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平在超越快樂和不快樂的地方
超越好與壞的善
快樂和內在和平之間有差別嗎?
有。快樂有賴於被你感知為正面的情狀(conditions),內在和平不是。
我們不可能只招引正面的情狀到生命裡嗎?如果我們的態度和思考一概是正面的,我們就只會彰顯正面的事件和情境,對嗎?
你當真知道正、負面之別嗎?你是否擁有整體畫面?對很多人來說,以各種形式呈現的局限、失敗、失落、疾病、或痛苦,反而變成他們最棒的良師。這些負面事件,教他們學會了放下虛假的自我形象,以及我執所獨斷的浮面目標和慾望。這些負面事件,給了他們縱深、謙遜、和慈悲。也把他們塑造的更加真實。
每當一個負面事件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它裡面就隱藏了一個更深的功課。雖然你在當時也許看不到。即使一場小病或意外,都能向你顯示生命中的真實和虛假,什麼是生命的究竟要務,什麼不是。
從更高的觀點來看,所有情狀都是正面的。更精確的說法是:它們既非負面也無正面可言。情狀就是情狀。當你活在完全接納本然的時候──這是唯一神志清明的生活之道──你的生命中已經沒有了「好」或「壞」的分別相了。只有一個更高的善包括「壞」在內。從心智的觀點來看,有好壞、善惡、愛恨的分別相。所以說在創世紀裡,才有亞當和夏娃「吃了善惡的知識之樹」後,便被逐出「樂園」的說法。
這麼說我總覺得像是否定和自欺。當我或我親近的人遭逢鉅變的時候──意外、疾病、各種痛苦、或死──我能夠假裝這不是壞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明明就是壞事,何必否定它呢?
你沒有假裝什麼。你只是容許它以本然的樣子存在,如此而已。這個「容許存在」的態度,讓你超越了創造正、負兩極對立的心智和它的抗拒模式。這是寬恕本質的一面。寬恕現在比寬恕過去更重要。如果你每一刻都在寬恕、容許它以本然存在──那麼你就不必累積需要以後來寬恕的懊悔了。
切記我們談的不是快樂。例如,當你的至親往生,或者當你感覺無常逼近的時候,你不可能會快樂。這是不可能的事。不過你能夠處在和平裡。你也許會傷心、會流淚。可是只要你已經棄絕了抗拒,在悲傷底下你就會感到深沉的祥和、寧靜、和神性的臨在。這就是本體的散發,這就是內在的和平,這就是沒有對立的善。
萬一是一個我可以有所做為的情境呢?我如何一面容許它存在,一面改變它呢?
做你必須做的事。在努力的同時接受本然。由於心智和抗拒是同義詞,接納會立刻把你從心智的掌控裡解脫出來,然後再把你和本體重新連繫起來。結果就是,我執想要「做為」的慣性動機──恐懼、貪婪、控制、防衛、或虛假自我感的餵養──就會停止運作。一個超越心智的無上智取得了掌控,因此一個不同的意識品質就會流入你的作為裡。
「接納發生在你身上,織成你命運經緯的一切事件,除此之外何物更能契合你的需求?」這是兩千年前希臘哲學家馬卡斯奧里亞斯安東尼能斯(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寫出來的。他不愧是一個舉世罕見,兼具世間智和無上智的大智者。
多數人似乎需要經歷過大量的受苦之後,才肯棄絕抗拒,擁抱接納──才肯擁抱寬恕。當他們一開始接納和寬恕的時候,一個最棒的奇蹟就發生了:透過乍看似惡的而達成本體意識的覺醒,受苦轉化為內在的和平。世間所有的惡和受苦,它們的終極效用在於迫使人類體現超越名相的本來面目。因此之故,那些在我們有限的感知下所視之為惡的,其實是那個沒有對立的高層的善。然而除非透過寬恕,善對你而言不會成為真實。在寬恕之前,惡就得不到赦免,因此惡者恆惡。
透過了寬恕──它本質上的意思就是認知過去的虛幻不實,容許當下這一刻以它的本然存在──那麼轉化的奇蹟便會同時在內、在外發生。一個深刻臨在的寧靜空間,也在你的內在和周遭產生。任何進入這個意識場的人和物,都會受到它的影響。影響有時立竿見影,有時發生在一個更深的層面,而在日後以有形的改變出現。透過你的無為──單純的存在,並穩住深刻臨在的波動──你瓦解了不和,療癒了痛苦,驅逐了無意識。
生命劇碼的結束
在接納以及內在和平的狀態裡,即使你不說它是「壞的」。那麼從一般意識的觀點來看,被稱為「壞的」事還會進入你的生命裡嗎?
