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劍是好劍。雪是白雪。血血紅。
他醒來的時後,整個世界,都是顛倒的。
風,仍吹著,雪,仍飄著,大地,仍皚白著……。
可是天在下地在上,雪在腰下飛飄、追落;風就迴旋在茫冥的夜空裡,可是天空,卻在腳下。
難道這世界的一切,都已顛倒了嗎?
方歌吟不知道。天地冰寒,他體內卻燥熱無比,喉頭一甜,嗆出了一些血。
──他最後與那高大的金衣僧人對掌,只對了一掌,掌力已震傷了他的內臟。
隨後他又看見,輝煌巍峨,又古意非凡的一座古剎。倒懸的古剎。──飛檐在下,石階在半空,屋頂在下,門檻在半天的寺廟。
……雪在夜空裡飄,夜空在腳下!風在鞋底上吹,樹梢在足下……
顯然他是被倒吊在樹上。
方歌吟這才從朦朧、模糊又彷彿的視覺中驚起:他還活著!他試運力道,想藉綁在足踝間繩子之力,挺起身子,翻身上樹,可是這又發覺無處著力,暗自運氣,又知道「氣海穴」被封制。
──他原來是被封了穴道,被倒懸在一棵大樹的椏上。
這樹看來也有千百年的歷史了。還有一座漢闕,就在柏樹附近,借雪光一映,隱約有兩個倒看的一力若萬鈞的刻字:『天止』。
──天至此止,人呢?
方歌吟不禁想到自己稍縱即逝的生命,雪花輕輕落在他臉頰上,雪慢慢融化了,化作兩行清淚,倒向他雙眸流去。
他覺得他生命即將過去。「三十五天後,隨時發作可能致死,且絕無藥可救」他已過了三十五天了,是隨時便死的人了。這一刻死,還是下一刻?……
然而這一刻,他想起輕衣曼妙的桑小娥,獨步天下的宋自雪,敬慕仰止的宋雪宜,縱橫萬里的桑書雲……
──他真願此刻就死。
──可惜又心願未了。
他想想,雪落落……
忽然,極靜的古剎,一聲縱喝,跟幾聲兵器交擊,隱約又幾聲吆喝,接著火光衝天。
有七處同時起火,轉眼增至十七、八道。本來一二叱喝聲,但而今交手處至少有十一、二個地方。
──火光映紅了方歌吟的臉。
──來的是誰?是什麼人來?
他還沒死。雖然每時每刻每秒,都有可能死去。這是少林寺,究竟是何方神聖,有這天大的膽子,敢夜闖少林?
──他做夢都想不到來人便是為了救他。
※※※
只聽一個女音吆喝道:「在這裡了」聲音極為熟悉。
及「兵兵乓乓」幾下兵刃相交,「刷刷」兩柄飛刀,寒光一閃,竟貼方歌吟臉頰飛過。方歌吟本一心待死,但幾乎險被飛刀所射殺,不禁也驚出冷汗。
只聽那女音慌惶道:「失手,對不住。」
又「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方歌吟再聽聲音,心道好熟,失聲叫:「葉三娘」
「颼」地又一柄飛刀,在黑暗與雪光中一閃,直射了過來,「刷」地射斷了方歌吟倒吊的繩子,「噗」地,方歌吟倒栽在雪中,要不是積雪太厚,方歌吟的脖子,定必扭傷。
只聽那女音喊道:「是我」一面又罵道:「兀那禿驢!堂堂少林,可以這般用刑麼?」
跟葉三娘交手的人,似乎武功也很不俗,急忙分辯道:「胡說我們是把他倒吊起來,等甦醒之後再問罪……哎喲!」
好像是說話分心,被葉三娘趁機砍了一刀。只聽葉三娘格格笑道:「不用問了,你洒家有罪。」
那和尚大怒,卻已招架不住,這時又來了兩個和尚,纏戰葉三娘。葉三娘揮舞雙刀,邊戰邊嚷:「辛老大,快通知小姐,方公子在這兒……」
如此叫得了幾聲,東北面便有人急應道:「我馬上過來。」
猛聽幾聲呼喝,一聲:「照打」又「哎喲」、「哎喲」了幾響,一人黑衣勁裝,雙眉斜飛入鬢,右手倒拎一支銀笛,笛尖透露一枚利刃,轉眼已傷了兩名僧衣,身手俐落,全身如勁弩之矢,精悍無比,竟是那日廟前所遇的長空幫第三大旗主,青年儒雅的文士的牧陽春。
