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搜查
北京淪陷後,為了安全,母親就帶著我們弟妹到東四牌樓四條,在山西太谷周尚武先生家租了間房子住,以為這樣可以躲過共產黨的檢查。誰知這真是掩耳盜鈴,共產黨大概沒進城就把一切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你們還能往那躲呢?
那時我和守仁還住在商育中學,那是個星期六,中午下了課我和守仁就坐電車先回頭髮胡同去看祖母,到了家一敲門,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給開了門,問我們找誰?我們說是回家,就反問他,你是誰?他說你進來就知道了。
我們一進到院中,就覺得氣氛不對,院中坐著站著有三四個人,那個坐著的人就指著我們面說:你是梁安仁,你是梁守仁對吧!我一看情況不對,知道是共產黨找上門了,轉頭就想走,卻被站著的人攔住了,說:「你想到那去?我們等你們問話已經等了四、五天啦!」我進祖母房間一看,表姐蘭香、齊端陽叔的兒子經周、還有三個親友我不記得名字了,都聚在屋中。一問祖母才知道,這些共產黨員星期一,一早,四、五點就跳牆進來了,把全家翻了個夠,找到史濟民從太原出來時帶的一個警憲指揮處的徽章,說是我父親派到北京的特務頭子,要我們交代他的下落。從那時起,有人敲門就請進來,只准進不許出,全院六天已經留置下十來個人了,每人都從祖宗三代交代起,寫自傳,寫和我們家的關係,寫來的目的……在共產黨的統治下奈何!大概由於我那會兒剛十五歲,又是個學生,沒有十分刁難。問完話了我就說想回東城去看媽媽,他們說上面沒有指示,他們不能允許我出去,我一急就顧不得難為情了,就給他來了個嚎啕大哭,誰知這一哭真還有效,他們接連打了幾個電話請示,居然給我們解了禁。日前看檀公(宋檀道濟)的三十六計,此刻想該加一「嚎啕退敵計」,當年劉備哭荊州,哭有時真能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從頭髮胡同出來,坐電車又趕回東四四條,一進門就知道一定也出了事,母親和姐姐在那淚眼還未乾,原來共產黨是同時行動,東四四條剛撤走監視人員,更糟的是拿走了姐姐的全部日記,同時把姐夫帶走了,也沒給留個單位姓名和去處,母親和姐姐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北京淪陷初期,端陽叔他們就找過薄一波,因為他和我父親私交很厚,新軍叛變後,我們家中還常談起他。為了避嫌我們把一波改成山西話陽坡叔,他曾叫端陽叔帶話來,叫母親安心,有事可找他,他會盡量幫忙。我就和母親到他家去找他,秘書把我們的來意做了記錄,說不方便請我們進去,過幾天給我們回話,母親和姐姐就這樣心急如焚地熬了幾天。最後消息終於來了,姐夫是被扣留在城北一監獄中,通知那天可以去探監。姐夫那時是輔仁大學外文系的大學生,對政治及父親的工作可說一無所知,他又是個內向不喜交遊的苦讀學生,只是倒楣娶了個黑五類的妻子,這就成了他最大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