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六回 十八柄刀</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六回 十八柄刀</h3><br /><br />  張聾子聲音壓得更低:「這一定是吃人狼。」<br /><br />  香香道:「他……他們真的吃人?」<br /><br />  她的聲音發抖,她怕得要命,怕這些吃人的狼人,也怕常無意。<br /><br />  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問。<br /><br />  ──想要女孩子們不說話,實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br /><br />  張聾子道:「他們不一定真的會吃人,至少他們敢吃人。」<br /><br />  老皮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一直站得遠遠的,此刻終於忍不住道:「我知道他們最喜歡吃的是哪種人。」<br /><br />  香香道:「哪─哪種人?」<br /><br />  老皮道:「女人。」<br /><br />  他帶笑又道:「尤其是那種看起來很好看,嗅起來又很香的女人。」<br /><br />  香香的臉白了。張聾子的臉卻發了青。<br /><br />  小馬立刻拉著他的手,道:「那邊三位仁兄好像在說話。」<br /><br />  張聾子點點頭。<br /><br />  小馬道:「他們在說什麼?」<br /><br />  張聾子閉上了眼,只閉了一下子立刻睜開。<br /><br />  他的樣子也立刻變了,看來已不再是個又窮又髒的臭皮匠。<br /><br />  他忽然變得充滿了權威。<br /><br />  他對自己做的事充滿了信心──沒有信心的人,怎麼會有權威!<br /><br />  大家都閉上了嘴,看著他。<br /><br />  香香也在看著他。<br /><br />  他知道,可是這次沒有去看香香,只瞧著對面那三個人的嘴在動。<br /><br />  三個人的嘴在動,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br /><br />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這幾條肥羊一定癲了,居然敢上狼山。」<br /><br />  「他們居然還坐著轎子來,看樣子不但癲得厲害,而且肥得厲害。」<br /><br />  「可是其中好像還有一兩個扎手的。」<br /><br />  「你看得出是誰?」<br /><br />  「那個陰陽怪氣、像個活殭屍的人就一定很不好對付。」<br /><br />  「還有那個高頭大馬、好像很神氣的人,說不定是個保鏢的。」<br /><br />  「那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們的窮老頭,而且已經嚇呆了。」<br /><br />  「不管怎樣,他們的人總比我們多,我們總得去找些幫手。」<br /><br />  「這兩天山上的肥羊來的不少,大家都有買賣做,我們能去找誰?」<br /><br />  「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們總跑不了,這票買賣既然是我們先看見的,我們總能佔上幾成。」<br /><br />  「我只要那三個女的。」<br /><br />  「若是被那些老色狼看見,你只怕連一點都分不到。」<br /><br />  「等他們用完了,我再吃肉行不行?」<br /><br />  「那倒沒問題。」<br /><br />  「你最好一半紅燒,一半清燉,我也有許久沒有吃過這麼漂亮的肉了。」<br /><br />  「我一定分你三大碗,把你活活脹死。」<br /><br />  這些話當然不是和張聾子說的,他只不過將這三個人說的話照樣說出來而已。<br /><br />  三個人大笑著走了,常無意還是全無表情,老皮已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br /><br />  香香卻已經快嚇得暈了過去。<br /><br />  兩頂轎子裡,一個人又開始不停地咳嗽,喘氣。<br /><br />  另外一頂轎子裡的藍蘭已忍不住伸出頭,看著小馬,又看著常無意。<br /><br />  常無意居然睡了下去,就睡在岩石上,居然好像已睡著了。<br /><br />  他說過要歇在這裡,就要歇在這裡。<br /><br />  小馬道:「這地方很好。」<br /><br />  藍蘭道:「可是……可是我總覺得這地方就像是個箭靶子。岩石高高在上,四面一片空曠,連個可以擋箭的地方都沒有。」<br /><br />  小馬道:「就因這個地方像個箭靶子,所以我才說好。」<br /><br />  藍蘭不懂。<br /><br />  她想問,看著常無意,又閉上了嘴。<br /><br />  幸好小馬已經在解釋:「這地方四面空曠,不管有什麼人來,我們都可以一眼就看見了。」<br /><br />  張聾子道:「何況他們暫時好像還找不到幫手,等他們找到時,天已黑了,我們已走了。」<br /><br />  天還沒有黑。<br /><br />  他們還沒有走,也沒有看見人,卻聽見了人聲。<br /><br />  一種很不像是人聲的聲音,一種就像殺豬一樣的聲音。<br /><br />  這聲音卻偏偏是人發出來的。<br /><br />  ──這兩天來的肥羊不少,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一批肥羊遭了毒手?