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柒回 殺人者與殺人者</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柒回 殺人者與殺人者</h3><br /><br />  這變化何等迅疾。<br /><br />  原本客棧大堂中的食客,見一個出落得那麼美的女子,仿佛發生這些事兒,都想爭來擋駕,但見關大鱷身邊四名番子服飾的番子,不曾看見他們陰冷的臉色便紛紛怕惹禍上身。走避不迭了,誰又敢惹上這一干誰都惹不起的人物呢?<br /><br />  關大鱷破杯中劍,在客棧飯堂上的人,還未來得及弄清楚是不是應該失驚尖呼之際。一名番子拍地抽劍,柳焚餘劍勢回帶,一劍刺入這名番子的鼻樑。<br /><br />  這名番子反應最快,武功也最高,可是卻最先死。<br /><br />  當柳焚餘拔劍這番子臉上濺出一股血泉的時候,其餘三名番子都已掣刀在手。<br /><br />  一名番子喝道:「你──」<br /><br />  柳焚餘飛起一腳,踢起桌子,連帶碗碟杯筷一齊罩向這名呼喝的番子。<br /><br />  其餘兩個番子,一個揮刀撲上來,一個舞刀飛竄出去。<br /><br />  柳焚餘行動何等迅疾,他的人疾縱了出去,等於避開了番子一刀,同時劍自桌底刺入。結果了那原呼喝在一半的番子之性命。<br /><br />  然後他霍然回身。<br /><br />  那向他出刀的番子,已知勢頭不對,返身就逃。<br /><br />  番子飛掠出窗外。<br /><br />  但他在越過窗櫺的剎那,柳焚餘已經追到,劍刺入他的背心。<br /><br />  番子怪叫一聲,變得不是飛掠出去,而是扎手紮腳掉下去,半空噴濺一蓬血花,在陽光中灑下。<br /><br />  柳焚餘持劍環顧,另一名走得快的番子,早已逃去無蹤。<br /><br />  他反手一劍刺在正顫抖不已的帳房的口中,帳房哀呼半晌,登時了帳!<br /><br />  方輕霞「哎」了一聲,叫道:「你怎麼連他也殺──」<br /><br />  柳焚餘卻不跟她多說,一把拖住她,飛躍下樓,兩人不顧路上行人的訝異驚奇,飛奔過大街小巷,離城漸遠,到了古亭附近。<br /><br />  這裡原本是送別之地,設有老槐樹與楊柳,並建立了七、八座古亭,間隔不遠,便可飲酒送別,或作納涼棲歇之所。<br /><br />  走到這裡,方輕霞用力甩開了柳焚餘的手,站著不走。<br /><br />  柳焚餘止步,回頭。<br /><br />  方輕霞捏著被握得發痛的手,嗔怒道:「既然怕,何必要殺人?殺了人怕成這個樣子,給人笑掉了大牙。」<br /><br />  柳焚餘沒有好氣:「妳走不走?」<br /><br />  方輕霞噘嘴道:「我不走,我來『寶來城』是找爹爹來的。」<br /><br />  忽然記起什麼地叫起來:「你剛才為什麼說殺死了我爹?」<br /><br />  柳焚餘歎了口氣道:「我不這樣說,怎樣才能使關大鱷不加以防範,我想他遲早都知道我殺蕭鐵唐的事,所以不殺他,總有一天他要來殺我。」<br /><br />  方輕霞還是不明白:「他既以為你是他一夥的,殺他還不容易?你還花言巧語舌頭蘸蜜的跟他多說什麼?」<br /><br />  柳焚餘「嘿」了一聲:「殺他倒是不難。難在怎麼把他四個手下一個不漏的除去,只要漏了一個,東廠、內廠、錦衣衛、番子都會找你算帳……」<br /><br />  方輕霞這才有些慌了:「但……剛才是逃了一個呀!」<br /><br />  柳焚餘沉聲道:「給你那一鬧,我怕關大鱷生疑?只好先發制人,但準備不夠妥當,仍給溜掉了一個人……這下麻煩可大了。」<br /><br />  方輕霞笑嘻嘻地道:「你怕了?」<br /><br />  柳焚餘雙眉一剔,一聲冷笑。<br /><br />  方輕霞又道:「那你無緣無故把帳房殺了,算什麼英雄!」<br /><br />  柳焚餘冷哼道:「他跟番子是一夥的」。<br /><br />  方輕霞道:「我不信!你有什麼證明?」柳焚餘道:「就算他們不是一夥?他把我們瞧得最仔細?官衙定會叫他繪影圖形來能緝我們?殺了他?準沒錯兒……那逃去的番子,縱知道我是誰,不一定辨清我的樣子,咱們在路上易容化裝,大概還瞞得過。」<br /><br />  方輕霞訝道:「你就為這點而殺他?」<br /><br />  柳焚餘道:「寧可殺錯,不可放過。」<br /><br />  方輕霞道:「你這個鬼!」<br /><br />  柳焚餘一笑,手要去拉她,方輕霞一閃,柳焚餘笑道;「妳還不願走?」<br /><br />  方輕霞笑著說:「你真的去找我爹爹,我才跟你走。」<br /><br />  柳焚餘道:「我早探得你們『大方門』要趕去虎頭山,與『刀柄會』聚首研討創立分舵的事,寶來城既留不得,我們趕到前面紅葉山莊去等他老人家」。<br /><br />  方輕霞聽這桀驁不馴的浪子也稱自己父親作「老人家」,心中微微一甜,呢聲道:「噯,姑且就信你一次。」說罷將手伸給柳焚餘,柳焚餘握著,心裡有說不出的甜蜜。