詐騙圈套
初到日本,對一切都感到新奇。徐太太住在東京郊區櫻臺一個連棟的小房子中。拉開門是半個榻榻米大,脫鞋的地方。進來是一間四個榻榻米大的臥房,有個一個榻榻米大的壁櫃,分上下兩層,上層放晚上睡覺的被褥,下層放箱子和東西。臥室外面還有一間一個榻榻米大的廚房,放著一個煤氣爐子。此外還有間半個榻榻米大的廁所,用的是蹲式的抽水馬桶。當晚她給舖床,我們兩個人睡在同一個舖上,真覺不習慣,但也無可奈何。這比起我們在臺灣的情況來,實在差多了。
在臺灣,我們在光復南路,住的是獨門獨院,兩間臥室,每間六個榻榻米,還有一大間客廳,一間飯廳,一間廚房,一間廁所帶浴室,前後都有院子,整個房子近卅坪。她這房子只有五坪左右,真小。
初來徐太太對我很好,她帶我去日本酒吧喝酒,還教我些日本規矩,怎樣給酒吧小姐敬酒。又帶我去看了日本的脫衣舞,只是上空,但在臺灣卻沒看過。又有一次那位向我借錢的日本大學生請我去洗三溫暖,在那乾烤的房中,一直加溫,實在是熱,但我就是不說話,反正我一定要贏小日本人。直到他說太熱受不了啦才停。還和這大學生一起喝過一次酒,我們要了一大瓶三斤的米酒,徐太太和他輪流敬我,我也是不服輸,結果把三斤酒喝完了,我回家直吐到連苦膽水都吐出來啦!三天連一口水都不能喝,喝了就吐。自那以後我才領教了日本鬼子米酒的厲害,喝起來很順口,好像一點也不厲害,但醉了,真能要命。這就和日本民族的個性一樣,你在地下鐵車站,常能看到日本人送客,九十度鞠躬禮,可以鞠十幾次,但他們和你的交情卻很淡薄,客氣,完全是做表面工作。
有一天徐太太又帶我去東京銀座一間SONY電器外賣店與經理會面。那日本經理開汽車請我到富士山下一公園去玩,有山有水,風景很好。又請我到郊外一古城堡去吃日本飯,大家坐在桌子邊,桌子中間有條小水溝,水不停地流,上面飄來各種日本吃的,你想吃什麼就拿下來吃,這很新奇在臺灣還沒見過。
說來也巧,正好那時郭林彰(EVIE)和先生史侃如(PAT)要從台灣回美國,途經東京,侃如在台灣時是在美軍教書,林彰是在美軍顧問團一份報紙任的主編,二人都可在顧問團的販賣部PX買美國物品,我就請他們幫我買一瓶黑牌約翰走路。PX賣五元美金一大瓶。當時日本黑市約四十元美金一瓶。因為日本人請了我客,我就送人家一瓶約翰走路。沒想到這些都種下了我日後被騙的原因。我把帶的十個金戒指都交給徐太太,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到那去找人賣黃金,在日本私賣黃金是犯法的。徐太太說是牙醫要收買黃金,給病人做金牙用,那只好請她幫忙賣了。把戒指都交給徐太太,我口袋就沒什麼錢了,我就急著想找那些向我借過錢的留學生,把錢收回來。
第一個找的是個臺灣去的李先生,他家住在板橋,他太太曾到我們家向我拿過七千多元臺幣。李先生是到日本留學的,後來就在那專做留學生和船員的生意。那時他向徐太太用便宜價錢買上電視、冷氣、音響等電器用品,轉手再賣給船員和留學生,賺中間的差額。事後我才知道了整個故事。
徐太太因為經常來往東京和臺灣,在中國駐日本大使館中認識一位劉姓參事。劉參事也知徐太太是五百完人徐君的太太。徐太太對人說,她在日本東芝電器公司任會計,她可以照員工價格,買各種電器,比市面上的批發價還便宜,劉參事他們就托徐太太幫他們買電視,這樣慢慢知道的人就多了。有些留學生也托徐太太買電視。李先生就是這樣認識徐太太的。買東西得先付錢,後拿貨。最初大家都佔到點便宜。李先生因做留學生和船員的生意,要貨較多,徐太太就告訴他,可以整批十臺電視一齊訂購,則價錢還可以便宜點。人都有貪性,有便宜可賺錢,當然是好事,於是愈訂愈多,這時出貨就有了問題,你交錢訂了十臺電視,到時只拿到五六臺。你想要繼續要,就再拿錢,就這樣積欠愈來愈多。她又和李先生說,東京成田新機場要啟用,她找關係訂到一個銷售電視的店面。她要從東芝退休,去開機場的電視外賣店,但她的退休金不夠,要找個可靠的人合作,因為機場的店舖一定賺錢。李先生一聽就動了心,決定和徐太太合作,把原買電視的錢也算上,入了股,和徐太太合作。
我初到日本,萬事都是糊里糊塗。每天徐太太帶著我玩,她給我講的故事是:舅舅很喜歡我,要拿兩仟萬日幣給我做本錢,看我是想開珠寶鑽石店,還是開中國餐館。她和我說,舅舅給我錢的事,不能對外人說,因為有稅務的問題。只能說是我自己帶來的錢。
