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二章 腋下夾傘的神秘人</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二章 腋下夾傘的神秘人</h3><br /><br />  河風急嘯著,像在河的盡頭一直吼了過來。沒有一點火光,河水是洶湧漆黑的,偶然為雲裏的月色映出一點灰濛濛,好像隔著陰間陽世的一道飄渺水。<br /><br />  習玫紅不禁站近鐵手、冷血一些兒,靜悄悄地說道:「我們……我們還是回去才聊吧。」<br /><br />  冷血看看鐵手,鐵手道:「好。」又道:「你右胸的傷……」<br /><br />  冷血搖搖頭:「不礙事的。」<br /><br />  鐵手道:「那噴火焰藉蔽攻來的兩劍……你似乎應該卸開再反擊才不致於──」<br /><br />  冷血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我不能卸,也不能退。」<br /><br />  鐵手溫暖的眼睛有笑意,瞭解的點點頭。<br /><br />  習玫紅忍不住道:「他是為了維護我才會受傷的是不是?我不該來的是不是?我來了連累你們是不是……?」聲音已哽咽。<br /><br />  「不。」冷血正色道:「妳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就是,是我們連累了妳,不是妳連累我們。」<br /><br />  「真的?」習玫紅破涕為笑。<br /><br />  「不管誰連累了誰,我們都走吧。」鐵手道:「敵人似要阻止張大樹去見謝自居,我們要知道真相,就去問謝自居。」<br /><br />  ※※※<br /><br />  謝自居顯然毫不知情。<br /><br />  謝自居因專查郭傷熊案,而暫寄都督府察辦,他聽了鐵手和冷血的陳述後,撫髯道:「我這七、八天裏,也查不到什麼東西。張大樹說來說去,也是一些無關重大的資料,對案情沒有什麼幫助……兩位來了,正好給下官一些指示。」<br /><br />  鐵手忙道:「指示不敢當,謝大人客氣了,我們原本是路過此地,只是郭秋鋒為助我們破一件案子而殉職,我們自當為他一了他叔父郭傷熊離奇命案,不敢橫加插手。」<br /><br />  謝自居正色道:「鐵兄冷兄,請千萬不要以為謝某對二位來稽查這件案子有任何逾越之處,謝某原本對二位……應該是四位,一向異常欽慕,謝某以前也算是武林中人,現在亦稱得上江湖人三個字,二位來到協助調查,我高興還來不及,二位若有什麼差遣,請盡量吩咐,如果客氣的話,那就是二位看不起謝某人,不想交我謝某這個──」<br /><br />  鐵手即道:「謝大人是哪兒的話。」原來這謝自居當年也曾在江湖闖蕩過,但他文才好,能力高,從佐吏一直積功遞升上去,做到了通判。他很有江湖氣概,也或許因為這點,吳鐵翼便派他來處理這一件牽涉到武林高手的凶殺案。<br /><br />  冷血道:「自居兄。」<br /><br />  謝自居大喜道:「冷兄。」<br /><br />  冷血道:「現在我們對案情不清楚,談不上幫忙兩個字。還是先請自居兄先幫個忙,把郭傷熊捕頭死前承辦的案子紀錄,給我們看看。」<br /><br />  謝自居道:「三位遠道而來,謝某尚未備水酒招待……不過,我知道二位的脾氣,來來來,咱們一起研究案件再說。」<br /><br />  ※※※<br /><br />  郭傷熊死之前,在他手上接辦而未破案的案子共十四宗。<br /><br />  十四宗之中有八宗是平常也無聊的案子,不會有什麼可疑,不外是一些普通的偷竊、傷人、酗酒行兇、強盜殺人、通姦等案。<br /><br />  還有其他六宗,有四宗也並無可疑處:一宗是土匪掠劫案,但那群土匪顯然是「蹼家族」那一群人幹的,與此無關。一件案子是兩幫械鬥,是「無師門」跟「蓑衣人」兩派的仇怨,也牽不上關聯。另外兩宗,一宗是習家莊的離奇案子(這宗案已給鐵手冷血破獲),一宗是八門慘禍的案子(其實這宗案子便是「習家莊」的同一案子,詳情見拙作四大名捕之《碎夢刀》)。<br /><br />  另外兩件,一件是一宗「財伯」尤獨虎的鏢銀三千兩全被截劫的事,護鏢的人自然無一生還,但有人曾看到案發時正有十二騎青衣人,馬馭重物急馳離去。<br /><br />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一則,不禁互望一眼,心裏同時想起江湖上,武林中的一個代號──「十二單衣劍」!