<br /><br />  兩人又走過三、四座亭子,忽見前面亭子,裝飾得十分豪華,旁邊停著一頂轎子,金碧輝煌,一張紅毯,直鋪入亭內,似從轎子走出來那人的一雙鞋子,乾淨得不願踏在地上,亭內人影綽綽,陪著絲竹奏樂之聲,醇酒飄香,但看去除一人之外,人人都<br /><br />是站著的。<br /><br />  方輕霞十分好奇,引頸張望,伸伸舌頭,道:「嘩,誰的排場那麼大?」<br /><br />  確沒聽見柳焚餘的回應,側著望去,只見柳焚餘神色凝重,握她的手,也突然變成石雕的一般。<br /><br />  方輕霞不禁輕聲道:「這……這是誰呀?」<br /><br />  柳焚餘忽然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後大步走向亭子,拱手道:「項兄,別來無恙?」<br /><br />  只聞亭內一人有氣無力但又好聽的聲音道:「柳兄,想煞小弟了。」<br /><br />  說話的人居亭中首端而坐,背著陽光,罩在亭子的陰影裡,一時看不清面目,只聽到間隔而輕微「拍、拍」的指甲音聲,石桌之上,除了酒菜,還放了一把劍。<br /><br />  但是柳焚餘知道這是什麼人。<br /><br />  這人就是項雪桐。<br /><br />  御前帶刀侍衛領班,「富貴殺手」項雪桐。<br /><br />  柳焚餘笑了。<br /><br />  「誰敢『想殺』你老哥,那個人除非有八十一個腦袋。」<br /><br />  項雪桐低頭端視著手指甲笑道:「哦?多一個不行麼?少一個不得麼?」<br /><br />  柳焚餘看了看桌上的劍,道:「支持東林黨的隴西己家,一家八十三口,你老哥一把劍,殺了八十,餘下三個,項兄大發慈悲,一個當作老婆,一個充作婢女,一個收作義子,你說,是不是要腦袋瓜子超過八十一才可以逃這一死?」<br /><br />  獨闖己家莊,格殺八十人的事,是項雪桐未成名前的傑作,可是知道的人並不太多。<br /><br />  沒有人在被提起當年的威風軼事會感到不開心的,項雪桐似是例外,他只是輕彈著他修長的指甲,淡淡地道:「坐。」<br /><br />  柳焚餘依言坐下。<br /><br />  方輕霞明知局勢隱伏兇險,但她心裡正計較著柳焚餘渾當她不在場,項雪桐眼裡也似沒她這個人一樣。<br /><br />  方輕霞嬌美動人,出身名門,幾曾給人這般不放在眼裡過?<br /><br />  她也可以感覺得出,局面的一觸即發,柳焚餘儘管臉上微笑,可是她感到柳焚餘比在飛龍嶺與李布衣對峙,梅花湖畔刺殺蕭鐵唐、來寶客棧猝襲關大鱷更為緊張,而且有負擔。<br /><br />  項雪桐是誰?<br /><br />  方輕霞知道項雪桐只不過是一名殺手。<br /><br />  柳焚餘也是一名殺手。<br /><br />  柳焚餘為什麼會對項雪桐感到害怕,甚或畏懼。<br /><br />  啪,啪的彈指甲聲忽止,只聽項雪桐笑道:「聽說柳兄又立下大功了?」<br /><br />  柳焚餘一震,暗忖,這傢伙知道自己殺關大鱷的事了!表面不動聲色地道:「是麼?什麼大功?」<br /><br />  項雪桐卻笑了起來:「柳兄卻來問我?」<br /><br />  柳焚餘也笑了起來:「也許在下殺人,也殺得太多了,記不得哪一樁有功,哪一樁有過了?」<br /><br />  項雪桐靜了一靜。<br /><br />  這靜寂的片刻,柳焚餘的五指,緊緊握住袖中劍鍔,只剩下項雪桐彈指甲的微音。桌上的劍熠熠寒光。<br /><br />  但是項雪桐並沒有異動,只是說:「『大方門』的方姑娘跟柳兄在一起,殺盡『大方門』人這個功,想必是給柳兄捷足先奪了。」<br /><br />  柳焚餘心中一喜,五指也放鬆下來,看來項雪桐還不知道自己殺死關大鱷的事。「這個麼,哈哈!」<br /><br />  他笑了兩聲,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不知道項雪桐知道的有多少,不表明態度,是最安全的做法。<br /><br />  項雪桐忽道:「可惜,蕭檢校死了……」他把「了」字故意拖得長長地,眼睛定定地望著柳焚餘,像是要他把話尾接下去。<br /><br />  柳焚餘五指又握緊了劍,心道:這小子知道了。外表卻微笑如故,在等對方說下去。<br /><br />  項雪桐忽然停止了挑指甲,抬頭,問:「柳兄不知道此事麼?」<br /><br />  柳焚餘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大患除去。所以他道:「略有所聞,借一步說話?」他這句話是試毒銀針,一沾上去便知有毒沒毒,要是項雪桐有防著他,一定不會與他獨處,如果沒防著他,想必答應他的要求,不管對方答不答應,都可以立即看出對方的<br /><br />意圖,且不論如何,項雪桐此人是必需要翦除的。<br /><br />  項雪桐皺了一皺眉頭。<br /><br />  柳焚餘慢慢地長吸了一口氣,他已像一支搭在滿弦上的箭矢,一觸,即發,殺無赦。<br /><br />  誰知道項雪桐笑道:「可以。」