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譯版哈利波特7:死神的聖物 線上小說閱讀

  第33章 「王子」的故事

  哈利久久地跪在石內卜身邊,呆呆地凝望著他。突然,一個似乎近在咫尺的高亢、冷酷的聲音開始說話了,哈利驚跳起來,手裡緊緊攥著瓶子,以為佛地魔又返回了屋裡。

  佛地魔的聲音在牆壁和地板間迴響,哈利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對霍格華茲及周圍的所有地區說話。活米村村的居民和城堡裡仍在戰斗的人們都能清楚地聽見他的聲音,如同他就站在他們身邊,他的呼吸就噴在他們脖子後面,他一出手就能讓他們斃命。

  「你們進行了勇敢的抵抗,」那個高亢、冷酷的聲音說,「佛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賞勇氣。」

  「但是你們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如果繼續抵抗,你們一個接一個都會死去。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種損失和浪費。」

  「佛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隊伍撤退,立即撤退。」

  「給你們一個小時,體面地安置死者,治療傷員。」

  「哈利波特,現在我直接對你說話。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忌森林裡等候一個小時。如果一小時後你沒有來找我,沒有主動投降,那麼戰鬥還將繼續。這次我將親自上陣,哈利波特,我將找到你,我將懲罰每一個試圖窩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個也不放過。一個小時。」

  榮恩和妙麗都看著哈利拚命搖頭。

  「別聽他的。」榮恩說。

  「沒關係的,」妙麗激動地說,「我們——我們回城堡去吧。如果他去了禁忌森林,我們需要重要新考慮一個計劃——」

  她掃了一眼石內卜的屍體,便匆匆朝隧道入口走去,榮恩也跟了過來。哈利收起隱形斗篷,又低頭看著石內卜。他說不清內心的感受,只是為石內卜的這種死法,以及他喪命的原因感到震驚……

  他們在隧道里往外爬,誰也沒有說話,哈利不知道榮恩和妙麗是不是也像他一樣,腦子裡仍然迴響著佛地魔的聲音。

  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忌森林裡等候一個小時……一個小時……

  城堡前的草地上散落著一個個小包裹似的東西。離天亮大約只有一小時了,四下里還是漆黑一片。他們三個急急忙忙跑向石階。一根小船那麼大的長木頭橫在他們面前,呱啦和剛才襲擊他的那個巨人都不見了蹤影。

  城堡裡異常寂靜,此刻既看不見亮光閃爍,也聽不見撞擊聲、尖叫聲和吶喊聲。空無一人的門廳裡,石板上血跡斑斑,綠寶石仍然散落在地,還有破碎的大理石和劈裂的木頭;一部分扶欄被炸飛了。

  「人都到哪兒去了?」妙麗輕聲說。

  榮恩领頭朝大禮堂走去。哈利在門口停住了。

  學院桌子不見了,禮堂裡擠滿了人。倖存者三五成群地站著,互相摟抱在一起。傷員都集中在高台上,龐芮夫人和一群助手在給他們治療。翡冷翠也受傷了,他的一側身體大量出血,已經站立不住,躺在那裡瑟瑟發抖。

  死者在禮堂中央躺成一排。哈利看不見弗雷的遺體,因為他的家人把他團團圍住了。喬治跪在弗雷腦袋邊,衛斯理夫人渾身顫抖地伏在弗雷胸上,衛斯理先生撫摸著她的頭髮,淚流滿面。

  榮恩和妙麗沒有對哈利說一句話就走開了。哈利看見妙麗走到金妮面前抱了抱她,金妮的臉腫著,滿是污垢。榮恩走到比爾、花兒和派西身邊,派西摟住了榮恩的肩膀。就在金妮和妙麗靠近家裡其他人時,哈利看清了躺在弗雷身邊的兩具遺體:雷木思和東施,臉色蒼白,一動不動,但看上去很寧靜,似乎在施了魔法的漆黑的天花板下安詳地睡著了。

  哈利踉踉蹌蹌地後退著離開門口,禮堂似乎在飛去,越縮越小。他透不過氣來。他沒有勇氣再去看其他遺體,再去弄清還有誰為他而死。他不敢去見衛斯理一家,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如果他一開始就主動投降,弗雷也許就不會死……

  他轉身順著大理石樓梯往上跑。路平、東施……他多麼希望自己沒有感覺……多麼希望能把他的心、他的五臟六腑都扯出來,這些東西都在他的體內尖叫……

  城堡裡空無一人,就連幽靈似乎也加入了禮堂裡哀悼的人群。哈利不停地往前跑,手裡緊緊攥著裝滿石內卜最後思想的水晶瓶,一直跑到校長辦公室外的石獸跟前才放慢了腳步。

  「口令?」

  「鄧不利多!」哈利不假思索地喊道,因為他最想見的人就是鄧不利多。令他吃驚的是,石獸竟然滑到一邊,露出了後面的螺旋樓梯。

  哈利衝進圓形辦公室,發現這裡已經有了變化。牆上掛的肖像都空了。那些男女校長沒有一個留在這裡。他們似乎都逃走了,順著城堡牆壁上排列的圖畫衝到了前面,想看清事態的發展。

  哈利絶望地看了一眼掛在校長座椅後面的鄧不利多的空肖像框,然後轉過身來。石頭儲思盆還和往常一樣放在柜子裡。哈利把盆口刻有如尼文符號的大石盆搬到桌子上,將石內卜的記憶倒了進去。逃到別人的思想裡去也是一種解脫……即使是石內卜留給他的東西,也不可能比他自己的思緒更糟。記憶在旋轉,銀白色,形狀奇異,哈利不再遲疑,抱著一種不管不顧、徹底放棄的心理,一頭紮了進去,似乎這能緩解他內心刀割般的痛苦。