<br /><br />  還有一宗案件,十分古怪:兩河一帶有一個地方叫做「大蚊里」,人家不多,但卻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那兒的蚊子會咬死人的。年來村民逐漸遠離該地,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經過「大蚊里」之後,不知怎的,回去就神智不清,一口咬死了他的父親,又咬死了他的夫人,街坊生怕這人危害大家,便夥眾要把他殺掉,卻給他逃遁了,不知躲到哪裏去。<br /><br />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宗案子,都生起了濃厚的興趣來。大蚊里的蚊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年輕人又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躲到哪裏去了?<br /><br />  可是這宗案子,乍看跟郭傷熊被殺案也沒什麼關聯。<br /><br />  從郭傷熊未死之前一手處理十四宗案件這事看來,就可以知道郭傷熊在衙捕裏地位有多重要,同時也可以瞭解他有多忙碌,以致常常夜深不能歸……同樣也可以瞭解到衙府裏多麼缺乏人手。<br /><br />  要是窮侈極奢的朝廷肯多撥一些銀子來加強禮義律法的維持,一定更為成功,鐵手和冷血不禁打從心裏有著這樣的感歎。<br /><br />  「這幾宗案子,凡有可疑處,我都著人或親自查過了。」謝自居苦惱地說,顯然他是為了這件案子花了不少努力的。<br /><br />  兩人再把資料檔案,從頭到尾再研究了一遍。奇怪的是,兩人心頭一起浮起了一個迷惑,好像發現了一些東西,又好像是缺乏了一些東西,但兩人又分不清那究竟是什麼。<br /><br />  「我也研究過郭捕頭是不是在食物中被人下毒而致死的。」謝自居補充道:「但是,郭捕頭為人的小心審慎,可謂令人震佩……」<br /><br />  他苦笑又道:「郭捕頭就算在俞鎮瀾俞大人家中吃酒,也一樣手指縫夾著銀針,先試過有沒有毒再吃喝。」<br /><br />  鐵手和冷血聽到這裏,不禁深深佩服起謝自居查案的精神,為一個已死去且無親無故的人查案子,他也一視同仁,連知府俞鎮瀾也一樣生了懷疑,可見出他辦案之精細。<br /><br />  鐵手也苦笑道:「也就是說,誰想毒死郭捕頭,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br /><br />  謝自居沉重地點頭。<br /><br />  冷血道:「但根據剖屍,郭捕頭的確是被毒死的,是不是?」<br /><br />  謝自居苦笑一下,再點頭。<br /><br />  冷血問:「那你有沒有驗過究竟是什麼毒藥?」<br /><br />  謝自居歎道:「我也未曾見過那麼厲害的毒藥,待進了胃部,然後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胃焦肺烈,但藥物全不留點滴……我不知道是什麼毒藥。」<br /><br />  鐵手忽道:「會不會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子,郭捕頭根本不是給人毒死的呢?」<br /><br />  謝自居瞠目道:「如果不是毒藥給郭捕頭吞下,又為何他身上沒有其他傷痕的呢?」<br /><br />  鐵手道:「這也難說,譬如說,對方拿醮有劇毒的針,刺入一些不顯眼的地方,如手指甲之內,或眼皮內,口腔內,便可以將毒輸入體內。」<br /><br />  謝自居即道:「如果毒針是刺入體內,郭捕頭不會身上並無其他部位中毒,而只是食道由喉至胃焦爛的。」<br /><br />  鐵手道:「如果對方是把針刺入他的喉管裏……極微小的一個針孔,只要不注意,是很難發現到的。」<br /><br />  謝自居很肯定地道:「我已親自驗屍三次,連個針孔都沒有。」<br /><br />  冷血忽道:「郭捕頭以前有沒有受傷過?」<br /><br />  謝自居呆了一呆,道:「一個這麼有名的捕頭,不可能沒受過傷。」<br /><br />  冷血道:「這就是了,他雖沒有新的傷口,但有沒有舊傷?」<br /><br />  謝自居道:「有。」