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送外賣的女人》</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送外賣的女人》</h3><br /><br />  徐嘉雲小時候住在一家上海菜館附近,她爸爸是海員,每年只有四至六個禮拜時間留在香港,嘉雲的媽媽不愛入廚,橫豎只有母女倆,徐媽媽差不多每天午晚兩餐都是打電話到那家上海菜館叫外賣。<br /><br />  負責送外賣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廣東漢子,他仙風道骨,膚色像蠟一樣,口裏經常叨著一根煙,貪婪地望著客人手上的零錢。媽媽說,他是道友,只有道友才會這麼沒出色,挨家逐戶去送外賣。<br /><br />  這個膚色像蠟一樣的廣東漢,不用送外賣的時候,會坐在鋪面看馬會報,當徐嘉雲經過這裏回家時,他總是抬起眼皮望著她,徐嘉雲從來不跟他說話,她看不起他。有一次,這個送外賣的從口袋裏掏出一盒橡皮糖送給她,徐嘉雲不肯要。她不想和這個人做朋友。<br /><br />  過了幾年,社會環境好了,薪金又貴,菜館不再請人送外賣,也沒有人願意送外賣,那個廣東漢子聽說是進了戒毒所。要吃上海菜,徐嘉雲要自己親自去買,那時,她讀中三。<br /><br />  她爸爸在船到岸的時候沒有回家,他沒有跟隨大輪船回來,他在南非上岸了,聽說在那邊邂逅一個女華僑,落地生根。他寫過一封信回家,信裏夾著一疊鈔票,就這樣拋下徐嘉雲兩母女。<br /><br />  徐嘉雲記得媽媽好像只哭過一陣,便把自己關在房裏,從早到晚,不停的睡,不停的吃。<br /><br />  「我們去南非找他。」徐嘉雲向媽媽提議。<br /><br />  「你有世界地圖嗎?」媽媽問她。<br /><br />  徐嘉雲把地理課本拿出來,書內有一張世界地圖。<br /><br />  「南非在哪裡?」媽媽問徐嘉雲。<br /><br />  「在這裏。」徐嘉雲用紅筆把南非從地圖上圈出來。<br /><br />  「香港呢?」媽媽問她。<br /><br />  徐嘉雲又把香港從地圖上圈出來。<br /><br />  徐媽媽拿過徐嘉雲手上的紅筆,在南非與香港之間畫一條直線:<br /><br />  「你爸爸已經離開我們這麼遠了。」<br /><br />  「媽,我們可以坐飛機去。」<br /><br />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送上門,女人絕對不可以自己送上門的,知道嗎?」<br /><br />  徐嘉雲看著地圖上的南非,默默把書合上。此後,她再沒有見過爸爸。徐媽媽染上了喝酒的習慣,她每天中午開始便喝酒,喝完睡覺,醒來再喝,她的臉好像越來越脹。<br /><br />  徐嘉雲大學畢業之後在一家銀行工作,負責個人投資服務。她與男朋友傅學松是大學同學。傅學松念的是法律系,徐嘉雲畢業後,他還要攻讀一年。傅學松念書的成績很好,他父母都是律師,姊姊也是律師,傅學松於是也很順理成章地進入法律系。傅學松追求徐嘉雲並沒有遇到多大困難,徐嘉雲早就聽同學說法律系有個叫傅學松的人很出色,當傅學松主動約會徐嘉雲,她很快便答應了。她常常埋怨傅學松沒怎樣努力追求過她,其實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傅學松是她第一個男人,她一直可望生命中的男人出現。他的記憶中的男人是她爸爸,但她爸爸在她腦海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她要找人代替他,傅學松正好代替她爸爸在她心中的位置。<br /><br />  傅學松比徐嘉雲年長一歲,但老成持重,很會照顧人。他將來的志願是做大法官。<br /><br />  「你將來就是大法官太太。」傅學松跟徐嘉雲說。<br /><br />  徐嘉雲一直等這一天,她要成為大法官太太,然後和媽媽一起去南非找爸爸,狠狠地批判這個拋妻棄女的海員。<br /><br />  傅學松對徐嘉雲的媽媽很照顧,他知道她們母女倆一向相依為命。徐媽媽不愛入廚,傅學松每星期都會陪徐媽媽吃飯。<br /><br />  「他是個好男人,你要珍惜。」徐媽媽跟女兒說。<br /><br />  「他才二十三歲,男人會變的。」徐嘉雲說。<br /><br />  「我只怕你變。」<br /><br />  「你為什麼偏幫他,你認他做兒子吧。」徐嘉雲向媽媽撒嬌。<br /><br />  這一天,一個男人來到銀行。他年約四十歲,膚色黝黑,眉目清秀,擁有運動家的身材,穿著一件剪裁和質料都是一流的西裝,很瀟灑。個人投資服務部的四名女職員看到他,也為之心動。<br /><br />  「先生,請坐,有什麼可以幫忙嗎?」徐嘉雲問他。<br /><br />  「我想把錢存在你們的銀行。」男人臉帶笑容說。<br /><br />  「歡迎。我的名字叫徐嘉雲,是這裏的助理投資經理,這是我的名片。」徐嘉雲把名片遞給男人,「這位先生,應該怎樣稱呼你?」<br /><br />  「我姓邱。」男人把名片遞給徐嘉雲。<br /><br />  徐嘉雲接過名片,男人叫邱書庭,職業是建築師。