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芙蓉花
1
「喂!喂!」有人拍冬子的肩膀,冬子回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男子。
「什麼事?」
「請把妳的手提袋讓我看看。」男子面無表情地說道。
「為什麼呢?」
「因為裡面好像有沒有付錢的本店物品。」
「你說什麼?」冬子氣得臉都變白。
地點是在超市的入口。
「我是這裡的警衛,請把手提袋內的東西拿出來。」
男子這麼說罷,亮出警衛的證件後,拿出一個盤子。
冬子把手伸進手提袋內,有如用扔般,把裡面的東西放進盤子裡。
「只有這個,之後是我的手帕。」冬子一面說著,一面把手帕丟進盤子裡,發出「噹」的一聲,從裡面彈出一個手鐲時鐘。
是她第一次見到的手鐲時鐘。
沒有包裝,上面還綁著價格單。
「啊!怎會這樣?」
冬子這麼說罷,男子很快地抓起那個時鐘。
「這是什麼?不是妳購買的東西吧?」男子不懷好意地說道。
「我不知道這東西怎會在我的手提袋裡面。」
冬子是真的不知道。
「偷東西的人都是那麼說。」
「偷東西?你的意思是說我是竊賊?」
「如果不是妳偷的,那是妳忘了付錢了?」
「我也沒有忘,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手提袋內有那個東西。」
「妳沒有付錢,手提袋內有那個東西,不就是偷嗎?請妳跟我去事務所,我要把妳交給警察。」
警衛說罷,一把抓住冬子的手。
「我付,我付,等一下,我付錢就沒有事吧?」
冬子大叫著。被帶到事務所,在眾人的注視下,比死還難過。
由於冬子說付錢,所以警衛鬆開冬子的手。
冬子連忙拿出皮夾,可是,卻「啊!」驚叫起來。
原來皮夾裡面連一毛錢也沒有。
仔細一想,由於明天,也就是星期一是發薪日,所以她在超市把所有的錢都花光。
「怎麼啦?妳想去事務所嗎?」
這次警衛強行抓住冬子的手。
「我明天付,真的,拜託,不要帶我去事務所。」
由於冬子拚命掙扎著,所以警衛鬆開冬子的手。
「妳家在哪裡?如果妳討厭事務所,是不是要去妳家,叫妳老公付?」
「我是單身女郎,家裡沒有別人。」
「那麼,是要去妳家談判嗎?」
警衛突然露出陰險的笑容。
這時冬子才知道警衛別有居心。
有人為了不想被送交警察,以肉體做為交換條件,可是,對沒有男性經驗的冬子來說,這麼做比死還痛苦。
到底去警察局呢?或是回家呢?冬子一籌莫展。
就在那時,有人在背後這麼說道:「那個時鐘多少錢?」
回頭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
價格單上是八千八百圓。
「那麼,我來付好了。」
那個女人說罷,拿出一萬圓交給警衛。
「我無法找錢,妳們可以去售貨處。」警衛好像在嘔氣般說道。
「那就不用找好了,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餘錢就給你買果汁喝吧。」
那個女人這麼說罷,說「走吧」,抓著冬子的手快步走起來。
人群慢慢地聚集過來。
走了一會後,回頭一看,看到一個像是顧客的女人,那個警衛已消失不見了。
2
「實在很對不起妳,謝謝妳的解圍。」
冬子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下來。
「我真的沒有偷那個東西──」
那個女人很柔和地打斷冬子的談話,說道:「我剛好來到這裡,打聽了一下情形,就知道那東西不是妳偷的,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警衛,如果真是警衛,他那麼做實在是太惡質了,他說一萬圓無法找,我也覺得奇怪……」
她倆沿著河川來到一座小寺廟的前面。那裡盛開著粉紅色的芙蓉花。