  他頭朝前落進了陽光裡,雙腳踏在溫暖的土地上。他直起身子,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幾乎沒有人的遊樂場上。一個大大的煙囪赫然聳立在遠處的天際。兩個女孩在盪鞦韆,一個瘦瘦的男孩躲在灌木叢後面注視著她們。男孩的黑頭髮很長,身上的衣服極不協調,倒像是故意穿成這個樣子:一條過短的牛仔褲,一件又大又長、像是大人穿的破舊外衣,還有一件怪模怪樣的孕婦服似的襯衫。

  哈利走近男孩身邊。石內卜看上去約莫九到十歲,臉色灰黃,個頭矮小,體格精瘦。注視著較小的那個女孩在鞦韆上比那個大的越蕩越高,他瘦瘦的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渴慕。

  「莉莉,別這樣!」較大的女孩尖叫道。

  可是,小女孩在鞦韆蕩到最高處時鬆開手飛到空中,真的是在飛,歡聲大笑著撲向天空。她並沒有重重地摔在遊戲場的柏油地上,而是像雜技演員一樣在空中滑翔,停留了很長時間,最後十分輕盈地落在地上。

  「媽媽叫你別這麼做!」

  佩妮讓鞋跟擦地停住鞦韆,發出尖厲刺耳的摩擦聲,然後她又跳了起來,雙手叉腰。

  「媽媽說不許你這樣,莉莉!」

  「可是我沒事兒,」莉莉說,還在咯咯笑著,「佩妮,看看這個。看我的本事。」

  佩妮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遊戲場裡只有她們兩人,當然還有石內卜,不過女孩們並不知道。莉莉從石內卜藏身的灌木叢裡撿起一朵枯落的花。佩妮走了上來,看上去既好奇又不滿,內心十分矛盾。莉莉等佩妮走近可以看清了,就把手攤開來,花瓣在她手心裡不停地一開一合,就像某種古怪的、多層的牡蠣。

  「別這樣!」佩妮尖叫道。

  「我又沒把你怎麼樣。」莉莉說,不過她還是把花捏成一團扔到了地上。

  「這不對,」佩妮說道,但她的目光追隨著落地的花,並久久地停在上面,「你是怎麼做的?」她又問,聲音裡透著掩飾不住的渴望。

  「這不是很清楚的事嗎?」石內卜再也剋制不住,從灌木叢後面跳了出來。佩妮尖叫一聲,轉身朝鞦韆跑去,莉莉顯然也嚇了一跳,但待在原地沒動。石內卜似乎後悔自己貿然出現,他看著莉莉,灰黃的面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什麼很清楚?」莉莉問。

  石內卜顯得又緊張又激動。他看看遠處在鞦韆旁徘徊的佩妮,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什麼意思?」

  「你是……你是個女巫。」石內卜輕聲說。

  莉莉像是受了侮辱。

  「對別人說這種話是很不禮貌的!」

  她轉過身,仰著臉大步朝她姐姐走去。

  「不!」石內卜說。他的臉已經變得通紅,哈利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脫掉那件可笑的超大外衣,除非是因為他不想露出下面的孕婦服。他甩著袖子去追兩個女孩,那滑稽的模樣活像蝙蝠,活像他成年後的樣子。

  姐妹倆以同樣不滿的目光審視著他,兩人都抓著一根鞦韆柱子,好像那是捉人遊戲中的安全地帶。

  「你就是,」石內卜對莉莉說,「你就是個女巫。我觀察你有一陣子了。這沒有什麼不好的。我媽媽就是女巫,我是男巫。」

  佩妮的笑聲像冷水一樣。

  「男巫!」她尖叫一聲。剛才這男孩的突然出現使她受驚不小,現在她恢復了鎮靜,勇氣又回來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石內卜家的那個小男孩!他們住在河邊的紡紗街,」她告訴莉莉,語氣明顯表示她認為那是個下三濫的地方,「你為什麼要偷看我們?」

  「我沒有偷看,」石內卜說,他又激動又不安,在明亮的陽光下頭髮顯得很臟,「才不願意偷看你呢,」他輕蔑地接著說,「你是個麻瓜。」

  佩妮顯然不明白這個詞的意思,但她絶不會聽不懂他的語氣。

  「莉莉,快,我們走吧!」她尖聲說。莉莉立刻聽從姐姐的話動身離開了,但眼睛還瞪著石內卜。

  石內卜站在那裡注視著她倆大步穿過遊戲場的門,此刻只有哈利在一旁看著他。哈利看出了石內卜內心的痛苦和失望,他明白石內卜籌劃這一刻有一段時間了,沒想到一切都亂了套……

  眼前的情景消失了,沒等哈利反應過來,周圍完全變了樣兒。

  他現在是在一片小樹林裡。他看見一條陽光下的小河在樹叢間流過,波光粼粼,樹蔭灑下一片墨綠色的清涼。兩個孩子盤著腿,面對面地坐在地上。石內卜已經脫去了外衣,在半明半暗的光線裡,那件古怪的孕婦服顯得不那麼刺眼了。

  「……如果你在校外施魔法,魔法部就會懲罰你,你會收到信的。」

  「可是我在校外施過魔法呀!」

  「我們沒關係。我們還沒有魔杖呢。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他們不管。一旦到了十一歲,」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他們開始訓練你,那時你就得小心點兒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莉莉撿起地上的一根樹枝,在空中快速地旋轉,哈利知道她在想象樹枝後面飄出火星。然後她扔掉樹枝,衝著男孩探身說道:「這是真的,對嗎?不是開玩笑?佩妮說你在騙我。佩妮說根本沒有什麼霍格華茲。這是真的,對嗎?」

  「對我們來說是真的,」石內卜說,「對她來說不是。我們會收到信的,你和我。」

  「真的?」莉莉輕聲問。

  「千真萬確。」石內卜說,他雖然頭髮參差不齊,衣服稀奇古怪,但坐在她面前卻顯得別有一番氣派,對自己的前途充滿信心。

  「信真的是由貓頭鷹送來?」莉莉小聲問。

  「一般來說是這樣,」石內卜說,「但你是麻瓜出身,所以學校會派人來向你父母解釋一下。」

  「麻瓜出身會有什麼不同嗎?」

  石內卜遲疑著,他的黑眼睛在綠蔭下顯得很熱切,看著莉莉那張蒼白的臉和那頭深紅色的頭髮。

  「不會,」他說,「不會有什麼不同。」

  「太好了。」莉莉說,鬆了口氣。顯得她一直在為此擔心。

  「你會變許多魔法,」石內卜說,「我看見了。我一直在偷看你……」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莉莉沒有聽他說,而是四肢伸開躺在鋪滿綠葉的地上,望著頭頂茂密的樹葉。石內卜渴慕地望著她,就像遊戲場上望著她時一樣。

