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搜索七寒谷
「是爹的字！」桑小娥幾乎呻吟道。
「隨那豹子的血跡，快跟上去！」方歌吟即下決斷。
於是他倆進入了一個密林
這密林內佈滿了黃杏、櫻桃，但卻有說不出的詭秘。
密林越走越深邃，到處陰黯濕漉，石巖上都已被青苔所鋪滿。
──那豹子的影蹤當然已不見，但此地想必離「七寒谷」已不遠。
方歌吟攙扶著桑小娥，兩人戒備著向前併進，密林盤根交錯，無終無止，桑小娥忍不住心中憂慮，哭道：「方大哥，我怕爹會────」失聲不能再說。
「桑幫主深謀遠慮，武功超凡，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可是如果沒有事，又為什麼要留血書？而且按照這血書由亡命信鴿被截擊的情形來看，情況十分緊急。
──究竟在「七寒谷」裡，發生了什麼事？
陰影幢幢的賀蘭山，彷彿佈滿了疑雲，一步一陷阱。
正在此時，方歌吟心頭又掠過一種不祥的陰影。
他想用眼睛去捕捉那陰影，鼻端卻聞到一股腥風，就在他聞到的時候，髮鬢飛揚，那腥風正自背後撲來。
又是豹子！
不過不是黑豹，而是金錢豹！
方歌吟只覺眼前一花，但他不能退或避！
因為桑小娥就在他身邊，他一閃開，恐怕就要殃及桑小娥，所以他反而迎上花豹！
他的劍尚未拔出，雙手一攔一拍，並臂抱住豹子！
在這剎那間，他已用了少林的「大手印」，力擊下去！
那豹子負傷狂吼，方歌吟離牠太近，只有拼命抓住不放，也被牠抓傷了幾處！
方歌吟無論如何，都不放手，而且運力自兩肘力夾，那豹雖力大無窮，但又怎及得上功力增長十倍的方歌吟？不一會，終於倒地不起。
方歌吟大力一呼一吸，正要立起，忽然眼前草地，一物竄起，竟比閃電還快！
方歌吟在那剎間，不及思索，雙指一彈，彈中那物！
「波」地一聲，那物竟被彈飛丈外，撞在大樹幹上，原是是一條碧黃的毒蛇，蛇首已被方歌吟一指彈碎！
原來方歌吟剛才那一指，在情急中而施，居然把兩種平時用功最深，而最合乎他性情的武學：「天羽奇劍」中的「怒曲神劍」化做「怒曲神指」，再將「怒曲神指」的指力以「長空神指」的指勁彈出，才一舉擊破了毒蛇，也救了自己。
這一指乃合「三正四奇」兩家之精華，其力量捏拿之準，令力歌吟自己也意想不到。
就在這時，他又發現一隻極巨大毛茸茸的猩猩，已掩至桑小娥的背後。
──怎麼各處的野獸都湧來這兒了？
他大喝一聲，飛躍過桑小娥頭頂，也越過猩猩的額頂，那猩猩猛然察覺，舉臂要來抓，方歌吟已不容髮間地穿了過去，順手在猩猩腦門以「六陽金剛手」一拍。──猩猩狂吼一聲，搖搖晃晃，巍巍顫顫，終於轟然倒下；桑小娥這才查覺，驚得失聲呼叫，差些兒給猩猩仆倒的身軀壓著。
方歌吟一拖桑小娥纖手，疾道：「快，快離開這裡，這兒是野獸窩──」
就在這時，又一陣急腥風搖樹林，一物嘯吼撲至！
方歌吟急低旋身，反刺一劍！
「嘶」地一聲，方歌吟背部被抓了一道見血的五爪之痕，頭上方巾也給抓落，髮鬢凌亂，但那頭山貓也吃了一劍，負傷急遁。
方歌吟負疼急道：「跟蹤它！」
──牛羊雞豕都有個家，負傷的鳥獸都必定回到牠們的居處。
──如果牠們是經人訓練的話，那麼就一定會回到飼養牠們的地方。
──一定有人指揮的；否則賀蘭山不可能變成了野獸窩：萬獸齊集！
方歌吟如斯斷定。
方歌吟急追。
他後面還拉著桑小娥的小手，越過苔石、密樹，甚至躍上高大的樹幹追蹤。