「啊!好漂亮呀!我非常喜歡這裡的芙蓉花。」
那個女人蹲下來注視著芙蓉花。
「據說芙蓉花早上開白的,下午開粉紅的,晚上開鮮紅的,很像女人的心情,我就是喜歡它這一點。」
那時冬子很仔細地看著對方的臉,在夕陽餘暉中,白皙的臉就像白芙蓉那麼美麗。
(像這樣溫柔、美麗的人不容易見到,我希望能成為她的朋友。)
冬子在內心裡這麼想著。
她倆在芙蓉花的旁邊交談了一會兒。那個女人名叫津山加奈子,家就在冬子家的附近,冬子說因為明天是發薪日,所以錢才不夠。
「我也是去超市,通常我是不會帶那麼多錢,不過,今天要給孩子買玩具,才多帶一點。」那個女人說道。
「啊!妳有小孩嗎?我還以為妳是未婚小姐呢。」冬子大吃一驚地說道。「那麼,妳的孩子會大失所望吧。實在很對不起,這該怎麼辦才好呢?妳打算給孩子買什麼?」
「遙控的小汽車,以前曾買過,可是,遺忘在屋前不見了,所以想再買一輛給孩子玩。」加奈子笑著說道。
她倆一面交談,一面來到加奈子家附近。
突然聽到消防車的警笛聲,也看到人們慌忙奔跑。
起火燃燒的,正是加奈子的家。
3
二層樓的洋灰房子冒起黑煙,熊熊燃燒著。
加奈子一面大叫著,一面往火燄中衝進去,但被消防人員一把抱住。
眼見之間,屋頂被燒燬掉落下來,發出「轟隆」聲,揚起火星。
從消防車的水管噴出來的水,呈弧型的灑向火海,好不容易把火撲滅時,找到一具屍體。
是小孩被燒焦的屍體。
在圍觀的人群中,發出「啊」的嘆息聲。
救護車趕到,巡邏車也到達。
結束驗屍後,屍體被運走,加奈子也被巡邏車載走,冬子只是茫然站立著。
就像在看電影拍外景一樣,結束現場搜查後,圍觀的人群相繼散去,冬子還是茫然站立著。
冬子已記不得她是怎麼回到家。
(都是我不好,如果她買了玩具就回家,或許孩子有救也說不定。)
冬子這麼一想,不禁覺得很痛苦。
雖然冬子是單身女郎,不過,她很了解失去孩子的母親的痛苦。
她什麼也不想做,也沒有食慾,只是繼續坐在屋內,到了晚上,她打開電視。
不久,到了新聞時間,電視播放出火災的情景。
冬子緊盯著電視畫面注視著。
今天下午五點十二分,京都市伏見區桃山的津山真也先生(三十七歲)的二層樓木造住宅起火燃燒,除了燒燬津山家外,還燒壞鄰居的一部份,五時三十七分被撲滅。
火被撲滅後,從現場找到津山先生的長男和夫(五歲)的屍體,和夫的母親加奈子女士(三十四歲)去超市購買東西,不在家,由於她從外面把門鎖起來,所以小孩子逃不出來,才活活被燒死。起火的地點是玄關旁邊的小孩房間,由於裡面沒有火源,所以懷疑是被縱火,警方正在訊問小孩的母親加奈子女士,調查起火的原因。又,加奈子女士半年前跟津山結婚,是和夫的繼母。
(死掉的孩子是繼子嗎?)
在冬子的內心裡產生疑問。
(加奈子幫助我,是出於真心嗎?或是為了不那麼早回家,才以幫我殺時間呢?)
可是,冬子馬上搖頭。
因為不能對曾幫助我的人有那種想法。
在發生火災前,她不是像神明一樣的女性嗎?她不但幫助我,還跟我交談,是很溫柔,值得尊敬的女性。
可是,聽到那個孩子不是她的親生兒子時,對加奈子的同情完全消失掉也是事實。
4
第二天早上,冬子前往火災遺跡。
如果加奈子在的話,她想安慰她,不過,房子已被燒掉,加奈子不可能會在這裡。
冬子心情沉重地去醫院上班,她是看護婦。
領到薪水後,如果不儘快還那一萬圓,心情就無法好轉起來。
雖然加奈子把零錢送給警衛,可是,事情由我引起,雖說只有八千八百圓,還是打算還一萬圓,不,不只還一萬圓,還要送一萬圓慰問金給加奈子。
可是,中午午休時,在看護婦休息所看電視,聽到起火原因的冬子,不禁大吃一驚。
根據警方的調查,放在小孩子房間內的遙控車被插上蠟燭,蠟燭燒盡,才引起火災。
「由於失火的房子完全被鎖住,任誰都無法進入,所以警察正在盤問小孩的母親加奈子女士。」播報員這麼說道。
好像加奈子是繼母,才對她印象不好。
(她說遙控車不見,要去買一輛,是她在說謊呢?或是還有另外的遙控車?)