大多數發生在人們生命中所謂的壞事,都來自無意識。它們都是自創的,或者說是我執創造的。我有時候把這些事件稱為「劇碼」。當你全然有意識的時候,劇碼不會再進入你的生命裡了。我再把我執的運作和它創造劇碼的方式做個簡短的提示。
我執就是當你沒有以見證者的意識──觀察者──臨在的時候,而接管你生命的未受觀測的心智。我執自視為敵意的宇宙內一個分離的碎片,與任何其他的存在沒有真正的內在連繫。它被其他的我執所包圍,它若不是視這些我執為潛在的威脅,就是利用它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我執的基本模式,是設計來與它自己根深柢固的恐懼和匱乏感戰鬥的。它們就是抗拒、控制、權力、貪婪、防衛、和攻擊。我執的某些策略相當精明,可是卻從未真正地解決過任何問題,只因為我執本身就是問題。
當眾多的我執在人際關係或組織、機構裡聚合的時候,「壞」事遲早都會發生。也就是以衝突、問題、權力、爭鬥、情感或肢體暴力等五花八門的劇碼出現。其中包括了以戰爭、種族滅絕、和剝削的集體之惡──全部都肇因於集體的無意識。再者,許多類型的疾病,也是由於我執持續地抗拒所引發的。它為身體的能量流創造了局限和阻塞。當你與本體連繫,並且不再被心智所掌控的時候,你就停止創造這些了。你不再創造或參與劇碼的演出。
每當兩個以上的我執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產生不一而足的劇碼。不過即使你完全獨居,也可能創造出獨角劇碼。當你自感遺憾的時候就是劇碼。當你感覺愧疚或焦慮的時候就是劇碼。當你讓過去或未來模糊了現在的時候,就是在創造時間─劇碼所需的素材:心理時間。每當你不容許本然存在,而不尊重當下這一刻的時候,你就在創造劇碼。
多數人愛上了他們特定的人生劇碼。他們以自己的故事為身份。我執掌控了他們的生命。他們把整個自我感全部投資在上面。即使他們對答案、方案、或治療的追尋(通常都不成功)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他們最害怕、最抗拒的就是劇終。只要他們還是自己的心智,他們最害怕和抗拒最力的,就是他們的覺醒。
當你活在完全接納本然的時候,就是你人生所有劇碼結束的時候。任何人也無法與你爭辯,無論他們如何地用心良苦。你無法和一個意識十足的人爭辯。爭辯暗示著你認同了心智和心理地位;也暗示了你向對方的立場抗拒和反應。結果就是正反雙方都因此獲得了能量。這就是無意識的機制。你大可明確而堅定地表明你的立場,可是它的背後沒有反作用力,沒有防衛或攻擊。因此不會變成劇碼。當你處於全然的意識中,你的衝突停息了。「一個與自己合一的人根本無法懷有衝突。」《奇蹟課程》裡這麼說。這句話指的不只是和他人的衝突,更根本的是你內在的衝突。當你心智的索求和期望,與本然之間沒有對峙的時候,衝突就止息了。
無常和生命循環
然而,只要你仍處於身體的向度,並且與集體人類心靈連結的時候,肉體的痛苦就仍然可能。不要把肉體的痛苦與受苦和心理情感的痛苦混為一談。所有的受苦都由我執創造且源於抗拒。而且只要你還在這個向度裡,你就仍然受制於它循環的本質和無常的律法。不過,你不再把它視為「壞的」──它只是「是」。
透過你容許萬物的「是然」,在對立運作的底下,一個更深的向度就會向你顯示。它就是一個常駐的臨在,一個不變的深沉寧靜,一個超越好壞而自生的喜悅。這就是本體的喜悅,神的平安。
在形式的層面,存在著分別相的生和死,創造和毀滅,生成和壞滅。其反映無處不見:一個星體或行星、一具肉體、一棵樹、一朵花的生命循環、國家政治體制、文明的興衰榮枯;個人生命中必然的得失循環。
當事遂其願、欣欣向榮的時候,就是成功的循環;而當欣榮轉為衰枯或分崩瓦解的時候,就進入了失敗的循環。這時候你就要放下,才能挪出空間讓新的事物或者轉化發生。如果你在這個點上有執著和抗拒的話,你拒絕了隨著生命之流前進,你就會受苦。
循環的起落,除了心智的判斷之外,本身沒有好壞之分。成長通常被視為正面的,可是天底下沒有長生之物。如果有一種持續不斷的成長,它終將變成摧毀力十足的怪物。新的成長要發生,化滅是必須要的。有生有滅,兩者缺一不可。
低潮是靈性成就上絕對不可或缺的。你必須要在某一個層面上大敗,或者經歷沉重的失落、痛苦,才會受到靈性向度的吸引。再不然,就是你的大成就變得空虛毫無意義,反而成為你的失敗。失敗隱藏在每一個成功裡,而失敗也埋著成功的種籽。世界──或者說在形相的層面裡──的每一個人,遲早都要「失敗」。當然每一個成就終究要歸零。所有形相都是無常。
你依然可以積極地顯化和創造新的形相和環境,並且享受這一切,可是你不會認同它們。你不需要它們賦予你一個自我感。它們不是你的生命──只是你生命的情境。