<br /><br />  柳焚餘正較放了心,項雪桐一揚手,在亭子裡守候的家丁、奴僕、手下,全都垂手低首,退了出去。<br /><br />  亭裡只剩下了項雪桐、方輕霞和柳焚餘自己。<br /><br />  項雪桐道:「柳兄有話,可以說了。」<br /><br />  柳焚餘沒料項雪桐自己不離開古亭,而叫手下出去,這一來,項雪桐身邊雖然無人,可是一旦發生事情,伏在周圍的人一樣可以搶救得及。<br /><br />  他把心一橫,道:「關四爺也死了,項兄可有所聞?」<br /><br />  項雪桐道:「哦?」並不追問下去。<br /><br />  柳焚餘本想試探項雪桐的反應,此刻反而心虛,大笑三聲,道:「看來,下一個物件,只怕不是你,就是我了?」<br /><br />  項雪桐問:「柳兄怎麼知道?」<br /><br />  柳焚餘忽改而問道:「項兄怎麼會在這條道上?」<br /><br />  項雪桐即答:「等你啊?」<br /><br />  柳焚餘心裡一寒,笑道:「有勞久候,卻不知項兄等我為何?」<br /><br />  項雪桐針一般盯著他道:「柳兄很想知道麼?」<br /><br />  柳焚餘只笑了一笑,把問題遺留給項雪桐自己回答。<br /><br />  項雪桐道:「柳兄應該知道原因的。」又低頭啪啪地挑剔他修長的指甲。<br /><br />  其實,項雪桐在古亭道上遇見柳焚餘,完全是機緣巧合,出於無意的,他剛剛才趕向寶來城,但是,他一看見柳焚餘和方輕霞在一起親昵神態,出自於殺手的敏感,馬上覺得情形似乎有些不妥。<br /><br />  他故意不作主動招呼,可是柳焚餘先招呼他。<br /><br />  他本來已消了疑慮,但是柳焚餘一開口就奉承他。<br /><br />  他知道柳焚餘性子驕傲,這樣做,一定有目的,所以故意出語提到「立功」以試探,然後以路上聽到的蕭鐵唐在梅花湖畔被殺的事來觀察柳焚餘的反應。<br /><br />  柳焚餘提出單獨講話,使他心中警惕更深,驚聞關大鱷死訊,他雖似無動於衷,其實大為震撼,故意說是在路上等柳焚餘。<br /><br />  但是柳焚餘卻不慌不忙,實在看不出什麼來。<br /><br />  只有一點項雪桐是肯定的。<br /><br />  他感到殺氣。<br /><br />  從柳焚餘身上出來的,一種凌厲無比、殺人者的殺氣。<br /><br />  同樣的他自己也有這種殺氣。<br /><br />  他突然有了一個決定。<br /><br />  ……不管柳焚餘跟「大方門」是什麼因緣,關大鱷和蕭鐵唐的死跟他有沒有關係,還是先下手為強,擒住他,必要時,殺了他再說。<br /><br />  他聽了探子飛報蕭鐵唐的致命傷。<br /><br />  他一聽,就曾對翟瘦僧說:「怎麼這樣像柳焚餘的出手?」到現在,這樣想法更濃。<br /><br />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br /><br />  這是他作為優秀的殺人者之原則。<br /><br />  所以他笑了。<br /><br />  他捋著袖子,用銀鐫的酒壺,替柳焚餘斟滿了一杯酒,再替自己倒滿一杯,趁這斟酒的時間裡,等候柳焚餘的回答。<br /><br />  柳焚餘也在盤算著下手,如果只是他一人,他就算刺殺不了項雪桐,至少也可以突圍而出──但是他還有方輕霞。<br /><br />  ──不成熟的時機,寧可放過,不可冒失。<br /><br />  這是柳焚餘作為殺人者的信條。<br /><br />  所以他微笑道:「項兄為何在道上苦候,我百思不解,莫測高深。」<br /><br />  方輕霞忍不住道:「管他為什麼等,我們走了!」她心裡想:要是這傢伙敢阻擋,一腳踢掉桌上的劍不就可以了!<br /><br />  柳焚餘轉頭望向方輕霞,叱道:「對項兄不可失禮。」<br /><br />  就在這剎那間,任何人無法注意的,也沒有可能注意得到的,項雪桐指甲彈了一彈,幾星粉末,落在杯裡,迅速融化不見。<br /><br />  項雪桐舉杯笑道:「柳兄,我敬你一杯。」<br /><br />  柳焚餘笑道:「這位是──」<br /><br />  項雪桐笑道:「我知道,方家三小姐跟柳兄倒是金童玉女,當真一對璧人:「也替方輕霞倒了一杯酒。<br /><br />  柳焚餘搶著端給方輕霞,向項雪桐道:「我來。」<br /><br />  項雪桐道:「有勞。」<br /><br />  柳焚餘道:「不敢。」項雪桐舉盅敬柳、方兩人,道:「請了。」</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布衣神相五:落花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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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回 殺人者與殺人者