<br /><br />  「我們有很多項投資選擇,我逐項跟你解釋。」<br /><br />  「不用了,你替我拿主意吧。」<br /><br />  「那請你填一填你的個人資料。」徐嘉雲把一份表格交給邱書庭。<br /><br />  邱書庭在地址一欄填上咖啡灣一棟別墅。<br /><br />  「你住在那麼遠的地方?」<br /><br />  「那是我設計的大廈。」邱書庭說。<br /><br />  「原來是這樣,我擬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之後,就向你報告。」<br /><br />  「好。」邱書庭起來說,「再見。」<br /><br />  「再見。」徐嘉雲送邱書庭出去,「謝謝你。」<br /><br />  「這個男人很帥呀!」同事阿美跟徐嘉雲說。<br /><br />  「很有男人味呀!」另一位同事芬妮說。<br /><br />  徐嘉雲花了三天時間為邱書庭做了一個投資組合計劃。<br /><br />  「邱先生--」徐嘉雲打電話給他,「我是瑞士恒寶銀行的徐嘉雲,我已經替你做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你有時間上來銀行嗎?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可以到你的辦公室。」<br /><br />  「你下班後到我辦公室好嗎?我要開會。」邱書庭說。<br /><br />  「好的。」<br /><br />  下午五時正,徐嘉雲拿著計劃書來到邱書庭的建築師樓。<br /><br />  「邱先生正在開會。」邱書庭的秘書告訴徐嘉雲。<br /><br />  「不要緊,我在這裏等一下。」<br /><br />  邱書庭的會議直至七時三十分才結束,徐嘉雲早就累得在沙發上打盹。<br /><br />  「徐小姐!」一個男人喚醒她。<br /><br />  徐嘉雲張開眼睛,看到邱書庭站在自己面前,嚇了一跳。<br /><br />  「對不起。」徐嘉雲尷尬地說。<br /><br />  「進來我辦公室。」<br /><br />  徐嘉雲進入邱書庭的辦公室。邱書庭的辦公室有很多油畫,其中一幅油畫,畫的是一艘遠洋輪船,輪船上站滿了人,紛紛將彩帶拋出去,徐嘉雲看得出神,小時候,媽媽曾經帶她送船,就是這個樣子。<br /><br />  「是我自己畫的。」邱書庭說。<br /><br />  「真的嗎?」<br /><br />  「我的志願本來是畫家,可是畫家賺不到錢。」<br /><br />  「有些畫家賺很多錢。」<br /><br />  「大部分的畫家都賺不到錢,只有小部分建築師賺不到錢。」邱書庭笑說。<br /><br />  「為什麼會畫輪船?」徐嘉雲指著那幅畫輪船的油畫說。<br /><br />  「我很小的時候送過船。」<br /><br />  「我也見過這種船。」<br /><br />  「是嗎?」<br /><br />  「我爸爸是海員。」<br /><br />  「哦。」<br /><br />  「船是世上最美麗的交通工具。」邱書庭說。<br /><br />  「也是最斷腸的。」<br /><br />  「為什麼?」<br /><br />  徐嘉雲搖搖頭,不想把家事告訴邱書庭:「邱先生,這是計劃書,要我向你解釋一下嗎?」<br /><br />  「不用了。你有空嗎?一起吃晚飯好不好?」<br /><br />  「對不起,我約了朋友。」徐嘉雲看看手錶,「糟糕了,已經八點鐘啦?我約了朋友八點鐘。」<br /><br />  「我開車送你去。」<br /><br />  「不用麻煩你了,邱先生。」<br /><br />  「不要緊,走吧。你約了人在什麼地方?」<br /><br />  「香港大學。」<br /><br />  「大學?你男朋友還在念大學?」<br /><br />  徐嘉雲想不到邱書庭竟然看得出她跟誰約會。<br /><br />  「邱先生,你在大學門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br /><br />  邱書庭把車蓬打開,徐嘉雲的一把長髮在風中飛揚。<br /><br />  「我也是念香港大學的。」邱書庭說。<br /><br />  「什麼?」風聲和車聲很大,徐嘉雲聽不清楚。<br /><br />  「我說我也是港大的。」邱書庭高聲說。<br /><br />  「哦,你是哪一年畢業的?」<br /><br />  「什麼?」<br /><br />  「我問你是哪一年的?」<br /><br />  「什麼?」<br /><br />  「你是哪一年的?」徐嘉雲在把聲調提高。<br /><br />  車已經到了港大。<br /><br />  「一九七九年,遺憾不是跟你同年。」邱書庭說。<br /><br />  徐嘉雲有點不知所措:「我到了,謝謝你。」<br /><br />  「你的頭髮很亂,先把頭髮梳好。」邱書庭把徐嘉雲座位頂的一面鏡子翻出來。<br /><br />  「謝謝你。」<br /><br />  徐嘉雲拿出梳子把頭髮梳好。<br /><br />  「行了,謝謝你。」