徐太太在銀座的SONY店中,欠下一屁股債。原來她拿了留學生和大使館劉參事他們買電視的錢,就到銀座SONY店中去買電視,因為她認識那經理,人家就給她個批發價。如市面零售價是一千二百元一臺十三吋彩電,批發價是一仟元一臺,她用一仟元買了,再用九百元賣給留學生和劉參事他們,當然這價錢誰也買不到,因此托她買電視的人就愈來愈多了。她拿了人家的訂金,向SONY訂貨,拿了十臺,只給了五臺的錢,過幾天又來訂二十臺,又給了八臺錢。那經理為了銷售業績,就繼續賒給她,結果也是愈陷愈深。等總公司來查帳,發現徐太太欠了很多帳,就警告那經理,把徐太太列為拒絕往來戶。但那經理對徐太太很有信心,再者徐太太告訴他,梁先生從臺灣來,帶了兩仟萬,要投資作鑽石生意。那經理的夢想就是做鑽石生意。再聽說梁先生很有錢,徐太太欠這點錢算不了什麼。所以我到日本後,那經理就常請客,去日本前,我也學了幾天日文,是徐一平教我的。徐太太當著我面和那經理談,梁先生,兩仟萬,鑽石,這些我能聽懂,就猛點頭,再加上我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一瓶黑牌約翰走路,我還在美軍顧問團的PX請他們大家吃了一頓飯。日本人和中國人一樣勢利,能在美國顧問團吃一頓飯,覺得很榮幸,就這樣陰錯陽差,我成了徐太太騙人的幫凶。
記得剛到東京不久,我就說要找留學生李先生先要回我借給他的錢。正好那天李先生要在一家中國餐館請客吃飯,吃完飯了大家聊了很久,但李先生就是不提還我錢的事。我實在忍不住了,就說:「李先生我這次來也沒多帶錢。你家人在臺灣向我借的錢,希望你能快點還我。」李先生一聽就是一愣,向徐太太看了一眼,然後就對我說:「我們等一下再談。」我這人從來也沒向人討過債,又是第一次見面,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往下說了。接著徐太太就和他用日文交談,我又聽見是兩千萬,鑽石等話語,吃完飯,李先生說:「我明天下午到徐太太家看你。」我想大概是明天給我送錢來。就這樣分手了。
我到日本和徐太太在同一房中住了兩夜之後,正好隔壁樓上有一間房子出租,我就租了那間房子自己住。據說那房子是屬於徐太太房子隔壁的一位日本太太的。那位日本太太二十多歲,長得滿漂亮,有一個一歲的小女兒,很可愛。我租那房子沒要我禮金。對我很客氣,還幫我來清潔房間。徐太太原來告訴我,她住的是她自己的房子,事後才知道原來也是向那位日本太太租的。徐太太每回帶回臺灣送人的日本人型洋娃娃,都是那房東自己做的,徐太太跟她說能幫她帶回臺灣去賣錢。她拿著這些洋娃娃到臺灣去送人,再拿上臺灣朋友們送的禮物,回來送房東。騙得房東團團轉。
第二天下午,李先生來了,我就又提出請他還我錢的事。徐太太就又和他用日本話談,我這回火了,告訴他們,大家都是中國人,都會講中國話,我聽不懂日本話,請你們用中國話和我談。徐太太看我發火就不出聲了。李先生就把原本故事講給我聽。
原來他是托徐太太幫他買便宜電視,後來徐太太說成田機場新建好,她弄到一個賣電視的店面,要和李先生合作,李先生就向朋友借了錢,和徐太太合作。現在這位朋友要移民到加拿大,他也要去,所以要退股,請徐太太還錢。徐太太就說梁先生從臺灣帶了兩千萬來要和她合作,所以想請我把他投資的錢還他,這下該我發愣了,我說我那來的兩千萬?我只知道在臺灣時,你們家人來我家向我借過錢,你和徐太太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你借我的錢還我就好了。最後吵得沒有結果,就不歡而散。
徐太太看我真火了,就說出去給舅舅打電話,叫他快點把錢匯來,舅舅住在京都。徐太太就用公用電話給舅舅打電話。我只見她不停地往裡面投硬幣,嘰哩咕嚕地不停的講,我一句也聽不懂。講了半個鐘頭,她說舅舅的錢就匯出來了,幾天後就可收到。這期間她還帶我去見過一位據她說是國會的議員,因為我是用觀光簽証入境,只能停留三個月,說要請這位議員幫我變更身分。我還送了他一個金戒指做謝禮,結果也沒有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