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製造出的火焰
【1】
日進化纖陷入窘境之中了。
如果只是吉川妃美子的意外死亡,還能視之為偶發事件,但,連多岐村綠也在同樣情況下意外死亡,就很難認為是偶發事件了!
夏綠蒂在歐美兩地的銷售雖未受影響,但是,在中國大陸的輸出方面,通產省下令暫停。因為,和中國大陸的貿易關係相當複雜,很容易牽扯上政治因素,通產省當然務期慎重了。
通產省的命令內容很簡單:夏綠蒂過度急於產品化,可能對於不燃性的測試方面不夠周密!
亦即,必須經過再次測試之後才能推出!
大西已自責的遞出辭呈,小糸也一樣。但,以公司立場而論,卻不能接受兩人的辭職,畢竟,果真這麼做的話,那無異於是日進化纖承認自己的錯失,另一方面,也同時損失了兩位優秀的幹部。
不知已是第幾次的董事會議又在大阪總公司召開了,大西和小糸都被要求出席。
約莫十多位的董事都到齊了。董事長滿臉苦澀的說:「目前本公司已處於危機之中,這點,相信各位都能瞭解,因此,希望各位能提供寶貴意見,決定我們該如何去因應。首先,請討論通產省所下達的命令!昨天,我去拜見過通產大臣,他要我們先反覆針對夏綠蒂的安全性進行實驗,然後再輸往中國大陸。對此,我們該怎麼做?各位有什麼意見呢?」
「我們已經做過所能顧慮到的一切實驗了,再反覆實驗或測試,根本沒有意義。關於安全性,亦即是不燃性,在資料中都已詳細列明。」小糸很肯定地說。他的聲音裡隱含有技術人員的自傲!
「但是,接連發生兩次燒死人的事件,我們也不能漠視通產省的指示了。我本人也認為對於不燃性的實驗已很周密完全,但,仍必須顧及通產省的面子,否則,今後的經營就很難了。」董事長略帶困擾地說。
副董事長似乎顧慮到雙方的立場,說:「那,這麼辦好了。我們再對夏綠蒂進行同樣的實驗,雖然結果應該相同,但,至少通產省也會滿意了。當然,通產省之所以這麼要求,也是受到輿論界的批評,我們只要表示遵照命令進行實驗即可。」
「小糸,你認為呢?」
「沒問題。」
「接下來是北條上訴的審判問題。他要求賠償五億元,但,問題並不在金額,如果能夠和解,錢並不足惜。但是,對方態度強硬,要和解可能相當費時,搞不好到最後還必須對簿公堂,這一來,必定會受到大眾傳播界的圍攻,甚至被第二次火警中死亡的多岐村綠的家屬或所屬的傳播公司控訴!這方面,律師的意見如何?」
「佐藤顧問律師本來認為這次的訴訟,最後還是我們會獲勝,因為,有關證明死者是因穿上我們的產品才導致被燒死的證據缺乏。但,第二次火警卻對我們造成極大的不利,兩次相同的狀況下出現兩位犧牲者,對法官的心證絕對會產生不良影響。」副董事長回答。
「即使這樣,也沒辦法可想了,現在,我們已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域中!」
【2】
這時,凱薩琳正做著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她到京都市內的百貨公司和文具行四處逛著,參觀採集昆蟲的器具,購買在捕獲的昆蟲體內注射所用的注射針和藥劑。
不久,她買齊了自己所需要之物,回到飯店,再也足不出戶了。約莫過了半天時間,她才神清氣爽的離開飯店,前往專案小組總部找狩矢。
凱薩琳和狩矢密談約一個多小時,用自己帶來的材料做過簡單的實驗,再要求狩矢設法公開搭建出首相千金及多岐村綠被燒死的同樣佈置之房間,準備進行實驗。
她說:「那是預謀引起的火警,我能證明這是他殺!」
狩矢請凱薩琳給他半天的時間考慮。
翌日下午一時,狩矢打電話給凱薩琳,表示同意她所提出的大規模實驗之要求。
「日進化纖、東西纖維兩方面的關係人士、新聞記者,都把他們找來,我希望盡可能公開的向世人公佈!」凱薩琳說。
話筒內傳來狩矢不安的聲音:「沒問題嗎?如果失敗了,不但警方被嘲笑,對企業界也會有不良影響!」
「一切都交給我好了。」
最後,決定實驗日期為八月二十日。
這一天很快來臨了,實驗從下午二時開始。實驗室搭建在京都府警局庭院裡,四周皆用玻璃當牆壁!
「為了內部情形能完全見到,特別用耐熱玻璃做牆壁。」凱薩琳說明:「不過,內部佈置與雅飯店的休息室完全相同,地毯、窗簾、茶几等等,皆是使用同樣物品。」
如凱薩琳所說,連窗簾和地毯的色澤也一模一樣!