<br /><br />  小馬已坐下,又跳了起來。<br /><br />  常無意還躺在那裡,眼睛還閉著,卻忽然道:「坐下。」<br /><br />  「你要誰坐下?」<br /><br />  常無意道:「你。」<br /><br />  小馬道:「你為什麼要我坐下?」<br /><br />  常無意道:「因為你不是來多管閒事的。」<br /><br />  小馬道:「可惜我天生就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br /><br />  常無意道:「那麼你去。」<br /><br />  小馬道:「我當然要去。」<br /><br />  常無意道:「我可以保證一件事。」<br /><br />  小馬道:「什麼事?」<br /><br />  常無意道:「你死了之後,絕不會有人去替你收屍。」<br /><br />  小馬道:「我喜歡埋在別人的肚子裡,至少我總可以埋在別人的肚子裡。」<br /><br />  常無意道:「只可惜別人喜歡吃的是女人的肉。」<br /><br />  小馬道:「我的肉也很嫩。」<br /><br />  他已準備要去。<br /><br />  可是他還沒有去,已有人來了。<br /><br />  岩石左面,有片樹林。<br /><br />  很濃密的樹林,距離岩石還有十餘丈。<br /><br />  剛才殺豬般的慘呼聲,就是從這片樹林裡發出來的。現在又有幾個人從樹林裡衝了出來。<br /><br />  幾個滿身都是鮮血的人,有的斷了手臂,有的缺了一條腿。<br /><br />  他們衝出來的時候,還在慘呼;慘呼還沒有停,他們已倒了下去。<br /><br />  就倒在岩石下。<br /><br />  見死不救的事,你就算砍下小馬的腦袋,他也絕不會做的。<br /><br />  他第一個跳了下去,也只有他一個人跳下去。<br /><br />  常無意還在躺著。<br /><br />  香香還坐在轎子裡。<br /><br />  老皮雖然站著,卻好像也睡著了,睡得比常無意還沉。<br /><br />  香香在看著張聾子。<br /><br />  張聾子沒有睡著,所以他只好也硬著頭皮往下跳。<br /><br />  他是聾子,但他卻不是傻子,就算他想裝傻也不行。<br /><br />  因為他知道香香正在看著他。<br /><br />  他的耳朵雖然聾得像木頭,可是他的眼睛比貓還精。<br /><br />  平台般的岩石下倒著八個人。有的在掙扎呻吟,有的在滿地亂滾。<br /><br />  有的非但連滾都不能滾,連動都不能動了。<br /><br />  每個人身上都有血。<br /><br />  鮮紅的血,紅得可怕。<br /><br />  小馬想先救斷臂的人,又想先救斷腳的人,也想先救血流得最多的人。<br /><br />  他實在不知道應先救誰才好。<br /><br />  幸好這時張聾子也跳了下來。<br /><br />  小馬道:「你看怎麼辦?」<br /><br />  張聾子道:「先救傷最輕的人。」<br /><br />  小馬不反對。<br /><br />  他知道張聾子說得有理,他自己也早想到這一點,只不過他的心比較軟而已。<br /><br />  傷最輕的人,最有把握救活,只有活人才能說出他們的遭遇。<br /><br />  別人的遭遇,有時就是自己的經驗。<br /><br />  經驗總是有用的。<br /><br />  傷得輕的人,年紀最不輕。<br /><br />  他的血流得最少,臉上的皺紋卻最多。<br /><br />  小馬扶起了他,先給了他兩耳光。<br /><br />  打人耳光並不是因為憤怒和怨恨,有時也會因為是愛。<br /><br />  有時是因為讓人清醒。<br /><br />  兩耳光打下去,這個人果然張開了眼睛,雖然只不過張開一條線,也總算是張開了眼睛。<br /><br />  小馬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br /><br />  這個人在喘息,不停的喘息、呻吟,道:「狼山……狼人……要錢……要命……」<br /><br />  他雖然答非所問,小馬卻還是要問:「你們好好的來狼山做什麼?」<br /><br />  這個人道:「因為……因為……因為……我們要宰你。」<br /><br />  這一連說了三次「因為」,小馬正注意在聽。<br /><br />  他在小馬注意聽的時候,就在他說「我要宰你」幾個字的時候,他就忽然出手。<br /><br />  不但他出手,另外的七個人也已出手,四個人對付一個人,八個人對付兩個人。<br /><br />  斷臂的人本來就是獨臂人,斷腿的本來就是斷腿人。<br /><br />  血本來就是太紅,紅得已不太像血。<br /><br />  八個人同時出手,八個人都很想出手一擊就要了他們的命。<br /><br />  八個人手上都有武器,四把小刀,兩把短劍,一個鐵護手,帶著倒刺的鐵護手,還有一樣居然是武林中並不常見的鏢槍。<br /><br />  鏢槍的意思,就是一種很像鏢的槍頭,也就是一種很像槍頭的鏢,可以拿在手上做武器,也可以發出去做暗器。<br /><br />  他們用的兵刃都很短。<br /><br />  一寸短,一寸險。<br /><br />  何況他們出手的時候,正是對方絕對沒有想到的時候。<br /><br />  幸好小馬還有拳頭。<br /><br />  他一拳就打在那個臉上皺紋最多的鼻子上,另外一拳就打在鼻子上沒有皺紋的臉上。<br /><br />  幸好他還有腳。<br /><br />  他一腳踢飛了一個用小刀的獨臂人。等到另一個獨腿人的鏢槍刺過來時,也就是他聽到了兩個人鼻子碎裂的聲音時。<br /><br />  他兩隻手一拍,夾住了鏢槍,眼睛就盯著這個獨腿人。還沒有等到他出手,已經嗅到了一股臭氣。