身體的能量也受制於上下循環(高潮、低潮),它無法一直處於巔峰狀態。有高能量的時候,也有低能量的時候。你會有高度的積極和創造期,也會有一切似乎停滯不前,毫無進展,一無所成的時候。一個循環的完成,少則數小時多則數年。在這些大起落裡,還包含了一些大、小起落。許多疾病的起源,都來自對低能量循環期的抗拒,這個時期對再生至關重要。一直想要有所做為的驅迫感,和由成就等外在因素汲取自我價值感和身份,就是你與心智認同時勢不可免的幻覺。這種幻覺使你很難或者不可能接受低潮期,並容許它們的存在。有機體的智能,在這個時候就會採取自保措施進行接管,並且創造出疾病,逼迫你中斷,好讓必要的再生能夠進行。
宇宙生生不息的本質,與萬物和所有情狀的無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佛陀把無常當做他教誨的重心。所有的情境都是飄忽不定且不斷流轉的,或者正如他所說的,無常是你生命中的每一個情狀、每一個情境的特性。它會改變和消失,或者不能再滿足你。無常也是耶穌教誨的重點:「不要為自己積攢財寶在地上,地上有蟲子咬,能朽壞,有盜賊挖窟窿來偷……」
只要是你的心智判斷為「好的」情狀,無論是一份關係、一份財產、一個社會地位、或是你的肉體,心智就會執著它,和它認同。它讓你快樂,讓你對自己的感覺好,它也許變成你的本來面目,或者你自以為是的一部分。可是在一個有蟲子咬、會朽壞的向度裡,沒有持久不變之物。它非滅即變,否則就是進行一次極端的轉換:同一個情狀,昨天或去年還是好好的,突然之間或者逐漸地由好轉壞。原先讓你快樂的情狀,卻讓你不快樂。今天的繁榮,明天就變成消費至上主義。快樂的婚禮和蜜月,變成了不快樂的離婚或共存。或者是一個情狀消失了,它的缺席造成了你的不快樂。當心智已經執著和認同的一個情狀或情境改變或消失的時候,心智便無法接受。它會執著在那個正在消失的情狀,當它是從身體上撕裂的一個肢體一樣抗拒改變。
我們時而聽聞一些人因為錢財散盡,或身敗名裂而自殺的事件。這些更是極端的例子。還有人每當發生重大的失落時,就會變得非常的不快樂,或者讓自己生病。他們分辨不出生命和生命情境的差異何在。我最近讀到一則八十高齡的名演員過世的報導。當她的美貌遭到歲月的摧折而退色時,她變得鬱鬱寡歡、深居簡出。她也是認同了一個情狀:她的外貌。這個情狀先給了她一個快樂的自我感,接踵而來的便是一個不快樂的自我感。如果她能夠與內在無形、無時的生命連繫的話,她就會站在一個澄靜、和平的地方,觀察並容許外貌的消退。更重要的是,她的外在形式,會因為她沒有年齡的真如本性的光照而逐漸清明。如此一來,她的美就不會消退,反而會轉化成靈性之美。遺憾的是沒有人告訴過她這麼做是可能的。這個最根本的知識,仍未普獲世人所接受。
佛陀的教導說,即使你的快樂也是dukka──巴利文的意思是「受苦」或「貪想」。兩極是一體不分的。意思就是,你的快樂和不快樂實際上是一個。只是時間的幻覺把它們分割了。
這不是消極。這只是要你認知事物的本質,以免你的餘生都在追逐一個幻相。也不是說你不應該再欣賞愉悅或美的事件或情狀。不過,想透過它們追求它們所無法提供的──身份、永恆、和成就感──這無異是一帖釀造挫折和受苦的配方。如果人們都悟道,而不再透過事物尋找他們的身份時,整個廣告業和消費者社會都會崩潰。你越用這種方式追尋快樂,你越會有求不得之苦。外界的事物,除了短暫和浮面的滿足之外,沒有一樣能真正的滿足你。不過你也許需要經歷許多次的幻滅之後,才會體會到這個真理。事物和情狀給你享樂,也可以給你痛苦。它們可以給你享樂,卻不能給你喜悅。喜悅就像法喜一樣,是由內而外自生的。它是內在和平狀態本質的一部分,也是被稱為神的平安的那個狀態。它是你的自然狀態,不是一個需要你努力或奮鬥才能得來的東西。
任何你所做的、所擁有的、或所獲取的,其中都沒有「救贖」。許多人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這一點。而那些體會到的人,反而變得厭離俗務、抑鬱不已:既然世間得不到真正的成就,還有什麼意義值得再努力的?舊約裡的先知必定獲得了這樣的體悟,才會寫出這句話來:「太陽之下所做的一切,我已看盡。你看,一切皆是一場虛幻和捕風的徒勞。」當你抵達這一點的時候,你就跨離了絕望一步──也向開悟邁進了一步。
一位佛教的比丘曾經告訴我:「我二十年的修行所學到的,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我只知道凡生者必有滅。」他的意思當然就是:我學會了對本然不做任何抗拒;我學會了容許當下這一刻存在,並且接受了所有事物和情狀的無常。因此我找到了和平。