  「你家裡的事情怎麼樣啦?」莉莉問。

  石內卜微微蹙起了眉頭。

  「還好。」他說。

  「他們不吵了?」

  「噢,還吵,」石內卜說,一邊抓起一把葉子,把它們撕碎了,但顯然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但不會太久了,我就要走了。」

  「你爸爸不喜歡魔法?」

  「他什麼都不太喜歡。」石內卜說。

  「賽佛勒斯?」

  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石內卜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

  「嗯?」

  「再跟我說說催狂魔的事。」

  「你打聽它們幹什麼?」

  「如果我在校外使用魔法——」

  「不會為了這個把你交給催狂魔的!催狂魔是專門對付那些真正幹了壞事的人。它們看守巫師監獄——阿茲卡班。你不會進阿茲卡班的,你太——」

  他的臉又紅了,撕碎了更多的樹葉。就在這時,哈利身後傳來沙沙的聲音,他轉身一看,佩妮躺在一棵樹後,腳下沒有站穩。

  「佩妮!」莉莉說,聲音裡透著驚訝和歡迎,可是石內卜跳了起來。

  「現在是誰在偷看?」他嚷道,「你想幹嗎?」

  佩妮被發現後驚慌失措,幾乎喘不過氣來。哈利看出她在絞盡腦汁想說幾句傷人的話。

  「你倒說說你穿的那是什麼?」她指著石內卜的胸口,「你媽媽的衣服?」

  咔嚓一聲,佩妮頭頂上一根樹枝突然落了下來。莉莉尖叫一聲,樹枝砸中了佩妮的肩膀,她踉蹌著後退幾步,哭了起來。

  「佩妮!」

  可是佩妮跑開了。莉莉朝石內卜發火了。

  「是你幹的嗎?」

  「不是。」石內卜顯得既不服又害怕。

  「就是你!」莉莉從他面前後退,「就是你!你傷著她了!」

  「不——我沒有!」

  然而莉莉不相信他的謊話。她氣沖沖地看了他最後一眼,就跑出小樹林,追她姐姐去了,石內卜顯得痛苦而困惑……

  場景轉換。哈利環顧四周,他是在9又3/4站台上,石內卜站在他旁邊,微微弓著身子,緊挨著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臉色灰黃、神情陰沉的瘦女人。石內卜正盯著不遠處的一家四口。兩個女孩離開她們的父母站著。莉莉似乎在央求她的姐姐。哈利湊過去聽。

  「……我很難過,佩妮,我很難過!你聽我說——」她抓過姐姐的手緊緊地握住,佩妮則拚命想掙扎,「也許我一到那兒——不,聽我說,佩妮!也許我一到那兒,就能找到鄧不利多教授,說服他改變主意!」

  「我才——不想——去呢!」佩妮說,使勁想把手從妹妹手裡抽出來,「你以為我願意到某個荒唐的城堡裡去,學著做一個——一個——」

  她淺色的眼睛望著站台,望著貓在主人懷裡喵喵地叫,望著貓頭鷹在籠子裡撲打翅膀,互相高叫,望著那些學生——有的已穿上黑色的長袍,他們在把行李搬上鮮紅色的蒸汽機車,在分別一個暑假後高興地大聲與同學打著招呼。

  「——你以為我想成為一個——一個怪物?」

  佩妮終於把手抽走了,莉莉眼睛裡滿是淚水。

  「我不是怪物,」莉莉說,「這麼說真難聽。」

  「那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佩妮來勁地說道,「一個專門給怪物辦的學校。你和那個姓石內卜的男孩……怪胎,你們倆都是怪胎。幸好把你們跟普通人隔開了,那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莉莉朝父母那邊瞟了一眼,他們正帶著由衷的喜悅看著站台上的情景,心情的飽覽這一幕。莉莉又回過頭來看著姐姐,壓低聲音,語氣變得很激烈。

  「你給校長寫信求他收下你時,可沒認為這是一所怪物學校。」

  佩妮的臉變得通紅。

  「求?我沒求!」

  「我看見他的回信了,寫得很委婉。」

  「你不應該偷看——」佩妮輕聲說,「那是我的隱私——你怎麼可以——」

  莉莉朝站在近旁的石內卜瞥了一眼,泄漏了秘密。佩妮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個男孩發現的!你和那個男孩偷偷溜進了我們房間!」

  「不是——不是偷偷溜進去——」現在是莉莉在辯解了,「賽佛勒斯看見了一信封,他不相信麻瓜也能跟霍格華茲取得聯繫,就是這樣!他說肯定有巫師潛入了郵政系統,秘密地關照——」

  「看來巫師到處亂管閒事!」佩妮說道,剛才通紅的臉現在變得煞白,「怪物!」她朝妹妹啐了一口,猛一轉身,向父母跑去……

  場景又消失了。

  石內卜在霍格華茲特快列車的過道里匆匆往前走,列車哐當哐當地在鄉野間穿行。他已經換上了校袍,這大概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脫掉那身難看的麻瓜衣服。終於,他在一間包廂外停住腳步,包廂裡一群吵吵閙閙的男孩正在聊天。莉莉蜷身坐在窗邊角落裡的一個座位上,臉貼著玻璃窗。