冬子這麼想。
傍晚,一下班,她前往火災遺跡,可是,加奈子不在那裡。
只剩下幾根被燒黑的柱子矗立在火災遺跡,沒有搬家的告示牌,只開了一朵紅色的芙蓉花。
冬子回憶著喜歡芙蓉花的加奈子。
她說芙蓉花就像女人的心情,早、午、晚改變顏色。
這句話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冬子的心情,在這一天之間,也像芙蓉花一樣,不斷地改變。
最初她對加奈子充滿感謝和尊敬,在發生火災事件後,她對加奈子有股愧對之情,不久,當她知道死去的小孩不是加奈子的親生兒子時,還是有點同情她,可是,當她知道也許是加奈子做手腳後,她有一股被背叛的感覺。
冬子前往鄰居,詢問去哪裡可以見到加奈子。
可是,鄰居的主婦因自己的房子也被波及,燒掉一部份,所以態度很冷淡。
「妳去警察局不就可以見到她嗎?自己不在家,製造不在場證明後,殺害孩子,一定會被判死刑。」
冬子向芙蓉寺的方向走過去。
(親切幫助我,只是為了殺時間嗎?)
這個疑問還沒有得到解決。
她實在不希望加奈子邊看這個寺廟的芙蓉花,邊跟她聊天時,內心裡盤算著房子起火燃燒燒死小孩子的事情。
偷竊事件是偶發事件,而她來超市,不是偶然的嗎?
(難道她跟那個警衛是一伙的嗎?)
冬子前往超市,她是為了想確定那個警衛是不是真的警衛。
可是,當她來到超市附近時,腳步變得很沉重,雖然她沒有偷竊,可是,她不想再來這家超市。
從玻璃門往裡面一看,那個警衛還在。
正跟店長站著講話。
(看來好像不是冒牌貨。)
如果是冒牌貨,不會每天都來吧,而且也不會大大方方地跟店長講話吧。
冬子偷偷溜進店內。
警衛在店內晃蕩一下後,找到目標,就尾隨在目標的後面,冬子則在他的後面跟蹤著。
目標是年輕女人,那個女人一到特價處,就把手提袋放在隔壁的櫃檯上,然後開始挑選貼身衣物,警衛就趁機接近,伸手去拿手提袋。
冬子終於明白了。
昨天警衛也是以同樣的手法把手鐲放進她的手提袋內。不久,那個女人走到入口時,被警衛叫住,然後被帶到不會被看到的地方。
以後的情形跟昨天一樣。
確定那個女人一臉蒼白搖著頭後,冬子離開超市。
那個警衛抓住女人的弱點,玷污女人已成習慣。
雖然加奈子跟警衛是一伙的可能性減弱,不過,並沒有消除加奈子偶然看到現場,用來打發時間的可能性。
5
一回到家,晚報已送來。
關於這個事件,報紙的報導比電視更詳細。
玩具卡車的行李臺被塞滿碎紙片,點燃的粗蠟燭就插在碎紙片的正中央,行李臺裝上車篷,蠟燭燒盡,引燃碎紙片,漫延到車篷,小孩沒有注意到,讓車子左右搖晃。
新聞還說車篷好像被塗上很容易起火燃燒的油。
如果從外面縱火的話,使用蠟燭就不必使用定時裝置,只要把點燃的蠟燭丟進紙堆裡就行;或是在玄關堆積舊報紙,灑上汽油後點燃也可以。新聞還提出這種直接的方法。
加代子的談話也刊載出來。
「那輛玩車卡車幾天前遺忘在玄關前面不見了,孩子好失望,那時我去超市,是想買一輛,沒想到那輛卡車竟然在家裡,而且還被插上蠟燭,實在讓我感到奇怪。孩子房間隔壁的走廊的窗子是鋁格子,無法上鎖,會不會是有人把那個玩具從格子間丟進來呢?我跟那個孩子感情很好,視同自己的孩子撫養,我不會做出像殺害那個孩子那樣殘酷的事情,何況我殺害那個孩子會有什麼好處?我所說的都真的,請相信我。」
新聞還指出她說玩具卡車不在家裡,會不會是她在說謊?其證據是她說要購買,卻沒有購買,也沒有靠近售貨處,而且出去購物到回家,平時是四十分鐘,那天卻花一個小時以上等諸多疑點。
完全把加奈子當成犯人,新聞的來源大概是警察提供的,所以才那麼篤定吧。