對生命不做抗拒,就是處於恩典、自在、和輕鬆的狀態裡。這個狀態不再仰賴事物以一定的好或壞的方式存在。這麼說幾乎是矛盾的,然而,當你對形式的內在依賴不見了,生命的整體情狀、外在形式,就會趨於長足的改善。你過去認為快樂所需的人、事和情狀,現在,會在不經你努力或奮鬥的情況下來臨。你儘管享受和欣賞這一切──在它們存在的時候。這一切當然都會化滅,在生滅中循環不息。可是沒有了依賴,便沒有了失落的恐懼。生命開始輕易地流動了。
從次要來源所汲取的快樂,從來就不會很深。它只是本體喜悅──當你進入了那個不抗拒的狀態裡,所找到的洋溢的和平──蒼白的反映罷了。本體帶你超越心智的兩極對立之境,把你從形相的依賴中解放了。儘管你周遭的一切崩潰傾塌,你還是會感受到一個在你內在深處的和平核心。你也許不會快樂,可是你一定在和平裡。
負面情感的運用和戒絕
所有內在抗拒,都會以一種形式的負面情感被經驗到。所有的負面情感都是抗拒。在這個脈絡裡,這兩個詞可以說是同義詞。負面情感的範圍,從惱怒或不耐煩到暴怒,從心情沮喪或懷恨在心到自絕。抗拒有時會觸發情感的痛苦之身。在這種情況下,即使一個輕微的情境,也許都會產生憤怒、沮喪、或深沉的哀傷等負面情感。
我執相信透過負面情感就可以操縱現實,一逞所願。它相信透過負面情感就可以招引一個可欲的情狀,或者棄除一個不可欲的情狀。《奇蹟課程》裡正確地指出,當你不快樂的時候,你就存有一個無意識的信念,認為不快樂可以「買到」你所要的。如果「你」──心智:不相信不快樂行得通的話,何必要創造它?事實是,負面情感當然是行不通的。它不但不能招引一個可欲的情勢,反而會阻止它的發生。它不但不能棄除一個不可欲的情勢,反而讓它滯留不去。它唯一的一個「有用的」功能是鞏固我執,這也最我執之所以喜歡它的原因。
你一旦認同了某一個負面情感形式之後,你就不想放下它。而在一個深層的無意識裡,你並不想做正面的改變。改變無異威脅了那個沮喪、生氣、或忿忿不平的你。然後你就會忽視、否定,或破壞你生命中的正面情感。這是個常見的現象。也是一種瘋狂。
負面情感完全有違自然。它是心靈的污染源,人類對大自然的毒害和破壞,與集體人類心靈中所累積的負面情感之間有密切的關聯。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形態中,只有人類知道負面情感。正如沒有其他生命形態會危害和毒化生養牠們的地球一樣。你可曾見過一朵不快樂的花、或一棵有壓力的橡樹?你曾經碰到過一隻垂頭喪氣的海豚、一隻自尊心有問題的青蛙、一條無法放鬆的魚、或者一隻懷恨在心的鳥嗎?只有那些和人類朝夕相處的動物,才會與人類的心智和瘋狂聲氣相投,進而偶發類神經質和負面情感的經驗。
觀察任何植物或動物,讓它教導你接納本然。教導你臣服於當下。讓它教導你什麼是本體。讓它教導你真誠──也就是合一、做你自己、成為真實的。讓它教導你如何生、如何死。以及如何不要把生死製造成問題。
我和幾位禪師一起生活過:我的禪師都是貓。連鴨子也教過我重要的靈修功課。單只是觀察它們就是一種冥想。它們浮游在水面的神態,多麼祥和悠閒、多麼全然地臨在於當下。尊嚴、完美一如一隻無心的動物。雖然偶爾會有兩隻纏鬥的時候──有時毫無來由,或者是其中一隻闖入了另一隻的勢力範圍。通常纏鬥為時不過短短的幾秒鐘,然後就各自分開,猛烈地抖擻幾下翅膀,朝反方向遊走。神態安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頭一次觀測它們的時候,突然恍然大悟,它們之所以要抖擻翅膀,其實是為了釋放多餘的能量,以免憋在身體裡的能量變成負面情感。這就是大自然的智慧。對它們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因為它們沒有一個讓它們不必要地豢養過去,然後再依此而建造出身份的心智。
負面情感會不會也隱藏著一個重要的訊息?比如說,如果我經常有沮喪感,也許就是我的生命出了差錯的訊號。也許是要迫使我檢視自己的生命情境,並做一些改變。所以我需要傾聽情感要告訴我些什麼,而不是斥之為負面情感了事。
沒錯,一再復發的負面情感,的確負載了一個訊息,疾病也一樣。不過,你做的任何改變,無論是工作上的、親密關係上的、或者環境的改變也好,都只是表面工夫罷了,除非改變是來自你的意識層面。就這一層意思來說,它只意謂著一件事:變得更臨在。當你達到某一程度的臨在之後,你就不需要負面情感來告訴你生命情境需要些什麼了。不過你可以趁著負面情感還在的時候善加利用。利用它來提醒你要更加地臨在。
我們如何阻止負面情感的生起,生起之後要如何擺脫它?
