目光在哈利和路平之間來回移動。
「你不明白。」路平終於說。
「那就解釋吧。」哈利說。
路平嚥了口唾沫。
「我——我和東施結婚是個嚴重的錯誤，我喪失了理智，事後一直非常後悔。」
「噢，」哈利說，「所以你就要拋棄她和孩子，跟我們跑掉？」
路平跳了起來，椅子都翻倒了。他那樣狂暴地瞪著他們，哈利第一次在他那張臉上看到了狼的影子。
「你不明白我對我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做了什麼嗎？我根本不該和她結婚，我把她變成了被人排斥的人！」
路平一腳踢開被他弄翻的椅子。
「你們看到我都是在鳳凰會裡，或者是在霍格華茲，在鄧不利多的庇護下！你們知道大多數巫師怎樣看待我的同類！知道我的情況之後，他們幾乎都不肯跟我說話！你們沒有看見我所做過的一切嗎？就連她的家人也排斥我們的婚姻，哪個父母願意自己的獨生女兒嫁給狼人呢？還有孩子——孩子——」
路平揪著自己的頭髮，他好像精神錯亂了。
「我的同類通常是不生育的！孩子會跟我一樣，我知道肯定會——我怎麼能原諒自己？明知自己的情況卻仍然把它遺傳給一個無辜的嬰兒。即使奇蹟發生，孩子不像我這樣，那麼沒有一個永遠讓他羞恥的父親豈不更好，好一百倍！」
「雷木思！」妙麗輕聲說，熱淚盈眶，「別這麼說——怎麼會有孩子為你感到羞恥呢？」
「哦，說不准，妙麗，」哈利說，「我就會為他感到羞恥。」
哈利不知自己哪來的火氣，他也氣得站了起來。路平的表情好像哈利打了他一樣。
「如果新政權認為麻瓜出身都是壞的，」哈利說，「他們對一個父親是鳳凰會成員的狼人混血兒又會怎樣呢？我父親是為保護我母親和我而死的，你覺得他會叫你拋棄你的孩子，去跟我們一起冒險嗎？」
「你——你怎麼敢？」路平說，「這不是追求——不是追求冒險或個人出風頭——你怎麼也說出這種——」
「我認為你覺得自己英勇無畏，」哈利說，「你想步天狼星的後塵——」
「哈利，別說了！」妙麗懇求道，可是哈利繼續瞪著路平慘白的面孔。
「我真不能相信，」哈利說，「教我打敗催狂魔的人——是個懦夫。」
路平拔魔杖的動作太快了，哈利剛來得及抓到自己的魔杖，就聽呯的一聲，感到自己像被猛擊了一下，身子向後飛去，撞在廚房的牆上，然後滑到地上。他瞥見路平的斗篷後擺消失在門口。
「雷木思，雷木思，回來！」妙麗叫道，但路平沒有回答。片刻後，他們聽到前門重重地關上了。
「哈利！」妙麗哭著說，「你怎麼能這樣？」
「有什麼不能的。」哈利說著站了起來，感到腦袋撞在牆上的地方正在腫起一個包。他仍然氣得渾身發抖。
「別那樣看著我！」他沒好氣地對妙麗說。
「你別又衝她來！」榮恩吼道。
「不要——不要——我們不能吵架！」妙麗衝到他倆中間說。
「你不該對路平說那樣的話。」榮恩責備哈利說。
「他自找的。」哈利說。破碎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快速閃過：天狼星穿過帷幔倒下；傷殘的鄧不利多懸在空中；一道綠光和他母親哀求的聲音……
「身為父母，」哈利說，「不應該離開自己的孩子，除非——除非是迫不得已。」
「哈利——」妙麗伸出一隻撫慰的手，但他一聳肩甩掉了，走到一邊，盯著妙麗變出的火苗。他曾經通過那個壁爐和路平說話，希望能恢復對詹姆的信心，路平給了他安慰。現在，路平那痛苦、蒼白的面容好像正在他面前晃動，一陣悔恨湧上心頭，他感到非常難受。榮恩和妙麗都沒有說話，但哈利覺得他們肯定在他背後面面相覷，無聲地交流。
他轉過身，看見他倆慌忙望向別處。
「我知道我不應該叫他懦夫。」
「你是不應該。」榮恩馬上說。
「可他的行為像懦夫。」
「但是……」妙麗說。
「我知道，」哈利說，「但如果這能讓他回到東施身邊，還是值得的，是不是？」
他無法消除語氣中的懇求。妙麗露出同情的樣子，榮恩則不置可否。哈利低頭看著腳，想著自己的父親。詹姆會支持哈利對路平說那樣的話嗎，還是會因為兒子那樣對待他的老朋友而生氣呢？
