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霍格華茲的戰鬥
大禮堂裡那被施了魔法的天花板黑朦朦的，閃爍著點點星光，下面的四張長桌旁坐著衣冠不整、頭髮蓬亂的學生，有的披著旅行斗篷，有的穿著晨衣。這裡那裡不時閃過校內那些幽靈的乳白色身影。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每雙眼睛都盯著麥教授，她正站在禮堂前高高的講台上對大家講話，身後站著留下來的教師們，包括銀鬃馬人翡冷翠，還有起來參加戰斗的鳳凰會成員。
「……疏散工作由飛七先生和龐芮夫人負責監督。級長聽到我的命令之後，組織你們學院的學生，負責將他們井然有序地送到疏散地點。」
許多學生都是一副嚇呆的樣子。不過，當哈利貼著牆根移動，在葛萊芬多桌旁尋找榮恩和妙麗時，爾尼·麥克米蘭從赫夫帕夫桌旁站起來大聲喊道：「如果我們想留下來參加戰鬥呢？」
他的話贏得了一些人的喝彩。
「如果夠年齡，可以留下。」麥教授說。
「我們的東西呢？」雷文克勞桌旁的一位女生大聲問道，「我們的箱子，還有貓頭鷹呢？」
「來不及收拾財物了，」麥教授說，「最重要的是把你們從這裡安全地轉移出去。」
「石內卜教授呢？」史萊哲林桌旁的一位女生喊了起來。
「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他逃跑了。」麥教授說，葛萊芬多、赫夫帕夫和雷文克勞桌旁爆發出一片歡呼。
哈利順著葛萊芬多的桌子往前走，仍在尋找榮恩和妙麗。他走動時，許多人朝他這邊轉過臉來，他身後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
「我們已經在城堡周圍佈下防禦，」麥教授說道，「但不可能守住很長時間，除非我們不斷加固這種防禦。因此，我要求你們必須迅速而沉著地行動，聽級長的——」
突然，另一個聲音響徹了大禮堂，把她的話淹沒了。那聲音高亢、冷酷、清晰，說不清是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似乎是牆壁本身發出來的。這聲音就像它曾經指揮過的蛇怪一樣，彷彿也在那裡沉睡了好幾個世紀。
「我知道你們在準備抵抗。」
學生們中間發出尖叫，有些人摟作一團，驚恐地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發出的地方。
「你們的努力是沒有用的。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死你們。我對霍格華茲的教師十分尊敬。我不想讓巫師流血。」
大禮堂裡一片寂靜，這寂靜壓迫著人們的耳膜，這寂靜如此巨大，大得似乎禮堂裡都盛載不下。
「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佛地魔的聲音說道，「你們誰也不會受傷。把哈利波特交出來，我會讓學校安然無恙。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你們還會得到獎賞。」
「我等到午夜。」
寂靜再次把他們全部吞沒了。每個人都轉過腦袋，每雙眼睛似乎都找到了哈利，千百道目光死死地盯著他，使他動彈不得。然後，史萊哲林桌旁站起一個身影，哈利認出是潘西·帕金森，只見她舉起顫抖的胳膊尖叫道：「他在那兒！波特在那兒！快把他抓住！」
哈利還沒來得及說話，同學們已經採取行動了。他面前的葛萊芬多學生站了起來，不是面對哈利，而是面對史萊哲林。接著赫夫帕夫學生也紛紛起立，雷文克勞學生幾乎在同時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他們全都背對哈利，他們全都面朝潘西，哈利百感交集，既敬畏又感動。他看見魔杖從四面八方被抽了出來，有從斗篷底下，有從袖子裡面。
「謝謝你，帕金森小姐，」麥教授清楚而乾脆地說，「你和飛七先生一起先離開禮堂。你們學院的其他同學也可以跟上。」
哈利聽見了板凳的碰撞摩擦聲，禮堂另一邊的史萊哲林紛紛離開。
「雷文克勞，跟上！」麥教授大聲說。
四張桌子漸漸地空了。史萊哲林桌旁空無一人；而雷文克勞魚貫而出時，一些年紀較大的同學坐著沒動；赫夫帕夫留下來的就更多了；葛萊芬多更是有一半的同學都待在座位上。麥教授只好從講台上下來，強行驅趕不到年齡的學生。
「絶對不行，克利維，快走！還有你，珀克斯！」
哈利匆匆走向坐在葛萊芬多桌旁的衛斯理一家。
「榮恩和妙麗呢？」
「你還沒有找到——？」衛斯理先生很擔憂地問。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金利已經走到講台上，向留下來的人發表講話。
「到午夜只有半個小時了，我們需要迅速行動！霍格華茲教師和鳳凰會成員聯合擬定了一個作戰方案。弗立維、芽菜和麥教授分別帶領戰鬥隊登上三個最高的塔樓——雷文克勞塔、天文塔和葛萊芬多塔——那裡視野開闊，位置有利，便於施魔法。雷木思，」他指指路平，「亞瑟，」他指指坐在葛萊芬多桌旁的衛斯理先生，「和我帶領隊伍進入操場。我們需要有人組織把守進入學校的各個通道入口——」