<br /><br />  這個獨腿人身上所有發臭的排泄物,都已經被嚇得流了出來。<br /><br />  小馬並不擔心張聾子。<br /><br />  張聾子的耳朵雖然比木頭還聾,手腳卻比貓子還靈活。<br /><br />  他已經聽見另外四個人骨頭碎裂的聲音。<br /><br />  所以他就瞪著這個已發臭的獨腿人,道:「你就是狼山上的?」<br /><br />  獨腿人立刻點頭。<br /><br />  小馬道:「你是吃人狼?還是君子狼?」<br /><br />  獨腿人道:「我……我是君子……」<br /><br />  小馬笑了:「他真他媽的是個君子。」<br /><br />  他笑的時候,膝頭已經撞在這位君子最不君子的地方。<br /><br />  這位君子狼叫都沒有叫出來,忽然間整個人就軟了下來。<br /><br />  原來倒在地上的八個人,現在真的全都倒在地上了。<br /><br />  這次倒了下去,就算華佗再世,也很難再讓他們爬起來。<br /><br />  小馬看著張聾子。<br /><br />  張聾子道:「看樣子我們好像上了當。」<br /><br />  小馬笑笑。<br /><br />  張聾子道:「可是現在看起來,真正上當的還是他們。」<br /><br />  小馬大笑,道:「這也許只不過因為他們都是君子。」<br /><br />  張聾子道:「君子是不是總比較容易上當?」<br /><br />  小馬道:「君子總比較喜歡要人上當。」<br /><br />  他們在笑,大笑。<br /><br />  岩石上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br /><br />  小馬不笑了,張聾子也已笑不出。<br /><br />  這也許只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敢下來的人,至少總比不敢下來的膽子大些。<br /><br />  藝高人膽大。<br /><br />  膽子大的人,功夫通常也比較高。<br /><br />  他們下來了,留在岩石上的人說不定已遭了毒手。<br /><br />  這次是張聾子先躍了上去。他忘記不了剛才香香看著他的眼神。<br /><br />  他一跳上去,就看見了香香的眼睛。<br /><br />  眼睛還是睜開著的,睜得很大、很大很美的一雙眼裡,卻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br /><br />  無論什麼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臉。<br /><br />  無論什麼人的臉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br /><br />  無論誰的眼睛裡,通常都有很多表情,有時悲傷,有時歡憫,有時冷漠,有時恐懼。<br /><br />  香香眼睛裡這種表情,卻絕不是這些言詞所能表示的。<br /><br />  因為有一把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br /><br />  她是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她的脖子光滑、柔美、雪白。<br /><br />  她的脖子很細。<br /><br />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卻不細──三十七斤的鬼頭刀絕不會細。<br /><br />  拿著刀的手更粗。<br /><br />  張聾子的心沉了下去。<br /><br />  物以類聚。<br /><br />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br /><br />  龍交龍,鳳交鳳,王八交王八,老鼠交的朋友一定會打洞。<br /><br />  小馬不是個好人──至少在某些方面來說,他絕不是好人。<br /><br />  他喜歡打架,喜歡管鬧事,他打架就好像別人吃白菜一樣。<br /><br />  張聾子是小馬的老朋友,就在那剛才的一瞬間,他還打倒了四個人,他當然不會因為只看見一把三十七斤重的鬼頭刀就被嚇得魂飛魄散。<br /><br />  不管這把鬼頭刀架在誰的脖子上,他的心都絕不會沉下去。<br /><br />  ──只有真正被嚇住的人,心才會沉下去。<br /><br />  他的心沉下去,只因為這把鬼頭刀之外,他還看見了另外十八把鬼頭刀,岩石上連轎夫在內只有十一個人。除了轎子裡的藍蘭和病人外,每個人脖子上都架著一把刀。<br /><br />  鬼頭刀的份量有輕有重。<br /><br />  架在香香脖子上的一把,就算不是最輕的,也絕不是最重的。<br /><br />  鬼頭刀的刀頭重,刀身細,一刀砍下來,就像是一把錘子一樣重。<br /><br />  鬼頭刀很少砍別人的地方,鬼頭刀通常只砍人的頭。<br /><br />  一刀砍下,頭就落地,絕對用不著再砍第二刀。<br /><br />  尤其是架在常無意脖子上的一把。<br /><br />  那當然是最重的一柄。<br /><br />  常無意還在睡覺。</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憤怒的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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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十八柄刀



