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卷下 反噬殺手</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卷下 反噬殺手</h3>第壹回 過關衣<br /><br /><br />  李布衣怔了一怔,只聽葉夢色夢囈似的道:「大哥,你看……這像不像紅紫山下的夜晚?」<br /><br />  李布衣順著她清亮的明眸望去,只見幾截燃木,被風吹得火舌忽隱忽現,炭焦處也暗紅一陣,金亮一陣,遠近斷柯裂石,宛似宇宙洪荒,李布衣不由得想起荒山之夜,兩人對篝火彈唱,雖然當其時荒山寂寂,全不似而今風捲雲飛,但由於伏首平視,眼前所見,恍錯間有置身當日紅紫山之感。<br /><br />  葉夢色唱:「……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咽,欲笑還顰,最斷人腸。」<br /><br />  李布衣聽見這微微細細的歌聲,夾在風嘯中傳來,更為動聽,這首歌是荒山之夜,葉夢色曾對他唱過,他擊壤節相和,一念及此,便想拍地擊節,這才省覺所處身之地,是在危殆之中,自己貼近在葉夢色身畔。悚然一省,忙道:「小葉,妳不要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慰好。<br /><br />  葉夢色卻欣然一笑說:「我哪是怕,我是……」下面的話,因風湧急狂,也淹沒了語音,李布衣聽不清楚,但這時葉夢色離他極近,這一笑間美不可方物,風怨雨翻只增加她一種冷的、艷的、愁思的美!<br /><br />  李布衣在風中聽葉夢色說些什麼,可是看見她的明眸,隱蓄幽怨,唇吸動著,李布衣忽然明白了。<br /><br />  他震了一震,心裡只有一個意念:不可以的,那是不可以的……他本來陡地想避開去,但是看到葉夢色翠黛含顰,在幸福安詳的容顏透露一種不勝淒楚的哀幽,李布衣實在不能那麼做!<br /><br />  此刻.他的心亂得就像風。<br /><br />  葉夢色只覺大地欲裂,自忖必死,再也矜持不住,雙手擁抱李布衣的腰身,哭倒在他的懷中。<br /><br />  李布衣本能地想推開她,但又不忍,正想溫言安慰幾句,這時天際星光疾閃,一個接一個大霹雷劈了下來,昏沉的地面閃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光,李布衣剛才低首,第一道電光,看到烏髮布散下白皙秀細的玉頸,第二道電光。葉夢色剛好抬起頭來,反光照見她白生生艷臉上淚痕未乾,第三道電光,照進她的明眸裡,李布衣忽然之間,覺得滿心柔情密意斬不斷,而山移岳接天崩地滅,他再也無法自持,雙手緊緊地抱住葉夢色的嬌軀,兩人都在說著一連串的話,但誰也沒聽到對方的說什麼,只覺得對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卻不是為了懼怕天誅地滅,而是忽然間,都那麼地不想死,那麼希望活在一起。<br /><br />  很久後,大地風雷逐漸平息。<br /><br />  地底熔岩終未能衝破地殼,洪濤駭浪的岩漿重新歸入地底,致令河翻海轉的地震也化作蒼龍止歇。<br /><br />  李布衣和葉夢色仍相擁著,這剎那,沒有應該或不應該,沒有可以或不可以,沒有害怕世故和禁忌。<br /><br />  就在此時.李布衣和葉夢色忽被一聲哀號驚醒,兩人迅速的離開了對方。<br /><br />  一絡髮絲還粘在葉夢色的唇邊。<br /><br />  那一聲低吼是柳無煙發出來。<br /><br />  他這一聲自盔甲內發出來,充滿了絕望、哀傷、憤怒與悲痛。<br /><br />  這一聲驚醒了大家。<br /><br />  ──我還活著!<br /><br />  ──暴風雨,地震已過去了!<br /><br />  ──我們沒有死!<br /><br />  葉夢色微驚似的匆匆抬眼望了李布衣一眼。<br /><br />  李布衣自腰畔拔出竹杖,霍然一回身,就看到何道里。<br /><br />  飛鳥正自地上巍巍顫顫的爬起來,何道里已疾如電掣般對他下了手。<br /><br />  李布衣全力趕去,但因腳傷,待掙扎到時,飛鳥脅下中了何道里一掌,血流了一肚子,他揮舞雙斧,劈向何道里,何道里一閃竟然一失足,「咚」地一聲,滑落到土堰下的澗水裡去了。