「聽著像是我們的活兒。」弗雷指指他自己和喬治大聲說，金利點頭同意。
「好了，領隊的到上面來，我們分一下隊伍！」
「波特，」麥教授說著匆匆向他走來，這時同學們都朝講台擁去，推推搡搡地搶位置，接受指令，「你不是要尋找什麼東西嗎？」
「什麼？噢，」哈利說，「噢，對了！」
他幾乎忘記了分靈體，幾乎忘記了作戰的目的是讓他能夠尋找分靈體。榮恩和妙麗的離奇失蹤暫時趕跑了他腦子裡所有的其他念頭。
「那就去吧，波特，快去吧！」
「行——好的——」
他從大禮堂裡跑了出去，感覺到後面有許多雙眼睛在跟著他。門廳裡仍然擠著正在疏散的學生。哈利被他們挾裹著上了大理石樓梯，到了頂上他立刻順著一條空蕩蕩的走廊跑去。恐慌和緊張使他的思緒混亂不清。他試著平靜下來，集中思想考慮怎麼該找到分靈體，可是思想像關在玻璃罩裡的黃蜂一樣，瘋狂地、漫無目的地嗡嗡亂飛。沒有榮恩和妙麗在旁相助，他似乎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他放慢腳步，在空無一人的過道中間停了下來，坐在一個塑像離開後留下的底座上，從脖子上的皮袋裏掏出劫盜地圖。他在地圖上怎麼也找不到榮恩和妙麗的名字，不過，它們可能藏在那片擁向萬應室的密密麻麻的小點當中了。他把地圖收了起來，用兩隻手摀住臉，閉上眼睛，努力集中思緒……
佛地魔認為我會去雷文克勞塔。
沒錯，這是一個可靠的事實，就從那裡開始。佛地魔派阿萊克托·卡羅駐守在雷文克勞公共休息室，這只能有一個解釋：佛地魔擔心哈利已經知道他的分靈體跟那個學院有關。
可是，惟一能跟雷文克勞聯繫在一起的似乎只有失蹤的冠冕……分靈體怎麼可能是冠冕呢？佛地魔是史萊哲林的學生，怎麼可能找到雷文克勞多少代人都沒見過的冠冕呢？會是誰告訴他上哪兒去尋找的呢？活著的人的記憶中誰也沒見過那個冠冕呀。
活著的人記憶中……
哈利用手捂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從底座上一躍而起，順著原路往回跑，追逐他的最後一個希望。回到大理石樓梯時，成百上千的人朝萬應室進發的聲音越來越響。級長們大聲喊著指令，努力分辨自己學院的學生。哈利看見扎卡賴斯·史密斯為了搶到隊伍前面而把一年級新生撞得東倒西歪。隨處可見年級較小的學生在哭鼻子，年級較大的學生焦急地呼喚朋友或兄弟姐妹……
哈利看見一個乳白色的身影在上面的門廳裡飄然而過，他趕緊在喧閙聲中扯足嗓子大喊起來。
「尼克！尼克！我有話對你說！」
他在擁擠的人流中拚命往下擠，終於到了樓梯下，葛萊芬多塔樓的幽靈——差點沒頭的尼克正站在那裡等他。
「哈利！我親愛的孩子！」
尼克用雙手攥住哈利的兩隻手，哈利立刻覺得雙手像是插進了冰水裡。
「尼克，你一定得幫幫我。雷文克勞塔樓的幽靈是誰？」
差點沒頭的尼克顯得又吃驚又有點兒生氣。
「是灰衣貴婦，這還用問。但如果你需要幽靈為你服務——？」
「必須是她——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讓我看看……」
尼克東張張西望望，在人頭攢動的學生中間尋找，他的腦袋在輪狀皺領上微微搖晃著。
「她在那兒，哈利，那個長頭髮的年輕女人。」
哈利循著尼克透明的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個身材修長的幽靈。她發現哈利在看她，驚訝地揚起眉毛，然後轉身飄然穿牆而去。
哈利追了過去，衝進牆對面那道走廊的門，看見她在通道盡頭，仍然幽幽地越飄越遠。
「喂——等等——回來！」
她總算停了下來，懸在離地幾英吋高的地方。哈利猜想她長得很美，長髮齊腰，長袍及地，但她同時又顯得很傲慢，目中無人。待走近一些，哈利認出自己曾幾次在走廊裡碰見過這個幽靈，但一次也沒跟她說過話。
「你是灰衣貴婦？」
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是雷文克勞塔樓的幽靈？」
「不錯。」
她的口氣一點也不熱情。
「求求你，我需要幫助。我需要你把失蹤的冠冕的情況都告訴我。」
她的嘴唇扭曲成一個冷笑。
「恐怕，」她說著轉身要離開，「我幫不了你。」
「等等！」
哈利並沒打算叫嚷，但憤怒和緊張幾乎把他壓垮了。幽靈在他面前盤旋，他著急地看看表：離午夜只有一刻鐘了。
「事情很緊急，」哈利焦躁地說，「如果那個冠冕在霍格華茲，我必須找到它，馬上。」
「你不是第一個垂涎冠冕的學生，」她輕蔑地說，「一代一代的學生都纏著我——」
「這不是為了得到好分數！」哈利朝她嚷道，「是為了佛地魔——打敗佛地魔——難道你對這個不感興趣？」
她不會臉紅，但是透明的面頰似乎變得不那麼透明了，回答時聲音裡透著激動：「我當然——你怎麼敢說——？」
「那就快幫助我吧！」
她不像剛才那麼鎮靜了。
「這——這問題不是——」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母親的冠冕——」
「你母親的？」
她似乎對自己感到很惱火。