<br /><br />  「慢著。」邱書庭為徐嘉雲把一綹垂在額前的頭髮撥好。<br /><br />  「謝謝你。」徐嘉雲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這個男人為什麼對她這樣殷勤呢?而她竟不拒絕這種殷勤。<br /><br />  這天晚上,雖然在傅學松的宿舍房間過夜,她心裏想著的,卻是邱書庭。<br /><br />  第二天中午,徐嘉雲離開公司吃午飯,看到邱書庭就坐在公司對面那家有落地玻璃的餐廳裏,只有一個人。邱書庭向她招手,她竟然毫不猶豫走過去。<br /><br />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br /><br />  「等你吃午飯。」邱書庭說。<br /><br />  「我想你選錯物件了,我對花花公子沒有好感。」<br /><br />  「那你為什麼進來?」<br /><br />  徐嘉雲氣得掉頭走,邱書庭拉著她的手:「不要走,陪我吃飯,我道歉。」<br /><br />  徐嘉雲乖乖坐下來,她在這個男人面前,竟像小孩子那樣聽話,她自己也無法解釋。<br /><br />  在連續七天每天吃午飯之後,邱書庭邀請徐嘉雲到他咖啡灣的家參觀。<br /><br />  一千六百多尺的臨海別墅,一個人住太奢侈了,徐嘉雲心裏想。<br /><br />  「站在這裏,可以看到船。」邱書庭拖著徐嘉雲的手站在陽臺上。風把她的頭髮吹亂,邱書庭為她細心地撥好頭髮。<br /><br />  「我知道你是花花公子。」徐嘉雲淒然說。<br /><br />  「你的嘴唇很乾。」邱書庭說。<br /><br />  「不要吻我。」徐嘉雲退後一步,「放過我。」<br /><br />  邱書庭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潤唇膏,跟徐嘉雲說:「過來。」<br /><br />  徐嘉雲乖乖地走前一步,邱書庭替徐嘉雲塗上潤唇膏。<br /><br />  「你為什麼會有潤唇膏的?是哪一個女人留下的?給我看看。」<br /><br />  邱書庭把徐嘉雲抱到床上,她乖乖地讓他脫去衣服。<br /><br />  徐嘉雲向傅學松提出分手,沒有告訴他原因,傅學松的眼淚絲毫打動不了她。反而媽媽的責怪,令她哭了一晚。<br /><br />  「你和你爸爸一樣狠心。」媽媽罵她。<br /><br />  「是的,我身體裏流著他的血。」徐嘉雲含淚說。<br /><br />  邱書庭沒有給她承諾,她跟傅學松分手,只是一廂情願的表態,但她無法愛一個男人而讓另一個男人抱。<br /><br />  在她生日那一天,邱書庭把那一幅畫輪船的油畫送給她。<br /><br />  往年生日,她會和傅學松跟媽媽一起吃飯,這一年生日,她和邱書庭兩個人度過,第二天早上回到家裏,飯桌上放著了兩盒外賣粉面,只吃了一半,徐嘉雲心裏很內疚。<br /><br />  「你自己去買的嗎?」她問媽媽。<br /><br />  「是叫外賣的。附近餐廳有人送外賣,想不到現在又有人肯送外賣了。」<br /><br />  「餐廳競爭激烈嘛。」徐嘉雲摟著媽媽說。<br /><br />  「我剛才看電視旅遊節目,介紹南非,南非現在是旅遊勝地呢!以前我以為那兒還有食人族,所以不敢去。」徐媽媽為自己的無知失笑。<br /><br />  「有機會我陪你去騎鴕鳥。」<br /><br />  「那個男人,你愛他嗎?」<br /><br />  徐嘉雲點頭。<br /><br />  「那好吧。」<br /><br />  傅學松畢業了,進入父親的律師樓工作,跟一個女律師談戀愛,這些消息是朋友告訴徐嘉雲的。<br /><br />  今天,所有人都下班了,徐嘉雲仍然在等邱書庭的電話。八時三十分,電話響起。<br /><br />  「我在家裏等你。」邱書庭說。<br /><br />  徐嘉雲乖乖地坐計程車到咖啡灣,邱書庭把她抱上床。<br /><br />  這些日子過了三年,邱書庭什麼時候想要她便找她,他不大愛陪她逛街,不想見她媽媽,也不帶她回家見自己父母。他和她,就只有床上的關係。<br /><br />  徐嘉雲曾經想離開他,違抗他,但當她在他的臂彎裏,她便無法確定他愛不愛她。這個男人對她有強烈的愛和欲望,如果只是準備玩弄她,決不會跟她一起三年。每一次在床上,他都好像深沉地愛著她,並遺憾自己無法承諾什麼,他最害怕的是失去自由。<br /><br />  徐嘉雲不斷說服自己,總有一天,可以感動這個男人。她為他放棄了傅學松,她一定要在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br /><br />  女人也許不知道,對男人而言,單純的玩弄毫不刺激,玩弄愛情才有意思。<br /><br />  無論多麼晚,只要接到邱書庭的電話,徐嘉雲便送上門,陪他上床。<br /><br />  媽媽說,送外賣的都是沒出息的人。<br /><br />  現在又流行送外賣了。獨個兒趕去咖啡灣的時候,徐嘉雲看不起自己。<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線上小說閱讀