<br /><br />  飛鳥倒沒想到自己可以兩記板斧把何道里迫下河澗,在歡喜間,旁裡人影一閃,正要出斧,但已給人一腳勾跌,直墜水澗。<br /><br />  原先掉下澗裡的當然不是何道里,那只是一根木頭而已。<br /><br />  不過,這塊騙到飛鳥的木頭同時也救了飛鳥,飛鳥不諳水性,但卻緊緊抓住了這截木頭。<br /><br />  何道里打下了飛鳥,李布衣已至。<br /><br />  他們拚鬥,只有三招。<br /><br />  在大地震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再用五行法或五遁陣對付對方。<br /><br />  因為他們都覺得,這一點「法力」,在天威之下,顯得太渺小,太不足道了。<br /><br />  他們同時都沒有勇氣再用。<br /><br />  他們對搏了三招,勝負立判。<br /><br />  第一招,李布衣刺中何道里。<br /><br />  何道里血濺,但李布衣自己手腳無勁,出招不靈便,無法重創對方,所以在何道里第二招還擊中,李布衣手中的竹杖便為其所奪。<br /><br />  第三招,何道里被打跌地上。<br /><br />  這時何道里手上的銀光大盛,一出手就震飛掠來的葉夢色,眉心盡赤,雙頰火紅,目中殺意大盛,一掌就向李布衣劈了下去。<br /><br />  李布衣避無可避,只得雙掌一托,硬接那一掌。<br /><br />  若換作平時,李布衣的內力絕對不在何道里之下,但而今苦於臂筋受創.無法聚力,頓時只覺得雙掌中猶有兩柄刀子,一直錐割入心肺裡去。<br /><br />  何道里咳著、笑著,雙眼佈滿血絲,另一隻手,又發出銀浸浸的光芒,加在李布衣雙掌上。<br /><br />  這一刻間,李布衣只覺對方內力如狂濤暴湧,不下如刀割裂人體,苦撐之下,身上竟冒起裊裊白煙。<br /><br />  何道里這種武功叫:「元磁神刀」,是以丙丁真火練就反五行真金,用陰磁御掌刀,無堅不摧,可折百金。這下他要把李布衣以淬礪無匹的刀意擊殺。<br /><br />  兩人這時站得極近,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何道里臉色突然一變,本來赤色的變成黑色,本來紅色的變成灰色,一時間,他臉上儘是烏黑一片。<br /><br />  「元磁神刀」之力急遽銳滅。<br /><br />  何道里雙目睜得眥目欲裂,陡聲道:「你的衣服……」陡鬆了一隻手,捏住自己的咽喉,這時他喉頭正發出一種沙啞難聽的古怪聲音,連目光也呆滯起來,狀貌十分可怖。<br /><br />  這時,李布衣身上的白煙,愈來愈濃,何道里連另外一隻手也放了,反抓住自己的咽喉,舌頭伸出了長長的一截,不住的淌著血。<br /><br />  李布衣艱辛的掙扎起來,葉夢色忙攙扶著他,李布衣吃力地把身上的草簑脫去,撩起一大撮泥土,蓋在冒煙的簑衣上,白煙才告稍淡,漸又由淡而隱。<br /><br />  但何道里舌已腫脹,變成灰色,五官都溢出了鮮血。<br /><br />  葉夢色駭然道:「怎麼會這……樣的呢?」<br /><br />  李布衣運氣調息,道:「原來……『神醫』賴藥兒在我入陣之前,贈我這件草服,一定要我披上……看來他是算準我能破『五遁陣』.卻未必能在何道里掌下超生,他又知道何道里患『飛屍』病,這是一種肺臟出血的病症,便用蒸曬的藥草編織成此衣,一旦遇著真元誘發之反五行丙火的『元磁神刀』,便等於煎迫出藥味,平常人吸著倒沒什麼,但何道里已病入膏肓,一旦症候被誘發,便只有……」他以土滅草衣煙氣,為的是保住何道裡一條性命,但而今看來,何道里全身抽攣,目光散渙,眼白盡灰,眼看難以活命了。<br /><br />  賴藥兒贈衣李布衣,目的確如其所測,何道里的「飛屍症」日益嚴重,咳出血、呼息難,一半是因為耗盡體內庚金丙火練就「元磁神刀」,以致腎血氣虧,罹患肺炎,已至末期,賴藥兒用了十四種藥草,只要對方一施掌力,草藥便被蒸發,何道里體內潛伏之病症必一發不可收拾。<br /><br />  其實這藥應該在何道里第一次使用「元磁神刀」時便已誘發,何致於生死一髮間才發揮作用?原來李布衣曾身陷浮沙之中,草衣盡濕,所以何道里數用「元磁神刀」都不能誘發藥力,直至後來,藥衣已被狂飆烈焰烘乾,何道里又欺李布衣無法聚力,逼近以掌力毀其心魄,才蒸發藥力,終致何道里死命。<br /><br />  這些轉折,何道里當然意想不到.