<br /><br />  冷血道:「如果他舊傷結了血塊,而針頭只要自舊傷再刺了進去,是不會被發現的,假使這傷處又剛好在食道喉管胃囊或唇舌之間的話……」<br /><br />  謝自居立時跳了起來,大聲吩咐下去:「快,叫仵作來,我們還要驗屍……」<br /><br />  ※※※<br /><br />  這世界上的人,雖然一半以上是看過屍首的,但絕大部分都沒有看過驗屍。<br /><br />  驗屍是什麼?<br /><br />  只要你把一隻青蛙從肚子剖開,把它的五臟腸子全都掏挖了出來,流了一地,你就能想像挖開一個人的身體,那是什麼滋味。<br /><br />  謝自居、鐵手、冷血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仵工剖屍,雖然三個人,一個擦著汗,一個皺著眉,一個還是忍不住要握緊了拳頭。<br /><br />  至於習玫紅,早已被「請」到密室上面休息去了,否則她要是看了,只怕跟大多數的仵工一樣,都不敢再吃動物的腸肚臟腎。<br /><br />  剖解到最後的結果是:沒有這樣的傷口,也沒有這樣的針孔。<br /><br />  鐵手忽下令:「剃光死者的頭髮!」<br /><br />  如果針孔在腦蓋上,如刺在百會穴等,也能起影響腸胃的作用。如果針孔在密髮之間,任誰也查不出來的,除非將頭髮剃光。<br /><br />  髮已剃光。<br /><br />  並無針孔。<br /><br />  鐵手苦著臉,走到郭傷熊屍首眼前,肅然道:「郭捕頭,我們為了查明案子,為你復仇,而數次驚動你的遺骸,請你原宥。我們一定會緝拿兇手,使你瞑目於九泉之下的。」<br /><br />  ※※※<br /><br />  跟謝自居一起用飯之際,鐵手、冷血和謝自居都並不怎麼開胃,只有習玫紅是例外,她吃得非常開心。<br /><br />  謝自居眼邊的皺紋似乎一下子深了許多,「看來,郭捕頭真的是食物中毒而致死的了。」<br /><br />  冷血想了想道:「食物?郭捕頭的胃部似乎沒有其他的食物。」<br /><br />  這點鐵手深不以為然。「毒力既可把他腸胃全部焦爛,也當然可以把食物全部化掉。」<br /><br />  謝自居鬢邊的幾根白髮特別顯眼。<br /><br />  「那麼,是誰可以向以小心慎重稱著的郭捕頭下毒呢?」<br /><br />  冷血目光閃動說道:「會不會郭捕頭所中的毒,根本是失去抵抗力之後被人硬灌進去的呢?」<br /><br />  鐵手道:「這也有可能。」<br /><br />  謝自居道:「不過,有誰可以抓得住郭捕頭呢?他的外號叫『一陣風』,打不過可以逃啊。」<br /><br />  鐵手道:「這也很難說,就以暗算過我們的『十二單衣劍』來說,要是他們十二人一起出手,郭捕頭輕功再高,也不易逃逸。」<br /><br />  冷血補充道:「就算是他輕功再高,有時也很難說,他的侄兒郭秋鋒外號『白雲飛』,輕功不亞於其叔之下,但也許是為了某些緣故,不願逃離,只好戰死了。」<br /><br />  謝自居道:「看來要破郭捕頭的案,還得先擒下『十二單衣劍』……這十二劍武功高得出奇,若只是我手邊的兵力,對他們仍是一籌莫展的……」<br /><br />  鐵手道:「自居兄當官以來,以廉介不苟取令江湖人稱羨,別說我們職責所在,單是這一點上我們也願與謝大人共同進退……只是,『十二單衣劍』尚不足畏,那暗中出襲的人才可畏……」<br /><br />  謝自居沉吟道:「奇怪,這一帶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高手……」<br /><br />  鐵手忽然問道:「謝兄沒幾天好睡了吧?」<br /><br />  謝自居一哂而笑道:「敢情是我滿臉倦容了?」<br /><br />  鐵手笑道:「案子只要鍥而不捨,絕不放棄,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謝兄還是不要太過傷神的好。」<br /><br />  謝自居苦笑道:「只怕我這尚剩的幾天不多傷一點神,以後……以後連傷神的機會也沒有了。」<br /><br />  鐵手、冷血齊道:「此話怎說?」<br /><br />  謝自居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吳大人很關切此事,他只給我十天時限,必須破案,否則……現在已經過了八天了。」<br /><br />  鐵手,冷血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頭頗覺沉重。<br /><br />  謝自居又振起強顏笑道,「下官個人榮辱事小,破案事大……二位既已來了,下官已略感寬懷,這案子,遲早得破,只是看遲或早而已!」