《送外賣的女人》



  徐嘉雲小時候住在一家上海菜館附近,她爸爸是海員,每年只有四至六個禮拜時間留在香港,嘉雲的媽媽不愛入廚,橫豎只有母女倆,徐媽媽差不多每天午晚兩餐都是打電話到那家上海菜館叫外賣。

  負責送外賣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廣東漢子,他仙風道骨,膚色像蠟一樣,口裏經常叨著一根煙,貪婪地望著客人手上的零錢。媽媽說,他是道友,只有道友才會這麼沒出色,挨家逐戶去送外賣。

  這個膚色像蠟一樣的廣東漢,不用送外賣的時候,會坐在鋪面看馬會報,當徐嘉雲經過這裏回家時,他總是抬起眼皮望著她,徐嘉雲從來不跟他說話,她看不起他。有一次,這個送外賣的從口袋裏掏出一盒橡皮糖送給她,徐嘉雲不肯要。她不想和這個人做朋友。

  過了幾年,社會環境好了,薪金又貴,菜館不再請人送外賣,也沒有人願意送外賣,那個廣東漢子聽說是進了戒毒所。要吃上海菜,徐嘉雲要自己親自去買,那時,她讀中三。

  她爸爸在船到岸的時候沒有回家,他沒有跟隨大輪船回來,他在南非上岸了,聽說在那邊邂逅一個女華僑,落地生根。他寫過一封信回家,信裏夾著一疊鈔票,就這樣拋下徐嘉雲兩母女。