那山貓淌著血急遁。
追了好一段路，方歌吟眼簾前忽然出現一塊佈滿青苔的石塊。
石縫邊匿伏著兩三個人──就在這時，那躡足的山貓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撲向那人，張口噬向那人頸旁的大動脈！
待那人警覺返身時，山貓已撲到那人身上，那人已不及閃躲！
在這一剎那間，方歌吟手中金虹劍已脫手飛出！
「著」！
他在那瞬間無法確定那些人是誰，只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而他只是為了救人，毫不思索的揮出了劍！
劍化金虹，直刺入山貓背脊後。
山貓狂嚎，那人左右手一挑，亮出一雙銀戰，「哧哧」二聲，都刺入了山貓體內！
山貓輾轉掙扎幾下，終告斃命。
那人自血泊中巍顫而立，在旁兩人關心扶持。
桑小娥目光一凝，隨即喜呼：「辛大叔！」
原來這險被山貓咬死的人，並不是誰，卻正是「長空幫」下五大堂主首席，「長空神指」桑書雲之得力助手，與方歌吟有數面之緣的白旗堂主「全足孫臏」辛深巷！
辛深巷本來也是一臉風霜，但乍見桑小娥，也喜得跳了起來！
「小姐！」
辛深巷滿臉滄桑，但見著方歌吟、桑小娥，卻喜悅莫已。他向方歌吟一頷首，臉上流露了一個會心的微笑；方歌吟見著他，也如見親人。
「小姐，你好容光煥發啊。」
「大叔，怎會……」桑小娥靠在辛深巷寬厚的膀邊問。
「大叔老了！」辛深巷如此發出一聲謂嘆，大力地拍擊桑小娥的背膀！
「不。壞大叔，得那麼使力，人家痛嘛。」
「哈哈……」辛深巷嚎笑著，忽又笑容一斂，眼睛發亮問：「你們怎會來了這裡？」
桑小娥一撇嘴，道：「這倒要問大叔了，大叔好好的江南局面不管，來這兒給山貓咬，卻是幹嘛？」忽然憶起一事，脫離了辛深巷臂膀，急問道：「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辛深巷彷彿臉上又多添了幾道皺紋，「實不相瞞，小姐，幫主已失蹤多日。」
「什麼？！」桑小娥幾乎跳了起來，「果然是爹爹……」
辛深巷瞇著眼睛，反問：「……你們也知道這裡的事？……那麼這裡的事是真的了？……」
方歌吟切入問道：「這裡的什麼事？」
辛深巷攤手道：「我也不清楚啊。」
方歌吟皺眉道：「你也是……我們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辛深巷沉吟一下，道：「看來事急不宜遲，請先說你們兩位追索到這兒來的原因。」
方歌吟道：「我倆在嘉峪關一帶，受到『七屍迎賓』禮之邀約……」
辛深巷目光閃動，截道：「什麼？！『七屍迎賓』……『金衣會』的人！」
方歌吟道：「是。他們派出四名香主，狙殺不遂，反被一道士打扮的人誅而滅口。我就在死屍身上搜出了幾張血書……」
辛深巷雙肩一聳，自袖內掏出幾張皺紙，笑問：「是不是這些？」
方歌吟、桑小娥看去，只見果是歪歪斜斜的寫「被困七寒谷」等字，有的可能寫時太急，連「七寒谷」三字都未寫完，便已斷了，其中有一張只寫「被困」二字，下面便是一大灘濃血染紙，想必在那時遭了毒手。
方歌吟道：「正是這些血書……後來我們趕赴七寒谷途中，就在銀川一帶，受到截殺，並與『天羅壇』的一名壇主及其手下交手，……」
辛深巷動容道：「連羅海獸的人出動了？」
方歌吟點點頭，道：「看來還不止，我們就在前面，還跟曲鳳不還的手下交過戰，並撿得桑幫主的一份手書……」