報社的記者們也接獲邀請前來,記者和攝影師不停的面向玻璃房間拍照。
「現在,我要代替去世的吉川妃美子小姐進入裡面。我也很想穿上夏綠蒂製成的結婚禮服,不過,這麼一來,也會同樣被燒死,所以,我只好穿不會燃燒的防火衣!」凱薩琳身上穿著石棉製成的防火衣。「但是,鞋子則穿上人造皮鞋,不戴手套,其中原因,我待會兒再說明。」
「凱薩琳小姐。」狩矢說。
「什麼事?」
「你說這並非意外,而是預謀殺人?」
「是的。」
「那麼,兇手在哪裡?」
「這點也請待會兒再做說明。反正,和那天一樣的,我進入屋裡。」凱薩琳打開門,進入屋內。
天花板上裝有麥克風,所以凱薩琳在裡面說話的聲音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妃美子小姐一進房內,關上門,照照鏡子,坐著休息。當然,她也可能在房裡走來走去,」邊說,凱薩琳邊在房間中央的椅子坐下。「我猜想,剩下她單獨一人時,她一定在心裡咀嚼著喜悅的滋味。這時,忽然有東西碰到窗玻璃的聲音。」
凱薩琳說完,日進化纖的一位年輕職員朝著玻璃丟擲小土塊,玻璃上沾著很小的泥塊!
「她不知是怎麼回事,就走向窗畔。」邊說明,凱薩琳邊移動腳步。「窗簾緊緊拉上,所以她伸手拉開窗簾,望向窗下。底下有某人,好像在說些什麼,她聽不清楚,就伸手想打開窗戶。」
凱薩琳也伸手碰到窗框。
就在這瞬間,她的手邊突然噴出火焰!
外面看著的人們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見到強烈的火焰,都尖叫出聲。
火焰立即燒到窗簾,整面玻璃窗變成火紅。凱薩琳推開門逃出屋外。
手持滅火器的日進化纖職員衝進屋內,開始了滅火作業。
【3】
火熄了,但是,玻璃房間已幾近全毀。
人們的驚駭尚未平靜下來。
凱薩琳脫下防火衣,回來了。
「這就是那天在雅飯店的休息室所發生的情況。」凱薩琳對狩矢說。
狩矢搖頭:「我還不太清楚事態!」
「那麼,我來一項一項說明好了。」
「最好是這樣。第一個疑問是,妃美子小姐並非想吸煙,結果打火機的火苗引燃夏綠蒂製成的結婚禮服嗎?」
「當然不是。」凱薩琳微笑。「兇手就是為了讓人以為如此,才事先將廉價打火機放在房內靠窗邊的地上……」
「兇手?」
「對於這件案子,我感到懷疑的理由之一就是廉價打火機。第二次火警中的多岐村綠小姐也是在完全相同的狀況下被燒死,而,現場也掉落有廉價打火機!為什麼會是廉價打火機呢?而且,夏綠蒂這種質料,即使用打火機的火苗去燒,也只會焦化而已,為何會引燃,並且波及窗簾,而使穿著者被燒死呢?另外一點則是掉在窗邊的煙灰缸。煙灰缸是雅飯店之物沒錯,問題卻在於掉落的位置!通常,煙灰缸會放在茶几上,為什麼會掉在窗邊?最後一點是,窗玻璃有被人丟擲泥塊所留的痕跡!將這些疑點串連起來,我終於找出真相了。」
「能夠具體說明嗎?」
「可以。首先是煙灰缸。」凱薩琳拿來印有雅飯店標幟的鐵製煙灰缸,放在窗框。同時,拿出裝在沙拉醬瓶內的液體,說:「接下來,請各位看這樣東西。這裡面放著在捕捉住昆蟲後,注射入其體內的甲醇。把這種溶液滴了約一○○CC在煙灰缸裡,甲醇就會產生氣化,自煙灰缸內冒出。此類甲醇亦可當成化妝品的香料使用,具有少許香氣,所以,不會引起人們的懷疑。大約十分鐘後,房內會瀰漫甲醇氣體,這時,兇手將煙灰缸置於窗旁,廉價打火機丟在地上,並關掉空調系統,使氣化的甲醇不會循環,然後,兇手離開了,妃美子小姐卻一無所知的進來。」
「但是,只有這樣,什麼也不會發生吧?」