  石內卜拉開包廂的門,坐在了莉莉對面。莉莉看了他一眼,又回過頭望著窗外。她一直在哭。

  「我不想跟你說話。」她聲音哽咽地說。

  「為什麼?」

  「佩妮恨——恨我,因為我們看了鄧不利多的那封信。」

  「那又怎麼樣?」

  她非常嫌惡地白了他一眼。

  「她是我姐姐!」

  「她不過是個——」他趕緊閉了嘴。莉莉只顧忙著偷偷擦眼淚,沒有聽見他的話。

  「可是我們出發了!」他說,聲音裡帶著無法抑制的喜悅,「沒錯!我們出發去霍格華茲了!」

  莉莉點點頭,擦擦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最好進史萊哲林。」石內卜說道,看到莉莉高興了一點,他覺得很受鼓舞。

  「史萊哲林?」

  坐在包廂裡的一個男孩聽到這個詞轉過頭來。他本來對莉莉和石內卜沒有表示出絲毫興趣。哈利剛才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窗邊的兩個人身上,此刻才看見了自己的父親:他像石內卜一樣身材瘦弱,頭髮烏黑,但一看就知道從小備受呵護,甚至很受寵愛,這顯然是石內卜極度缺乏的。

  「誰想去史萊哲林?我才不願待在那兒呢,你呢?」詹姆問悠閒地坐在對面座位上的男孩。哈利心頭一跳,認出那是天狼星。天狼星沒有笑。

  「我們全家都是史萊哲林的。」他說。

  「天哪,」詹姆說,「我還覺得你挺好的呢!」

  天狼星咧嘴笑了笑。

  「說不定我會打破傳統。如果讓你選擇,你想去哪兒?」

  詹姆舉起一把無形的寶劍。

  「『葛萊芬多,那裡有埋藏在心底的勇敢!』像我爸爸一樣。」

  石內卜輕蔑地哼了一聲,詹姆轉頭看著他。

  「怎麼,你有意見?」

  「沒有,」石內卜說,但他傲慢的饑笑卻表露了相反的意思,「如果你情願肌肉發達而不是頭腦發達——」

  「那麼你希望去哪兒?看樣子你兩樣都不發達。」天狼星突然插嘴道。

  詹姆大聲笑了起來。莉莉挺直身子,緋紅了臉,厭惡地看看詹姆,又看看天狼星。

  「走吧,賽佛勒斯,我們另外找一間包廂。」

  「哦哦哦哦……」

  詹姆和天狼星模仿著莉莉高傲的聲音,石內卜走過時詹姆還伸腿絆了他一下。

  「回見,鼻涕精!」一個聲音喊道,包廂的門重重地關上了……

  場景再次消失……

  哈利站在石內卜身後,面對著幾張燭光映照的學院長桌,桌旁是一張張興奮的面孔。這時,麥教授說道:「莉莉·伊萬斯!」

  他注視著自己的母親邁著顫抖的雙腿走上前去,在搖搖晃晃的凳子上坐下。麥教授把分類帽罩在她腦袋上,帽子接觸到她深紅色的頭髮還不到一秒鐘,就喊道:「葛萊芬多!」

  哈利聽見石內卜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莉莉脫下帽子還給了麥教授,匆匆朝熱烈歡呼的葛萊芬多同學們走去,但她回頭看了一眼石內卜,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哈利看見天狼星在板凳上挪了挪,給她騰出了地方。莉莉看了他一眼,似乎認出他就是火車上的那個人,立刻抱起雙臂,堅定地轉過身背朝著他。

  點名還在繼續。哈利看到路平、佩迪魯和他父親都到了葛萊芬多桌旁,跟莉莉和天狼星坐在一起。最後,只有十幾個學生還沒有分院,麥教授喊道了石內卜。

  哈利和他一起走到凳子旁,看著他把帽子戴在腦袋上。「史萊哲林!」分類帽喊道。

  賽佛勒斯·石內卜走向禮堂的另一邊,離莉莉越來越遠。史萊哲林同學在那裡朝他歡呼,魯休斯·馬份胸前戴著眨眨發亮的級長徽章,拍了拍在他身邊坐下的石內卜……

  場景變換……

  莉莉和石內卜走在城堡的院子裡,顯然是在吵架。哈利緊走幾步,追上去偷聽。等到他追近時,才發現他們倆都高了許多。似乎自分院之後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以為我們應該是朋友?」石內卜在說話,「最好的朋友?」

  「是這樣啊,西弗,但我不喜歡跟你一起鬼混的那幾個人!對不起,可是我討厭埃弗裡和穆爾塞伯!你看出他有哪點好啊,西弗?鬼鬼祟祟的!你知道他那天想對瑪麗·麥克唐納做什麼嗎?」

  莉莉走到一根柱子前靠了上去,抬頭望著那張灰黃的瘦臉。

  「那不算什麼,」石內卜說,「開個玩笑而已,沒什麼——」

  「那是黑魔法,如果你覺得那很好玩——」

  「可波特和他那些朋友幹的勾當呢?」石內卜質問道,血又湧到臉上,他似乎無法控制怨恨的情緒。

  「波特有什麼勾當?」莉莉說。

  「他們晚上溜出去。那個路平有些怪異。他總是出去,去哪兒呢?」

  「他病了,」莉莉說,「他們說他病了——」

  「每個月滿月的時候?」石內卜說。

  「我知道你的想法,」莉莉說,口氣很冷,「奇怪了,你為什麼對他們那麼上心?你為什麼關心他們在夜裡做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看到他們並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優秀。」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的臉紅了。

  「但他們沒有使用黑魔法呀,」她降低了聲音,「而且你真是忘恩負義。我聽說了那天夜裡的事情。你從渾拚柳下偷偷溜進了那條隧道,是詹姆·波特救了你,逃脫了那下面的——」

  石內卜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氣急敗壞地說:「救我?救我?你以為他是英雄?他是為了救他自己,還有他的朋友!你可不能——我不讓你——」

  「讓我?讓我?」

  莉莉那雙明亮的綠眼睛眯成了縫,石內卜立刻退縮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別人把你當傻瓜——他喜歡你,詹姆·波特喜歡你!」這句話似乎是勉強從他嘴裡拽出來的,「他可不是……大家都認為……了不起的魁地奇球明星——」痛苦和反感使得石內卜語無倫次,莉莉的眉毛在額頭上越揚越高。