  徐嘉雲記得媽媽好像只哭過一陣,便把自己關在房裏,從早到晚,不停的睡,不停的吃。

  「我們去南非找他。」徐嘉雲向媽媽提議。

  「你有世界地圖嗎?」媽媽問她。

  徐嘉雲把地理課本拿出來,書內有一張世界地圖。

  「南非在哪裡?」媽媽問徐嘉雲。

  「在這裏。」徐嘉雲用紅筆把南非從地圖上圈出來。

  「香港呢?」媽媽問她。

  徐嘉雲又把香港從地圖上圈出來。

  徐媽媽拿過徐嘉雲手上的紅筆,在南非與香港之間畫一條直線:

  「你爸爸已經離開我們這麼遠了。」

  「媽,我們可以坐飛機去。」

  「他不要我,我也不要送上門,女人絕對不可以自己送上門的,知道嗎?」

  徐嘉雲看著地圖上的南非,默默把書合上。此後,她再沒有見過爸爸。徐媽媽染上了喝酒的習慣,她每天中午開始便喝酒,喝完睡覺,醒來再喝,她的臉好像越來越脹。

  徐嘉雲大學畢業之後在一家銀行工作,負責個人投資服務。她與男朋友傅學松是大學同學。傅學松念的是法律系,徐嘉雲畢業後,他還要攻讀一年。傅學松念書的成績很好,他父母都是律師,姊姊也是律師,傅學松於是也很順理成章地進入法律系。傅學松追求徐嘉雲並沒有遇到多大困難,徐嘉雲早就聽同學說法律系有個叫傅學松的人很出色,當傅學松主動約會徐嘉雲,她很快便答應了。她常常埋怨傅學松沒怎樣努力追求過她,其實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傅學松是她第一個男人,她一直可望生命中的男人出現。他的記憶中的男人是她爸爸,但她爸爸在她腦海中的印象越來越模糊了,她要找人代替他,傅學松正好代替她爸爸在她心中的位置。

  傅學松比徐嘉雲年長一歲,但老成持重,很會照顧人。他將來的志願是做大法官。

  「你將來就是大法官太太。」傅學松跟徐嘉雲說。

  徐嘉雲一直等這一天,她要成為大法官太太,然後和媽媽一起去南非找爸爸,狠狠地批判這個拋妻棄女的海員。

  傅學松對徐嘉雲的媽媽很照顧,他知道她們母女倆一向相依為命。徐媽媽不愛入廚,傅學松每星期都會陪徐媽媽吃飯。

  「他是個好男人,你要珍惜。」徐媽媽跟女兒說。

  「他才二十三歲,男人會變的。」徐嘉雲說。

  「我只怕你變。」

  「你為什麼偏幫他,你認他做兒子吧。」徐嘉雲向媽媽撒嬌。

  這一天,一個男人來到銀行。他年約四十歲,膚色黝黑,眉目清秀,擁有運動家的身材,穿著一件剪裁和質料都是一流的西裝,很瀟灑。個人投資服務部的四名女職員看到他,也為之心動。

  「先生,請坐,有什麼可以幫忙嗎?」徐嘉雲問他。

  「我想把錢存在你們的銀行。」男人臉帶笑容說。

  「歡迎。我的名字叫徐嘉雲,是這裏的助理投資經理,這是我的名片。」徐嘉雲把名片遞給男人,「這位先生,應該怎樣稱呼你?」

  「我姓邱。」男人把名片遞給徐嘉雲。

  徐嘉雲接過名片,男人叫邱書庭,職業是建築師。

  「我們有很多項投資選擇,我逐項跟你解釋。」

  「不用了,你替我拿主意吧。」

  「那請你填一填你的個人資料。」徐嘉雲把一份表格交給邱書庭。

  邱書庭在地址一欄填上咖啡灣一棟別墅。

  「你住在那麼遠的地方?」

  「那是我設計的大廈。」邱書庭說。

  「原來是這樣,我擬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之後,就向你報告。」

  「好。」邱書庭起來說,「再見。」

  「再見。」徐嘉雲送邱書庭出去,「謝謝你。」

  「這個男人很帥呀!」同事阿美跟徐嘉雲說。

  「很有男人味呀!」另一位同事芬妮說。

  徐嘉雲花了三天時間為邱書庭做了一個投資組合計劃。

  「邱先生--」徐嘉雲打電話給他,「我是瑞士恒寶銀行的徐嘉雲,我已經替你做好一份投資計劃書,你有時間上來銀行嗎?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可以到你的辦公室。」