李布衣先時也沒想到,只覺賴藥兒陣前贈衣甚有機心,但亦不知何解,就賴藥兒本身,也沒想到藥力幾乎不能發作,枉送了李布衣一條性命,不過,到頭來,死於非命的仍是何道里。<br /><br />  這難道是冥冥天意,自有安排?<br /><br />  李布衣長噓了一口氣。道:「過關了。」<br /><br />  葉夢色嫣然一笑。她剛才把臉埋在李布衣身上,玉頰上沾了些草衣上的泥塊,她自己不覺,看去更美得清艷淒迷。<br /><br />  李布衣怔了一怔,呆了一呆,想到剛才天地變色時的相偎相依,心裡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思所念,心底纏惻的,一直都是米纖,米纖之前,他也曾喜歡過女子,但如不是沒有好結果,就是未曾表達、相忘天涯,米纖一直是他繫念至深的。<br /><br />  只是在天崩地裂的剎那,他竟緊緊相擁著一直當她是妹妹、女兒的葉夢色,心裡被狂熱的愛念所溢滿,甚至無視於生命。<br /><br />  一旦天翻地覆的驚變過去後,李布衣痴了一陣,不知道何以解釋那種忽來忽去的情感而充滿了內疚。<br /><br />  可是葉夢色看來像是渾忘了剛才的事,道:「李大哥,你去解柳大俠身上的禁制之物。」說著,她過去攙扶飛鳥和尚和枯木道人,只有極細心的人才會發現她美麗的唇邊,正展著一絲微美麗的弧度,洋溢著神秘的幸福。<br /><br />  李布衣過去,以竹竿扳掉柳無煙金甲上的頓牟。<br /><br />  柳無煙聳然而立,在盔鎧裡仍可以感受到他以一雙受傷野獸的怒目,焚燒似的瞪著李布衣。<br /><br />  李布衣不明所以,道:「柳兄,這次若沒有你仗義相助……」<br /><br />  柳無煙低沉地咆哮了一聲,大步走向葉夢色,就這樣對著她,瞪視了一會。<br /><br />  飛鳥忍不住道:「你要怎樣?」<br /><br />  柳無煙沒有答他,葉夢色卻感覺到那看不見的眼神裡有更多說不盡的意思,她彷彿捉得著,但又分辨不出,柳無煙這時已闊步而去,每一步地面都震動一下。<br /><br />  葉夢色叫道:「柳大俠──」<br /><br />  柳無煙魁梧的身軀並沒有回頭,只是沉濁地道:「我不是大俠。」<br /><br />  葉夢色急道:「可是……你救了我們。」<br /><br />  柳無煙沉重地道:「我只是要救妳。」<br /><br />  葉夢色道:「可是……你是我的朋友……」<br /><br />  柳無煙沒有再說話,但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葉夢色道:「你這樣走,天慾宮必定不放過你……你是我們的朋友,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br /><br />  柳無煙聲音微顫著。似很激動:「妳……妳真的當我是朋友?」<br /><br />  葉夢色道:「這句話,我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br /><br />  柳無煙道:「我……」<br /><br />  葉夢色向李布衣道:「李大哥,你幫我勸柳大俠留下來吧。」<br /><br />  柳無煙忽然道:「我,我不能跟你們一道。」說罷,飛步奔去,如大鼓重擊一般,在他的身影消失後,仍可聽到他沉重的步伐聲響。<br /><br />  李布衣微嘆道:「這個人,似有很多難言之隱……」<br /><br />  葉夢色一笑道:「人人都有很多苦衷。」<br /><br />  李布衣、葉夢色、飛鳥和尚、枯木道人相互攙扶,走出了米塚小徑,一彎紅月升了上來,只見山谷裡,滿目瘡痍,斷樹殘枝,石碎土掀,原先留在此地看熱鬧的武林人物,早在地震之前,狼奔豕逃,走得一個不剩,其中相踐踏致死或掉落壑谷者,不知凡幾,谷中只剩下五個蒲團,四個人。<br /><br />  一個是少林驚夢大師,看來他夢猶未醒,臉上、眉上、髮上、衣上,沾滿了碎石、泥塵,似是在大地震之時被岩土擊中,但他依然如同朽木,又似睡了千年的老樹,全無所覺,眾人近前,亦連眼皮也沒睜翻半下。<br /><br />  李布衣卻對他長揖及地。<br /><br />  沒有驚夢大師捨耗功力傳給他的一指,只怕他早在第一陣時已喪命在何道里手中了。第二個留著的人是武當天激上人。