「我活著的時候，」她生硬地說，「是海蓮娜·雷文克勞。」
「你是她的女兒？那你肯定知道冠冕的下落！」
「雖然冠冕賜予人智慧，」她說，顯然想使自己重新鎮靜下來，「但我懷疑它不會幫助你打敗那個自稱是黑——」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感興趣的不是自己戴它！」哈利激烈地說，「沒時間解釋了——如果你關心霍格華茲，如果你希望看到佛地魔完蛋，就必須把你知道的關於冠冕的事情都告訴我！」
她還是不動聲色，在空中飄飄蕩蕩，低頭望著哈利。一種絶望的情緒把哈利淹沒了。她如果知道一些情況，肯定早就告訴弗立維或鄧不利多了，他們想必問過她同樣的問題。哈利搖了搖頭，正轉身要走，她卻低聲說話了。
「我從我母親那裡偷走了冠冕。」
「你——你做了什麼？」
「我偷了冠冕，」海蓮娜·雷文克勞又輕聲說了一遍，「我想讓自己比母親更聰明，更有名望。我帶著冠冕逃走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怎麼贏得了她的信任，他沒有問，只是仔細地聽她往下說：「他們說，我母親始終沒有承認冠冕不見了，她一直假裝冠冕還在。她甚至對霍格華茲的另外幾個創辦人也隱瞞了她的損失，隱瞞了我可怕的背叛。」
「後來我母親病了——病得很重。雖然我做了不孝不義的事，她仍然迫切地想再見我一面。她派了一個男人來找我。那人愛了我很久，但我拒絶了他。我母親知道那人不找到我是不肯罷休的。」
哈利等著。她深深吸了口氣，把腦袋往後一仰。
「他找到了我藏身的森林。我不肯跟他回去，他就暴怒起來。巴羅一向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他恨我拒絶了他，嫉妒我的自由，就把我給刺死了。」
「巴羅？你是說——？」
「血腥男爵，是的，」灰衣貴婦說著撩起斗篷，露出雪白的胸脯上一道黑色的傷口，「他醒過神來後，痛悔莫及，拿起他索取了我性命的武器，自殺了。這麼多世紀過去了，他為了悔罪，至今還戴著鐐銬……他是活該。」她憤憤地加了一句。
「那麼……那麼冠冕呢？」
「當時我聽見巴羅在森林裡跌跌撞撞地向我走來，就把它藏了起來，後來一直留在那裡。藏在一棵空心樹裡。」
「一棵空心樹？」哈利追問道，「什麼樹？在哪兒？」
「在阿爾巴尼亞的一座森林裡，一個非常荒涼的地方，我以為我母親鞭長莫及。」
「阿爾巴尼亞，」哈利重複道，奇蹟般地從一片混亂中理清了思緒，他現在明白她為什麼把沒有告訴鄧不利多和弗立維的事情告訴他了，「你已經跟人講過這個故事，對嗎？跟另一個學生？」
她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我……我不知道……他……很會討人喜歡。他似乎……似乎善解人意……有同情心……」
沒錯，哈利想，海蓮娜·雷文克勞想要霸佔她無權獲得的財寶的慾望，湯姆·瑞斗當然能夠理解。
「唉，被瑞斗花言巧語騙去東西的，可不止你一個人。」哈利說道，「需要的時候，他可以使自己變得很迷人……」
這麼說，佛地魔從灰衣貴婦那裡套出了失蹤的冠冕的下落。他去了那座遙遠的森林，把藏著的冠冕取了回來，大概就在他離開霍格華茲不久，還沒有開始在波金－伯克斯商店工作。
多年以後，當佛地魔需要一個地方潛伏下來，不受打擾地度過那漫長的十年時，那些荒涼偏僻的阿爾巴尼亞森林不正是他理想的避難所嗎？
可是，冠冕一旦成為他寶貴的分靈體，就不會留在那棵卑微的樹裡了……不，冠冕已被秘密送回它真正的家，佛地魔肯定把它放在了那裡——
「——他來申請工作的那天夜裡！」哈利終於理清了思路。
「你說什麼？」
「他來請求鄧不利多讓他教書的那天晚上，把冠冕藏在城堡裡！」哈利說，把想法大聲說出來使推理變得更清晰了，「他上樓或下樓到鄧不利多的辦公室去時，肯定順路把冠冕藏了起來！但他仍然想爭取到那份工作——那樣他就有機會把葛萊芬多的寶劍也偷到手了——謝謝你，太感謝了！」
哈利轉身離去，只留下幽靈飄飄悠悠地浮蕩在那裡，一臉迷惑。哈利轉彎返回門廳時看了看表：離午夜還差五分鐘了，他雖然弄清了最後一個分靈體是什麼，但它究竟藏在哪裡，他仍然一無所知……
多少代學生都沒能找到冠冕，這就說明它不在雷文克勞塔樓裡——但不在那裡，又在哪裡呢？湯姆·瑞斗在霍格華茲城堡裡找到了怎樣的秘密場所，並且相信那個地方永遠不為人知呢？
哈利一邊拚命思索，一邊又拐過一個彎，但他在新的走廊裡沒走幾步，就聽到嘩啦一聲巨響，左邊的窗戶突然爆開。他趕緊跳到一邊，一個龐然大物從窗戶外飛了進來，撞在對面的牆上。緊接著又見一個毛茸茸的大東西從這龐然大物身上掙脫出來，低聲吠叫著朝哈利撲來。
「海格！」哈利大吼一聲，拚命擺脫獵犬牙牙的慇勤，鬍子拉碴的龐然大物費力地站了起來，「怎麼——？」
「哈利，你在這兒！你在這兒！」
海格彎下腰匆匆抱了一下哈利，幾乎勒斷了他的肋骨，然後又跑回打碎的窗戶前。
「好孩子，呱啦！」他對著窗戶上的窟窿喊道，「待會兒見，乖孩子！」
在海格身後漆黑的夜色中，哈利看見遠處突然射出幾道強光，又聽見一聲古怪的、哀慟的尖叫。他低頭看了看表：正是午夜。戰鬥開始了。
「天哪，哈利，」海格喘著氣說，「這就來了，是不？開戰了？」