<br /><br />  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君楚,那我算是來遲,還是來早了?」<br /><br />  「君楚」正是謝自居的號,而來者清癯優雅,臉帶正氣,五綹長髯及胸,有不怒而威之儀,卻正是知州事吳鐵翼,大步行入廳來。<br /><br />  ※※※<br /><br />  吳鐵翼哈哈笑道:「君楚,我這倉促進來,你不見怪吧?家丁本要通報,但我一聽鐵兄冷兄也在,迫不及待,便叫他們免了俗禮,闖了進來……怎樣?我沒成了不速之客吧?」<br /><br />  鐵手、冷血、謝自居三人一起站了起來,習玫紅好不興高采烈的挾到一塊爆獐腿肉,正想好好咀嚼,吳鐵翼就來了,習玫紅只好不情不願的勉強站了起來。<br /><br />  謝自居作揖道:「吳大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br /><br />  吳鐵翼一皺眉,大笑道:「只要三位無見外之意,那就得了……在公堂前,咱們各有位份,在這裏,大家是朋友,不拘俗套!」他說話間五綹黑髯飄揚,顧盼自豪,十分洒落,極有威儀。<br /><br />  三人點頭稱是,謝自居自讓首席給吳鐵翼坐下,並命人多備筷箸。<br /><br />  若論官銜,吳鐵翼自然比謝自居和俞鎮瀾要高得多了,比起鐵手和冷血,雖管轄權限不同,鐵、冷二人可以說得上是京城裏派出來的特使,但吳鐵翼乃是朝廷指派的地方父母官,也比鐵、冷二人只高不低,惟鐵手、冷血二人份位直屬於紫禁城內諸葛先生指揮,形同擁有「尚方寶劍」者可「先斬後奏」,是以有一種任何高官都不敢忽視的聲勢。<br /><br />  吳鐵翼一旦坐下,他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伴著他坐下,另外一個,很快的經過了大廳,像飄行一般「滑」到了窗前帷幔暗處,倚著柱子站著,不發一言。<br /><br />  謝自居一怔道:「那位是誰,怎不過來一起……」<br /><br />  吳鐵翼哈哈笑道:「那是我的朋友。」他拍拍身邊那位面白無鬚的中年文士道:「這是我的師爺,人稱『黃蜂針』的霍大先生霍煮泉。」<br /><br />  鐵手拱手說道:「原來是霍先生,聽說吳大人手下有一文一武,文的就是霍先生……」<br /><br />  霍煮泉笑態可掬,一一與人招呼過後,笑道:「全仗吳大人栽培,我只會作幾首歪詩,寫幾個墨字,別無所長,諸位見笑了。」<br /><br />  鐵手的眼光仍向那暗中的人望去,那人上半身全沒入帷幔的暗影中,但目光仍如觸冷電,鐵手幾乎要打一個寒噤。<br /><br />  吳鐵翼笑道:「我座下一文一武,文是霍先生,武是那位朋友,我有他們二人,等於千軍萬馬,足可傲視公侯!」他一面說一面大力拍在霍煮泉肩上。<br /><br />  冷血忽然道:「那位朋友是吳大人的武將,不知高姓大名,過來一敘吧。」<br /><br />  那人絲毫不動。<br /><br />  吳鐵翼笑道:「我這位朋友脾氣古怪,喜歡獨來獨往,武功卻很高,他怕我有危險,硬要保護我來,他素不喜與人交往,也不想透露姓名,我們就別管他吧。」<br /><br />  冷血、鐵手都笑了一笑,鐵手道:「其實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位朋友了,卻仍是如此生疏。」<br /><br />  吳鐵翼剔了剔眉:「哦?你們在哪裏見過?」<br /><br />  冷血道:「俞大人府中。」<br /><br />  只見那帷幔暗影中的人靜然端坐,腋下夾了一把油紙傘,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邊廂的對話。<br /><br />  冷血冷冷道:「吳大人,不管你這位朋友是誰,他都是一位高手,一位真正的高手。」說完之後,他再也不看他一眼。<br /><br />  但他覺得背上一直有一股灼熱,就像「芒刺在背」的那種感覺。冷血從來沒有想到有人的眼神竟會這般厲烈,鐵手也有同樣的感覺。</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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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腋下夾傘的神秘人