<br /><br />  天激上人樣子看來,很是激動,石屑、塵土也是沾滿了他衣衫,他臉上、臂上各有幾處傷痕,衣袍也有數處被劃破,他顯出等得已不甚耐煩的樣子,而天劫餘悸仍或多或少殘留在他的神色中。<br /><br />  他一見到四人出,才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br /><br />  第三張蒲團是空的。<br /><br />  綠林領袖樊大先生,早在地震之時,不知去向。<br /><br />  第四、第五張蒲團上端坐的是刀柄會的張雪眠和天慾宮的俞振蘭。<br /><br />  張雪眠臉上現出了喜色:「你們來了。」<br /><br />  張雪眠的輩份,在「飛魚塘」裡是「死人」,比葉夢色、飛鳥、枯木都高出了許多,三人按照禮數向他行禮。<br /><br />  俞振蘭淡淡地道:「你們贏了。」<br /><br />  他緊接又道:「不過,半個月後,飛來峰金印之戰,你們若也勝利了,才是真勝。」<br /><br />  飛鳥道:「我們一定會勝。」<br /><br />  俞振蘭一笑,離開蒲團,道:「我去看看我們活著的還剩幾人。」說罷飄然向米塚小徑而去。<br /><br />  張雪眠道:「四位辛苦了。白兄他……」<br /><br />  李布衣道:「白兄只怕已……」<br /><br />  張雪眠嘆了口氣,道:「他的遺體在陣裡麼?」<br /><br />  飛鳥道:「還沒有發現他屍首,倒不一定死了。」<br /><br />  張雪眠道:「無論如何,找白兄是我份內的事……莊主知四位辛苦了,有請四位返飛魚塘慶功,並且共商金印之戰大計。」<br /><br />  李布衣只覺無限疲乏,道:「原傷未癒,答應過賴神醫,這事過後先回到天祥。」<br /><br />  葉夢色也道:「家兄被暗算重創,現在賴神醫處治療,我須先探他才赴飛魚塘。」<br /><br />  飛鳥道:「我也去。」<br /><br />  枯木冷冷地道:「什麼東西都有你的份兒!」<br /><br />  飛鳥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就你不要去好了,我可要去。」<br /><br />  枯木沒好氣地道:「我是怕賴神醫以為我們要找他治傷,我才不要求他。」<br /><br />  飛鳥哈哈笑了一聲道:「這一點小傷,算得什麼?昔日我在試劍山莊之役,大傷九十二,小傷六十三;也不二、三幾天就不藥而癒了麼?到時候他認定我們求他的醫治,我們硬是不求,氣得他吹鬍子、瞪眼睛,不也好看?」<br /><br />  葉夢色笑啐道:「賴神醫哪有鬍子。」<br /><br />  飛鳥改口道:「那麼吹白髮也是一樣。」<br /><br />  枯木冷冷地道:「昔年試劍山莊之役,你不過傷了七處,都是皮外之傷,你痛得媽媽叫,傷處還長了膿瘡,治了兩個半月才好,你胡吹什麼牛皮!」<br /><br />  飛鳥被人揭了瘡疤,怒道:「就是吹你這張棺材臉皮!」<br /><br />  張雪眠見兩人惡言相罵,忙道:「四位身上都帶傷,何況葉少俠還在天祥,先去找賴神醫一趟,也是好的。」<br /><br />  飛鳥道:「我就想去找那文抄公、文抄婆鬧一鬧,我看他兩公婆跟我倒挺對調兒的,而且又是老相識,你不敢去,就不要吵!」他這句話是衝著枯木說的。<br /><br />  枯木道:「好,去就去,我怕你麼?到時候,去到天祥,誰給賴醫兒醫治的,誰就自打嘴巴三百下!」<br /><br />  飛鳥也光火了:「好,誰──」<br /><br />  張雪眠見二人火氣大,忙陪笑道:「聽說賴神醫一不治江湖中人,二不治小傷……兩位身上這些傷,憑二位高深功力,不消一、二天當能復元,想必賴神醫也不會治。」<br /><br />  李布衣亦岔開話題問:「是了,賴神醫和那兩位與我同來的朋友,到那兒去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三: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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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反噬殺手

