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谷氣勢雄偉
自然界許多景觀,有的可以用文筆來形容,有的可以用圖畫來描繪,有的可以用攝影或電影來傳真。但真正壯麗的場面,除非身臨其地,親自感受和體驗,要用其他方法來代替,卻是辦不到的。美國亞利桑那州的大峽谷,便是一個例子。那雄偉的場面,那浩瀚的氣象,那懾人的神態,那奇突的景色,當它突然展現在眼前的時候,除了驚訝嘆賞外,恐怕任何人也無法贊一辭。美國全國,幅員廣袤,整個領土,地形也很複雜。因此除了人工建設的名蹟勝景外,還有幾十個國家公園,以大自然的本來面目展現出來,引人入勝。其中最為美國人所誇耀的,一是位於北部懷俄明州的黃石公園,一即是大峽谷。作者向來喜歡尋幽探勝,到於這兩個天下奇景,早已嚮往。但過去幾次遊美,由於公務羈身,都未克一履其地。這次是私人旅行,原擬一鼓作氣,兼遊這兩處名勝。但究因兩地相距,總在一千哩以上,在我的全部行程中,必須繞道,我又坐的是灰狗巴士,時間體力,都不允許我兩者兼得。因此只有先遊大峽谷,而黃石公園之行,唯有期諸異日了。
美國西部各州地形地質,與東部迥然不同,或則崇山峻嶺,崎嶇萬里,或則大漠黃沙,荒涼一片。所以名之為粗獷的西部(Wild West)。亞利桑那州是處於高原地帶,海拔雖高,卻沒有什麼突出的峰巒,沿途所見,僅僅是些起伏的丘陵,雖在盛夏,也只是枯黃的茅草,覆蓋其上。可見其土質的磽劣。我們坐灰狗巴士在Flagstaff站下車,要換乘遊覽車,深入約一百英里,才到峽谷邊緣。
把大峽谷列為國家公園的運動,從一八八二年已經開始。當初反對者以保護野生動物和原始狀態為理由,在國會中加以阻撓,所以到一九一九年才獲得通過,而由威爾遜總統簽署。不過公園化的建設,早已進行。因此遊覽車離開Flagstaff以後,就可以看到兩旁茂密的森林,絕大部分是松樹和其他針葉樹。還夾雜著一片片牧場,碧草如茵,烏油油的馬匹在那裡悠閒的齧草。
普通的峽谷,對我們並不陌生。長江三峽,瞿塘灩澦,水流在山與山的縫隙中通過,這不是峽谷嗎?花蓮的太魯閣,更是著名的峽谷了。兩面峭壁如刃,水流把千尋岩石切開,俯瞰岩壑之下,激湍洶湧。這可以說是峽谷的兩種形態,一是水鬥不過山,在山腳下蜿蜒迴繞,山勢把水勢束住。一是水硬把山活生生的剖開,倔強的找尋出路,揚長而去。不問是前者或後者,總得有山,才能有谷呀。但當我們到達遊覽車終點的時候,我們放眼所看到的,卻仍然是起伏的平原。蒼茫的松林,和遠近點綴的旅館及建築物,根本看不見雄奇的山勢,又何來險峻的峽谷,我不免有些奇怪起來。
待到我們越過松林,爬上高丘,向前一看,那一幅無法想像甚至無法相信的圖畫,卻立刻展現在眼前。原來我們原先常識中的峽谷,是挾持於群山之間,而這個大峽谷,則是鏤刻在高原之上。這個高原叫做凱拔高原(Kaibab Plateau)。也就是說,凱拔高原本來是一片無窮無際的高岡,到了這裡,忽然陷下去一個大坑,這就是大峽谷。凱拔這個字,在印第安語中的意義,乃是「向下的山」,對於大峽谷來說,可謂十分恰當的形容詞了。
這個陷下去的大坑,形狀極不規則。它大體上是由東向西,從開始到結尾,長達三百四十九公里,蜿蜒曲折,好像一條桀驁不馴的巨蟒。峽谷分為南北兩岸。兩岸間的距離,最寬處達二十九公里,最窄處也有六.五公里,平均十四.五公里。谷的兩岸,北岸要比南岸為高,所以要量谷深,南岸為一千三百七十二公尺,北岸則達一千七百三十七公尺。平均一千六百〇九公尺。以海拔來計算,北岸為二千五百公尺,南岸為二千一百三十四公尺,谷底僅為七百六十二公尺。從這些數字來看,這個大峽谷的規模,也真可以說是廣博深邃,世無其匹了。