  河風急嘯著,像在河的盡頭一直吼了過來。沒有一點火光,河水是洶湧漆黑的,偶然為雲裏的月色映出一點灰濛濛,好像隔著陰間陽世的一道飄渺水。

  習玫紅不禁站近鐵手、冷血一些兒,靜悄悄地說道:「我們……我們還是回去才聊吧。」

  冷血看看鐵手,鐵手道:「好。」又道:「你右胸的傷……」

  冷血搖搖頭:「不礙事的。」

  鐵手道:「那噴火焰藉蔽攻來的兩劍……你似乎應該卸開再反擊才不致於──」

  冷血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我不能卸,也不能退。」

  鐵手溫暖的眼睛有笑意,瞭解的點點頭。

  習玫紅忍不住道:「他是為了維護我才會受傷的是不是?我不該來的是不是?我來了連累你們是不是……?」聲音已哽咽。

  「不。」冷血正色道:「妳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就是,是我們連累了妳,不是妳連累我們。」

  「真的?」習玫紅破涕為笑。

  「不管誰連累了誰,我們都走吧。」鐵手道:「敵人似要阻止張大樹去見謝自居,我們要知道真相,就去問謝自居。」

  ※※※

  謝自居顯然毫不知情。

  謝自居因專查郭傷熊案,而暫寄都督府察辦,他聽了鐵手和冷血的陳述後,撫髯道:「我這七、八天裏,也查不到什麼東西。張大樹說來說去,也是一些無關重大的資料,對案情沒有什麼幫助……兩位來了,正好給下官一些指示。」

  鐵手忙道:「指示不敢當,謝大人客氣了,我們原本是路過此地,只是郭秋鋒為助我們破一件案子而殉職,我們自當為他一了他叔父郭傷熊離奇命案,不敢橫加插手。」

  謝自居正色道:「鐵兄冷兄,請千萬不要以為謝某對二位來稽查這件案子有任何逾越之處,謝某原本對二位……應該是四位,一向異常欽慕,謝某以前也算是武林中人,現在亦稱得上江湖人三個字,二位來到協助調查,我高興還來不及,二位若有什麼差遣,請盡量吩咐,如果客氣的話,那就是二位看不起謝某人,不想交我謝某這個──」

  鐵手即道:「謝大人是哪兒的話。」原來這謝自居當年也曾在江湖闖蕩過,但他文才好,能力高,從佐吏一直積功遞升上去,做到了通判。他很有江湖氣概,也或許因為這點,吳鐵翼便派他來處理這一件牽涉到武林高手的凶殺案。

  冷血道:「自居兄。」

  謝自居大喜道:「冷兄。」

  冷血道:「現在我們對案情不清楚,談不上幫忙兩個字。還是先請自居兄先幫個忙,把郭傷熊捕頭死前承辦的案子紀錄,給我們看看。」

  謝自居道:「三位遠道而來,謝某尚未備水酒招待……不過,我知道二位的脾氣,來來來,咱們一起研究案件再說。」

  ※※※

  郭傷熊死之前,在他手上接辦而未破案的案子共十四宗。

  十四宗之中有八宗是平常也無聊的案子,不會有什麼可疑,不外是一些普通的偷竊、傷人、酗酒行兇、強盜殺人、通姦等案。

  還有其他六宗,有四宗也並無可疑處:一宗是土匪掠劫案,但那群土匪顯然是「蹼家族」那一群人幹的,與此無關。一件案子是兩幫械鬥,是「無師門」跟「蓑衣人」兩派的仇怨,也牽不上關聯。另外兩宗,一宗是習家莊的離奇案子(這宗案已給鐵手冷血破獲),一宗是八門慘禍的案子(其實這宗案子便是「習家莊」的同一案子,詳情見拙作四大名捕之《碎夢刀》)。

  另外兩件,一件是一宗「財伯」尤獨虎的鏢銀三千兩全被截劫的事,護鏢的人自然無一生還,但有人曾看到案發時正有十二騎青衣人,馬馭重物急馳離去。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一則,不禁互望一眼,心裏同時想起江湖上,武林中的一個代號──「十二單衣劍」!