  張聾子聲音壓得更低:「這一定是吃人狼。」

  香香道:「他……他們真的吃人?」

  她的聲音發抖,她怕得要命,怕這些吃人的狼人,也怕常無意。

  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問。

  ──想要女孩子們不說話,實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張聾子道:「他們不一定真的會吃人,至少他們敢吃人。」

  老皮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一直站得遠遠的,此刻終於忍不住道:「我知道他們最喜歡吃的是哪種人。」

  香香道:「哪─哪種人?」

  老皮道:「女人。」

  他帶笑又道:「尤其是那種看起來很好看,嗅起來又很香的女人。」

  香香的臉白了。張聾子的臉卻發了青。

  小馬立刻拉著他的手,道:「那邊三位仁兄好像在說話。」

  張聾子點點頭。

  小馬道:「他們在說什麼?」

  張聾子閉上了眼,只閉了一下子立刻睜開。

  他的樣子也立刻變了,看來已不再是個又窮又髒的臭皮匠。

  他忽然變得充滿了權威。

  他對自己做的事充滿了信心──沒有信心的人,怎麼會有權威!

  大家都閉上了嘴,看著他。

  香香也在看著他。

  他知道,可是這次沒有去看香香,只瞧著對面那三個人的嘴在動。

  三個人的嘴在動,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這幾條肥羊一定癲了,居然敢上狼山。」

  「他們居然還坐著轎子來,看樣子不但癲得厲害,而且肥得厲害。」

  「可是其中好像還有一兩個扎手的。」

  「你看得出是誰?」

  「那個陰陽怪氣、像個活殭屍的人就一定很不好對付。」

  「還有那個高頭大馬、好像很神氣的人,說不定是個保鏢的。」

  「那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們的窮老頭,而且已經嚇呆了。」

  「不管怎樣,他們的人總比我們多,我們總得去找些幫手。」

  「這兩天山上的肥羊來的不少,大家都有買賣做,我們能去找誰?」

  「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們總跑不了,這票買賣既然是我們先看見的,我們總能佔上幾成。」

  「我只要那三個女的。」

  「若是被那些老色狼看見,你只怕連一點都分不到。」

  「等他們用完了,我再吃肉行不行?」

  「那倒沒問題。」

  「你最好一半紅燒,一半清燉,我也有許久沒有吃過這麼漂亮的肉了。」

  「我一定分你三大碗,把你活活脹死。」

  這些話當然不是和張聾子說的,他只不過將這三個人說的話照樣說出來而已。

  三個人大笑著走了,常無意還是全無表情,老皮已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

  香香卻已經快嚇得暈了過去。

  兩頂轎子裡,一個人又開始不停地咳嗽,喘氣。

  另外一頂轎子裡的藍蘭已忍不住伸出頭,看著小馬,又看著常無意。

  常無意居然睡了下去,就睡在岩石上,居然好像已睡著了。

  他說過要歇在這裡,就要歇在這裡。

  小馬道:「這地方很好。」

  藍蘭道:「可是……可是我總覺得這地方就像是個箭靶子。岩石高高在上,四面一片空曠,連個可以擋箭的地方都沒有。」

  小馬道:「就因這個地方像個箭靶子,所以我才說好。」

  藍蘭不懂。

  她想問,看著常無意,又閉上了嘴。

  幸好小馬已經在解釋:「這地方四面空曠,不管有什麼人來,我們都可以一眼就看見了。」

  張聾子道:「何況他們暫時好像還找不到幫手,等他們找到時,天已黑了,我們已走了。」

  天還沒有黑。

  他們還沒有走,也沒有看見人,卻聽見了人聲。

  一種很不像是人聲的聲音,一種就像殺豬一樣的聲音。

  這聲音卻偏偏是人發出來的。

  ──這兩天來的肥羊不少,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一批肥羊遭了毒手?