  「我知道詹姆·波特是個自以為是的自大狂,」莉莉打斷了石內卜,「這點不需要你告訴我。但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所謂幽默是邪惡的。邪惡的,西弗。我不明白你怎麼能跟他們交朋友。」

  哈利懷疑石內卜是否聽見了她對穆爾塞伯和埃弗裡的批評。莉莉指責詹姆·波特的話一出口,他整個身體就放鬆了。當他們轉身走開時,石內卜的腳步重又變得輕快起來……

  場景消失了……

  哈利注視著石內卜參加完黑魔法防禦術課的O.W.L.考試後離開禮堂,注視著他悠閒地走出城堡,漫無目的地逛到那棵山毛櫸樹附近,詹姆、天狼星、路平和佩迪魯正一起坐在樹下。但哈利這次沒有靠近他們,因為他知道詹姆把賽佛勒斯在空中百般奚落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說了什麼,再聽一遍不會使他快樂。他注視著,莉莉走到那夥人中間去替石內卜辯護。他遠遠地聽見石內卜惱羞成怒地衝她喊出了那個不可原諒的詞:「麻種。」

  場景變換……

  「對不起。」

  「我沒興趣。」

  「對不起!」

  「別白費口舌了。」

  時間是晚上,莉莉穿著晨衣,抱著雙臂站在葛萊芬多塔樓入口處的胖夫人肖像前面。

  「瑪麗說你揚言要睡在這裡我才出來的。」

  「我就要睡在這裡。我絶不是故意叫你麻種的,我只是——」

  「只是說漏了嘴嗎?」莉莉的聲音裡沒有半點同情,「太晚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藉口原諒你。我的朋友都不能理解我為什麼還跟你說話。你和你那些親愛的食死人朋友——你看,你甚至都不否認!你甚至都不否認那就是你們的目標!你迫不及待地想成為那個人的手下,對嗎?」

  他的嘴巴張了張,沒有說話,又閉上了。

  「我不能再裝下去了,你選擇了你的路,我選擇了我的。」

  「不——聽我說,我不是故意——」

  「——叫我麻種?但是你管我這類出身的人都叫麻種,賽佛勒斯。我又有什麼不同呢?」

  他掙扎著還想說點什麼,但莉莉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從肖像洞口爬了回去……

  走廊消失了,這次場景變換的時間長了一些。哈利似乎飛過了許多變幻的形狀和色彩,最後周圍的景物才固定下來。他站在黑暗中一個荒涼、寒冷的山頂,風嗖嗖地刮過幾棵沒有葉子的枯樹。成年的石內卜氣喘吁吁地原地轉過身子,手裡緊緊地捏著魔杖,似乎在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他的恐懼也感染了哈利,雖然哈利知道自己不可能受到傷害。他納悶石內卜在等什麼呢,不禁也轉過頭去——  突然,空中閃過一道刺眼的、之字形的白光,哈利以為是閃電,但石內卜撲通跪倒在地,魔杖從手裡飛了出去。

  「別殺我!」

  「那不是我的意圖。」

  風在樹枝間嗚嗚作響,淹沒了鄧不利多剛才現影的聲音。他站在石內卜的面前,長袍在風裡飄擺,魔杖的光從下面照著他的臉。

  「怎麼樣,賽佛勒斯?佛地魔大人有什麼口信給我?」

  「沒有——沒有口信——我是為自己來的!」

  石內卜絞著雙手,看上去有點心神錯亂,烏黑紛亂的頭髮在腦袋周圍飄舞。

  「我——我帶來了一個警報——不,一個請求——求求您——」

  鄧不利多一揮魔杖。雖然周圍的枝葉仍在晚風裡飛舞,但在他和石內卜面對面站立的地方,卻是一片寂靜。

  「一個食死人能對我有何請求?」

  「那個——那個預言……那個預言……特裡勞妮……」

  「啊,是了,」鄧不利多說,「你向佛地魔傳達了多少?」

  「一切——我聽到的一切!」石內卜說,「所以——正因為那個——他認為指的是莉莉·伊萬斯!」

  「預言沒說是女人,」鄧不利多說,「說的是一個七月底出生的男孩——」

  「您明白我的意思!他認為指的是莉莉的兒子,他要追到莉莉——把他們全部殺掉——」

  「既然莉莉對你這麼重要,」鄧不利多說,「佛地魔肯定會免她一死吧?你就不能求求他饒了那位母親,拿兒子作為交換?」

  「我——我求過他——」

  「你令我厭惡。」鄧不利多說,哈利從沒聽過鄧不利多以這麼輕蔑的口吻說話。石內卜似乎萎縮了一點兒。「那麼,你就不關心她丈夫和孩子的死活?他們盡可以死,只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石內卜什麼也沒說,只是抬頭看著鄧不利多。

  「那就把他們都藏起來,」他嘶啞著聲音說道,「保證她——他們的——安全。求求您。」

  「那你給我什麼作為回報呢,賽佛勒斯?」

  「作為——回報?」石內卜張口結舌地看著鄧不利多,哈利以為他會拒絶,但良久之後,他說,「什麼都行。」

  山頂消失了,哈利站在鄧不利多的辦公室裡,什麼東西在發出可怕的聲音,像某種受傷的動物。石內卜頽然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鄧不利多站在他面前,神色嚴峻。過了片刻,石內卜抬起臉,自從荒野山頂的一幕之後,他彷彿度過了一百年的苦難歲月。