辛深巷嘎聲道：「幫主真是受困『七寒谷』？」
方歌吟掏出血書，道：「就是這一份……」
辛深巷立即接過來看，臉色凝重，蹂足道：「真是幫主親手所書……」
原來桑書雲平日幫務極忙，極少練字，但遍閱群書，博學大度，對書法繪畫，雖疏練習，卻極有天份，比苦練字的人，雖然法度略欠周圓，但意境妙逸，比只懂擬摹習字的人創意得多！他的字寫得龍飛鳳舞，俊逸靈秀，別具一格，辛深巷久在桑書雲麾下，自然一瞧便辨認得出。
至於方歌吟，也因桑書雲昔日奉贈的手抄之「長空神指」練習法門，故識得桑書雲書法，並且對那一手未加勤習而全憑才華、氣態、勢度、胸襟、識見、筆力所創造出來的字體，甚為心儀。所以乍見之下，如見其人。至於桑小娥為桑書雲之女，對父親的一手字跡更為熟稔，也更勿需置疑了。
方歌吟雙眉一剔，道：「這便是我倆匆匆趕來的原因……不知辛大叔何故來此……？」
辛深巷以手加額，道：「前些日子，武當大風道長與恒山雪峰神尼連袂來找幫主，謂『血河車』又現江湖，在寧夏一帶出現，而且係由武林第一大煞星，死而復生的『幽冥血奴』蕭蕭天所駕，沿途上殺戮無辜，傷天害理……幫主聞後，願意悉力阻止，即邀得『大漠仙掌』車占風出面，四人並上少林，央了少林天象大師下山，路上碰著了『劫餘島主』嚴蒼茫，其他有意覬覦『血河車』的，也一路跟了來，而且還有各路武林人物……」
方歌吟雙眉一展，道：「武林七大高手中，『三正』全至，『四奇』亦到其三，按理說不會出事才對……」
辛深巷嘆道：「本應如此。邊疆一帶，『長空幫』實力所不能及，但我也請了護送幫主的高手二十三人前往，他們都是精於布陣、遁甲、奇門、聯絡、追蹤、伏擊、逃亡的好手，卻沒有一個有消息，沒有一人回來……」
方歌吟、桑小娥都大見憂色。辛深巷又道「自桑幫主一出塞外，便沒了消息，連同其他高手，也一樣沒了音信，他們同樣派座下高手來尋，亦無頭緒。更可驚慮的是，此行中少林天象還帶了天龍大師等隨行，並有達摩廿四僧，車大俠也偕同『瀚海青鳳』曠女俠等前往，嚴老怪亦帶了他兒子和島中弟子數十名……這些人無一不是武林高手，身經百戰，怎會連一個訊息都沒有？就算遇到了極大的艱險，以桑幫主等六大高手，天下又有誰能擋？就算是『武林狐子』任狂，也沒有這個力量能……」
方歌吟，桑小娥愈聽愈見心憂。辛深巷長嘆一聲又道：「現在各大門派子弟，也發眾來尋。長空幫人多勢眾，這幾日來苦心搜索，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桑小娥急得捉住辛深巷的手疾問：「是什麼跡象？！」
辛深巷嘆道：「……這幾日來，我們朝夕尋搜，卻也無端端喪失了多位弟兄生命，有的被野獸攻襲致命，有的顯然是被人所伏擊暗殺……像今天，若無方少俠相救，辛深巷怕就……」
方歌吟謙沖地道：「辛大叔莫如此說。縱沒晚輩那一劍，大叔的雙斬戟，也非那山貓禁受得了。」
辛深巷苦笑，指指自己的脖子道：「那時恐怕咽喉又多了一對鼻孔了。……我有自知之明，腦袋還行，至於身手，則當方少俠的徒弟都排不上。」
方歌吟道：「辛大叔快別這樣說……如果武功高強就是一切，那麼真正在青史裡留名的人都是一些武林人物了……事實上，根本絕大多數的人還否定『武林』的存在呢。」