第壹回 過關衣


  李布衣怔了一怔,只聽葉夢色夢囈似的道:「大哥,你看……這像不像紅紫山下的夜晚?」

  李布衣順著她清亮的明眸望去,只見幾截燃木,被風吹得火舌忽隱忽現,炭焦處也暗紅一陣,金亮一陣,遠近斷柯裂石,宛似宇宙洪荒,李布衣不由得想起荒山之夜,兩人對篝火彈唱,雖然當其時荒山寂寂,全不似而今風捲雲飛,但由於伏首平視,眼前所見,恍錯間有置身當日紅紫山之感。

  葉夢色唱:「……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咽,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李布衣聽見這微微細細的歌聲,夾在風嘯中傳來,更為動聽,這首歌是荒山之夜,葉夢色曾對他唱過,他擊壤節相和,一念及此,便想拍地擊節,這才省覺所處身之地,是在危殆之中,自己貼近在葉夢色身畔。悚然一省,忙道:「小葉,妳不要怕……」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勸慰好。

  葉夢色卻欣然一笑說:「我哪是怕,我是……」下面的話,因風湧急狂,也淹沒了語音,李布衣聽不清楚,但這時葉夢色離他極近,這一笑間美不可方物,風怨雨翻只增加她一種冷的、艷的、愁思的美!

  李布衣在風中聽葉夢色說些什麼,可是看見她的明眸,隱蓄幽怨,唇吸動著,李布衣忽然明白了。

  他震了一震,心裡只有一個意念:不可以的,那是不可以的……他本來陡地想避開去,但是看到葉夢色翠黛含顰,在幸福安詳的容顏透露一種不勝淒楚的哀幽,李布衣實在不能那麼做!

  此刻.他的心亂得就像風。

  葉夢色只覺大地欲裂,自忖必死,再也矜持不住,雙手擁抱李布衣的腰身,哭倒在他的懷中。

  李布衣本能地想推開她,但又不忍,正想溫言安慰幾句,這時天際星光疾閃,一個接一個大霹雷劈了下來,昏沉的地面閃了一道又一道的白光,李布衣剛才低首,第一道電光,看到烏髮布散下白皙秀細的玉頸,第二道電光。葉夢色剛好抬起頭來,反光照見她白生生艷臉上淚痕未乾,第三道電光,照進她的明眸裡,李布衣忽然之間,覺得滿心柔情密意斬不斷,而山移岳接天崩地滅,他再也無法自持,雙手緊緊地抱住葉夢色的嬌軀,兩人都在說著一連串的話,但誰也沒聽到對方的說什麼,只覺得對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卻不是為了懼怕天誅地滅,而是忽然間,都那麼地不想死,那麼希望活在一起。

  很久後,大地風雷逐漸平息。

  地底熔岩終未能衝破地殼,洪濤駭浪的岩漿重新歸入地底,致令河翻海轉的地震也化作蒼龍止歇。

  李布衣和葉夢色仍相擁著,這剎那,沒有應該或不應該,沒有可以或不可以,沒有害怕世故和禁忌。

  就在此時.李布衣和葉夢色忽被一聲哀號驚醒,兩人迅速的離開了對方。

  一絡髮絲還粘在葉夢色的唇邊。

  那一聲低吼是柳無煙發出來。

  他這一聲自盔甲內發出來,充滿了絕望、哀傷、憤怒與悲痛。

  這一聲驚醒了大家。

  ──我還活著!

  ──暴風雨,地震已過去了!

  ──我們沒有死!