當冬子知道加奈子沒有購買玩具卡車的理由是一看錢包,發現錢不夠時,感到很對不起加奈子,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儘管處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她還是庇護著冬子。
冬子對懷疑她,去超市求證一事感到很後悔。
此後幾天,冬子眼睛不離新聞,情勢好像對加奈子越來越不利。
警察好像也一再傳喚她。雖然查到加奈子丈夫搬家的地址,可是,加奈子不在那裡。
房子被燒燬四天後,津山和夫的葬禮在火災遺跡附近的寺廟舉行。
由於和夫是被燒死,有被縱火的嫌疑,所以屍體被送去解剖,才會延後舉行葬禮。
冬子請假去參加葬禮,因為無論如何,非把那筆錢還給加奈子不可,而且她也想跟加奈子見面。
下午兩點開始舉行葬禮,充滿了異樣的氛圍。
附近的人竊竊私語,以好奇的眼光注視著加奈子,像是加奈子的丈夫的同事弔客在上香後,匆匆忙忙離去。
警察也分散在會場各角落,親戚也離加奈子遠遠地坐著。
身穿葬服更顯得美麗、肌膚更為白皙的加奈子挺直腰桿注視著和夫的照片,忍受著四周的冷淡視線。
冬子趁著出殯時的混亂,好不容易接近加奈子。
「這時實在……幾天前非常謝謝妳,那……這個。」
冬子說罷,加奈子回過頭來看著她。正要把拿在手上的信封交給加奈子時,加奈子說道:「以後……在那時的河床……」
「幾點?」
「七點。」
加奈子這麼說罷,跟隨著棺材走出會場,鑽進開往火葬場的車子。
夏天的下午七點,天色還明亮。
冬子照約定時間一抵達河床,有一個人匆忙的從茂密的雜草中走出來。
是個身穿紅色衣服,年約三十歲的女人,跟冬子擦身而過時,散發出強烈的香水味。
冬子一面覺得那個女人好眼熟,一面撥開雜草,環視著河床,可是,並沒有看到加奈子的人影。
冬子心想大概是剛舉行過葬禮,不容易出來吧,所以她多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可是,加奈子依然沒有出現。
(大概是被警察傳去問話吧。)
那晚,冬子怎麼也睡不著覺,就在昏昏沉沉之際,她做了一個夢。
先是夢見加奈子站在開滿紅色芙蓉花的河床上,她向她呼叫,她頭也不回的直往前走,接著,夢見在超市被警衛抓住,拚命解釋時,發現被抓的不是自己,而是別的女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起床時已是九點多,雖然今天是晚班,可是,由於昨天請假,今天要提早去。由於睡眠不足,兩眼都紅腫起來,她去洗臉臺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後,突然想起那個夢。
(對了,在河床見到的那個女人正是我在超市被加奈子解圍後,離開超市時,往我們這邊看的女人,雖然警衛已不在,不過,那個女人直往我們看,讓人覺得像是在確定打聽來的竊盜糾紛,所以才會很清楚記得那個女人。)
多半那個女人是這附近的人吧。
冬子那天回到家時,已是晚上八點左右。
吃完晚飯後,由於今天一整天都沒有看報紙,所以打開電視。
一轉換頻道,螢光幕突然出現加奈子的臉部特寫照片。
(大概是被警察逮捕了吧?)
冬子加大音量,緊盯著螢光幕注視著。
今天下午四點左右,在宇治川下游垂釣的人發現河面上漂浮著一具屍體,立刻前去報警,巡邏車立刻趕去調查,查出水流屍是伏見區桃山的津山加奈子女士。
由於幾天前,津山女士的房子被燒掉,兒子和夫被燒死,所以精神有點恍惚。葬禮結束後,她離開家,就此下落不明,家人已向警方報案。加奈子女士的死亡時間推定是前天晚上七點左右。死因是溺水,沒有外傷。
(加奈子死了……)
冬子在大為震驚下,整個人都呆住。
所謂七點,那是跟冬子約定見面的時間,那時稍微早到,正在眺望河面的加奈子,因為失去繼子感到很自責,神情恍惚間,投河自盡嗎?