辛深巷笑笑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剔眉：「……然後我們搜至這兒附近，便發覺了幾只冒死飛出來的鴿子，以及被殺的幫中子弟身上搜出來的血書……可是我們搜遍附近，被毒蛇猛獸攻擊了不下數十次，死傷不少精銳，還是查不出江湖人稱『武林三大絕地』的『七寒谷』 究竟座落在那裡……」
「這裡的猛獸恐怕並不是野生的，而是受人訓練有素地攻擊踏入這林子的陌生人……」
方歌吟沉吟道：「正是。」
辛深巷苦笑，用手向青苔石後一指，「這便是『人獸合作』的最好證明。」
方歌吟隨手所指望去，只見石後臥伏著一人，早已氣絕多時，右手緊握一柄雕花宣斧，但手腕卻被一支黑箭貫穿，臉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衣衫撕爛，顯然是給猛獸咬死的。
「敵人先用箭奪去其戰鬥力，然後再唆使虎豹噬殺之；」辛深巷深深一嘆道：「這人是少林俗家弟子出類拔萃者，卻遭人暗算，死於這莫名其妙的森林中。真是──」
方歌吟憂慮地道：「如果以桑幫主等人的蓋世武功，尚且被困於某處，那就算覓了，又有何濟於事？」
辛深巷負手來回走動，終於道：「如果知道桑幫主等人在那裡，我即可聯絡各路英豪、以及幫中好手，前來救援，……就算對方實力再強，武功再高，也未必能抵擋我們的群體攻勢。」
方哥吟道：「哦？」
辛深巷目光如電，道：「實不相瞞，『金衣會』、『天羅壇』加『七寒谷』，雖然難惹，但『長空幫』若傾全力而出，決可一戰！……況且還有少林、武當、恒山、大漠、劫餘島、以及武林十四大門派的好手，這一場會戰，我們輸不了的……」
方歌吟也目光炯炯有神：「只不知『七寒谷』因何要冒此天下武林同道敵愾同仇之險，來誘困桑幫主等呢？……」
辛深巷道：「這是一舉將中原武林高手一網打盡之舉，非超凡野心，不可能如此做法。」
方歌吟道：「但對方又如何預知桑幫主等之行程，而誘入『七寒谷』呢？」
辛深巷蹙眉道：「這恐怕就與『血河車』之出現有關了。」猛抬頭，道：「別看這兒只有幾個人，這座山的裡裡外外，都有我們的人在搜，在山外也有人尋索，只要一有消息，便立即召喚，共同營救……」
方歌吟點頭道：「是。我們也該分頭去搜搜……」
辛深巷輕輕撫了一下憂愁中的桑小娥，道：「小姐，你別擔心，幫主他老人家洪福齊天，不會有事的……何況，幫中幹練的梅二堂主還陪著他老人家，不會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
說拿了三支旗花響箭給方歌吟，道：「一有所發現，即找個可以看見天空的地方，燃放出去；如果十分緊急……」說著又掏出一支純紅色的炮筒：「把它扔在硬物上，即刻走開，這些都是敝幫的聯絡信物。」又說：「今天搜索隊裡的聯絡暗號是──對方問：『忽然前面閃光一下，』你就要答：『她就出現在我的眼前。』；如果是你先問，則是：『唐朋是怎麼死的？』，對方要答：『不小心躲在床底下給唐肥壓死的。』一定要記得。」
辛深巷說罷，深意地望望二人，又道：「雖說小姐在此，但行動首重紀律，認暗號不認人，少俠還是得記住了。」
方歌吟遙望遠去在森林中的辛深巷微微佝僂背影，感嘆地道：「辛大叔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為了爹和長空幫；」桑小娥幽幽地道：「辛大叔老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