  小馬已坐下,又跳了起來。

  常無意還躺在那裡,眼睛還閉著,卻忽然道:「坐下。」

  「你要誰坐下?」

  常無意道:「你。」

  小馬道:「你為什麼要我坐下?」

  常無意道:「因為你不是來多管閒事的。」

  小馬道:「可惜我天生就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

  常無意道:「那麼你去。」

  小馬道:「我當然要去。」

  常無意道:「我可以保證一件事。」

  小馬道:「什麼事?」

  常無意道:「你死了之後,絕不會有人去替你收屍。」

  小馬道:「我喜歡埋在別人的肚子裡,至少我總可以埋在別人的肚子裡。」

  常無意道:「只可惜別人喜歡吃的是女人的肉。」

  小馬道:「我的肉也很嫩。」

  他已準備要去。

  可是他還沒有去,已有人來了。

  岩石左面,有片樹林。

  很濃密的樹林,距離岩石還有十餘丈。

  剛才殺豬般的慘呼聲,就是從這片樹林裡發出來的。現在又有幾個人從樹林裡衝了出來。

  幾個滿身都是鮮血的人,有的斷了手臂,有的缺了一條腿。

  他們衝出來的時候,還在慘呼;慘呼還沒有停,他們已倒了下去。

  就倒在岩石下。

  見死不救的事,你就算砍下小馬的腦袋,他也絕不會做的。

  他第一個跳了下去,也只有他一個人跳下去。

  常無意還在躺著。

  香香還坐在轎子裡。

  老皮雖然站著,卻好像也睡著了,睡得比常無意還沉。

  香香在看著張聾子。

  張聾子沒有睡著,所以他只好也硬著頭皮往下跳。

  他是聾子,但他卻不是傻子,就算他想裝傻也不行。

  因為他知道香香正在看著他。

  他的耳朵雖然聾得像木頭,可是他的眼睛比貓還精。

  平台般的岩石下倒著八個人。有的在掙扎呻吟,有的在滿地亂滾。

  有的非但連滾都不能滾,連動都不能動了。

  每個人身上都有血。

  鮮紅的血,紅得可怕。

  小馬想先救斷臂的人,又想先救斷腳的人,也想先救血流得最多的人。

  他實在不知道應先救誰才好。

  幸好這時張聾子也跳了下來。

  小馬道:「你看怎麼辦?」

  張聾子道:「先救傷最輕的人。」

  小馬不反對。

  他知道張聾子說得有理,他自己也早想到這一點,只不過他的心比較軟而已。

  傷最輕的人,最有把握救活,只有活人才能說出他們的遭遇。

  別人的遭遇,有時就是自己的經驗。

  經驗總是有用的。

  傷得輕的人,年紀最不輕。

  他的血流得最少,臉上的皺紋卻最多。

  小馬扶起了他,先給了他兩耳光。

  打人耳光並不是因為憤怒和怨恨,有時也會因為是愛。

  有時是因為讓人清醒。

  兩耳光打下去,這個人果然張開了眼睛,雖然只不過張開一條線,也總算是張開了眼睛。

  小馬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人在喘息,不停的喘息、呻吟,道:「狼山……狼人……要錢……要命……」