  這變化何等迅疾。

  原本客棧大堂中的食客,見一個出落得那麼美的女子,仿佛發生這些事兒,都想爭來擋駕,但見關大鱷身邊四名番子服飾的番子,不曾看見他們陰冷的臉色便紛紛怕惹禍上身。走避不迭了,誰又敢惹上這一干誰都惹不起的人物呢?

  關大鱷破杯中劍,在客棧飯堂上的人,還未來得及弄清楚是不是應該失驚尖呼之際。一名番子拍地抽劍,柳焚餘劍勢回帶,一劍刺入這名番子的鼻樑。

  這名番子反應最快,武功也最高,可是卻最先死。

  當柳焚餘拔劍這番子臉上濺出一股血泉的時候,其餘三名番子都已掣刀在手。

  一名番子喝道:「你──」

  柳焚餘飛起一腳,踢起桌子,連帶碗碟杯筷一齊罩向這名呼喝的番子。

  其餘兩個番子,一個揮刀撲上來,一個舞刀飛竄出去。

  柳焚餘行動何等迅疾,他的人疾縱了出去,等於避開了番子一刀,同時劍自桌底刺入。結果了那原呼喝在一半的番子之性命。

  然後他霍然回身。

  那向他出刀的番子,已知勢頭不對,返身就逃。

  番子飛掠出窗外。

  但他在越過窗櫺的剎那,柳焚餘已經追到,劍刺入他的背心。

  番子怪叫一聲,變得不是飛掠出去,而是扎手紮腳掉下去,半空噴濺一蓬血花,在陽光中灑下。

  柳焚餘持劍環顧,另一名走得快的番子,早已逃去無蹤。

  他反手一劍刺在正顫抖不已的帳房的口中,帳房哀呼半晌,登時了帳!