  「我以為……你會……保證她的……安全……」

  「她和詹姆錯誤地信任了別人,」鄧不利多說,「就像你,賽佛勒斯。你不是也曾指望佛地魔會饒她一命嗎?」

  石內卜的呼吸虛弱無力。

  「她兒子活下來了。」鄧不利多說。

  石內卜猛地晃了一下腦袋,像在趕走一隻討厭的蒼蠅。

  「她兒子還活著,眼睛和他媽媽的一樣,一模一樣。我想,你肯定記得莉莉·伊萬斯的眼睛,它的形狀和顏色,對嗎?」

  「不要!」石內卜吼道,「沒了……死了……」

  「這是悔恨嗎,賽佛勒斯?」

  「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是我……」

  「那對別人有什麼用呢?」鄧不利多冷冷地說,「如果你愛莉莉·伊萬斯,如果你真心地愛她,那你面前的道路很清楚。」

  石內卜眼前似乎隔著一層痛苦的迷霧,鄧不利多的話彷彿過了很長時間才傳到他的耳朵裡。

  「您——您說什麼?」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別讓她白白犧牲。幫助我保護莉莉的兒子。」

  「他不需要保護。黑魔王走了——」

  「黑魔王還會回來,到那時候,哈利波特將會面臨可怕的危險。」

  靜默了很久,石內卜慢慢控制住自己,呼吸自如了。最後他說道:「很好。很好。可是千萬——千萬別說出去,鄧不利多!只能你知我知!您起誓!我受不了……特別是波特的兒子……我要您起誓!」

  「要我起誓,賽佛勒斯,永遠不把你最好的方面透露出去?」鄧不利多低頭看著石內卜那張激動而又痛苦的臉,嘆息著說,「如果你堅持……」

  辦公室消失了,緊接著又重新浮現。石內卜在鄧不利多面前踱來踱去。

  「——跟他父親一樣平庸、傲慢,專愛違反紀律,喜歡出風頭,吸引別人注意,放肆無禮——」

  「你看到的是你預想會看到的東西,賽佛勒斯,」鄧不利多在看一本《今日變形術》,頭也不抬地說,「別的老師都說那男孩謙虛、隨和,天資也不錯。我個人也發現他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鄧不利多翻過一頁,仍然頭也不抬地說:「注意奎若,好嗎?」

  色彩旋轉,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昏暗了,石內卜和鄧不利多隔開一點站在門廳裡。聖誕舞會上最後一批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去睡覺了。

  「怎麼樣?」鄧不利多輕聲問。

  「卡卡夫的標記也變黑了。他很緊張,擔心會受到懲罰。你知道黑魔王倒台後他給了魔法部很多幫助。」石內卜側眼看著鄧不利多那長著彎鼻子的面影,「卡卡夫打算,如果標記灼痛起來,他就逃跑。」

  「是嗎?」鄧不利多輕聲說,這時花兒戴樂古和羅傑·戴維斯咯咯地笑著從操場進來了,「你也很想跟他一起去?」

  「不,」石內卜說,他的黑眼睛盯著花兒和羅傑遠去的背影,「我不是那樣的膽小鬼。」

  「對,」鄧不利多贊同道,「到目前為止,你比依果·卡卡夫要勇敢得多。知道嗎,我有時覺得我們的分類太草率了……」

  他走開了,石內卜兀自垂頭喪氣……

  這一次,哈利還是站在校長辦公室裡。時間是晚上,鄧不利多無力地歪在桌後寶座般的椅子上,看上去神志不清。他的右手耷拉著,被燒焦了,黑乎乎的。石內卜低聲唸著咒語,將魔杖對準了那隻手腕,左手把一杯濃濃的金色藥液灌進了鄧不利多的嘴裡。過了片刻,鄧不利多的眼皮抖動了幾下,睜開了。

  「你為什麼,」石內卜劈頭就問道,「為什麼要戴上那枚戒指?它上面有魔咒,你肯定知道。為什麼還要碰它?」

  魔佛羅·剛特的戒指放在鄧不利多面前的桌子上,已經破裂,旁邊是葛萊芬多的寶劍。

  鄧不利多苦笑了一下。

  「我……我做了傻事。誘惑太大了……」

  「什麼誘惑?」

  鄧不利多沒有回答。

  「你能夠回到這裡已是個奇蹟!」石內卜怒氣沖沖地說,「那枚戒指上有特彆強大的魔咒,我們最多能希望把它遏制住。我已經把魔咒暫時囚禁在一隻手裡——」

  鄧不利多舉起那只焦黑、無用的手,仔細端詳著,就像面對著一個非常有趣的古董。

  「你乾得很出色,賽佛勒斯。你認為我還有多少時間?」

  鄧不利多的語氣輕鬆隨意,如同在詢問天氣預報。石內卜遲疑了一下,說:「我說不好,大概一年。沒有辦法永遠遏制這樣的魔咒。它最終總會擴散,這種魔咒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加強。」

  鄧不利多露出了微笑。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時間了,這消息對他來說似乎無足輕重。

  「我很幸運,非常幸運,有你在我身邊,賽佛勒斯。」

  「如果你早點把我叫來,我或許能多採取些措施,為你爭取更多的時間!」石內卜惱怒地說,他低頭看著破碎的戒指和那把寶劍,「你以為摧毀戒指就能破除魔咒?」

  「差不多吧……我肯定是昏了頭了……」鄧不利多說,他吃力地在椅子上坐直身子,「也好,這樣就使事情變得更簡單了。」

  石內卜似乎完全被弄糊塗了。鄧不利多笑了笑。

  「我指的是佛地魔圍繞我制定的計劃。他計劃馬份家那個可憐的男孩殺死我。」

  石內卜在哈利經常坐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隔著桌子面對著鄧不利多。哈利看出他還想再談談鄧不利多那只被魔咒傷害的手,但對方舉起焦手,委婉地表示不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石內卜皺著眉頭說:「黑魔王沒指望跩哥能夠得手。這只是為了懲罰魯休斯最近的失敗。讓跩哥的父母眼看著兒子失手,然後付出代價,這對他們來說是鈍刀子割肉。」