  「你下班後到我辦公室好嗎?我要開會。」邱書庭說。

  「好的。」

  下午五時正,徐嘉雲拿著計劃書來到邱書庭的建築師樓。

  「邱先生正在開會。」邱書庭的秘書告訴徐嘉雲。

  「不要緊,我在這裏等一下。」

  邱書庭的會議直至七時三十分才結束,徐嘉雲早就累得在沙發上打盹。

  「徐小姐!」一個男人喚醒她。

  徐嘉雲張開眼睛,看到邱書庭站在自己面前,嚇了一跳。

  「對不起。」徐嘉雲尷尬地說。

  「進來我辦公室。」

  徐嘉雲進入邱書庭的辦公室。邱書庭的辦公室有很多油畫,其中一幅油畫,畫的是一艘遠洋輪船,輪船上站滿了人,紛紛將彩帶拋出去,徐嘉雲看得出神,小時候,媽媽曾經帶她送船,就是這個樣子。

  「是我自己畫的。」邱書庭說。

  「真的嗎?」

  「我的志願本來是畫家,可是畫家賺不到錢。」

  「有些畫家賺很多錢。」

  「大部分的畫家都賺不到錢,只有小部分建築師賺不到錢。」邱書庭笑說。

  「為什麼會畫輪船?」徐嘉雲指著那幅畫輪船的油畫說。

  「我很小的時候送過船。」

  「我也見過這種船。」

  「是嗎?」

  「我爸爸是海員。」

  「哦。」

  「船是世上最美麗的交通工具。」邱書庭說。

  「也是最斷腸的。」

  「為什麼?」

  徐嘉雲搖搖頭,不想把家事告訴邱書庭:「邱先生,這是計劃書,要我向你解釋一下嗎?」

  「不用了。你有空嗎?一起吃晚飯好不好?」

  「對不起,我約了朋友。」徐嘉雲看看手錶,「糟糕了,已經八點鐘啦?我約了朋友八點鐘。」

  「我開車送你去。」

  「不用麻煩你了,邱先生。」

  「不要緊,走吧。你約了人在什麼地方?」

  「香港大學。」

  「大學?你男朋友還在念大學?」

  徐嘉雲想不到邱書庭竟然看得出她跟誰約會。

  「邱先生,你在大學門口把我放下就可以了。」

  邱書庭把車蓬打開,徐嘉雲的一把長髮在風中飛揚。

  「我也是念香港大學的。」邱書庭說。

  「什麼?」風聲和車聲很大,徐嘉雲聽不清楚。

  「我說我也是港大的。」邱書庭高聲說。

  「哦,你是哪一年畢業的?」

  「什麼?」

  「我問你是哪一年的?」

  「什麼?」

  「你是哪一年的?」徐嘉雲在把聲調提高。

  車已經到了港大。

  「一九七九年,遺憾不是跟你同年。」邱書庭說。

  徐嘉雲有點不知所措:「我到了,謝謝你。」

  「你的頭髮很亂,先把頭髮梳好。」邱書庭把徐嘉雲座位頂的一面鏡子翻出來。

  「謝謝你。」

  徐嘉雲拿出梳子把頭髮梳好。

  「行了,謝謝你。」

  「慢著。」邱書庭為徐嘉雲把一綹垂在額前的頭髮撥好。

  「謝謝你。」徐嘉雲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這個男人為什麼對她這樣殷勤呢?而她竟不拒絕這種殷勤。

  這天晚上,雖然在傅學松的宿舍房間過夜,她心裏想著的,卻是邱書庭。

  第二天中午,徐嘉雲離開公司吃午飯,看到邱書庭就坐在公司對面那家有落地玻璃的餐廳裏,只有一個人。邱書庭向她招手,她竟然毫不猶豫走過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等你吃午飯。」邱書庭說。