我說過了,藉著全然的臨在就能阻止它發生。不過,你不要因此氣餒。世界上能夠持續地安守著臨在狀態的人少之又少。雖然有些人已經幾近成就了。我相信人數很快就會增加。
每當你察覺你內在有某種形式的負面情感出來的時候,不要把它當做你的失敗,把它看成一個有用的訊號。它在告訴你說:「醒醒吧。走出你的心智。要臨在。」
阿道斯赫胥黎在他鍾情於靈修的晚年,寫過一本叫做《島》的小說。書裡描述一位男子因為船難而落居海島,從此與世隔絕。小島有個特殊的文化。最不尋常的一點就是,島民有和外界迥然不同的清明神志。這個人一上島就發覺樹枝上的花色鸚鵡,不斷地咕噥著:「關注此時此刻。關注此時此刻。」讀到後來才知道,島民為了要鸚鵡提醒他們隨時保持臨在,才教它們這樣說的。
因此每當你感覺內在有一個負面情感生起的時候,無論是由一個外在的因素或者是一個念頭,甚至一個你覺察不出的因素。把它當做一個跟你呼喚「專注此時此刻。醒醒吧。」的耳提面命。即使是一個最輕微的惱怒也具有意義,需要你加以承認和檢視;否則未經觀測的反應勢必要累聚成結了。正如我在前面說過的,一旦而體會出你不要這個一無是處的能場在你裡面的時候,你就能無所顧忌地把它丟掉了。不過你務必要丟得徹底。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照我之前說的方式,乾脆接納它的存在,把你的專注導入這個情感上面。
丟掉一個負面反應的權便之計,就是觀想你自己變成透明,來面對那個引發你反應的外界肇因,而讓它消失。我推薦你先從小事、甚至於小節起步。假設你安靜地坐在家裡。突然對街傳來一聲刺耳的喇叭聲。惱怒之情生起來了。這個惱怒的目的何在?毫無目的。你何苦創造它?不是你。是心智創造的。它是完全自動、完全無意識的。心智為什麼創造它?因為它抱持了一個無意識的信念,認為抗拒──你以負面情感或某種形式的不快樂所經驗到的──總有辦法瓦解這個不可欲的情狀。這個信念當然是個幻覺了。它所創造出來的抗拒──就是本例中的惱怒或憤怒──比起它企圖要瓦解的原肇因,更加令人困擾。
這些都可以被我們轉化成靈修。感覺你自己像之前一樣變成透明的,你沒有一個固體的肉身。現在再容許噪音、或者任何造成一個負面反應的肇因穿透你。它便無法再衝擊你內在那道實心「牆」了。依照我說的,從小處著手。車子的喇叭聲、狗叫聲、小孩的尖叫聲、和塞車。你不再豎立一道抗拒的內牆,讓自己飽受那些「不應該」發生的事件不斷地痛擊,反而讓一切事件穿透你而去。
有人對你口出惡言、或者說了存心傷害你的話,你不再掉入攻擊、防衛、或退縮的無意識反應和負面的情感裡。你反而會讓它穿透你。你不採取抗拒,就好像你裡面已經沒有了一個可以被傷害的人了。這就是寬恕。你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變得五毒不侵。如果你選擇要這麼做的話,你還可以告訴對方你無法接受這種行為。可是這個人已經沒有控制你內在狀態的力量了。於是你有了自主權─而不再受制於他人,也不再被心智所掌控。不管是汽車的喇叭聲、一個粗暴無禮的人、一場水災、一次地震、或者是傾家蕩產,都是同樣的抗拒機制。
我一直都在做冥想,也參加工作坊,靈修的書也讀了不少。我試著處於無抗拒的狀態,可是,如果你問我有沒有找到真正而持續的內在和平,我會老實的回答你「沒有」。我為什麼還找不到?我還能做些什麼?