  「總之,這男孩像我一樣被明確地判了死刑。」鄧不利多說,「我認為,一旦跩哥失手,接替這項工作的自然是你囉?」

  短暫的沉默。

  「我想,黑魔王是這麼設計的。」

  「佛地魔是否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在霍格華茲不再需要密探?」

  「他相信學校很快就會被他控制,是的。」

  「如果學校真的落到他的手裡,」鄧不利多說,好像是臨時想到插了一句,「我要你起誓你會盡全部的力量保護霍格華茲的學生,行嗎?」

  石內卜僵硬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你首先需要弄清跩哥打算幹什麼。一個驚慌失措的少年不僅對他自己危險,對別人也很危險。向他提供幫助和指導,他應該會接受,他喜歡你——」

  「——他父親失寵之後,他就不那麼喜歡我了。跩哥怨我,認為我奪走了魯休斯的位置。」

  「沒關係,試試吧。比起我自己來,我更關心的是那個男孩任何行動計劃的意外犧牲品。當然啦,如果要把他從佛地魔的暴怒中解救出來,最終只有一個辦法。」

  石內卜揚起眉毛,用諷刺的口吻問道:「你打算讓他把你殺死?」

  「當然不是。必須由你殺死我。」

  長久的沉默,屋裡只有一種奇怪的咔啦啦的聲音。鳳凰佛客使在啃一小塊墨魚骨頭。

  「你希望我現在就動手嗎?」石內卜問,語氣裡透著濃濃的諷刺,「還是你需要一點時間構思一個墓碑?」

  「哦,暫時還不用,」鄧不利多微笑著說,「我想,那一刻該來的時候總會來的。從今晚的事情來看,」他指指自己焦枯的手,「我們可以肯定它將在一年之內發生。」

  「既然你不在乎死,」石內卜粗暴地說,「為什麼不讓跩哥得手呢?」

  「那個男孩的靈魂還沒被完全糟蹋,」鄧不利多說,「我不願意因為我的緣故把它弄得吩吩綻。」

  「那麼我的靈魂呢,鄧不利多?我的呢?」

  「只有你知道幫助一個老人免於痛苦和恥辱不會傷害你的靈魂,」鄧不利多說,「賽佛勒斯,我請求你為我完成這件大事,因為死亡對於我來說是鐵板釘釘的事,就像查德理火炮隊將在今年的聯賽中墊底一樣。說句實話,我倒願意沒有痛苦地迅速結束生命,而不願意拖拖拉拉,死得很狼狽,比如,把灰背牽扯進來——我聽說佛地魔把他也招進去了?或者落到親愛的貝拉特裡克斯手裡,她喜歡把食物玩夠了再吃?」

  他的語氣很輕鬆,但那雙藍眼睛卻犀利地望著石內卜,就像從前望著哈利一樣,似乎能真切地看見他們所談論的靈魂。最後,石內卜輕輕地點了點頭。

  鄧不利多好像滿意了。

  「謝謝你,賽佛勒斯……」

  辦公室消失了,暮色中,石內卜和鄧不利多一起在冷冷清清的城堡操場上漫步。

  「這些晚上你和波特兩人關禁閉吧,賽佛勒斯?過不了多久,這男孩關禁閉的時間會比他自由的時間還多。」

  「他簡直是他父親的翻版——」

  「相貌上也許是這樣,但他骨子裡更像他的母親。我和哈利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有事情要跟他商量,我必須給他一些信息,不然就來不及了。」

  「信息,」石內卜說,「你信任他……卻不信任我。」

  「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你我都知道,我的時間有限。我必須給那男孩足夠的信息讓他去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

  「那為什麼我不能得到同樣的信息?」

  「我不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裝在一個籃子裡,特別是一個許多時間都掛在佛地魔胳膊上的籃子。」

  「我是按你的吩咐做的!」

  「你做得非常出色。不要以為我低估了你時時所處的危險,賽佛勒斯。只把看似有價值的情報告訴佛地魔,而把最重要的信息留在心底,這項工作我只能交給你。」

  「可是你卻更信賴一個連鎖心術都不會的小男孩,他的魔法很平庸,而且可以直接連接黑魔王的思想!」

  「佛地魔害怕那種連接,」鄧不利多說,「不久以前,他稍稍領略了一番分享哈利的思想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從未體驗過那樣的痛苦。他再也不會試圖控制哈利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是用那種方式。」

  「我不明白。」

  「佛地魔的靈魂如此殘缺不全,它受不了接近哈利那樣的靈魂,就像舌頭粘在冰凍的鋼上,皮肉接觸火焰——」

  「靈魂?我們談的是思想!」

  「在哈利和佛地魔的問題上,這兩者是一回事。」

  鄧不利多環顧四周,確保除了他倆之外沒有別人。他們現在到了禁忌森林附近,但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賽佛勒斯,在你殺死我之後——」

  「你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卻還指望我幫你那個小忙!」石內卜低吼道。瘦瘦的臉上閃著真正的怒氣,「你覺得許多事情都理所當然,鄧不利多!說不定我改變主意了呢!」

  「你發過誓的,賽佛勒斯。說到你為我效力的事,我記得你答應過要密切關注我們那位年輕的史萊哲林朋友,對嗎?」

  石內卜顯得惱怒而不服氣。鄧不利多嘆息了一聲。

  「今晚十一點到我辦公室來,賽佛勒斯,你就不會抱怨我不信任你了……」

  他們回到鄧不利多的辦公室,窗外漆黑一片,佛客使安安靜靜地待著,石內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鄧不利多一邊說話,一邊在他周圍走來走去。

  「不到最後關頭,不到絶對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能讓哈利知道,不然他怎麼有力量去做他必須要做的事情呢?」

  「他必須要做什麼?」

  「那是哈利和我之間的事。現在,賽佛勒斯,請你聽仔細了。到了某個時候——在我死後——不要反駁,不要插嘴!到了某個時候,佛地魔似乎會為他那條大蛇的生命擔心。」

  「為娜吉妮擔心?」石內卜顯得很驚愕。

  「不錯。如果到了某個時候,佛地魔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行命令,而是讓它守在身邊,用魔法把它保護起來,到了那時,我想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告訴他什麼?」