「海格，你從哪兒來的？」
「我們在上面山洞裡聽見了那個人的聲音，」海格神色嚴峻地說道，「那聲音傳得真遠，是不？『午夜之前你們必須把波特交出來。』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兒，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下來，牙牙。所以我們就來參戰了，我和呱啦還有牙牙。呱啦馱著我和牙牙，從森林裡突破了學校的邊界。我叫他在城堡裡把我放下來，結果他把我從窗口塞了進來，真有他的！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榮恩和妙麗呢？」
「嘿，」哈利說，「可真讓你問著了。走吧。」
他們一起在走廊上匆匆往前走，牙牙蹦蹦跳跳地跟在旁邊。哈利聽見四下的走廊裡響聲雜沓：奔跑聲，喊叫聲。他透過窗戶看見漆黑的操場上閃爍著一道道強光。
「我們去哪兒？」海格氣喘吁吁地問，他腳步沉重地跟著哈利，震得地板都在顫抖。
「我也不知道。」哈利說著，又盲目地拐了個彎，「但榮恩和妙麗肯定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
前面的通道上已經躺著戰場上的第一批傷亡者：平時看守教師辦公室入口的兩個石獸已被從另一扇破窗戶射進來的惡咒擊中，變得四個吩吩綻，殘片在地板上有氣無力地蠕動著。哈利從一個與身體分家的腦袋上一躍而過時，它虛弱地呻吟道：「哦，別管我……就讓我躺在這兒，自生自滅吧……」
那張醜陋的石臉使哈利突然想起了贊諾家那尊羅威娜·雷文克勞的大理石半身像，戴著那個可笑的頭飾——接著又想起雷文克勞塔樓裡的那尊塑像，白色的鬈髮上戴著石頭冠冕……
跑到通道盡頭時，他又想起第三尊石像：一個醜陋的老男巫，哈利親手給他腦袋上戴了一個舊髮套和一個破爛的冠冕。哈利突然一個激靈，就像受了火焰威士忌的刺激，差點跌倒在地。
他終於知道了，知道分靈體在什麼地方等著他……
湯姆·瑞斗一向獨來獨往，不相信任何人，他是那麼傲慢自大，大概以為他——只有他一個人——瞭解霍格華茲城堡裡隱藏的最深的秘密。鄧不利多和弗立維這些模範學生無疑從不涉足那個特殊的場所，然而哈利，在校時曾經去過常人沒去過的地方——終於，有了一個惟獨他和佛地魔知道而鄧不利多從未發現的秘密—— 芽菜教授把他從沉思中驚醒，她腳步重重地走了過去，後面跟著奈威和六七個其他同學，都戴著耳套，手裡拎著像是大型的盆栽植物。
「曼德拉草！」奈威一邊跑，一邊扭頭對哈利喊道，「準備把它們拋出牆去——讓他們嘗嘗滋味！」
現在哈利知道該往哪兒去了。他撒腿就跑，海格和牙牙跟在後面。他們經過一幅又一幅肖像，畫中人跟著他們一起跑，那些戴輪狀皺領、穿馬褲、套鎧甲、披斗篷的男女巫師，亂紛紛地擠進別人的畫框，大聲通報著城堡別處的消息。他們跑到這條走廊的盡頭，整個城堡都在顫抖，一隻巨大的花瓶突然爆裂，從底座炸碎了，於是哈利知道此刻控制城堡的是另一種魔法，比教師和鳳凰會成員的咒語要邪惡得多。
「沒關係，牙牙——沒關係！」海格大聲喊道，可是破碎的瓷片像榴霰彈一樣在空中飛濺，嚇得大獵狗驚慌逃竄。海格嗵嗵嗵地跑去追它，留下了哈利一個人。
他舉著魔杖，穩住腳步穿過一條條顫抖的通道，一個畫中人——小個子騎士卡多甘爵士，陪在他身旁從一幅畫衝出另一幅畫，大聲喊著一些鼓勵的話，一直跑了整整一條走廊。他的鎧甲鏗鏘作響，那匹肥胖的小矮馬小跑著跟在後面。
「吹牛大王、混蛋、臭流氓、無賴，把他們趕出去，哈利波特，把他們打退！」
哈利快速拐過一個彎，發現弗雷和一小伙學生，包括李·喬丹和漢娜·艾寶，站在另一個空底座旁邊，那上面的雕像原來掩藏著一個秘密通道。這些人都拿著魔杖，聚在隱蔽的洞口傾聽動靜。
「這個夜晚真過癮！」弗雷喊道。城堡又震顫起來，哈利既興奮又害怕地衝了過去。他在另一條走廊裡奔跑時，到處都是貓頭鷹在飛，拿樂絲太太嘶嘶叫著用爪子去拍打，無疑是想把它們趕回合適的地方……
「波特！」
阿不福思·鄧不利多擋在了前面的走廊上，手裡舉著魔杖。
「幾百個孩子閙紛紛地穿過我的酒吧，波特！」
「我知道，我們在疏散，」哈利說，「佛地魔——」
「——在進攻，因為他們沒有把你交出去，我知道。」阿不福思說，「我不是聾子，整個活米村村都聽見了他的話。難道你們誰都沒想到留下幾個史萊哲林當人質嗎？剛才被安全疏散的就有食死人的孩子。把他們留在這裡豈不更高明一些？」
「那也擋不住佛地魔，」哈利說，「而且你哥哥絶不會這麼做。」
阿不福思不滿地嘟嚷著，大步朝另一個方向走遠了。
你哥哥絶不會這麼做……沒錯，正是這樣，哈利一邊想一邊繼續往前跑。鄧不利多維護了石內卜那麼長時間，他絶不會把學生扣作人質……
他腳步打滑地拐過最後一個彎，頓時既放心又惱火地喊了起來。他看見他們了，榮恩和妙麗，兩人懷裡都抱著又大又彎、黃乎乎、髒兮兮的東西，榮恩胳膊底下還夾著一把掃帚。
「你們倆到底上哪兒去了？」哈利喊道。
「密室。」榮恩說。
「密——什麼？」哈利說著，在他們面前搖搖晃晃地剎住腳步。