6
之後的幾天。
週刊和電視的事件簿等的報導,好像因加奈子的死亡,越發認定是她縱火燒房子,燒死小孩子。
可是,冬子怎麼也不相信燒死事件是加奈子幹的,更不相信加奈子是自殺身亡。
在舉行葬禮那天,在周遭冷淡視線中,她挺直腰桿,顯得很堅決,出殯最混亂的時候,向冬子指定見面的地點和時間的人也是她。
如果這種人自殺,一定會留下遺書,而且是在跟她見面以後。冬子這麼想。
下班一回到家,發現餐桌上擺了兩封信,她拿起來一看,是分別裝著一萬圓借金和一萬圓慰問金的兩封信。
吃完飯後,冬子藉散步的機會,前往加奈子家的火災遺跡。
火災遺跡已被清理乾淨,木材和牆壁等已被運走。
「的確是這裡呀!」
起先她以為走過了頭,可是,幾經確認後,才證實是那個地方沒錯,因為地基角落綻開著芙蓉花。
是紅色的花。
試著一想,這種花,在傍晚和晚上都是綻出紅色的花。
看著紅色芙蓉花,突然讓她想起一件事情。
她想起那天在河床跟她擦肩而過的紅衣女郎。
(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把加奈子推下河裡被淹死呢?)
目前並不知道她是自己掉進河裡被淹死,或是被人推下河裡被淹死。
加奈子依約定前來那個河床,是有可能在等候時,被那個女人推落河裡被淹死。
雖然她認為在發生偷竊事件時,偶然路過而聚集過來看熱鬧的人中,有人以好奇心看待冬子是偷竊的女人,可是,加奈子或許是出於真心關懷也說不定。
(不,如果那個女人有把加奈子推下河動機的話,那加奈子小孩被燒死事件,會不會也是她幹的呢?)
有一些事情在冬子的腦海裡不停地翻騰著。
加奈子說遺忘在家門口的遙控卡車不見了。
雖然社會人士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不過,她所說的話或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如果紅衣女郎很關心津山家,就有可能會在津山家四周徘徊時,撿到那個玩具。
她以為撿到寶貝,然後想利用它來犯案。她在卡車的行李臺塞滿碎紙片,在中央插上蠟燭,裝上抹了油的車篷,然後帶著它來到加奈子家前面,窺視加奈子出門。
加奈子出門後,她就把蠟燭點燃,經由窗的格子把車子放進屋內,操縱遙控讓車子往小孩的房間前進。
和夫聽到車子前進的聲音,發現車子感到非常高興。
看到這裡,她就把遙控器經由窗子丟進屋內。
和夫發現車子後,又找到遙控器,於是讓車子前進、後退。
車子完全進入小孩的房間內。
不久,蠟燭燒盡,車子翻覆,引燃碎紙片,不久,小孩房間的化纖絨毯被燒焦,起火燃燒。
她熟知加奈子的日常生活,所以前往超市看加奈子。
她展露出會心的微笑回家──
冬子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可是,她不知道那個女人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最先想到的是,那個女人是加奈子的丈夫津山真也的情人。
不管那個女人多麼愛真也,可是,真也畢竟已有妻室,她只能在暗地裡過著露水夫妻生活而已。
就算強行要求真也跟加奈子離婚,可是,小孩子是前妻所生,加奈子不可能會答應撫養。
就算終於能跟真也結婚,她也沒有自信能撫養別人的孩子。
因此,有必要把這兩個妨礙的人除掉──
(可是,如果有這種關係的女人,警察大概會起疑心而加以調查吧,新聞媒體的記者也不會默不吭聲吧。)
何況丈夫真也應該會霍然大悟。
「喂!我們結婚吧。」
「不行呀!我已跟妳說過好幾次,我已有妻子了呀!」
「那麼,你不要妻子,跟我結婚了。」
「我不能不要妻子呀!除非她死掉。」
如果他倆有做過這種交談的話,真也一定會知道妻子是被那個女人殺害的,如果不只是妻子,連小孩也是被殺害的話,真也絕對不會跟兇手結婚,此事兇手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難道有人懷恨津山家嗎?)