「不錯。可是,各位應該都瞭解何謂靜電力吧?前些天,我為了另一項工作前往西陣織的工廠採訪,因為,聽說在製作布料的過程中,需要經過一道將浸有揮發油的布強力搓揉,以使圖案渲染的手續,但是消防局認為這樣會有引起靜電導致火災的危險,目前此一手續已經予以省略。另外,油輪常因石油氣化累積,可能引起火災,走在甲板上之時,必須穿上能預防靜電產生的橡膠鞋。之所以談到這些,是希望各位能注意到當天妃美子小姐所穿的服裝!不,和夏綠蒂製成的結婚禮服無關,而是鞋子!她穿上廠商提供的人造皮鞋,以搭配結婚禮服。而且,房間的地毯也是化學纖維產品,雖然不是日進化纖的產物……她穿著人造皮鞋走在化學纖維地毯上,這麼一來,相信各位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了吧!」
凱薩琳自己也穿上人造皮鞋,走在鋪著的地毯上:「當然會產生靜電力!靜電力就積存在體內,雖然安培量不大,但,電壓最高可達一萬伏特。這也是電子打火機的製造原理!窗邊的煙灰缸繼續有甲醇的氣化,可是,這樣仍不會引起火災!兩者必須相互接近才行。因此,兇手見到妃美子小姐進房之後,繞到中庭,對準窗玻璃丟擲土塊。」
所有人一直傾聽凱薩琳的說明。
「妃美子小姐怔了一下,走至窗邊,拉開窗簾,以便能看清外面的動靜,這時,積存體內的靜電一直想釋出,通常,一定是從手指或腳尖釋出的,因此,當她的手接觸窗框的瞬間,引火了,就像電子打火機點著火苗一樣!」
凱薩琳用自己的手指輕碰窗框。立刻,隨著轟然巨響,火焰噴出了。
【4】
狩矢一邊點頭,一邊注視著,同時,問:「凱薩琳小姐,你能說明廉價打火機的問題嗎?」
凱薩琳自口袋內拿出一個廉價打火機:「兇手是用此法燒死妃美子小姐。可是,這樣的話,會令人懷疑到火災發生的原因,因此才留下這個廉價打火機!以兇手而言,是希望讓人以為妃美子小姐是想要抽煙,以打火機點火,結果火苗引燃了夏綠蒂製成的結婚禮服。茶几上放有香煙,但,若是都朋或卡爾傑等著名打火機,警方一定會調查她從什麼地方買來,說不定因而查出與事實不符之處。不過,這還不是兇手使用廉價打火機的決定性理由,各位請看廉價打火機和此種打火機的不同點。」凱薩琳又拿出一個都朋打火機:「這個都朋打火機是一般打火機的造型,它和廉價打火機的不同點何在呢?當然,是點火的方式!都朋打火機必須先打開蓋子,再劃亮火苗,手指不必按住任何部位,所以火燃燒多久也不會累。但,廉價打火機卻要用拇指按住控制閥,才會噴出瓦斯著火,只要拇指一放開,火會自然熄滅。兇手就是利用此一特點!現場發現掉有廉價打火機時,無法知道是點火之後所掉,或是根本沒有點火!但,一般打火機則不同,若是蓋子未打開,則不會讓人聯想到是用它點著香煙!因為,它不可能引燃火苗。可是,如果打開蓋子丟在地上,瓦斯會蒸發掉,火警之後,如果發現裡邊沒有瓦斯的打火機,又會引人懷疑。所以,兇手才選用廉價打火機。」
「原來如此。這麼說,兇手的目的是為了殺害吉川妃美子小姐和多岐村綠小姐,才佈置這一切?」
「或許吧!但,也可能是為了打擊日進化纖的夏綠蒂產品,才這麼做的。當然,這應該由警方去判斷了。」
「那麼,假定這是殺人事件,兇手是誰呢?」
「我不知道。」凱薩琳坦白回答。
但是,無可置疑的,凱薩琳的實驗造成很大的衝擊!這從在場的記者們一齊衝出房門就可窺知了。
或許,他們是要趕回報社,盡快報導那兩件火警並非意外,而是預謀殺人!
北條呆然不語,連狩矢都未打招呼便掉頭離開了。
但,大西卻跑到凱薩琳面前:大聲說:「謝謝你!」
凱薩琳微笑道:「可是,我仍認為你可能就是殺死被棄屍在南禪寺溝渠的水木理沙子之兇手!」
「是為了我的姓被寫在杯墊上?但,就算我被懷疑,只要能挽救公司的危機,那也值得!」
「日本人熱愛公司的精神真令人無法理解!」凱薩琳故意誇張地說,但,臉上卻滿是笑意。
濱口也走過來,對凱薩琳說:「你真行!」
「謝謝。」
「反正,這樣一來,兩件火警是殺人命案的可能性就升高了。如果不盡速逮捕兇手,還有可能再發生同樣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