  還有一宗案件,十分古怪:兩河一帶有一個地方叫做「大蚊里」,人家不多,但卻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那兒的蚊子會咬死人的。年來村民逐漸遠離該地,一個外地來的年輕人,經過「大蚊里」之後,不知怎的,回去就神智不清,一口咬死了他的父親,又咬死了他的夫人,街坊生怕這人危害大家,便夥眾要把他殺掉,卻給他逃遁了,不知躲到哪裏去。

  鐵手和冷血,看到這宗案子,都生起了濃厚的興趣來。大蚊里的蚊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個年輕人又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躲到哪裏去了?

  可是這宗案子,乍看跟郭傷熊被殺案也沒什麼關聯。

  從郭傷熊未死之前一手處理十四宗案件這事看來,就可以知道郭傷熊在衙捕裏地位有多重要,同時也可以瞭解他有多忙碌,以致常常夜深不能歸……同樣也可以瞭解到衙府裏多麼缺乏人手。

  要是窮侈極奢的朝廷肯多撥一些銀子來加強禮義律法的維持,一定更為成功,鐵手和冷血不禁打從心裏有著這樣的感歎。

  「這幾宗案子,凡有可疑處,我都著人或親自查過了。」謝自居苦惱地說,顯然他是為了這件案子花了不少努力的。

  兩人再把資料檔案,從頭到尾再研究了一遍。奇怪的是,兩人心頭一起浮起了一個迷惑,好像發現了一些東西,又好像是缺乏了一些東西,但兩人又分不清那究竟是什麼。

  「我也研究過郭捕頭是不是在食物中被人下毒而致死的。」謝自居補充道:「但是,郭捕頭為人的小心審慎,可謂令人震佩……」

  他苦笑又道:「郭捕頭就算在俞鎮瀾俞大人家中吃酒,也一樣手指縫夾著銀針,先試過有沒有毒再吃喝。」

  鐵手和冷血聽到這裏,不禁深深佩服起謝自居查案的精神,為一個已死去且無親無故的人查案子,他也一視同仁,連知府俞鎮瀾也一樣生了懷疑,可見出他辦案之精細。

  鐵手也苦笑道:「也就是說,誰想毒死郭捕頭,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了?」

  謝自居沉重地點頭。

  冷血道:「但根據剖屍,郭捕頭的確是被毒死的,是不是?」

  謝自居苦笑一下,再點頭。

  冷血問:「那你有沒有驗過究竟是什麼毒藥?」

  謝自居歎道:「我也未曾見過那麼厲害的毒藥,待進了胃部,然後才發作,一旦發作起來,胃焦肺烈,但藥物全不留點滴……我不知道是什麼毒藥。」

  鐵手忽道:「會不會我們繞了一個大圈子,郭捕頭根本不是給人毒死的呢?」

  謝自居瞠目道:「如果不是毒藥給郭捕頭吞下,又為何他身上沒有其他傷痕的呢?」

  鐵手道:「這也難說,譬如說,對方拿醮有劇毒的針,刺入一些不顯眼的地方,如手指甲之內,或眼皮內,口腔內,便可以將毒輸入體內。」

  謝自居即道:「如果毒針是刺入體內,郭捕頭不會身上並無其他部位中毒,而只是食道由喉至胃焦爛的。」

  鐵手道:「如果對方是把針刺入他的喉管裏……極微小的一個針孔,只要不注意,是很難發現到的。」

  謝自居很肯定地道:「我已親自驗屍三次,連個針孔都沒有。」

  冷血忽道:「郭捕頭以前有沒有受傷過?」

  謝自居呆了一呆,道:「一個這麼有名的捕頭,不可能沒受過傷。」

  冷血道:「這就是了,他雖沒有新的傷口,但有沒有舊傷?」

  謝自居道:「有。」

  冷血道:「如果他舊傷結了血塊,而針頭只要自舊傷再刺了進去,是不會被發現的,假使這傷處又剛好在食道喉管胃囊或唇舌之間的話……」

  謝自居立時跳了起來,大聲吩咐下去:「快,叫仵作來,我們還要驗屍……」

  ※※※

  這世界上的人,雖然一半以上是看過屍首的,但絕大部分都沒有看過驗屍。

  驗屍是什麼?