你還在向外求馳,你還跳不出求覓的模式。也許下一個工作坊有我的答案,也許那個新法門管用。我要奉勸你的話是:不要找和平。不要找尋你當下之外的任何狀態;否則你只會給自己樹立內在的衝突和無意識的抗拒。原諒你自己沒有處在和平裡。你完全接受自己不和平的一刻,你的不和平就被轉型成和平了。你全然地接納什麼,就會讓你到達什麼,就會帶你進入和平裡。這就是臣服的奇蹟。
你也許聽過兩千年前一位悟道的導師用過的一句話「轉你另一邊的臉頰讓人打。」他試圖使用象徵的方式,傳遞不抗拒、不反應的秘密。他所有的教誨,包括上面這個陳述在內,所關切的只是你內在的實相,而不是你生命中的外在行為。
你知道熊澤蕃山禪師的典故嗎?他成為偉大的禪師之前,以多年的時間求悟,可是開悟總是與他擦身而過。然後有一天他經過市場的肉舖,無意間聽到肉商和客人的一段對話:「把你鋪子裡最好的一塊肉給我。」客人這麼說。「我這裡賣的全是上肉,沒有一塊不是最好的。」熊澤蕃山一聽到這句話就開悟了。
我看得出你還在等我的解釋。當你接納本然的時候──每一刻──都是上肉。這就是開悟。
慈悲的本質
超越心智的對立之後,你就變成了一個很深的湖。生命中的外境,和任何發生的事件都是湖面。湖面會因應循環和氣節的變化,時而風平浪靜時而狂風驟雨。然而湖底卻始終紋風不動。你就是這個湖。你不只是湖面。你和你如如不動的內在深處連繫著。你不會因為對任何情境的貪愛而抗拒改變。你內在的平安並不依賴它。你安住在本體裡──不變、無時、不滅。你不再依附外境中起伏不定的形式尋求實現或快樂。你可以享受這些嬉戲,你可以做樂,你可以創造新的形式,你可以欣賞它們的美。可是卻沒有執著它們的需要了。
當你出離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不就意謂著離群索居了嗎?
正好相反。如果你不覺知到自己的本體,你就見不到人類的實相,因為你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實相。你的心智就會對他們的形式產生喜、惡,愛、憎之別。其中除了他們的身體之外,還包括了他們的心智。只有對本體覺知的時候,真正的關係才有可能。當你發自於本體的時候,你就會以原狀來感知他人的身體和心智,也就是感知成一個屏幕。而你就像對自己一樣,在屏幕之後感覺到他們真正的實相。因此當你面對別人的受苦或無意識的行為時,你會留守在臨在裡與你的本體連繫。進而能超越形相,透過你自己的本體,感覺對方光明清淨的本體。在本體的層面上,一切受苦都被你認知成幻相。受苦來自形相認同。療癒的奇蹟往往透過這個體認而觸發,也就是,當對方準備好了的時候,藉由喚醒他們本體的意識讓奇蹟發生。
這就是所謂的慈悲嗎?
是的。慈悲就是覺知你和眾生之間有一個深層的連結。不過慈悲,或這個連結,具有兩個面向。一方面是你以肉身的形式存在,所以也和每一個人類和每一個眾生一樣,受制於形相的成住壞空。下一次你衝口說出「我和這個人沒有共同點。」這句話的時候,切記你們有一大堆的共同點:幾年之後──少則兩年,多則七十年,就沒有多大的差別了──你們兩個都變成了一堆屍骨,繼則黃土一坏,隨即灰飛煙滅。這一番體認讓人扼腕自謙,不留任何自傲的餘地。這算是消極思想嗎?不是,這是個事實。為什麼不敢正視它?在這個意義上,你和眾生是完全平等的。
白骨觀是最具威力的一個靈修法門。我們叫做先身體之死而死。深入地觀想它。觀想你的肉身正在分解,它沒有了。接著觀想所有的心智形式或思想也跟著死亡。然而你還在那裡──你是的神性臨在。光明且全然地覺知。凡真實的必不死,死的只是名字、形式、和幻相。
體認這個不滅的向度──你的真如本性,就是慈悲的另一面。你現在在一個深層的感覺層面,你不僅認知到自己的不朽,你也透過自己的不朽,體認了眾生的不朽。在形式的層面,你們共同在生死和無常裡存在。在本體的層面,你們分享著光明的永生。這就是慈悲的兩個層面。那乍似對立的悲傷和喜悅感在慈悲裡合而為一,然後被轉化成深沉的內在和平。這是神的平安。它是人類能發展的最高貴情操,它擁有偉大的治療和轉化威力。不過我所描述的真慈悲實屬罕見。對另一個存在的受苦懷有深度的同理心,的確需要高度的意識,不過這也僅代表慈悲的一個面向而已。它並不完整。真正的慈悲超越了同理心或同情心。在悲傷和喜悅──超越形相的本體喜悅、永生的喜悅──溶合之前,它不會發生。