「是榮恩，這都是榮恩的主意！」妙麗激動得氣喘吁吁，「真是絶妙，不是嗎？你走了以後，我就對榮恩說，即使找到了另一個分靈體，又怎麼毀掉它呢？那個金盃還沒能毀掉呢！於是他就想起來了！蛇怪！」
「什麼——？」
「除掉分靈體的東西。」榮恩簡單地說。
哈利的目光落在榮恩和妙麗懷裡抱的那些東西上，才發現是從一個死去的蛇怪身上掰下來的彎曲的巨牙。
「你們怎麼進去的呢？」哈利把目光從蛇怪挪到榮恩身上，問道，「需要說爬說嘴呀！」
「他說了！」妙麗小聲說，「說給他聽聽，榮恩！」
榮恩發出一種難聽的、窒息般的嘶嘶聲。
「你打開掛墜盒時就這麼說的，」他帶點歉意地對哈利說，「我試了幾次才說對，不過，」他謙虛地聳了聳肩，「我們總算進去了。」
「他真神！」妙麗說，「太神了！」
「所以……」哈利努力跟上他們的思路，「所以……」
「所以我們又幹掉了一個分靈體，」榮恩說著，從外衣裡掏出赫夫帕夫金盃的殘片，「是妙麗刺的，覺得應該由她來，她還沒享受過這份樂趣呢。」
「你太有才了！」哈利喊道。
「沒什麼，」榮恩說，不過看上去對自己還是挺滿意的，「你怎麼樣？」
他話音未落，他們的頭頂上突然響起爆炸聲。三人抬頭看去，灰塵從天花板上紛紛撒落，接著遠處傳來一聲喊叫。
「我知道冠冕是什麼樣子了，也知道它在哪兒。」哈利快速地說，「他把它藏在了我藏那本舊魔藥課本的地方，好多世紀的人都把東西藏在那兒。他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才能找到。走吧。」
牆壁又在顫抖，哈利領著兩個同伴穿過隱蔽的入口，下樓來到萬應室。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三個女人：金妮、東施和一位頭戴一頂蟲蛀的帽子的老女巫，哈利一眼認出是奈威的奶奶。
「啊，波特，」她脆嘣嘣地說，似乎一直在等著他，「你可以跟我們說說情況了。」
「大家都好嗎？」金妮和東施同時問道。
「據我們所知還行，」哈利說，「通往豬頭酒吧的通道里還有人嗎？」
哈利知道，如果還有人在萬應室裡面，它就不能變形。
「我是最後一個過來的，」隆巴頓夫人說，「我把它封上了。我想，現在阿不福思已經離開酒吧，再讓通道敞著就不妥當了。你看見我孫子了嗎？」
「他在戰鬥呢。」哈利說。
「那是當然，」老太太自豪地說，「請原諒，我得去幫他。」說著，她以驚人的速度奔向了石階。
哈利看著東施。
「你不是在你母親家裡陪著小泰迪嗎？」
「我受不了蒙在鼓裡的滋味——」東施顯得很痛苦，「我母親會照顧他的——你看見雷木思了嗎？」
「他要領一支隊伍去操場作戰——」
東施二話沒說就跑了。
「金妮。」哈利說，「對不起，我們需要你也離開一下。就一會兒，然後你可以再進來。」
金妮似乎正巴不得離開她的庇護所呢。
「然後你可以再進來！」哈利看見金妮跟著東施跑上石階，忙衝著她的背影喊道，「你一定要再進來！」
「等等！」榮恩突然說道，「我們把誰給忘記了！」
「誰？」妙麗問。
「家庭小精靈，他們都在下面的廚房裡，不是嗎？」
「你是說應該讓他們參加戰鬥？」哈利問。
「不，」榮恩嚴肅地說，「我是說應該叫他們趕緊逃走。我們不想再出現更多的多比，對嗎？不能要求他們為我們去死——」
嘩啪啪，妙麗懷裡的蛇怪牙齒紛紛落在地上。她奔向榮恩，一把摟緊他的脖子，吻在他的嘴唇。榮恩丟掉手裡的蛇牙和掃帚，以火熱的激情做出回應，把妙麗抱得雙腳離地。
「這時間合適嗎？」哈利底氣不足地說，榮恩和妙麗卻摟得更緊了，在那裡相擁著微微搖晃，哈利提高了聲音，「喂！這裡正打仗呢！」
榮恩和妙麗猛地鬆開，但胳膊還摟著對方。
「我知道，夥計，」榮恩說道，他的模樣就像被一個搏格砸中了後腦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嘛，對吧？」
「這事先放一放吧，分靈體怎麼辦？」哈利大聲說，「你們能不能——能不能先忍一忍，等我們找到冠冕再說？」
「噢——好的——對不起——」榮恩說，然後趕緊和妙麗撿起蛇怪的牙齒，兩個人的臉都紅紅的。
三個人回到樓上的走廊裡，才發現就在剛才進入萬應室的幾分鐘內，城堡裡的局勢嚴重惡化：牆壁和天花板抖得更厲害了，空氣裡灰塵瀰漫。哈利透過近旁的窗戶看見一道道綠光和紅光在城堡腳下很近的地方飛射，他知道食死人肯定很快就要衝進來了。哈利往下望去，巨人呱啦漫無目的地走過，一邊甩著一個像是從房頂上拽下來的石獸，一邊不高興地吼叫著。
「但願他能踩倒幾個人！」榮恩說，旁邊又傳來幾聲慘叫。
「只要不是我們自己人就行！」一個聲音說，哈利一扭頭，看見金妮和東施都已拔出魔杖，站在旁邊缺了幾塊玻璃的窗戶前。就在他注視她們的當兒，金妮朝下面一群搏斗的人中發了個惡咒，打得很準。
「好姑娘！」塵土中一個身影朝他們跑過來吼道，哈利又看見了阿不福思，他灰色的頭髮四下飄舞，領著一小群學生匆匆而過，「看樣子他們要攻破北面的牆垛，他們也帶了巨人！」
「你看見雷木思了嗎？」東施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問。
「剛才他在和多洛霍夫決鬥，」阿不福思喊道，「後來就沒看見他了！」
「東施，」金妮說，「東施，我相信他沒事的——」
可是東施已經在飛揚的塵土中跑去追趕阿不福思了。