  只要你把一隻青蛙從肚子剖開,把它的五臟腸子全都掏挖了出來,流了一地,你就能想像挖開一個人的身體,那是什麼滋味。

  謝自居、鐵手、冷血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仵工剖屍,雖然三個人,一個擦著汗,一個皺著眉,一個還是忍不住要握緊了拳頭。

  至於習玫紅,早已被「請」到密室上面休息去了,否則她要是看了,只怕跟大多數的仵工一樣,都不敢再吃動物的腸肚臟腎。

  剖解到最後的結果是:沒有這樣的傷口,也沒有這樣的針孔。

  鐵手忽下令:「剃光死者的頭髮!」

  如果針孔在腦蓋上,如刺在百會穴等,也能起影響腸胃的作用。如果針孔在密髮之間,任誰也查不出來的,除非將頭髮剃光。

  髮已剃光。

  並無針孔。

  鐵手苦著臉,走到郭傷熊屍首眼前,肅然道:「郭捕頭,我們為了查明案子,為你復仇,而數次驚動你的遺骸,請你原宥。我們一定會緝拿兇手,使你瞑目於九泉之下的。」

  ※※※

  跟謝自居一起用飯之際,鐵手、冷血和謝自居都並不怎麼開胃,只有習玫紅是例外,她吃得非常開心。

  謝自居眼邊的皺紋似乎一下子深了許多,「看來,郭捕頭真的是食物中毒而致死的了。」

  冷血想了想道:「食物?郭捕頭的胃部似乎沒有其他的食物。」

  這點鐵手深不以為然。「毒力既可把他腸胃全部焦爛,也當然可以把食物全部化掉。」

  謝自居鬢邊的幾根白髮特別顯眼。

  「那麼,是誰可以向以小心慎重稱著的郭捕頭下毒呢?」

  冷血目光閃動說道:「會不會郭捕頭所中的毒,根本是失去抵抗力之後被人硬灌進去的呢?」

  鐵手道:「這也有可能。」

  謝自居道:「不過,有誰可以抓得住郭捕頭呢?他的外號叫『一陣風』,打不過可以逃啊。」

  鐵手道:「這也很難說,就以暗算過我們的『十二單衣劍』來說,要是他們十二人一起出手,郭捕頭輕功再高,也不易逃逸。」

  冷血補充道:「就算是他輕功再高,有時也很難說,他的侄兒郭秋鋒外號『白雲飛』,輕功不亞於其叔之下,但也許是為了某些緣故,不願逃離,只好戰死了。」

  謝自居道:「看來要破郭捕頭的案,還得先擒下『十二單衣劍』……這十二劍武功高得出奇,若只是我手邊的兵力,對他們仍是一籌莫展的……」

  鐵手道:「自居兄當官以來,以廉介不苟取令江湖人稱羨,別說我們職責所在,單是這一點上我們也願與謝大人共同進退……只是,『十二單衣劍』尚不足畏,那暗中出襲的人才可畏……」

  謝自居沉吟道:「奇怪,這一帶沒聽說過有這樣的高手……」

  鐵手忽然問道:「謝兄沒幾天好睡了吧?」

  謝自居一哂而笑道:「敢情是我滿臉倦容了?」

  鐵手笑道:「案子只要鍥而不捨,絕不放棄,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謝兄還是不要太過傷神的好。」

  謝自居苦笑道:「只怕我這尚剩的幾天不多傷一點神,以後……以後連傷神的機會也沒有了。」

  鐵手、冷血齊道:「此話怎說?」

  謝自居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吳大人很關切此事,他只給我十天時限,必須破案,否則……現在已經過了八天了。」