寂靜的廚房裡似乎在嗡嗡作響，帶著剛才那一幕的震動和榮恩、妙麗無言的譴責。路平帶來的《預言家日報》還擱在桌上，哈利的面孔在頭版上呆望著天花板。他走過去坐下，隨手翻開報紙，假裝在讀，可是讀不進去，腦子裡還滿是和路平衝突的場面。他能肯定榮恩和妙麗在報紙的另一面又開始了無聲的交流。他很響地翻動報紙，鄧不利多的名字跳入了眼簾。他好一會兒才看明白那張照片，是一張全家合影。照片下面寫著：鄧不利多一家，左起：阿不思、派西瓦爾（抱著剛出生的阿利安娜）、坎德拉和阿不福思。
這吸引了他的注意。哈利仔細盯著這張照片看。鄧不利多的父親派西瓦爾是個英俊的男子，一雙眼睛在這張褪色的老照片上似乎仍閃著光芒。嬰兒阿利安娜比一塊麵包大不了多少，也看不出更多的面部特徵。母親坎德拉烏黑的頭髮盤成一個高髻，五官有如刀刻一般。儘管她穿著高領的緞袍，但那黑眼睛、高顴骨和挺直的鼻樑令哈利聯想到了印第安人。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穿著一式的花邊領短上衣，留著一式的披肩發。阿不思看上去大幾歲，但其他方面兩個男孩看上去非常相似，因為這是在鄧不利多的鼻樑被打斷和他開始戴眼鏡之前。
一家人看上去相當幸福美滿，安詳地在報紙上微笑。嬰兒阿利安娜的胳膊在襁褓外模糊地揮舞。哈利在照片的上方看到了一行標題：
獨家摘錄——即將出版的鄧不利多傳記
麗塔·史譏著
哈利心想反正不可能讓自己的情緒更糟了，便讀了起來：
坎德拉·鄧不利多個性自尊而高傲，在丈夫派西瓦爾被逮捕並關入阿茲卡班之事公之於眾後，無法忍受繼續居住在沃土原。於是她決定舉家搬遷到高錐客山谷，那個村子後來出了名，因為它就是哈利波特奇蹟般逃脫那個人魔掌的地方。
像沃土原一樣，高錐客山谷也聚居了許多巫師家庭，但坎德拉一戶也不認識，所以不會像在原來村子裡那樣總有人對她丈夫的罪行感到好奇。她多次拒絶新鄰居的友好表示，很快使自己一家與外界隔絶了。
「我帶了一批自己做的鍋形蛋糕過去歡迎她，她當著我的面關上了門。」巴希達·巴沙特說，「他們搬來的第一年，我只見過兩個男孩。要不是冬天裡有一次，我在月光下摘悲啼果，看到坎德拉領著阿利安娜走進後花園，我根本不會知道她還有個女兒。她媽媽帶她繞草坪走了一圈，一直緊緊抓著他，然後就領回屋裡去了。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看樣子坎德拉認為搬到高錐客山谷是隱藏阿利安娜的良機，這件事她或許已經籌劃了多年。時機很重要，阿利安娜消失時剛剛七歲，而許多專家認為七歲是魔法能力應該顯露的年齡。沒有一位在世的人記得阿利安娜顯示過絲毫的魔法能力。由此可見，坎德拉決定隱瞞女兒的存在，而羞於承認她生了一個爆竹。當然，離開認識阿利安娜的朋友和鄰居，囚禁她就容易得多了。此後知道阿利安娜存在的人屈指可數，都是能保守秘密的，其中包括她的兩個哥哥，他們用母親教的話擋住尷尬的問題：「我妹妹身體太弱，上不了學。」
下星期：阿不思·鄧不利多在霍格華茲——獲獎與假象。
哈利想錯了，報上的內容實際上讓他情緒更糟了。他看著照片上面那表面幸福的一家人。是真的嗎？怎麼才能知道？他想去高錐客山谷，即使巴希達已經不能與他交談，他也想去看看自己和鄧不利多都曾經失去親人的那個地方。他正在放下報紙問問榮恩和妙麗的想法，廚房裡突然爆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三天來第一次，哈利把怪角忘得乾乾淨淨，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路平衝回來了。一瞬間，哈利搞不清椅子旁邊這團扭打的胳膊和腿是怎麼回事，他急忙站起身。怪角掙脫出來，低低地鞠了一躬，嘶啞地說：「怪角把小偷蒙當葛·弗列契抓回來了，主人。」