牧陽春轉眼傷了三名和尚,向方歌吟那兒衝來,目中盡是關懷之色,猛不料中,斜躍出來的一名和尚,揮手一記,被打得橫跌幾步,纏戰起來,這和尚武功竟是不低,一時難分難解,牧陽春勉力叫道:「梅二哥、辛大哥,方少俠在這……」一口氣竟接不下去。方歌吟臉埋在冰雪之中,但目觀這干人如此捨身救己,不禁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纏鬥牧陽春的和尚,正是鐵樹大師。方歌吟情知此僧武功犀利,想出言向牧陽春示警,又苦於穴道被封,無力叫喊出聲。
這時忽見雪地上,三人急掠而來,身法都是出奇的迅疾輕盈,都是幾乎足不沾地。
左邊是一黃衣人,雖是身材肥胖,但身形居然十分俐落,另右邊一白衣人,腮幫子都是鬍渣子,行動也十分快速。中間一人,身材纖小,竟是女子。
方歌吟心念一動,人已至眼前,方歌吟忽覺溫香撲鼻,一股細細的清香,比雪花還清,比梅花還純的聞入鼻中,只聽桑小娥悲聲叫:「他……他怎麼啦?……」
梅醒非斷喝一聲,已與三四名撲近的僧人,對打了起來,只聽辛深巷疾道:「快──小姐……你背他先走,我開道,梅老二護法,牧老三、葉三娘、曹老五斷後,我們立刻就來!」
隨後又幾聲兵刃交擊。方歌吟苦於無法動彈,不知情形如何,忽覺身體一輕,已被人背了起來,只覺眼前所及,是似紗帶一般束起的纖腰身,還有一束烏黑如瀑的秀髮,鼻中所聞,是一股淡若幽蘭的芬香,方歌吟幾不敢呼吸,生恐不敬,一顆心都砰砰亂跳,又十分感動,桑小娥竟不顧男女之嫌,如此背他逃遁。
他心中暗嘆一聲,大丈夫頂天立地,而今卻教一俏生生的女子扛著走……轉眼奔行愈來愈快,風雪越吹越勁,四周景物風馳電掣,如騰雲駕霧,看不清楚,方歌吟因重傷未癒,一口呼息,被急風勁雪所窒,十分難受,但憶起當日「快意樓」初會桑小娥的情景,和今日一比,心頭又旖旎無比。
如此奔行了一段路,桑小娥放下了他,坐在蓋雪的石上,背靠大樹,回身戒備,張望遠眺,方歌吟見她纖小的身腰,為自己而如此張惶,心中更是憐惜不已。
只見西南面,隱有火光,雪地上,彷彿那兒有什麼天譴,正在進行,方歌吟幾疑自己不是從那先被救出來的。雪地無聲,方歌吟忽然覺得很孤寞。
桑小娥緩緩回首。她已知道暫時已沒有追兵。但偌大雪地中,偌靜雪夜裡,也不知開始那一句話是好。
忽然她小手按嘴,輕呼失聲道:「哦,還沒解你穴道……」便急急過去解,細看之下,方歌吟臉呈赤金,顯然傷勢不輕,而被封穴道又是在「氣海」,不禁羞了起來,飛紅了耳根,有些遲疑起來。
方歌吟苦笑,本要說不必,桑小娥忽然似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一咬下唇,雙指疾點,解開了方歌吟的「氣海穴」,方歌吟只覺血氣一沖,翻湧一陣,他的內息奇強,很快臉色又恢復了原狀。
只見桑小娥飛快地站起來,背對他,征征的望雪景,也不知想些什麼,邊耳背都紅通通的,手指更藏在袖裡。
方歌吟心中溫柔起來,忍不住輕輕叫:「桑……桑姑娘。」
桑小娥沒有回頭,像蚊子一般細聲應著:「嗯?」
方歌吟艱難地道:「多多謝你──」
桑小娥隔了半晌,才道:「你傷重麼?」
方歌吟忙道:「不重──不重。」
桑小娥忽「噗嗤」一笑。在雪夜中猶如春花,令人心中一暖。
只見她回過頭來,仍然別過了臉,滿腮含笑,仍然不看方歌吟,笑道:「你……你好呆……」
方歌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痴痴看著她雪中單薄的倩影,竟真的呆了。