  他雖然答非所問,小馬卻還是要問:「你們好好的來狼山做什麼?」

  這個人道:「因為……因為……因為……我們要宰你。」

  這一連說了三次「因為」,小馬正注意在聽。

  他在小馬注意聽的時候,就在他說「我要宰你」幾個字的時候,他就忽然出手。

  不但他出手,另外的七個人也已出手,四個人對付一個人,八個人對付兩個人。

  斷臂的人本來就是獨臂人,斷腿的本來就是斷腿人。

  血本來就是太紅,紅得已不太像血。

  八個人同時出手,八個人都很想出手一擊就要了他們的命。

  八個人手上都有武器,四把小刀,兩把短劍,一個鐵護手,帶著倒刺的鐵護手,還有一樣居然是武林中並不常見的鏢槍。

  鏢槍的意思,就是一種很像鏢的槍頭,也就是一種很像槍頭的鏢,可以拿在手上做武器,也可以發出去做暗器。

  他們用的兵刃都很短。

  一寸短,一寸險。

  何況他們出手的時候,正是對方絕對沒有想到的時候。

  幸好小馬還有拳頭。

  他一拳就打在那個臉上皺紋最多的鼻子上,另外一拳就打在鼻子上沒有皺紋的臉上。

  幸好他還有腳。

  他一腳踢飛了一個用小刀的獨臂人。等到另一個獨腿人的鏢槍刺過來時,也就是他聽到了兩個人鼻子碎裂的聲音時。

  他兩隻手一拍,夾住了鏢槍,眼睛就盯著這個獨腿人。還沒有等到他出手,已經嗅到了一股臭氣。

  這個獨腿人身上所有發臭的排泄物,都已經被嚇得流了出來。

  小馬並不擔心張聾子。

  張聾子的耳朵雖然比木頭還聾,手腳卻比貓子還靈活。

  他已經聽見另外四個人骨頭碎裂的聲音。

  所以他就瞪著這個已發臭的獨腿人,道:「你就是狼山上的?」

  獨腿人立刻點頭。

  小馬道:「你是吃人狼?還是君子狼?」

  獨腿人道:「我……我是君子……」

  小馬笑了:「他真他媽的是個君子。」

  他笑的時候,膝頭已經撞在這位君子最不君子的地方。

  這位君子狼叫都沒有叫出來,忽然間整個人就軟了下來。

  原來倒在地上的八個人,現在真的全都倒在地上了。

  這次倒了下去,就算華佗再世,也很難再讓他們爬起來。

  小馬看著張聾子。

  張聾子道:「看樣子我們好像上了當。」

  小馬笑笑。

  張聾子道:「可是現在看起來,真正上當的還是他們。」

  小馬大笑,道:「這也許只不過因為他們都是君子。」

  張聾子道:「君子是不是總比較容易上當?」

  小馬道:「君子總比較喜歡要人上當。」

  他們在笑,大笑。

  岩石上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馬不笑了,張聾子也已笑不出。

  這也許只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敢下來的人,至少總比不敢下來的膽子大些。

  藝高人膽大。

  膽子大的人,功夫通常也比較高。

  他們下來了,留在岩石上的人說不定已遭了毒手。

  這次是張聾子先躍了上去。他忘記不了剛才香香看著他的眼神。

  他一跳上去,就看見了香香的眼睛。

  眼睛還是睜開著的,睜得很大、很大很美的一雙眼裡,卻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

  無論什麼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臉。

  無論什麼人的臉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

  無論誰的眼睛裡,通常都有很多表情,有時悲傷,有時歡憫,有時冷漠,有時恐懼。

  香香眼睛裡這種表情,卻絕不是這些言詞所能表示的。

  因為有一把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是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她的脖子光滑、柔美、雪白。

  她的脖子很細。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卻不細──三十七斤的鬼頭刀絕不會細。

  拿著刀的手更粗。

  張聾子的心沉了下去。

  物以類聚。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

  龍交龍,鳳交鳳,王八交王八,老鼠交的朋友一定會打洞。

  小馬不是個好人──至少在某些方面來說,他絕不是好人。

  他喜歡打架,喜歡管鬧事,他打架就好像別人吃白菜一樣。

  張聾子是小馬的老朋友,就在那剛才的一瞬間,他還打倒了四個人,他當然不會因為只看見一把三十七斤重的鬼頭刀就被嚇得魂飛魄散。

  不管這把鬼頭刀架在誰的脖子上,他的心都絕不會沉下去。

  ──只有真正被嚇住的人,心才會沉下去。

  他的心沉下去,只因為這把鬼頭刀之外,他還看見了另外十八把鬼頭刀,岩石上連轎夫在內只有十一個人。除了轎子裡的藍蘭和病人外,每個人脖子上都架著一把刀。

  鬼頭刀的份量有輕有重。

  架在香香脖子上的一把,就算不是最輕的,也絕不是最重的。

  鬼頭刀的刀頭重,刀身細,一刀砍下來,就像是一把錘子一樣重。

  鬼頭刀很少砍別人的地方,鬼頭刀通常只砍人的頭。

  一刀砍下,頭就落地,絕對用不著再砍第二刀。

  尤其是架在常無意脖子上的一把。

  那當然是最重的一柄。

  常無意還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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