如果是的話,津山可以說非常痛苦。如果小孩被燒死,妻子自殺的話,大體上,男人會感到很傷心欲絕。
(津山真也是個很會剋妻的男子,先妻病死,續弦被水淹死!)
冬子首先這麼想,但又立刻這麼想:
(不,會不會那個津山也是犯人呢?)
因為目前這個社會殺妻殺子很常見。如果加奈子和兒子有投保鉅額保險的話,或許這就是殺害他倆的動機也說不定。
在世上,儘管懷疑後母加奈子,也不會懷疑生父真也,這會不會是盲點呢?
冬子從小就是個憂鬱、孤獨的少女,沒有朋友,一個人編織各式各樣的故事,把自己化成故事中的人物,很喜歡對著洋娃娃講話。
這種狀況,就算是長大,成為看護婦的今天也沒有改變。
在上班的地方,其他的看護婦談論患者,說某個患者很花,除了太太外,還有其他女人來探望他,又說某個患者很小器。
雖然其他看護婦談論得很起勁,可是,冬子只是在旁邊靜靜傾聽著而已。
對沒有情人和朋友的冬子來說,能遇到像加奈子這樣的女人,讓她感到很高興。
可是,兩度跟自己有關係時,都發生不幸的事情,讓她難以忍受。
(如果加奈子不管我,早點回家的話,或許孩子有救也說不定。)
冬子這麼想。關於加奈子的死,她又這麼想:
(我如果提早十分鐘去河床,或許她不會死去也說不定,不,舉行葬禮那天,不強行把那兩封信交給她,約定在河床見面的話,或許她不會死去也說不定。)
7
從翌日開始,冬子開始著手調查津山真也跟那個女人的關係。首先為了想知道那個女人的地址和姓名,她監視超市。
不可能是一天到晚監視,她是利用下班時間和休息日進行監視,可是,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女人。
那個警衛在超市裡面,雖然她沒有偷竊,可是,很討厭被誣賴,所以她是在超市對面的咖啡店透過玻璃窗注視著超市和隔壁柏青哥的入口。
一個禮拜後的那天下午六點,冬子在咖啡店喝咖啡時,終於看到那個女人從超市走出來,於是她立刻站起來,結帳後在後面跟蹤著。
那個女人今天也是穿著紅色花紋的衣服,看樣子,她好像滿喜歡紅色。
由於那個女人連一次也沒有回頭,所以跟蹤起來不覺得累。
不知道是意外,或是果如她所預料,那個女人的家就在津山加奈子被燒燬的家附近。
等那個女人在一樓入口拿了郵件,搭乘電梯上樓後,冬子出來看她的姓名。
409 高見澤馨
雖然已知道姓名,可是,還不清楚她在哪裡上班?有沒有男朋友?
不過,如果已知道住址和姓名,這些問題應該可以查出來。
從那天起,冬子每天都從那棟公寓前面經過。
是一棟大公寓,管理員室就在信箱的對面,對她很有利。
她的目標是上午十點,下午二點的郵件。
由於那個女人是在下午六點回來,所以郵件就一直擺在信箱裡。冬子有早、晚班,中間又有一小時的吃飯時間,所以時間比較充裕。
郵件大致是廣告信函和印刷品,不過,偶而會有好像是朋友寄來的明信片。
◇
妳好嗎?
還在銀行上班吧?真讓人羨慕耶!我每天忙於養兒育女和操勞家事,可快要變成黃臉婆了。由於妳在銀行上班,錢應該都是存在菱井銀行伏見分行吧,我不曾去過這家分行,只去過四條烏丸的菱井。下個月要舉辦同窗會,歡迎妳參加。
尚未結婚嗎?
良枝
◇
(上班地點是菱井銀行伏見分行,是單身女郎。)
冬子心臟怦怦跳。不過,這一個禮拜都沒有看到津山真也寫給她的信,讓冬子感到有點不滿意,不過,真也有妻子,大概不會寫信給她吧?