  方輕霞「哎」了一聲,叫道:「你怎麼連他也殺──」

  柳焚餘卻不跟她多說,一把拖住她,飛躍下樓,兩人不顧路上行人的訝異驚奇,飛奔過大街小巷,離城漸遠,到了古亭附近。

  這裡原本是送別之地,設有老槐樹與楊柳,並建立了七、八座古亭,間隔不遠,便可飲酒送別,或作納涼棲歇之所。

  走到這裡,方輕霞用力甩開了柳焚餘的手,站著不走。

  柳焚餘止步,回頭。

  方輕霞捏著被握得發痛的手,嗔怒道:「既然怕,何必要殺人?殺了人怕成這個樣子,給人笑掉了大牙。」

  柳焚餘沒有好氣:「妳走不走?」

  方輕霞噘嘴道:「我不走,我來『寶來城』是找爹爹來的。」

  忽然記起什麼地叫起來:「你剛才為什麼說殺死了我爹?」

  柳焚餘歎了口氣道:「我不這樣說,怎樣才能使關大鱷不加以防範,我想他遲早都知道我殺蕭鐵唐的事,所以不殺他,總有一天他要來殺我。」

  方輕霞還是不明白:「他既以為你是他一夥的,殺他還不容易?你還花言巧語舌頭蘸蜜的跟他多說什麼?」

  柳焚餘「嘿」了一聲:「殺他倒是不難。難在怎麼把他四個手下一個不漏的除去,只要漏了一個,東廠、內廠、錦衣衛、番子都會找你算帳……」

  方輕霞這才有些慌了:「但……剛才是逃了一個呀!」

  柳焚餘沉聲道:「給你那一鬧,我怕關大鱷生疑?只好先發制人,但準備不夠妥當,仍給溜掉了一個人……這下麻煩可大了。」

  方輕霞笑嘻嘻地道:「你怕了?」

  柳焚餘雙眉一剔,一聲冷笑。

  方輕霞又道:「那你無緣無故把帳房殺了,算什麼英雄!」

  柳焚餘冷哼道:「他跟番子是一夥的」。

  方輕霞道:「我不信!你有什麼證明?」柳焚餘道:「就算他們不是一夥?他把我們瞧得最仔細?官衙定會叫他繪影圖形來能緝我們?殺了他?準沒錯兒……那逃去的番子,縱知道我是誰,不一定辨清我的樣子,咱們在路上易容化裝,大概還瞞得過。」

  方輕霞訝道:「你就為這點而殺他?」

  柳焚餘道:「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方輕霞道:「你這個鬼!」

  柳焚餘一笑,手要去拉她,方輕霞一閃,柳焚餘笑道;「妳還不願走?」

  方輕霞笑著說:「你真的去找我爹爹,我才跟你走。」

  柳焚餘道:「我早探得你們『大方門』要趕去虎頭山,與『刀柄會』聚首研討創立分舵的事,寶來城既留不得,我們趕到前面紅葉山莊去等他老人家」。

  方輕霞聽這桀驁不馴的浪子也稱自己父親作「老人家」,心中微微一甜,呢聲道:「噯,姑且就信你一次。」說罷將手伸給柳焚餘,柳焚餘握著,心裡有說不出的甜蜜。

  兩人又走過三、四座亭子,忽見前面亭子,裝飾得十分豪華,旁邊停著一頂轎子,金碧輝煌,一張紅毯,直鋪入亭內,似從轎子走出來那人的一雙鞋子,乾淨得不願踏在地上,亭內人影綽綽,陪著絲竹奏樂之聲,醇酒飄香,但看去除一人之外,人人都