金妮無奈地轉過身，看著哈利、榮恩和妙麗。
「他們不會有事的，」哈利說，但也知道這句話空洞無力，「金妮，我們過一會兒就回來，你要遠離危險，注意安全——走吧！」他對榮恩、妙麗說，三個人跑回那面牆，牆後面就是萬應室，正等著執行進入者的吩咐。
我需要那個藏東西的地方，哈利在腦海裡懇求道，當他們第三次跑過時，門出現了。
他們剛跨過門檻，把門關上，戰斗的喧閙聲就聽不見了，四下里一片寂寞。這地方有教堂那麼大，周圍的景物看著像一座城市，那些林立的高牆，是由成千上萬個早已不在人世的學生所藏的東西組成的。
「他從來不知道別人也能進來？」榮恩說，聲音在寂靜中迴響。
「他以為只有他能進來，」哈利說道，「也該他倒霉，我那時碰巧要藏東西……這邊走，」他又說，「我想就在這裡……」
他經過山怪標本，又經過跩哥·馬份去年試圖修理、結果卻很悲慘的那個消失櫃，然後他遲疑了，打量著垃圾堆之間的通道，不記得接下來該往哪兒走……
「冠冕飛來。」妙麗焦急地大喊一聲，可是並沒有東西朝他們飛來。這房間似乎也像古靈閣的地下金庫一樣，不肯輕易把它收藏的東西交出來。
「我們分頭尋找吧，」哈利對兩個同伴說，「找到一個戴髮套和頭冠的老頭兒的半身石像！它放在一個大柜子上，肯定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
他們順著鄰近的幾條通道迅速跑開。哈利聽見兩個同伴的腳步聲在高高聳立的垃圾堆間迴響，瓶子、帽子、箱子、椅子、書本、武器、掃帚、球棒……
「就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哈利喃喃自語，「就在……就在……」
他在迷宮裡越走越深，尋找著上次進這個房間看見過的東西，耳邊響著自己粗重的呼吸聲。突然，他的靈魂似乎顫抖起來：有了，就在前面。那個表面起泡的舊柜子，他曾把那本舊魔藥課本藏在了裡面，而在柜子的頂上，正是那個佈滿麻點的男巫半身像，頭上戴著灰撲撲的舊髮套，還有一個古舊褪色的王冠一樣的東西。
雖然還差十來步，哈利已經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突然他身後有個聲音說道：「站住，波特。」
哈利腳下打著滑停了下來，轉身一看，克拉和高爾並肩站在他身後，都用魔杖指著他。在兩張譏諷的面孔之間狹小的空當裡，他看見了跩哥·馬份。
「你拿的是我的魔杖，波特。」馬份說，他自己手裡的魔杖從克拉和高爾之間的空隙裡指著哈利。
「已經不是了，」哈利喘著氣說，一邊攥緊手裡的山楂木魔杖，「誰贏的歸誰，馬份。誰把自己的魔杖借給了你？」
「我母親。」跩哥說。
哈利笑了起來，其實這情形並沒有什麼可笑的。他已經聽不見榮恩和妙麗的聲音，他們大概跑到遠處去尋找冠冕了。
「你們三個怎麼沒跟佛地魔在一起？」哈利問。
「我們想得到獎賞。」克拉說，對於這麼一個大塊頭來說，他的聲音低得令人吃驚。哈利以前幾乎沒有聽他說過話。克拉像個將要得到一大袋糖果的小孩一樣天真地笑著。「我們留下來了，波特。我們決定不走了，決定把你帶去見他。」
「想得真妙。」哈利假裝誇獎他。他簡直不敢相信馬份、克拉和高爾將要使他功虧一簣。他開始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後挪動，分靈體就在那裡，歪戴在半身像的腦袋上。只要開戰前他能用手把它抓住……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他問，想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去年一年我幾乎都住在藏寶屋裡，」馬份用尖利的聲音說，「我知道怎麼進來。」
「我們剛才就躲在外面的走廊裡，」高爾嘟嘟囔囔地說，「我們現在會施滅幻咒啦！結果，」他綻開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你突然在我們面前冒了出來，說要找一個冠帽！什麼是冠帽？」
「哈利？」榮恩的聲音突然從哈利右側牆的另一邊傳了過來，「你在跟人說話嗎？」
說時遲那時快，克拉突然用魔杖一指那堆五十英呎高的垃圾堆——都是破舊的傢具、箱子、課本、校袍，以及無法辨認的其他雜物，大喊一聲：「低低降！」
垃圾牆開始搖晃，然後倒塌在榮恩所在的隔壁通道里。
「榮恩！」哈利喊道，妙麗在看不見的地方發出尖叫，搖擺不定的垃圾牆的另一邊有數不清的東西稀里嘩啦地落到地上。哈利用魔杖指著牆大叫道：「止止，魔咒消！」垃圾牆不再搖晃了。
「別！」克拉還想再念一遍那個咒語，馬份大喊一聲拽住了他的胳膊，「如果你把這屋子毀了，那個什麼冠冕就會被埋掉！」
「那有什麼關係？」克拉說著，使勁掙脫了馬份，「黑魔王要的只是波特，誰在乎一個破帽子？」
「波特到這兒來是為了找它，」馬份勉強掩飾著對頭腦遲鈍的同夥的不耐煩，說道，「那肯定意味著——」
「『肯定意味著』？」克拉帶著不加掩飾的凶狠轉向馬份，「誰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再也不聽你發號施令了，跩哥。你和你爹都完蛋了。」