邁向實相的不同序列
我不贊同肉體需要死亡。我堅信人可以達致肉體的不朽。我們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我們相信死亡。
身體不是因為你相信死亡它才會死的。肉體會存在,或者似乎存在,是因為你相信死亡。肉身和死亡都是由我執的意識模式所創造的同一個幻相。這個幻相對生命的源頭沒有覺知,並且以孤離和飽受威脅的幻相看待自己。因而創造了你是一具身體的幻相:一個持續地處於威脅之下的有密度、有實體的載具。
以一個有成住壞空的身體來感知自己──這是個幻相。身體和死亡:同一個幻相。兩者缺一不可。你想保留幻相的一個面,祛除另一個面,這是不可能的事。兩者相應而生,不是共存就是全捨。
然而你既無法逃避身體,也沒有逃避它的必要。身體是你對真如本性不可思議的錯誤知覺。可是你的本性就隱藏在這個幻相裡面,而非在外,因此身體仍然是你唯一的一個路徑點。
如果你把眼前的天使誤認為一座石雕,你勢必要調整你的視力,然後再把「石雕」看個端詳,而不是轉移視線。然後你就會發現根本就沒有石雕在。
如果死亡的信念創造了身體,為什麼動物有身體?動物既沒有我執,又不相信死亡……
可是它還是會死,或者說似乎會死。
切記,你對世界的感知是你意識狀態的反映。你並沒有和世界分離,並沒有一個客體的世界。你的意識無時無刻不在創造你所棲身的這個世界。現代物理學最了不起的一個洞見,就是觀測者和被觀者的合一:進行實驗的人──觀測的意識──無法自被觀測的現象裡分離出來。而且不同方式的看,也會造成被觀現像不同的行為。如果你在更深的層面裡相信孤離,相信人必須奮鬥以求存的話,那麼你就會看到這個信念反應在你的周遭。你的感知便受到恐懼的掌控。你所棲居的就是一個有死亡、有肉搏、有殺伐和弱肉強食的世界。
沒有一件事是它的表象所現。你透過我執的心智所創造和看見的世界也許不盡完美,甚至於是個淚眼婆娑的淵藪。可是你所感所知的只是一個象徵,類似你夢中所見的圖像。你的意識便是用這種方式對宇宙的分子能進行詮釋和互動的。這個分子能就是所謂的實體實相的素材。你用身體、生死、或奮鬥求存的角度來看待實相。無限個完全不同的詮釋和截然不同的世界最可能而且存在的──全部決定於感知的意識。每一個存在都是一個意識的焦點,每一個焦點都創造了自己的世界,雖然這些世界是相互聯結的。有人類的世界、有螞蟻的世界、有海豚的世界等不一而足。因為很多不同形式的存在(眾生),他們的意識頻率和你的不同,所以你無察於他們的存在,反之亦然。高層意識的存在體(beings)能夠覺察到自己的源頭和彼此之間連繫,他們就好像生活在天堂般。然而,所有的世界終極是合而為一的。
集體人類世界大部分是透過我們稱為心智的意識層所創生。即使在集體人類世界裡也存在著懸殊各異的許多「次元世界」,分別由不同世界的感知者或創造者決定。由於所有的世界彼此相互聯結,因此集體人類意識轉型的時候,自然界和動物界便加以回應。所以聖經才會對下一個世紀做出如下的陳述:「獅子將與羊共臥。」這句陳述指出了一個截然不同於實相序列的可能性。
我們眼前的世界,我已說過,大部分是我執心智的反映。恐懼是我執幻相的必然結果,這是一個由恐懼所主控的世界。它就像是夢中的圖像一樣,是內在狀態和情感的象徵。這麼看來,我們的集體實相也大部分是恐懼和集體人類心靈層層裹覆的負面情感的象徵。我們並不是和這個世界分離而互不相屬的。因此當大多數的人類擺脫了我執的幻相之後,眾生萬物也將受到這個內在改變的影響。你簡直就是居住在一個新的世界。這是一個星球意識的轉換。佛教徒有一個奇怪的說法是,每一棵樹、每一片樹葉終究都要開悟,而殊途同歸地指向同一個真理。照聖保祿的說法是,所有眾生都翹首企盼人類的開悟。這是我對聖保祿的話所做的詮釋。他說,「創生的宇宙殷殷企盼神子的天啟。」他接著又說,所有眾生都將因為:「至今為止……整個宇宙猶如臨盆的陣痛一般,發出集體的呻吟。」而得到赦免。
而即將誕生的是一個嶄新的意識,和新意識所勢必反映出來的新世界。新約的啟示錄裡,也做了同樣的預示:「然後我看見了一個新天和一個新地。因為第一個天和第一個地已經消逝。」