  「我想你選錯物件了,我對花花公子沒有好感。」

  「那你為什麼進來?」

  徐嘉雲氣得掉頭走,邱書庭拉著她的手:「不要走,陪我吃飯,我道歉。」

  徐嘉雲乖乖坐下來,她在這個男人面前,竟像小孩子那樣聽話,她自己也無法解釋。

  在連續七天每天吃午飯之後,邱書庭邀請徐嘉雲到他咖啡灣的家參觀。

  一千六百多尺的臨海別墅,一個人住太奢侈了,徐嘉雲心裏想。

  「站在這裏,可以看到船。」邱書庭拖著徐嘉雲的手站在陽臺上。風把她的頭髮吹亂,邱書庭為她細心地撥好頭髮。

  「我知道你是花花公子。」徐嘉雲淒然說。

  「你的嘴唇很乾。」邱書庭說。

  「不要吻我。」徐嘉雲退後一步,「放過我。」

  邱書庭從口袋裏拿出一支潤唇膏,跟徐嘉雲說:「過來。」

  徐嘉雲乖乖地走前一步,邱書庭替徐嘉雲塗上潤唇膏。

  「你為什麼會有潤唇膏的?是哪一個女人留下的?給我看看。」

  邱書庭把徐嘉雲抱到床上,她乖乖地讓他脫去衣服。

  徐嘉雲向傅學松提出分手,沒有告訴他原因,傅學松的眼淚絲毫打動不了她。反而媽媽的責怪,令她哭了一晚。

  「你和你爸爸一樣狠心。」媽媽罵她。

  「是的,我身體裏流著他的血。」徐嘉雲含淚說。

  邱書庭沒有給她承諾,她跟傅學松分手,只是一廂情願的表態,但她無法愛一個男人而讓另一個男人抱。

  在她生日那一天,邱書庭把那一幅畫輪船的油畫送給她。

  往年生日,她會和傅學松跟媽媽一起吃飯,這一年生日,她和邱書庭兩個人度過,第二天早上回到家裏,飯桌上放著了兩盒外賣粉面,只吃了一半,徐嘉雲心裏很內疚。

  「你自己去買的嗎?」她問媽媽。

  「是叫外賣的。附近餐廳有人送外賣,想不到現在又有人肯送外賣了。」

  「餐廳競爭激烈嘛。」徐嘉雲摟著媽媽說。

  「我剛才看電視旅遊節目,介紹南非,南非現在是旅遊勝地呢!以前我以為那兒還有食人族,所以不敢去。」徐媽媽為自己的無知失笑。

  「有機會我陪你去騎鴕鳥。」

  「那個男人,你愛他嗎?」

  徐嘉雲點頭。

  「那好吧。」

  傅學松畢業了,進入父親的律師樓工作,跟一個女律師談戀愛,這些消息是朋友告訴徐嘉雲的。

  今天,所有人都下班了,徐嘉雲仍然在等邱書庭的電話。八時三十分,電話響起。

  「我在家裏等你。」邱書庭說。

  徐嘉雲乖乖地坐計程車到咖啡灣,邱書庭把她抱上床。

  這些日子過了三年,邱書庭什麼時候想要她便找她,他不大愛陪她逛街,不想見她媽媽,也不帶她回家見自己父母。他和她,就只有床上的關係。

  徐嘉雲曾經想離開他,違抗他,但當她在他的臂彎裏,她便無法確定他愛不愛她。這個男人對她有強烈的愛和欲望,如果只是準備玩弄她,決不會跟她一起三年。每一次在床上,他都好像深沉地愛著她,並遺憾自己無法承諾什麼,他最害怕的是失去自由。

  徐嘉雲不斷說服自己,總有一天,可以感動這個男人。她為他放棄了傅學松,她一定要在他身上得到一些東西。

  女人也許不知道,對男人而言,單純的玩弄毫不刺激,玩弄愛情才有意思。

  無論多麼晚,只要接到邱書庭的電話,徐嘉雲便送上門,陪他上床。

  媽媽說,送外賣的都是沒出息的人。

  現在又流行送外賣了。獨個兒趕去咖啡灣的時候,徐嘉雲看不起自己。

是誰拿走了那一雙雪靴 - 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