「哈利？」榮恩又在垃圾牆的另一邊喊道，「怎麼回事？」
「哈利？」克拉學著他的腔調說，「怎麼回事？不，波特！咒咒虐！」
哈利已經衝過去拿那頭冠，克拉的咒語沒有擊中他，卻擊中了石像。石像立刻飛到空中，冠冕被拋了起來，然後隨著石像落在一大堆雜物裡，看不見了。
「住手！」馬份衝剋拉布大喊，聲音在巨大的房間裡迴響，「黑魔王想要抓活的——」
「那又怎麼樣？我又沒有要他的命！」克拉嚷道，使勁掙脫馬份拉著他的胳膊，「要是能把他幹掉也好，反正黑魔王是要他死，有什麼兩樣——？」
一道耀眼的紅光從哈利身旁幾寸的地方射過——是妙麗在他身後的拐彎處跑來，衝著克拉的腦袋發了個昏迷咒。馬份趕緊把克拉拉到一邊，咒語沒有擊中。
「是那個麻種！啊哇呾喀呾啦！」
哈利看見妙麗倒地躲閃。克拉竟然起了殺心，哈利的怒火騰地冒起來，腦子裡忘記了一切。他朝克拉發了個昏迷咒，克拉趕緊閃身躲避，把馬份手裡的魔杖撞掉了。魔杖滾到堆積如山的舊傢具和破箱子下面不見了。
「別殺死他！別殺死他！」馬份朝同時瞄準哈利的克拉和高爾嚷道，他倆略一遲疑，這對哈利來說已經夠了。
「去去，武器走！」
高爾的魔杖從手裡飛了出去，消失在他身旁的雜物堆裡，高爾傻乎乎地原地跳了跳，想把魔杖搶回來。馬份躥起來躲過妙麗的第二個昏迷咒，榮恩突然出現在通道盡頭，對準克拉發了個全身束縛咒，但偏了一點沒有擊中。
克拉迅速轉身，又叫了一聲：「啊哇呾喀呾啦！」榮恩縱身一跳，躲過了那道綠光。妙麗衝上前，邊跑邊用昏迷咒擊中了高爾，沒有魔杖的馬份縮在一個三條腿的大衣櫃後面。
「它就在這裡！」哈利指著舊頭冠落入的那堆垃圾對妙麗喊道，「把它找出來，我去幫羅——」
「哈利！」妙麗大叫一聲。
哈利身後突然傳來滾動、奔湧的聲音，剎那間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轉身看見榮恩和克拉順著通道沒命地奔了過來。
「喜歡燙的吧，廢物？」克拉邊跑邊吼。
但是克拉似乎無法控制他所做的事情。熊熊的烈焰追著他們，吞噬著垃圾牆的邊緣，火舌所到之處都變成了灰燼。
「水水噴！」哈利大叫，但是杖尖噴出的水柱立刻在空氣中蒸發了。
「快跑！」
馬份一把抓住被擊昏的高爾，拖著他一起逃去，神色驚慌的克拉跑在最前面。哈利、榮恩和妙麗跟著他飛奔，大火追在他們身後。這不是一般的火，克拉佈施了一個哈利不知道的魔咒。他們拐了個彎，火立刻追了上來，就好像這些火焰是有生命有感覺的，決意要把他們燒死。這時候，火焰開始變形，變成一大群由火組成的野獸：火蛇、客邁拉和火龍，它們騰起來，落下去，又騰起來，多少個世紀積累的破爛垃圾被拋在空中，掉進它們長著獠牙的嘴裡，落在它們長著利爪的腳上，最後被地獄般的烈火吞沒了。
馬份、克拉和高爾不見了，哈利、榮恩和妙麗突然停下腳步。那些火獸所他們圍在中間，越逼越近，爪子、觸角和尾巴在啪啪甩動，熱浪像牆壁一樣圍住他們。
「怎麼辦？」妙麗在火焰震耳欲聾的怒吼中尖叫著問，「怎麼辦哪？」
「給！」
哈利從最近的垃圾堆上抓過兩把看著很沉重的掃帚，扔了一把給榮恩。榮恩拉過妙麗坐在他的身後，哈利騎上第二把掃帚，用腳使勁踢了幾下地面，飛到空中，離一隻張嘴要咬他們的噴火巨鳥的利喙只差幾英呎。濃煙和熱浪令人窒息，在他們下面，邪惡的大火吞噬著多少代被追查的學生的非法物品，吞噬著千百個違禁試驗的罪惡成果，吞噬著數不清的人藏在這個房間裡的秘密。哈利四處都看不見馬份、克拉和高爾的影子。他在那些貪婪凶惡的火獸的上方儘量飛得很低，尋找他們，但是除了火看不見別的。這樣的死法太慘了……他絶不希望……
「哈利，我們出去吧，我們出去吧！」榮恩吼道，但是在黑黑的濃煙中根本看不見門在哪裡。
就在這時，在可怕的混亂中，在吞噬一切的火焰的轟鳴中，哈利聽見了一個人微弱的慘叫聲。
「太——太——危險了——！」榮恩嚷道，可是哈利還在空中盤旋。濃煙瀰漫中，他的眼鏡多少對眼睛起了些保護作用。他掠過下面熊熊的火陣，尋找生命的跡象，尋找沒被燒成焦炭的一隻胳膊、一張臉……
他看見了，馬份摟著不省人事的高爾，在燒焦的桌子堆成的搖搖欲墜的高塔上。哈利俯衝下去。馬份看見他過來，趕緊舉起一隻胳膊，但哈利剛一抓住就知道沒有用：高爾太重，馬份的手上都是汗，立刻就從哈利手中滑脫了——
「如果我們被他們拖死，我就殺了你，哈利！」榮恩的聲音吼道。就在一個巨大的噴火客邁拉撲過來時，他和妙麗把高爾拖到了他們的掃帚上，然後打著轉兒、起伏不定地再次飛到空中，與此同時，馬份爬到了哈利身後。
「門，往門那兒飛，門！」馬份在哈利的耳邊叫道。哈利加快速度，跟著榮恩、妙麗和高爾穿過令人窒息的滾滾黑煙。在他們周圍，最後幾件沒被烈焰燒燬的東西，被邪惡的火中怪獸們歡慶地拋向了空中：杯子、盾牌、一串閃亮的項鏈，還有一個古舊而褪色的王冠——
「你幹什麼，你幹什麼？門在那邊！」馬份尖叫。但是哈利突然一個急轉彎，俯衝下去。眨眨發光的冠冕似乎在以慢動作降落，翻轉著，慢慢地落向一條正張著大口的巨蛇嘴裡。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哈利得手了，用手腕套住了它——