猛聽幾聲吆喝,又隱約傳來。桑小娥臉色一變,踮起腳尖,順風張了張,急道:「我們走吧!」
方歌吟不禁問:「到那裡去?」
桑小娥道:「嵩陽書院。」
方歌吟知道來敵非同小可,自己又重傷未癒,當下急行幾步,忽覺胸腑一疼,如萬針穿心,捂胸屈身,居然在大雪夜中,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桑小娥一見,關切地問:「怎麼了?」便把手要來扶。方歌吟只覺那冰冷與軟若無骨的手放到了自己臂下,心頭卻是一熱,禁不住道:「沒事。」長吸一口氣,昂然向前行去,唯桑小娥再也放心不下,一路扶住。
走得了一段路,兩人回望,只見白色的積雪上,兩行足印,相伴相隨,兩行粗闊平大,另兩行款款細細,在天茫地白下,是唯一兩相伴隨的東西。猛地枝上寒鴉「呀」地鳴了一聲。
方歌吟沉思默默,也不知是想些什麼。
桑小娥婉然微笑,蛾眉低顰,一直沒有抬頭。
雪靜靜的下,大地靜寂無聲,像戀愛那麼歡愉的雪花,飄著,卻是冰的。
「崇陽書院」櫛比鱗次,飛起一角,已在雪降的前方。
桑小娥靦然一笑,無限溫婉:「你傷……好了嗎?」
傷怎麼會在那末短的時間好了呢。桑小娥重複問這句話,只不過這句話是她最關心的。方歌吟的傷當然沒有好,但是他內力奇強,當然恢復得很快。他最深傷的,是在心裡。
嵩陽書院幽寂。這是四大書院之一,程子就在此地講學。嵩陽書院與睢陽、白麓、嶽麓並稱四大書院,名聞天下。但在這寒冬夜裡卻無書聲朗朗。
方歌吟沒有說話。
桑小娥有些詫異。這男子,曾不顧一切,排除一切,來見她、救她,令她深心感動。在「快意樓」的初見時,她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可是他當時仍以低微的武功,救了她。她自小崇敬父親口中所述的快意恩仇,長鋏驅歌的宋自雪。而這男子就以宋自雪的形態出現,救了她。在那長安的陽光中,這人竟似天神一般。
以後在樹林的救援,她外表沒事,心裡卻已起伏不已。再下來在洛水渡的同舟,他又以出奇高強的神功,救自己於惡僧掌下,且在船弦上,把淫惡無行的嚴浪羽擊落於江中。而上次在少林寺中,自己被僧人所擒,正羞怒莫已,而來回的都是充耳不聞的如木頭般的僧人,吃的是素菜,聽的是木魚,那群和尚就當她是一具活屍般來超度……
然而他卻來了……在雪中,冒死救自己出去。……桑小娥想著,忽然紅了臉。
方歌吟還是沒有說話。
桑小娥又說:「你傷──」
方歌吟忽然切道:「不重。」
桑小娥覺得方歇吟的語音竟如此重!她愕然。
方歌吟忽又道:「我救過你,你也救過我,我們扯平了,對不?」
桑小娥臉色乍白,不由自己。退了兩步,瑩瑩的眸裡都是淚光。
但她沒有哭出來。
方歌吟冷笑一聲又道:「我們彼此扯平了,那你現在跟我幹嘛?」
桑小娥盯著方歌吟,好像從未認識這個人。
方歌吟繼續說話,他的眼望著雪,如同斷冰切雪。
「男女授受不親,你請回吧。」
桑小娥愣在那,移了兩步,忽然回望,兩行清淚,掛在頰上,她看著方歌吟,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報復?……報復我開始跟你在一起時,看不起你的態度?」
方歌吟沒有答。
桑小娥緩緩返身,走了幾步,雪又大了,她纖弱的雙肩一陣抽搐,忽然加快腳步,往大風大雪奔去。
※※※
他緩緩鬆開了緊捏的手,手心已箍得四個彎彎的血痕,深入骨髓,就像是四道染血的缺月一般。
※※※
他為什麼要那樣?難道是為了報復嗎?