  葉夢色微驚似的匆匆抬眼望了李布衣一眼。

  李布衣自腰畔拔出竹杖,霍然一回身,就看到何道里。

  飛鳥正自地上巍巍顫顫的爬起來,何道里已疾如電掣般對他下了手。

  李布衣全力趕去,但因腳傷,待掙扎到時,飛鳥脅下中了何道里一掌,血流了一肚子,他揮舞雙斧,劈向何道里,何道里一閃竟然一失足,「咚」地一聲,滑落到土堰下的澗水裡去了。

  飛鳥倒沒想到自己可以兩記板斧把何道里迫下河澗,在歡喜間,旁裡人影一閃,正要出斧,但已給人一腳勾跌,直墜水澗。

  原先掉下澗裡的當然不是何道里,那只是一根木頭而已。

  不過,這塊騙到飛鳥的木頭同時也救了飛鳥,飛鳥不諳水性,但卻緊緊抓住了這截木頭。

  何道里打下了飛鳥,李布衣已至。

  他們拚鬥,只有三招。

  在大地震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再用五行法或五遁陣對付對方。

  因為他們都覺得,這一點「法力」,在天威之下,顯得太渺小,太不足道了。

  他們同時都沒有勇氣再用。

  他們對搏了三招,勝負立判。

  第一招,李布衣刺中何道里。

  何道里血濺,但李布衣自己手腳無勁,出招不靈便,無法重創對方,所以在何道里第二招還擊中,李布衣手中的竹杖便為其所奪。

  第三招,何道里被打跌地上。

  這時何道里手上的銀光大盛,一出手就震飛掠來的葉夢色,眉心盡赤,雙頰火紅,目中殺意大盛,一掌就向李布衣劈了下去。

  李布衣避無可避,只得雙掌一托,硬接那一掌。

  若換作平時,李布衣的內力絕對不在何道里之下,但而今苦於臂筋受創.無法聚力,頓時只覺得雙掌中猶有兩柄刀子,一直錐割入心肺裡去。

  何道里咳著、笑著,雙眼佈滿血絲,另一隻手,又發出銀浸浸的光芒,加在李布衣雙掌上。

  這一刻間,李布衣只覺對方內力如狂濤暴湧,不下如刀割裂人體,苦撐之下,身上竟冒起裊裊白煙。

  何道里這種武功叫:「元磁神刀」,是以丙丁真火練就反五行真金,用陰磁御掌刀,無堅不摧,可折百金。這下他要把李布衣以淬礪無匹的刀意擊殺。

  兩人這時站得極近,已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何道里臉色突然一變,本來赤色的變成黑色,本來紅色的變成灰色,一時間,他臉上儘是烏黑一片。

  「元磁神刀」之力急遽銳滅。

  何道里雙目睜得眥目欲裂,陡聲道:「你的衣服……」陡鬆了一隻手,捏住自己的咽喉,這時他喉頭正發出一種沙啞難聽的古怪聲音,連目光也呆滯起來,狀貌十分可怖。

  這時,李布衣身上的白煙,愈來愈濃,何道里連另外一隻手也放了,反抓住自己的咽喉,舌頭伸出了長長的一截,不住的淌著血。

  李布衣艱辛的掙扎起來,葉夢色忙攙扶著他,李布衣吃力地把身上的草簑脫去,撩起一大撮泥土,蓋在冒煙的簑衣上,白煙才告稍淡,漸又由淡而隱。

  但何道里舌已腫脹,變成灰色,五官都溢出了鮮血。

  葉夢色駭然道:「怎麼會這……樣的呢?」

  李布衣運氣調息,道:「原來……『神醫』賴藥兒在我入陣之前,贈我這件草服,一定要我披上……看來他是算準我能破『五遁陣』.卻未必能在何道里掌下超生,他又知道何道里患『飛屍』病,這是一種肺臟出血的病症,便用蒸曬的藥草編織成此衣,一旦遇著真元誘發之反五行丙火的『元磁神刀』,便等於煎迫出藥味,平常人吸著倒沒什麼,但何道里已病入膏肓,一旦症候被誘發,便只有……」他以土滅草衣煙氣,為的是保住何道裡一條性命,但而今看來,何道里全身抽攣,目光散渙,眼白盡灰,眼看難以活命了。