  鄧不利多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告訴他,在佛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天夜裡,當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擋在他們之間時,那個殺戮咒反彈到佛地魔身上,佛地魔靈魂的一個碎片被炸飛了,附著在坍塌的房子裡惟一活著的靈魂上。佛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體內,使哈利有了與蛇對話的能力,並可以連接佛地魔的思想,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個沒被佛地魔發現的靈魂碎片還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護,佛地魔就不可能死。」

  哈利似乎是在一條長長隧道的盡頭注視著鄧不利多和石內卜,他們離他那麼遙遠,他們的說話聲在他耳朵裡發出奇怪的回音。

  「那麼那男孩……那男孩必須死去?」石內卜很平靜地問。

  「而且必須由佛地魔親自動手,賽佛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後石內卜說:「我還以為……這麼多年來……我還以為我們是在保護他,為了她,為了莉莉。」

  「我們保護他,是因為必須調教他,培養他,讓他磨煉自己的能力,」鄧不利多說,仍然緊閉著眼睛,「與此同時,他們之間的連接也變得越來越強,像一種寄生的生命。有時我覺得他好像自己也有所察覺。如果我真的瞭解他,我認為他會把一切安排妥當,這樣當他毅然赴死時,就意味著佛地魔的真正完結。」

  鄧不利多睜開了眼睛,石內卜神色驚恐。

  「你讓他活著,只是為了他能在適當的時候赴死?」

  「別大驚失色,賽佛勒斯。你目睹了多少男男女女的死?」

  「最近,只有那些我無力相救的人。」石內卜說,然後他站了起來,「你利用了我。」

  「什麼意思?」

  「我為你做密探,為你編造謊言,為你冒著致命的危險。這一切據說都是為了保證莉莉·波特兒子的安全。現在你卻告訴我,你養著他就像養著一頭待殺的豬——」

  「多麼感人哪,賽佛勒斯,」鄧不利多嚴肅地說,「難道你真的開始喜歡那個男孩了?」

  「喜歡他?」石內卜叫了起來,「疾疾,護法現身!」

  他的杖尖蹦出了那頭銀色的牝鹿。它落在地板上,輕輕一躍就到了辦公室那頭,飛出了窗外。鄧不利多注視著它遠去,注視著它的銀光消失,然後轉臉望著石內卜,他的眼裡已盈滿淚水。

  「這麼長時間了還是這樣?」

  「一直是這樣。」石內卜說。

  場景轉換。現在,哈利看見石內卜在跟辦公室後的鄧不利多肖像說話。

  「你必須把哈利離開他阿姨姨丈家的確切日期告訴佛地魔,」鄧不利多說,「佛地魔認為你消息非常靈通,你不這麼做會引起懷疑的。不過,你必須把利用替身的主意灌輸給別人——我想那樣應該能夠保證哈利的安全。試著對蒙當葛·弗列契用混淆咒。還有,賽佛勒斯,如果你不得不參加追逐,一定要表現得令人信服……我指望你繼續取得佛地魔的信任,時間越長越好,不然,霍格華茲就會任由卡羅兄妹擺佈……」

  現在,石內卜正在一家陌生的酒館裡與蒙當葛交頭接耳,蒙當葛滿臉的茫然、迷惑,石內卜皺著眉頭,全神貫注。

  「你要向鳳凰會提出建議,」石內卜低聲說道,「讓他們使用替身。變身水。幾個一模一樣的波特。只有這個辦法才管用。你要忘記這個建議是我提的。要當成你自己的主意提出來。明白嗎?」

  「明白。」蒙當葛喃喃地說,兩眼呆滯無神……

  現在,哈利伴著騎掃帚的石內卜,在空曠的黑夜中飛行。身邊還有其他戴兜帽的食死人,前面是路平,還有一個由喬治扮成的哈利……一個食死人衝到石內卜前面,舉起魔杖對準了路平的後背——

  「撕淌三步殺!」石內卜大喊一聲。

  魔咒本來瞄準的是食死人拿魔杖的手,不料卻擊中了喬治——

  接著,石內卜跪在天狼星的舊臥室裡。他讀著莉莉寫的那封舊信,淚水從鷹鈎鼻的鼻尖流淌下來。信的第二頁只有幾句話:

  會和蓋勒特·葛林戴華德交朋友。我個人認為,她腦子有點糊塗了!

  無限愛意

  莉莉

  石內卜拿起這頁留有莉莉簽名和愛意的信紙,塞進了長袍裡。然後他把手裡的照片一撕兩半,留下莉莉歡笑的一半,把詹姆和哈利的一半扔在地上的五斗櫥下……

  現在,石內卜又站在校長的書房裡,非尼呀·耐吉匆匆闖進了自己的肖像。

  「校長!他們在丁森林裡紮營!那個麻種——」

  「不許說那個詞!」

  「——那個姓格蘭傑的女孩打開包時說了地名,我聽見了!」

  「好,很好!」校長座椅後面的鄧不利多肖像大聲說,「現在,賽佛勒斯,拿上那把寶劍吧!別忘了必須在有需要和有勇氣的條件下才能拿到它——千萬別讓他知道是你拿去的!萬一佛地魔讀取哈利的思想,看到你在幫他——」

  「我知道。」石內卜簡單地說。他湊近了鄧不利多的肖像,把它往外一拉。肖像打開了,露出藏在後面的一個洞,石內卜從裡面拿出了葛萊芬多的寶劍。

  「你還是不肯告訴我為什麼把寶劍交給波特這麼重要,是嗎?」石內卜說著把一件旅行斗篷披在長袍外面。

  「是的,確實如此,」鄧不利多肖像說道,「他會知道拿它派什麼用場。賽佛勒斯,千萬小心,喬治·衛斯理發生意外之後,他們對你的出現不會表示友好——」

  石內卜在門邊轉過身。

  「不用擔心,鄧不利多,」他冷冷地說,「我自有安排……」

  石內卜離開了房間。哈利慢慢地從儲思盆裡升了上來。片刻之後,他躺在校長辦公室的地毯上,就好像石內卜剛剛把房門關上。

台譯版哈利波特7:死神的聖物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