(或許那個女人不是真也的情人,而是仇人的話,沒有寫信給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冬子這麼想。
冬子拿出畢業紀念冊,找尋在菱井銀行上班的友人,冬子所唸的學校是一年級有二十四班的大型高中。
應該有幾個人在有名的菱井銀行上班。
果然有五個人。
其中一個是在伏見分行上班。
「啊!找到了,是石田乘子。」
是石田乘子,實在是太幸運。
因為在少數交往的朋友中,以石田乘子最談得來。
冬子打電話給石田乘子,約她下個禮拜天見面。
8
「能跟妳見面,實在很難得呀!」
個性爽朗的乘子在咖啡店一見面,就這麼大聲說道。
冬子邊吃蛋糕、喝咖啡,邊向乘子詢問在同一分行上班的高見澤馨的事情。
「我的男朋友原本就是她的情人,雖然他跟我說已跟她分手,可是,我懷疑他倆是不是還有在交往?雖然他說她已跟三十五、六歲的男子結婚,要我放心,可是,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他所說的那個男子,如果有的話,我就可以高枕無憂。」
冬子本來就很會演戲,經她這麼一說,心地善良的石田乘子馬上信以為真。
「好,我會幫妳調查,不過,也很讓人驚訝,那個人竟然會有男人。」
「妳何以那麼說?」
「因為我們認為她沒有男人緣,人真是不可以貌相。」
「為什麼妳們會那麼認為?」
「如果有男人,在我們的銀行裡,都故意隱瞞不讓人知道,可是,她好像有意讓人知道,特地使用男人的手帕、戴男人的手錶。」
「哦。」
「有一次,我跟她去銀行旁邊的洗衣店去拿送洗的衣服時,看到連衣裙和白襯衫,我居於禮貌,把臉別過去,她向我說『啊!妳怎麼啦?不要怕羞呀!』事後我問洗衣店的老闆,老闆說『不管怎麼看,那都是沒有穿過的襯衫,因為衣襟根本沒有髒,竟然拿來送洗,我實在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此事一傳揚開來,越發覺得她是在假裝有男人。」
「為什麼呢?」
「因為她叫計程車司機從外面打電話給她,好讓人誤以為男人打電話給她。我們在偶然中知道此事,全都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們沒有想到她會想男人想到這種地步。」
(結婚意願那麼強的女人,一旦認識津山,為了要成津山的妻子,一定會殺害津山的太太和孩子。)
可是,不管怎麼問,都不認為津山跟馨有關係。
「津山先生的確是本銀行的大客戶,由於承辦人是別人,他本人也很少來,不過,我們很意外地發現津山先生是個大富翁,雖然他是普通的上班族,可是,他在故鄉擁有土地,只要賣一點土地,就會變得很有錢,八千萬圓不算什麼,銀行員不得談論此事。」
冬子除了拜託石田乘子調查外,自己也展開調查行動,可是,始終找不到津山跟馨的接點。
(或許是我多慮也說不定,或許那時她只是偶然來到河床也說不定。)
冬子這麼想。
9
一個月後,冬子轉到住家附近的婦產科醫院上班。那是因為為了調查津山跟馨的關係,經常早退和請假,使她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另一個原因是她開始覺得生活太單調了,非得改變工作環境不可。
有一天,她前往曾是津山家的地方一看,四周被圍起來,有堆土機在整地。
向附近的人一打聽,說是津山先生不想在死去兒子的地方再蓋房子居住,所以已把土地賣給某家公司,那家公司正在整地。
「津山先生好像在離此不遠的地方購買土地蓋房子。」附近的人好像很羨慕地說道。
大概也要建地下室,土地全部被挖開來,芙蓉花也全部被鏟除。
注視著腳邊的冬子找到被燒焦的木片,大概是房子的某部份吧。她若無其事的撿起來一看,發現裂縫裡夾了一樣金屬物,用石頭敲下來一看,是一根髮針,是以大花紋為特徵的髮針。
拿著那根髮針的冬子的手顫抖著。
因為那是馨很喜歡使用的髮針。
(這是在失火前嵌進木頭的裂縫裡,由此可見,在房子起火燃燒前,她一定來過這裡。)