蒙當葛掙扎著爬起來，抽出了魔杖。但妙麗比他更快。
「去去，武器走！」
蒙當葛的魔杖飛到空中，被妙麗接住。他瘋狂地朝樓梯衝去，榮恩把他撂倒了。蒙當葛摔到石板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幹嗎？」他吼道，扭動身體想掙脫榮恩，「我幹什麼了？派一個該死的家庭小精靈來抓我。你們搞什麼鬼，我幹什麼了，放開我，放開我，不然——」
「你沒有資格威脅誰了。」哈利說著把報紙扔到一邊，幾步走到廚房那頭，跪在蒙當葛的旁邊。榮恩喘著氣爬起來，哈利沉著地用魔杖指著蒙當葛的鼻子，這傢伙散發著臭烘烘的汗味和煙味，頭髮糾結，袍子上污漬斑斑。
「怪角道歉，抓小偷回來遲了，主人。」小精靈嘶聲說道，「弗列契善於躲避抓捕，有許多窩穴和同夥。不過，怪角最後還是堵住了這個小偷。」
「你做得很好，怪角。」哈利說。小精靈低低地鞠躬。
「好，我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哈利對蒙當葛說。
這傢伙立刻叫了起來：「我嚇壞了，行了吧？我從來就沒想參加。別生氣，夥計，可我從來沒有自願為你去死，當時可是該死的那個人朝我飛了過來啊，誰都會逃走的，我一直說不想幹——」
「告訴你一下，我們其他人沒有一個消影的。」妙麗說。
「嗯，你們是一幫他娘的英雄，是不是，可我從來沒假裝說我打算搭上性命——」
「我們對你為什麼丟下瘋眼逃跑不感興趣，」哈利把魔杖湊近蒙當葛那雙腫脹充血的眼睛，「我們已經知道你是個靠不住的渣子。」
「那為什麼家庭小精靈纏住我不放？難道又是那些杯子的事？我一個也沒有了，不然你們可以拿去——」
「也不是那些杯子的事，不過有點靠譜了，」哈利說，「閉上嘴巴聽著。」
能有點事情做做，能從某人那裡問出一點實情，感覺真不錯。哈利的魔杖現在離蒙當葛的鼻樑如此之近，這傢伙的眼睛都成了對眼。
「當你擄走這所房子裡值錢的東西時——」哈利說道。
但蒙當葛又打斷了他：「天狼星從來不在意那些垃圾——」
腳板啪啪作響，黃銅的光一閃，響亮的哐噹一聲，伴著痛苦的嚎叫——怪角衝過去用長柄鍋狠狠敲了一下蒙當葛的腦袋。
「叫他住手，叫他住手，應該把他關起來！」蒙當葛畏縮著叫道，怪角又舉起了那只厚底鍋。
「怪角，不要！」哈利高喊道。
怪角的瘦胳膊在沉重的鍋子下顫抖，仍然高舉著。
「再來一下行嗎，哈利少爺，討個綵頭？」
榮恩笑了。
「我們需要他神志清楚，怪角，但是如果他需要勸導的話，可以由你來執行。」哈利說。
「非常感謝您，主人。」怪角鞠了一躬，退後幾步，淺色的大眼睛仍然憎惡地盯著蒙當葛。
「當你把這所房子裡你能找到的值錢東西擄取一空時，」哈利重新說，「你從廚房碗櫃裡拿走了一批東西，其中有一個掛墜盒。」哈利突然嘴巴發乾，他也能感到榮恩、妙麗的緊張和興奮。「你把它弄哪兒去了？」
「怎麼？」蒙當葛問，「它很值錢嗎？」
「它還在你那兒！」妙麗叫道。
「不，不在了，」榮恩精明地說道，「他在想，當時是不是應該賣得更貴一點。」
「更貴？」蒙當葛說，「那倒一點也不難……該死的，我不是送掉了嗎？沒法子啊。」
「什麼意思？」
「我在斜角巷賣貨，那女的走過來問我有沒有經銷魔法製品的執照，該死的攪屎棍，她本來想要罰我款，忽然看上了掛墜盒，就說拿那個頂了，放過我這一回，還說算我走運。」
「那女的是誰？」哈利問。
「不知道，魔法部的老妖婆。」
蒙當葛皺眉想了一會兒。
「小矮個，頭頂戴個蝴蝶結。」他緊蹙著眉頭，又加了一句，「看上去像隻癩蛤蟆。」
哈利的魔杖失手掉下，打中了蒙當葛的鼻子，紅色火星噴到他的眉毛上，眉毛著火了。
「水水噴！」妙麗高叫，一股清水從她杖尖流出，澆在蒙當葛臉上，但他已嗆得連咳帶喘。
哈利抬起頭，在榮恩和妙麗的臉上也看到了自己的震驚。他右手手背上的傷疤似乎又刺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