但是大峽谷的壯觀,並不僅僅在於它的長、寬、深,如果僅僅是這樣,那就只能算是一條很深的壤溝罷了。事實上,這個凱拔高原,主要是由岩石構成。當然這樣一塊大地方,岩石的成分也頗多變化,有些地方堅硬,有些地方鬆軟,有些地方是花岡石,有些地方是水成岩。原來整片坦蕩遼闊的高地,誰也不知下面是怎樣。卻不料從東北角上,沖下了一條科羅拉多河(Colorado River)。
科羅拉多河,可算是創造奇蹟最多的河流。它發源於科羅拉多州的洛磯山脈(Rocky Mountains)中,洪流下瀉,經過美國西部的高地省分猶他州、亞利桑那州,而由加里福尼亞州的加里福尼亞灣出海,全長二千三百二十公里。它的集水面積,廣達三十八萬平方公里。由它的源頭呼嘯而下,與出海口的落差,達到三千公尺,其水流的力量,可以想見。
科羅拉多河的名字,是西班牙的發音,其原意為「紅河」,這是因為河中挾帶著多量泥沙,使河水變成紅色的緣故。據統計,科羅拉多河每天沖刷下來的泥沙石塊,在一九二七年的一次洪水中,曾達二千七百萬噸的紀錄。平常每天也達五十萬噸之多。
這正是奇蹟創造的原因。水滴石頭穿,水是最柔軟的,也是最鋒利的。而況洛磯山上的這股猛水,居高臨下,日日夜夜的衝下來。當它遇到阻擋的時候,鍥而不捨,必然的會衝開一條出路。假使科羅拉多河下游的這一帶地形,是一片平原,那麼這條紅河,就要像我國大陸上的黃河一樣,氾濫猖獗,到處亂流。但是它在這裡,遇到的卻是一片高原阻擋。於是,一路下來,歷經沖刷,科羅拉多河和其支流在上游已經形成了很多峽谷,如黑峽谷(Black Canyon)、峽谷地區(Canyonlands。)、葛林峽谷(Glen Canyon)、勃萊斯峽谷(Bryce Canyon)等,這些也都已成為美國的國家公園,而最後,更表現了驚人之筆,在凱拔高原上形成的這個大峽谷,實不愧為峽谷之王。
印第安人的傳說,大峽谷是在一次洪水中造成。當時上帝把人類變成魚,倖免於難。因此這一帶的印第安人至今還不吃魚。事實上,洪水刻鏤成峽谷並沒有錯,但這個刻鏤的工作,並不是一朝一夕而成。據估計,科羅拉多河在凱拔平原上刻出大峽谷,迄今已歷時七百萬年,而猶未停止。人們永遠不會覺察每天鏤刻的進度,但時間的演進,卻顯示令人不能置信的偉觀。
河水在高原上橫衝直撞,由於地層結構的不同,有時坍塌了一大塊,有時卻只留出一條隙縫。有時如怒濤般的衝激,有時如鋸齒般的侵蝕。有時水流較緩,留下平疲的痕跡,有時怒濤激盪,產生的是錯綜的紋飾。於是,這碩大無朋的峽谷中,就百態雜陳,有的高聳,有的低陷,有的寬展,有的窄狹,有的如蜂窩,有的如蟻穴,有的尖聳如寶塔,有的沉滯如艦隻。有的現摺疊紋,有的如階級狀。峽中的顏色,又因岩石的種類,和風化的程度,時間的演變,而各自不同。有的鮮紅,有的深赭,有的黝黑,有的鐵灰。有的因為挾有泥土生長草木而帶一些綠意。再加上天氣的變化,或則驕陽直射,或則風雨晦冥,或則晨曦初上,或則夕陽滿山,又使峽谷風光,不斷的更易。真可以說是變幻不定,氣象萬千。
美國人收入豐富,工作緊張,所以旅遊事業特別發達。對於這個大峽谷,更是如同至寶。四方薈萃,觀光客紛至沓來。他們有的在南岸賞覽,有的在北岸眺望。南北兩岸,都有東側和西側,圍繞數十里,角度不同,看到的景象又自不同。
絡繹不絕的美國遊客,有的坐直升機在峽谷上空俯瞰,最過癮的則是下到峽谷去。峽谷內沒有公路,只通小徑,遊客騎在驢背上,彳亍而行,至少一天,多則兩三天,可以下降到谷底,看那科羅拉多河的激流,被約束在狹窄的石罅中。碧湧白翻,奔騰而去。河面上最狹窄處,有一座鐵線橋,可以由南岸過渡到北岸。谷中沒有旅館,好奇喜新的美國人,就背著登山包,下到谷底露營,找尋刺激,但還有更大膽的,坐在皮筏裡,讓急流沖往下游。以生命為賭注,來滿足好奇的慾望。於是,大自然的偉觀和人們的壯舉,相得益彰,更加生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