不過你不要倒因為果。你的當務之急不是透過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尋求救贖,而是從形式的認同裡覺醒。然後你就不再囿限於這個世界:這個層面的實相。你能感覺到你扎在隱含生命裡的根,因此擺脫了對外顯世界的執著。你仍然能夠享受世間攸乎即逝的享樂,可是失落的恐懼已經沒有了,因此你不需要對享樂有所攀緣。雖然你享受感官之樂,卻沒有了對感官經驗的渴欲。你透過心理的滿足感和我執的餵養,而對實現的求馳之心也止息了。你與一個超越享樂,超越外顯事物的無限量取得了連繫。
然後你再也不需要這個世界。甚至於不需要它有所改觀。
只有從這一個點開始,你才能對再創新世界,和新秩序的實相提供實質的貢獻。只有在這一個點上,你才能感覺到真正的慈悲,並且在因的層面利益眾生。只有那些超越俗世的人,才能引發出一個新的世界。
也許你還記得我們談過真正慈悲的二元性──就是對眾生所共有的會生滅和不朽的覺知。在這個更深的層面上,慈悲展開了它全面性的治療。在這個狀態裡你治療的影響力,不再以你的做為為主,而在於你的存在。你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會被你的臨在觸及,都會受到你散發的和平所感染,無論他們是否意識得到。當你全然臨在的時候,你對周遭的人所顯示的無意識行為,不會感覺有加以反應的需要,因此也就不會賦予它任何實相了。你的和平廣闊深邃,任何不和平的都會在那裡面消失無蹤,彷彿不曾存在過。行為和反應的業力循環斷了。動物、花草、樹木都會感受到你的和平而有所回應。你透過你的存在施教,透過神的平安施教。你變成了「世界的光」、純意識的散發,進而從因的層面斷絕了苦根。你驅逐了世間的無意識。
這並不表示你也許不會透過你的做為施教──例如指出如何撤離心智的認同,如何認知個人內在無意識模式的方法等。不過你的本來面目比諸你的言教,是更至關重要的教法,也是對世界更具威力的轉化劑,同時也比你的身教更形基本。更重要的是,體認本體才是要務,進而從因的層面下工夫,但也不排除藉著化解受苦,讓慈悲在做為和果的層面同步彰顯的可能性。碰到一個挨餓的人向你討食,把你所有的給出。你給出的時候,雖然只是短暫的互動,真正重要的卻是共享本體的那一刻。而麵包只是一個象徵罷了。在互動裡,一個深沉的治療發生了。在那一刻裡既沒有給者,也沒有受者。
可是飢餓和饑饉本來就不該有。如果不先對飢餓和暴力這一類的惡做一番纏鬥,如何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
所有的惡都是無意識的果。你可以減輕無意識的果,可是除非你消滅它的因,你便無法消滅它的果。真正的改變發自內在,而不是外在。
如果你自覺受到召喚,要為減輕世間的受苦而努力,這是一件高貴的事。不過你要切記,不要一味地專注於外界;否則你會遭到挫敗和絕望。人類的意識如不經一次深沉的改變,世界的受苦就是個無底的深淵。因此不要只偏重於單方面的慈悲。對他人的痛苦或匱乏感同身受,和想施加援手的渴望,需要以一份深層的體認來平衡,也就是體認到所有生命永恆的本質,和所有痛苦的究竟幻相。然後再讓你的和平流入你的做為裡。如此一來,你就在因和果的層面同步下工夫了。
如果你正在支持一個以制止深度無意識人類的自毀、互殘、破壞地球、或者持續對其他有覺眾生暴行虐施為宗旨的運動,這個方法也同樣適用。切記:「對抗無意識和對抗黑暗」一樣徒勞。如果你試圖這麼做,相對的那一極就會因此強化而據地為營。你就會因為認同其中的一極而樹「敵」,反而讓自己被拖進無意識裡面。藉著資訊的散播來提升覺知度,或者頂多只行使消極的抗拒。不過你的內在千萬不要懷有任何抗拒、仇恨、和負面情感。「愛你的仇敵,」耶穌這麼說,這句話也有「不要樹敵」的意思。
一旦你在果的層面下工夫之後,就很容易讓自己迷失在裡面。你要保持警覺。你要非常非常地臨在。你仍需以因的層面為首要的焦點,以開悟的教化為主要的目的,以和平為你給予世界最珍貴的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