  賴藥兒贈衣李布衣,目的確如其所測,何道里的「飛屍症」日益嚴重,咳出血、呼息難,一半是因為耗盡體內庚金丙火練就「元磁神刀」,以致腎血氣虧,罹患肺炎,已至末期,賴藥兒用了十四種藥草,只要對方一施掌力,草藥便被蒸發,何道里體內潛伏之病症必一發不可收拾。

  其實這藥應該在何道里第一次使用「元磁神刀」時便已誘發,何致於生死一髮間才發揮作用?原來李布衣曾身陷浮沙之中,草衣盡濕,所以何道里數用「元磁神刀」都不能誘發藥力,直至後來,藥衣已被狂飆烈焰烘乾,何道里又欺李布衣無法聚力,逼近以掌力毀其心魄,才蒸發藥力,終致何道里死命。

  這些轉折,何道里當然意想不到.李布衣先時也沒想到,只覺賴藥兒陣前贈衣甚有機心,但亦不知何解,就賴藥兒本身,也沒想到藥力幾乎不能發作,枉送了李布衣一條性命,不過,到頭來,死於非命的仍是何道里。

  這難道是冥冥天意,自有安排?

  李布衣長噓了一口氣。道:「過關了。」

  葉夢色嫣然一笑。她剛才把臉埋在李布衣身上,玉頰上沾了些草衣上的泥塊,她自己不覺,看去更美得清艷淒迷。

  李布衣怔了一怔,呆了一呆,想到剛才天地變色時的相偎相依,心裡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他所思所念,心底纏惻的,一直都是米纖,米纖之前,他也曾喜歡過女子,但如不是沒有好結果,就是未曾表達、相忘天涯,米纖一直是他繫念至深的。

  只是在天崩地裂的剎那,他竟緊緊相擁著一直當她是妹妹、女兒的葉夢色,心裡被狂熱的愛念所溢滿,甚至無視於生命。

  一旦天翻地覆的驚變過去後,李布衣痴了一陣,不知道何以解釋那種忽來忽去的情感而充滿了內疚。

  可是葉夢色看來像是渾忘了剛才的事,道:「李大哥,你去解柳大俠身上的禁制之物。」說著,她過去攙扶飛鳥和尚和枯木道人,只有極細心的人才會發現她美麗的唇邊,正展著一絲微美麗的弧度,洋溢著神秘的幸福。

  李布衣過去,以竹竿扳掉柳無煙金甲上的頓牟。

  柳無煙聳然而立,在盔鎧裡仍可以感受到他以一雙受傷野獸的怒目,焚燒似的瞪著李布衣。

  李布衣不明所以,道:「柳兄,這次若沒有你仗義相助……」

  柳無煙低沉地咆哮了一聲,大步走向葉夢色,就這樣對著她,瞪視了一會。

  飛鳥忍不住道:「你要怎樣?」

  柳無煙沒有答他,葉夢色卻感覺到那看不見的眼神裡有更多說不盡的意思,她彷彿捉得著,但又分辨不出,柳無煙這時已闊步而去,每一步地面都震動一下。

  葉夢色叫道:「柳大俠──」

  柳無煙魁梧的身軀並沒有回頭,只是沉濁地道:「我不是大俠。」

  葉夢色急道:「可是……你救了我們。」

  柳無煙沉重地道:「我只是要救妳。」

  葉夢色道:「可是……你是我的朋友……」

  柳無煙沒有再說話,但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葉夢色道:「你這樣走,天慾宮必定不放過你……你是我們的朋友,不如跟我們一起走吧。」

  柳無煙聲音微顫著。似很激動:「妳……妳真的當我是朋友?」

  葉夢色道:「這句話,我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柳無煙道:「我……」

  葉夢色向李布衣道:「李大哥,你幫我勸柳大俠留下來吧。」

  柳無煙忽然道:「我,我不能跟你們一道。」說罷,飛步奔去,如大鼓重擊一般,在他的身影消失後,仍可聽到他沉重的步伐聲響。

  李布衣微嘆道:「這個人,似有很多難言之隱……」

  葉夢色一笑道:「人人都有很多苦衷。」

  李布衣、葉夢色、飛鳥和尚、枯木道人相互攙扶,走出了米塚小徑,一彎紅月升了上來,只見山谷裡,滿目瘡痍,斷樹殘枝,石碎土掀,原先留在此地看熱鬧的武林人物,早在地震之前,狼奔豕逃,走得一個不剩,其中相踐踏致死或掉落壑谷者,不知凡幾,谷中只剩下五個蒲團,四個人。