是站著的。

  方輕霞十分好奇,引頸張望,伸伸舌頭,道:「嘩,誰的排場那麼大?」

  確沒聽見柳焚餘的回應,側著望去,只見柳焚餘神色凝重,握她的手,也突然變成石雕的一般。

  方輕霞不禁輕聲道:「這……這是誰呀?」

  柳焚餘忽然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後大步走向亭子,拱手道:「項兄,別來無恙?」

  只聞亭內一人有氣無力但又好聽的聲音道:「柳兄,想煞小弟了。」

  說話的人居亭中首端而坐,背著陽光,罩在亭子的陰影裡,一時看不清面目,只聽到間隔而輕微「拍、拍」的指甲音聲,石桌之上,除了酒菜,還放了一把劍。

  但是柳焚餘知道這是什麼人。

  這人就是項雪桐。

  御前帶刀侍衛領班,「富貴殺手」項雪桐。

  柳焚餘笑了。

  「誰敢『想殺』你老哥,那個人除非有八十一個腦袋。」

  項雪桐低頭端視著手指甲笑道:「哦?多一個不行麼?少一個不得麼?」

  柳焚餘看了看桌上的劍,道:「支持東林黨的隴西己家,一家八十三口,你老哥一把劍,殺了八十,餘下三個,項兄大發慈悲,一個當作老婆,一個充作婢女,一個收作義子,你說,是不是要腦袋瓜子超過八十一才可以逃這一死?」

  獨闖己家莊,格殺八十人的事,是項雪桐未成名前的傑作,可是知道的人並不太多。

  沒有人在被提起當年的威風軼事會感到不開心的,項雪桐似是例外,他只是輕彈著他修長的指甲,淡淡地道:「坐。」

  柳焚餘依言坐下。

  方輕霞明知局勢隱伏兇險,但她心裡正計較著柳焚餘渾當她不在場,項雪桐眼裡也似沒她這個人一樣。

  方輕霞嬌美動人,出身名門,幾曾給人這般不放在眼裡過?

  她也可以感覺得出,局面的一觸即發,柳焚餘儘管臉上微笑,可是她感到柳焚餘比在飛龍嶺與李布衣對峙,梅花湖畔刺殺蕭鐵唐、來寶客棧猝襲關大鱷更為緊張,而且有負擔。

  項雪桐是誰?

  方輕霞知道項雪桐只不過是一名殺手。

  柳焚餘也是一名殺手。

  柳焚餘為什麼會對項雪桐感到害怕,甚或畏懼。

  啪,啪的彈指甲聲忽止,只聽項雪桐笑道:「聽說柳兄又立下大功了?」

  柳焚餘一震,暗忖,這傢伙知道自己殺關大鱷的事了!表面不動聲色地道:「是麼?什麼大功?」

  項雪桐卻笑了起來:「柳兄卻來問我?」

  柳焚餘也笑了起來:「也許在下殺人,也殺得太多了,記不得哪一樁有功,哪一樁有過了?」

  項雪桐靜了一靜。

  這靜寂的片刻,柳焚餘的五指,緊緊握住袖中劍鍔,只剩下項雪桐彈指甲的微音。桌上的劍熠熠寒光。

  但是項雪桐並沒有異動,只是說:「『大方門』的方姑娘跟柳兄在一起,殺盡『大方門』人這個功,想必是給柳兄捷足先奪了。」

  柳焚餘心中一喜,五指也放鬆下來,看來項雪桐還不知道自己殺死關大鱷的事。「這個麼,哈哈!」

  他笑了兩聲,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不知道項雪桐知道的有多少,不表明態度,是最安全的做法。

  項雪桐忽道:「可惜,蕭檢校死了……」他把「了」字故意拖得長長地,眼睛定定地望著柳焚餘,像是要他把話尾接下去。

  柳焚餘五指又握緊了劍,心道:這小子知道了。外表卻微笑如故,在等對方說下去。

  項雪桐忽然停止了挑指甲,抬頭,問:「柳兄不知道此事麼?」

  柳焚餘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大患除去。所以他道:「略有所聞,借一步說話?」他這句話是試毒銀針,一沾上去便知有毒沒毒,要是項雪桐有防著他,一定不會與他獨處,如果沒防著他,想必答應他的要求,不管對方答不答應,都可以立即看出對方的