巨蛇朝他撲來，哈利又一轉身飛向空中，朝著他祈禱有門開著的地方飛去。榮恩、妙麗和高爾不見了，馬份一邊尖叫著，一邊緊緊抓住哈利，把哈利抓得生疼。接著，哈利在濃煙中看見牆上有一塊長方形的東西，便調整掃帚對準它衝去。片刻之後，新鮮的空氣灌進了他的肺裡，他們撞在了外面走廊的牆上。
馬份從掃帚上摔了下去，臉朝下趴在地上，喘氣、咳嗽，連連乾嘔。哈利翻了個身坐起來。萬應室的門消失了，榮恩和妙麗坐在地板上高爾的身邊喘著粗氣，高爾仍然神志不清。
「克——克拉，」馬份剛能說話，就哽噎著說，「克——克拉……」
「他死了。」榮恩毫不客氣地說。
沉默，只聽見喘氣和咳嗽聲。接著一連串砰砰的巨響，震得整個城堡都在顫抖，一支由透明的人影組成的浩浩蕩蕩的隊伍，騎著馬飛奔而過，他們的腦袋夾在胳膊底下，還在殺氣騰騰地吶喊著。無頭獵手隊經過後，哈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量著四周：戰鬥還在進行。除了剛才那些撤退的幽靈，他還聽到更多的人在喊叫。他的內心恐慌極了。
「金妮在哪兒？」他突然說道，「她剛才還在這兒，她應該回到萬應室的。」
「天哪，在那場大火之後，你以為那屋子還管用嗎？」榮恩問，但他也站了起來，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左右張望，「我們分頭找找——？」
「不，」妙麗說著也站起身。馬份和高爾還是無力地癱在走廊的地板上，兩人都沒了魔杖。「我們不要分開。我們走吧——哈利，你胳膊上是什麼？」
「什麼？噢，對了——」
他把冠冕從手腕上褪下來舉在手裡。冠冕還是滾燙的，上面沾滿了黑色的煙灰，但他仔細看時，勉強辨認出了上面刻著的細小的文字：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寶。
一種血一般的、烏黑黏稠的東西，似乎正從冠冕裡滲透出來。突然，哈利感到冠冕在劇烈地振動，然後在他手裡裂成了碎片。它裂開時，哈利隱約聽見了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痛苦的慘叫，不是從城堡或操場傳來，而是從他手指間那個剛剛碎裂的東西里發出來的。
「肯定是厲火！」妙麗眼睛盯著那些碎片，帶著哭腔說。
「你說什麼？」
「厲火——邪惡的火——可以毀滅分靈體的物質之一，但我一輩子也沒膽量使用它，太危險了。克拉怎麼知道——？」
「肯定是從卡羅兄妹那裡學來的。」哈利神色嚴峻地說。
「真可惜，他沒有專心聽他們講怎麼把火熄滅。」榮恩說，他的頭髮跟妙麗的一樣被烤焦了，臉上黑乎乎的，「要不是他一心想殺死我們，我也會為他的死感到難過呢。」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妙麗小聲說，「這就是說，如果我們能把那條蛇——」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尖叫聲、吶喊聲，還有分明的格鬥聲響徹了整個走廊。哈利環顧四周，心裡不禁一沉：食死人已經攻進了霍格華茲。弗雷和派西后退著出現了，兩人都在跟戴兜帽的蒙面大漢決鬥。
哈利、榮恩和妙麗跑上前去相助，一道道強光射向四面八方，跟派西格斗的那個人快速後退，他的兜帽滑落了，他們看見他高高的額頭和雜色的頭髮。
「你好，部長！」派西大喊一聲，衝著辛克尼斯乾脆利落地發了個惡咒。辛克尼斯丟掉魔杖，用手抓住長袍的胸口處，顯然難受極了。「我說過我要辭職的吧？」派西補充了一句。
「你在開玩笑，派西！」弗雷喊道，跟他搏斗的那個食死人在三個昏迷咒的重擊下癱倒了。辛克尼斯倒在地上，全身冒出許多小釘子，好像正在變成一種海膽。弗雷高興地看著派西。
「你真是在開玩笑，派西……我好像很久沒聽你開玩笑了，自從你——」
空氣突然間爆炸了。他們剛才聚攏在一起，哈利、榮恩、妙麗、弗雷、派西，還有他們腳邊的兩個食死人，一個中了昏迷咒，一個中了變形咒。在危險似乎暫未來臨的一瞬間，世界被撕裂了。哈利覺得自己飛到了空中，他只能死死地抓住那根細細的木棍——他惟一的武器，並用雙臂護住腦袋。他聽見了同伴們的大喊和慘叫，卻無法知道他們到底怎麼了—— 然後，世界漸漸化為疼痛和一片模糊。他的半個身子都被廢墟埋住了，走廊剛才遭到了可怕的襲擊。寒冷的空氣告訴他，城堡的一側被炸飛了，面頰上熱乎乎的、黏稠的感覺告訴他，他正在大量流血。接著，他聽見了一聲令他揪心的慘叫，那叫聲裡所表達的痛苦，絶不是火焰或咒語能夠引起的。哈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心頭極度，比他這一天、這一輩子的任何時候都要恐懼……
妙麗從廢墟掙扎著站起來，三個紅頭髮的人聚在牆壁被炸飛的地方。哈利抓住妙麗的手，兩人跌跌撞撞地走過碎石頭和碎木片。
「不——不——不！」有人在大喊，「不！弗雷！不！」
派西搖晃著他的弟弟，榮恩跪在他們身邊，弗雷的兩隻眼睛空洞地瞪著，臉上還留著最後的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