她果然跟事件有關係。
又,三個月後,石田乘子告訴冬子高見澤馨已跟津山結婚的消息。
「果然兩人有來往。」
冬子這麼一說,乘子搖著頭。
「他倆的來往是最近才開始,由於津山先生想把存款移到新家附近的銀行,分行經理攪盡腦汁,想讓他跟行員結婚,好保住這個客戶。為了蓋房子,他從分行提領三千萬圓時,分行經理曾跟他閒聊過,他說一個人生活很寂寞,所以分行經理才有此念頭。一提到分行裡面的單身女郎,只有高見澤小姐和三田小姐兩人,分行經理就把這兩個人介紹給津山先生認識,起先津山先生好像中意三田小姐,不過,當津山先生在車站躲雨時,高見澤小姐剛好路過,於是把傘借給他,並在孩子和太太的忌日去祭拜,津山先生向分行經理說,他是被她的溫柔所感動。」
聽著,聽著,冬子終於知道高見澤馨所使用的伎倆。
高見澤馨雖然已年滿三十歲,可是,仍然找不到結婚的對象或交不到男朋友感到心急。
不管是銀行的同事或是客戶,她認為適合的男子不是已婚,就是年紀比她小,看不上她。
她想跟有婦之夫來往,不過,先決條件是要讓對方拋妻棄子。
於是她從客戶名單中挑選自己喜歡的有錢男子,然後計劃將那個男子的妻子和小孩殺害,自己成為那個男子的妻子。
在成為那個男子的女朋友後,再殺害那個男子的妻子和小孩,自己會被懷疑,如果在毫無關係時,將之殺害的話,只要不留下破綻,就不會被懷疑,然後她再藉機會接近那個男子加以安慰,獲得那個男子的愛,這不是很巧妙的方法嗎?
可是,沒有證據可以告發她。
冬子把無法還給加奈子的那筆錢拿去買芙蓉花苗,種在加奈子墳墓的四周,兒子和夫的墳墓埋葬在津山家的墓園裡,可是,加奈子的骨灰卻葬在她娘家的墓園裡。
加奈子娘家的人好像都死光,沒有人來掃墓,平時雜草叢生,冬子一個月一次前來掃墓,供水供花。
過了一年。
有一天,在醫院上班的冬子在候診室看到高見澤馨,由於肚子大大的,一眼就可以看出她已懷孕。
這家婦產科醫院非常有名,經常是門庭若市。
冬子面無表情地依次呼叫患者,只是診斷的話,由副院長受理,前往一號房,需要手術時,就由院長在第二號房開刀。
需要手術時,或需要特別診斷時,以及情況非常危急時,都是被叫到二號房。
將近十二點時,冬子呼叫:「津山馨太太。」,然後把她帶到二號房。第一次前來這家醫院的馨很放心地進入房間。
由於院長正在休息,所以房間內沒有其他人。
冬子叫馨躺在診斷臺上,一言不發地給她打麻醉針,等她沉睡後,脫下她的衣服,準備開刀。當她擺上別人的病歷後,再去叫院長。
院長把手消毒後,看了一下病歷,同意進行手術。
是孩子胎死腹中,做子宮切除的手術。
冬子在旁幫忙著。
「這麼年輕就切除子宮,實在可惜了。」
院長一面這麼喃喃著,一面結束手術。
由於患者上半身蓋著布,所以院長看不到患者的臉。
「把她推到病房去,醒來以後,再向我報告狀況。」
院長這麼交代後,前往三樓自己的房間。
冬子靜靜地推著馨。
進入病房,讓她躺下睡著後,把門關起來上鎖。
(如此一來,她再也無法生兒育女了,由於她殺害別人的孩子和夫,理應得到這種報應。)
不久,一旦知道開錯患者的話,大概會引起很大的騷亂吧。
不過,最後大概會以弄錯患者解決這次的烏龍事件吧。因為兩人間並無任何關係。
冬子看了一下時鐘,已到了交班的時間,冬子交代下一班的看護婦後,脫下白衣,換上平時穿著的衣服,前往加奈子的墳墓。
她是要去向加奈子報告已替她報仇的事情。
墳墓的四周蟬鳴不斷,也很悶熱,汗水不斷地流出來。
仔細一想,今天是她跟加奈子見面滿一週年的日子。
一接近墳墓,看到墳墓四周散滿白色的東西。
(會是鳥嗎?)
不久,發現那是開得又大又漂亮的白色芙蓉花群。
自從種植以後,現在開始開花。
仔細一想,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白色的芙蓉花。
那些白色芙蓉花宛如浮現在夕陽中的加奈子的臉。冬子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