  一個是少林驚夢大師,看來他夢猶未醒,臉上、眉上、髮上、衣上,沾滿了碎石、泥塵,似是在大地震之時被岩土擊中,但他依然如同朽木,又似睡了千年的老樹,全無所覺,眾人近前,亦連眼皮也沒睜翻半下。

  李布衣卻對他長揖及地。

  沒有驚夢大師捨耗功力傳給他的一指,只怕他早在第一陣時已喪命在何道里手中了。第二個留著的人是武當天激上人。

  天激上人樣子看來,很是激動,石屑、塵土也是沾滿了他衣衫,他臉上、臂上各有幾處傷痕,衣袍也有數處被劃破,他顯出等得已不甚耐煩的樣子,而天劫餘悸仍或多或少殘留在他的神色中。

  他一見到四人出,才有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第三張蒲團是空的。

  綠林領袖樊大先生,早在地震之時,不知去向。

  第四、第五張蒲團上端坐的是刀柄會的張雪眠和天慾宮的俞振蘭。

  張雪眠臉上現出了喜色:「你們來了。」

  張雪眠的輩份,在「飛魚塘」裡是「死人」,比葉夢色、飛鳥、枯木都高出了許多,三人按照禮數向他行禮。

  俞振蘭淡淡地道:「你們贏了。」

  他緊接又道:「不過,半個月後,飛來峰金印之戰,你們若也勝利了,才是真勝。」

  飛鳥道:「我們一定會勝。」

  俞振蘭一笑,離開蒲團,道:「我去看看我們活著的還剩幾人。」說罷飄然向米塚小徑而去。

  張雪眠道:「四位辛苦了。白兄他……」

  李布衣道:「白兄只怕已……」

  張雪眠嘆了口氣,道:「他的遺體在陣裡麼?」

  飛鳥道:「還沒有發現他屍首,倒不一定死了。」

  張雪眠道:「無論如何,找白兄是我份內的事……莊主知四位辛苦了,有請四位返飛魚塘慶功,並且共商金印之戰大計。」

  李布衣只覺無限疲乏,道:「原傷未癒,答應過賴神醫,這事過後先回到天祥。」

  葉夢色也道:「家兄被暗算重創,現在賴神醫處治療,我須先探他才赴飛魚塘。」

  飛鳥道:「我也去。」

  枯木冷冷地道:「什麼東西都有你的份兒!」

  飛鳥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就你不要去好了,我可要去。」

  枯木沒好氣地道:「我是怕賴神醫以為我們要找他治傷,我才不要求他。」

  飛鳥哈哈笑了一聲道:「這一點小傷,算得什麼?昔日我在試劍山莊之役,大傷九十二,小傷六十三;也不二、三幾天就不藥而癒了麼?到時候他認定我們求他的醫治,我們硬是不求,氣得他吹鬍子、瞪眼睛,不也好看?」

  葉夢色笑啐道:「賴神醫哪有鬍子。」

  飛鳥改口道:「那麼吹白髮也是一樣。」

  枯木冷冷地道:「昔年試劍山莊之役,你不過傷了七處,都是皮外之傷,你痛得媽媽叫,傷處還長了膿瘡,治了兩個半月才好,你胡吹什麼牛皮!」

  飛鳥被人揭了瘡疤,怒道:「就是吹你這張棺材臉皮!」

  張雪眠見兩人惡言相罵,忙道:「四位身上都帶傷,何況葉少俠還在天祥,先去找賴神醫一趟,也是好的。」

  飛鳥道:「我就想去找那文抄公、文抄婆鬧一鬧,我看他兩公婆跟我倒挺對調兒的,而且又是老相識,你不敢去,就不要吵!」他這句話是衝著枯木說的。

  枯木道:「好,去就去,我怕你麼?到時候,去到天祥,誰給賴醫兒醫治的,誰就自打嘴巴三百下!」

  飛鳥也光火了:「好,誰──」

  張雪眠見二人火氣大,忙陪笑道:「聽說賴神醫一不治江湖中人,二不治小傷……兩位身上這些傷,憑二位高深功力,不消一、二天當能復元,想必賴神醫也不會治。」

  李布衣亦岔開話題問:「是了,賴神醫和那兩位與我同來的朋友,到那兒去了?」

布衣神相三:天威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