為了報復當日自己對他的不屑?報復自己昔日曾擊敗過他?報復自己有個有名的父親,強盛的幫派,而他,卻只孤零零一個人……
可是她又為什麼傷心。
她是天之驕女,生平未曾鍾情過什麼人來,多少武林大豪、江湖新銳,顯赫的家世,來求親的文官武將,不知凡幾,她都未曾看上一眼……
她父親捧鬚呵呵笑,一切且由得她……可是她為什麼竟把一腔款款深情,繫在這無情浪子的身上?
(天啊為什麼給我失望,給我如許無望的打擊?)
──桑小娥在雪地上疾行,眼淚已凍成了冰。
※※※
他漸漸放開了緊咬的唇,下唇兩列齒印,都冒出了鮮血珠子,就似情人的心,特別熱烈,血,也特別紅。
※※※
桑小娥在雪地上狂奔著,激烈的心已凍成了冰。(──天啊為什麼要這樣?雪啊你下得好冷好狠!)
──他說那些話,究竟為了什麼?
難道自己的姿色、家世,還配不上他麼?
自己對他雖一直不假顏色,但心裡……她一直不知怎樣對人好,這次真的要對人好時,可是對方卻拒絕了──我真想殺了你、殺了你!
難道他有妻室?或已有了盟約?
可是他又為什麼要那樣看我,那麼痴,那麼呆,那麼傻?……他為什麼要說那末狠的話?
※※※
他抬頭望星,星很亮,在雪花中,不易看得出來,下雪時也有星光,星光自那天的盡頭,寂寞地閃亮。
※※※
桑小娥決定要回頭,問他為什麼要那麼說,可是她就在那時暈了過去。
※※※
他緩緩解開了劍,拔了出來,放在膝上,忽然胸口一疼,喉頭一甜:嗆出了血,血吐在劍身上,血染了長劍,但隨而劍又清亮起來,血流落雪地上。劍是好劍,雪是白雪,血血紅。
※※※
桑小娥悠悠轉醒時,發現替她推拿的,是一名女尼。她認識她。她不禁呼叫起來。
※※※
方歌吟凝注他膝上的劍,地上的血,想起他百日的生命,他不得不如此做。
他唯有傷了桑小娥的心──她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僅有七十天不足的生命。
他要讓她忘了他。
而他永不能忘記她。
死也不能。
所以他繼續咳血。
※※※
血,是因內創而流,還是心傷而流?
傷身的血流可止,傷心的血流止不止?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種很奇怪的聲音,一絲絲的響起。
可是在響起時,那聲音已到了他面前。
他猛抬頭,就見到雪地裡,一個白袍人,有一張豪放的臉,卻用狡狐一般的眼睛盯他。
他只覺得寒意自雪地上陡升而起,怒火卻似要從心裡狂噴而出。
那人冷毒地問:「你還未死?」
方歌吟雖然已憤怒得恨不得衝出去殺了他,但依然似釘子一般立於雪地上,心裡有一團火,恨不得燒毀了對方,但仍只冷冷的盯著他。
這人就是東海劫餘島島主,嚴蒼茫。
嚴蒼茫冷笑道:「三十五天已過,你隨時都要死了。」
方歌吟冷冷地看著他,冷如雪光。
嚴蒼茫笑笑又道:「這幾日,聽說血河車在嵩山一帶出現過,長空幫卻將這部署得天羅地網一般,與少林對峙,劍拔弩張,很是緊張……」
方歌吟微哂道:「你告訴我這些作甚?」
嚴蒼茫目光閃動:「你和桑書雲,關係匪淺,他也許是想把他女兒……哈哈!」嚴蒼茫乾笑兩聲又道:「血河車將會在那裡出現,你想必知道。近日來我已逮著三個長空幫的人,切了他們耳朵、鼻子,割了他們的肉,他們都說不上來,諒必不知。你是桑書雲親信,定必知曉──」
方歌哈勃然大怒:「我縱知道,也是不說。」
嚴蒼茫深沉地道:「那你不用等了。」
方歌吟問:「等什麼?」
嚴蒼茫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道:「等死。你現在就可以死了。」說著踏前了一步。