  鐵手,冷血交換了一個眼色,心頭頗覺沉重。

  謝自居又振起強顏笑道,「下官個人榮辱事小,破案事大……二位既已來了,下官已略感寬懷,這案子,遲早得破,只是看遲或早而已!」

  忽聽一人哈哈笑道:「君楚,那我算是來遲,還是來早了?」

  「君楚」正是謝自居的號,而來者清癯優雅,臉帶正氣,五綹長髯及胸,有不怒而威之儀,卻正是知州事吳鐵翼,大步行入廳來。

  ※※※

  吳鐵翼哈哈笑道:「君楚,我這倉促進來,你不見怪吧?家丁本要通報,但我一聽鐵兄冷兄也在,迫不及待,便叫他們免了俗禮,闖了進來……怎樣?我沒成了不速之客吧?」

  鐵手、冷血、謝自居三人一起站了起來,習玫紅好不興高采烈的挾到一塊爆獐腿肉,正想好好咀嚼,吳鐵翼就來了,習玫紅只好不情不願的勉強站了起來。

  謝自居作揖道:「吳大人光臨寒舍,有失遠迎……」

  吳鐵翼一皺眉,大笑道:「只要三位無見外之意,那就得了……在公堂前,咱們各有位份,在這裏,大家是朋友,不拘俗套!」他說話間五綹黑髯飄揚,顧盼自豪,十分洒落,極有威儀。

  三人點頭稱是,謝自居自讓首席給吳鐵翼坐下,並命人多備筷箸。

  若論官銜,吳鐵翼自然比謝自居和俞鎮瀾要高得多了,比起鐵手和冷血,雖管轄權限不同,鐵、冷二人可以說得上是京城裏派出來的特使,但吳鐵翼乃是朝廷指派的地方父母官,也比鐵、冷二人只高不低,惟鐵手、冷血二人份位直屬於紫禁城內諸葛先生指揮,形同擁有「尚方寶劍」者可「先斬後奏」,是以有一種任何高官都不敢忽視的聲勢。

  吳鐵翼一旦坐下,他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伴著他坐下,另外一個,很快的經過了大廳,像飄行一般「滑」到了窗前帷幔暗處,倚著柱子站著,不發一言。

  謝自居一怔道:「那位是誰,怎不過來一起……」

  吳鐵翼哈哈笑道:「那是我的朋友。」他拍拍身邊那位面白無鬚的中年文士道:「這是我的師爺,人稱『黃蜂針』的霍大先生霍煮泉。」

  鐵手拱手說道:「原來是霍先生,聽說吳大人手下有一文一武,文的就是霍先生……」

  霍煮泉笑態可掬,一一與人招呼過後,笑道:「全仗吳大人栽培,我只會作幾首歪詩,寫幾個墨字,別無所長,諸位見笑了。」

  鐵手的眼光仍向那暗中的人望去,那人上半身全沒入帷幔的暗影中,但目光仍如觸冷電,鐵手幾乎要打一個寒噤。

  吳鐵翼笑道:「我座下一文一武,文是霍先生,武是那位朋友,我有他們二人,等於千軍萬馬,足可傲視公侯!」他一面說一面大力拍在霍煮泉肩上。

  冷血忽然道:「那位朋友是吳大人的武將,不知高姓大名,過來一敘吧。」

  那人絲毫不動。

  吳鐵翼笑道:「我這位朋友脾氣古怪,喜歡獨來獨往,武功卻很高,他怕我有危險,硬要保護我來,他素不喜與人交往,也不想透露姓名,我們就別管他吧。」

  冷血、鐵手都笑了一笑,鐵手道:「其實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這位朋友了,卻仍是如此生疏。」

  吳鐵翼剔了剔眉:「哦?你們在哪裏見過?」

  冷血道:「俞大人府中。」

  只見那帷幔暗影中的人靜然端坐,腋下夾了一把油紙傘,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邊廂的對話。

  冷血冷冷道:「吳大人,不管你這位朋友是誰,他都是一位高手,一位真正的高手。」說完之後,他再也不看他一眼。

  但他覺得背上一直有一股灼熱,就像「芒刺在背」的那種感覺。冷血從來沒有想到有人的眼神竟會這般厲烈,鐵手也有同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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