意圖,且不論如何,項雪桐此人是必需要翦除的。

  項雪桐皺了一皺眉頭。

  柳焚餘慢慢地長吸了一口氣,他已像一支搭在滿弦上的箭矢,一觸,即發,殺無赦。

  誰知道項雪桐笑道:「可以。」

  柳焚餘正較放了心,項雪桐一揚手,在亭子裡守候的家丁、奴僕、手下,全都垂手低首,退了出去。

  亭裡只剩下了項雪桐、方輕霞和柳焚餘自己。

  項雪桐道:「柳兄有話,可以說了。」

  柳焚餘沒料項雪桐自己不離開古亭,而叫手下出去,這一來,項雪桐身邊雖然無人,可是一旦發生事情,伏在周圍的人一樣可以搶救得及。

  他把心一橫,道:「關四爺也死了,項兄可有所聞?」

  項雪桐道:「哦?」並不追問下去。

  柳焚餘本想試探項雪桐的反應,此刻反而心虛,大笑三聲,道:「看來,下一個物件,只怕不是你,就是我了?」

  項雪桐問:「柳兄怎麼知道?」

  柳焚餘忽改而問道:「項兄怎麼會在這條道上?」

  項雪桐即答:「等你啊?」

  柳焚餘心裡一寒,笑道:「有勞久候,卻不知項兄等我為何?」

  項雪桐針一般盯著他道:「柳兄很想知道麼?」

  柳焚餘只笑了一笑,把問題遺留給項雪桐自己回答。

  項雪桐道:「柳兄應該知道原因的。」又低頭啪啪地挑剔他修長的指甲。

  其實,項雪桐在古亭道上遇見柳焚餘,完全是機緣巧合,出於無意的,他剛剛才趕向寶來城,但是,他一看見柳焚餘和方輕霞在一起親昵神態,出自於殺手的敏感,馬上覺得情形似乎有些不妥。

  他故意不作主動招呼,可是柳焚餘先招呼他。

  他本來已消了疑慮,但是柳焚餘一開口就奉承他。

  他知道柳焚餘性子驕傲,這樣做,一定有目的,所以故意出語提到「立功」以試探,然後以路上聽到的蕭鐵唐在梅花湖畔被殺的事來觀察柳焚餘的反應。

  柳焚餘提出單獨講話,使他心中警惕更深,驚聞關大鱷死訊,他雖似無動於衷,其實大為震撼,故意說是在路上等柳焚餘。

  但是柳焚餘卻不慌不忙,實在看不出什麼來。

  只有一點項雪桐是肯定的。

  他感到殺氣。

  從柳焚餘身上出來的,一種凌厲無比、殺人者的殺氣。

  同樣的他自己也有這種殺氣。

  他突然有了一個決定。

  ……不管柳焚餘跟「大方門」是什麼因緣,關大鱷和蕭鐵唐的死跟他有沒有關係,還是先下手為強,擒住他,必要時,殺了他再說。

  他聽了探子飛報蕭鐵唐的致命傷。

  他一聽,就曾對翟瘦僧說:「怎麼這樣像柳焚餘的出手?」到現在,這樣想法更濃。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這是他作為優秀的殺人者之原則。

  所以他笑了。

  他捋著袖子,用銀鐫的酒壺,替柳焚餘斟滿了一杯酒,再替自己倒滿一杯,趁這斟酒的時間裡,等候柳焚餘的回答。

  柳焚餘也在盤算著下手,如果只是他一人,他就算刺殺不了項雪桐,至少也可以突圍而出──但是他還有方輕霞。

  ──不成熟的時機,寧可放過,不可冒失。

  這是柳焚餘作為殺人者的信條。

  所以他微笑道:「項兄為何在道上苦候,我百思不解,莫測高深。」

  方輕霞忍不住道:「管他為什麼等,我們走了!」她心裡想:要是這傢伙敢阻擋,一腳踢掉桌上的劍不就可以了!

  柳焚餘轉頭望向方輕霞,叱道:「對項兄不可失禮。」

  就在這剎那間,任何人無法注意的,也沒有可能注意得到的,項雪桐指甲彈了一彈,幾星粉末,落在杯裡,迅速融化不見。

  項雪桐舉杯笑道:「柳兄,我敬你一杯。」

  柳焚餘笑道:「這位是──」

  項雪桐笑道:「我知道,方家三小姐跟柳兄倒是金童玉女,當真一對璧人:「也替方輕霞倒了一杯酒。

  柳焚餘搶著端給方輕霞,向項雪桐道:「我來。」

  項雪桐道:「有勞。」

  柳焚餘道:「不敢。」項雪桐舉盅敬柳、方兩人,道:「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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