風是往嚴蒼茫正面刮來。
衣袂本是順風翻飛。
就在嚴蒼茫踏前一步之際,一切都忽然改變了。
嚴蒼茫的衣袂,像鐵蹦一般,反而是向逆風飛揚。
向方歌吟處激盪。
他真氣已聚,元氣已蓄,準備先把方歌吟擊殺於掌下。
方歌吟沒有動,在這樣一等一的高手面前,任何妄動,都足致命。
他也是暗暗運氣。這一運氣,全身功力,驟然沖起,竟遠比想像中來得可怕,整個人幾乎輕颺飛起。
原來他得服「百日十龍丸」,增進十倍功力,唯不諳運用,至多不過一半是實力,其餘俱是散勁。而今在少林受傷,內創甚重,以己身內力自然療傷,反而使陡增之功力與原有之功力合一,達致了運用自如的境界。
再加上他這一次闖少林,與天下武學正宗比鬥,「武學秘笈」裡的武功與宋雪宜的傳授,全都活用了起來,這下子精、氣、神之強盛,真是無可匹比。
嚴蒼茫一見,目中殺氣大現。
他僅見過方歌吟三次,但每次都感覺到這青年武功的精進,一次比一次強,而自己則是個始作俑者,今日不殺之,恐怕日後會是強敵。
──幸虧他活不長了。
──但在爭奪血河車期間,何必增添這樣一個敵人?
──不如現在就殺了他。
嚴蒼茫陰陰一笑,忽然臉色大變,方歌吟忽覺背後「卜」地一聲輕響,連忙回頭,只見一長衫青袍,臉帶微憂,嘴含淡笑的人,就站在他後面,長衫獵獵飛飄,三綹長鬚,十分神采,竟看不出人是中年或老年。
方歌吟一見,即刻作揖,喚道:「桑幫主。」
桑書雲一笑,眼裡盡是關切的神色:「別來可好?」
方歌吟苦笑一下,桑書雲又道:「五色旗主去援,是遲了一些,為了小女,你吃苦了。」
方歌吟凜然一驚,原來安排少林寺中相救,是桑書雲一力策劃的,他不惜為救自己,把長空幫實力牽制少林實力,對自己著實大恩大德;嚴蒼茫卻不知個中原因,還以為長空幫為部署奪取血河車而來。
但是嚴蒼茫更驚。
他本來想趁四野無人,殺了方歌吟再說,卻不料來了桑書雲,而今是二對一的局面,他與方歌吟交過手,此人已漸成勁敵,加上桑書雲的武功,本就與他伯仲之間,若不使詐,根本取勝無從,而桑書雲上過一次當,當然學乖,他那一套奇術,只怕奏不了效。
可是他又不能臨陣而退,他畢竟是已成名了的武學大師。
他即刻堆起笑臉,道:「哈哈,古剎一別,桑兄可好?小弟一時意氣,誤傷桑兄,但私下對桑兄武功,卻十分佩服。」
桑書雲淡淡笑道:「太室一別,蒙兄台所賜良多。這位小兄弟英年氣壯,正是錦繡前程,卻為兄台逼服丹藥,難以久活,而今嚴兄還要殺人滅口麼?」
嚴蒼茫拄杖變色道:「桑幫主,你想怎樣?」
桑書雲冷笑道:「也沒想怎樣,只不過也要你同樣。」
嚴蒼茫瞳孔收縮,說:「什麼同樣?」
桑書雲道:「跟他一樣,吃下『百日十龍丸』。」
嚴蒼茫知今日難有個好了斷,當即翻臉道:「你們想以多勝寡麼!我嚴蒼茫可不怕──」
兩人沒有動,但氣氛忽然繃緊。
凄厲的風聲,也忽似變了方向。
嚴蒼茫與桑書雲面對而立,但是勁風所及,兩人衣袂,都貼身向後扯飛。兩人眉鬚飄飛。
就在這時,空漠的雪地上,遠處傳來兩聲隱約的馬嘶。
馬嘶在遠處,但是如針椎利入耳鼓。
然後是隱約的蹄聲,又驟然增強,彷彿來自地獄的輪車,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風雷之聲,排山倒海而來。
雪地映得一片紅。
血紅
桑書雲、嚴蒼茫兩人架式頓弛,相顧變色,遠眺失聲:「血河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