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萬花筒
曼哈頓島南端的這一角,是白種人最早踏上紐約的範圍。首先到達並佔領紐約的是荷蘭人,因此紐約的最早名稱叫做新阿姆斯特丹(New Amsterdam),其後再為英國人統治,以迄於美國的獨立。在島的尖角上,是砲壘公園(Battery Park),這裡有荷蘭人時代的砲台遺跡。公園的面積雖然不大,但是三面環水,眺望遠處的自由神像、哈德遜河上往來不絕的遠洋巨輪和小艇、大紐約市的高樓巨廈,也可以一舒胸襟。尤其因為在附近都是辦公大樓,那些緊張的精神勞動者,趁著午餐後的少許休息時間,到這裡來換一下空氣,鬆弛一下身心,所以中午時分,特別顯得擁擠。在公園的地底下,還有一項大工程,那就是通往布洛克林區的長達三公里的砲壘隧道,並附著一個大規模的停車場。在這一帶辦公的銀行大亨、公司老板,早晨從隧道裡鑽出來,下了班又從隧道鑽進去,封神榜中所謂「土遁」庶乎近之。
哈德遜河等於上海的黃浦江,兩岸全是碼頭,海洋交通的大動脈,所以在砲壘公園附近,都是世界各大輪船公司的建築物,美國海關,也位於此。在此向北一點,則是金融的中心。著名的華爾街(Wall Street),就在這裡。Wall是城牆的意思。荷蘭人佔領曼哈頓時,築城以防禦印第安人的襲擊。後來這城牆遺址,變成這條華爾街。華爾街名氣雖大,但是街面狹窄,長度不過半哩,沒有到過這裡,誰都想不到竟是這樣的「其貌不揚」。但是這小小的一條街道卻掌握著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財富,因為美國的幾家最大的銀行,都集中於此,雖貴為美國總統,也不能不仰其鼻息,真是異數了。
幾家著名的交易所,都在這附近,如棉花交易所、咖啡砂糖交易所等,最大的當然要推股票交易所,美國一千四百家最大的公司的股票,都在這裡上市交易。
紐約證券交易所在華爾街上,獨自一幢大廈,進門十幾個電梯,擁擁擠擠的。到了樓上,一間寬敞的應接室,四周壁上有許多小框,每一個框都是美國著名企業的廣告,如通用汽車公司、西屋電器公司、杜邦公司等等,雖然只是小小的一角天地,但是因為設計新奇,燈光變幻,也引起許多觀眾駐足參觀。旁邊一條醒目的標語:「請你參加美國的著名企業」。無疑的,這是鼓勵你購買股票的,室的中央,列著一長條櫃台,有許多服務小姐,每次聚集了約二十位觀眾,便由一位小姐領著進去。進去參觀的地方,叫做「參觀者走廊」,從樓上俯瞰下面那個大廣間,那便是交易所的交易所在。共計約有二十餘個圓形的櫃台,每個櫃台圍著一大堆人,還有許多人則來來往往,游離在會場中間。人實在太多了,從樓上望下去,黑黝黝的,像螞蟻一般。在場內的人,都是正式經過登記的經紀人,共計一千三百多名,此外還有一些佩著徽章的,則是交易所的辦事人員,專門傳遞文件。除了經紀人和辦事人員外,這裡是不准閒人進入的,但是鬧哄哄的情形,已經可觀了。
這許多人在這大廣間之內,勞勞擾擾,人聲鼎沸,緊張萬分。究竟手續怎樣,作用怎樣,因為我是外行,實在也不容易說明。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的,便是這裡的一件交易,一項決定,都可以影響到無數人的喜怒哀樂,或者大獲厚利,或者傾家蕩產。偶然來一個新聞,甚至於是一個謠言,也會使整個證券市場,鬧得天翻地覆。紐約證券交易所每天地上所堆積的廢紙,便達幾噸之多,要清潔夫來掃除。這也是一個傳統的習慣,好像不在這裡丟些字紙,就不成其為交易所的樣子,美國街道上、公共場所,到處都有廢紙箱,不准隨便丟廢紙。只有這裡丟廢紙是一種榮譽,受到鼓勵的。這個地方,真可算得是世界上最緊張最奇怪的地方了。
離開華爾街不遠,百老匯路的起點附近,是重要政府機關的所在地,最著名的,是那完成於一八一二年的全用大理石砌成的紐約市政廳,法國文藝復興時代形式的建築,美麗生動。紐約市長即在這裡辦公。此外還有紐約州政府、紐約法院、聯邦法院等建築。有一座古老的財政大樓,是華盛頓宣誓就任美國第一任大總統的地方,門前有一個銅像,即是按照華盛頓當時站立的地點和姿勢雕刻的。
在這一區域,還有幾個古老的教堂,也算是紐約的名勝,不過與歐洲的那些教堂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紐約的唐人街,位於市政廳的西北角,摩脫街(Mott Street)上,在這繁華熱鬧寸土寸金的曼哈頓島,我們的同胞居然佔了一大片區域,真是值得驕傲。紐約的僑胞約二萬五千人,僅次於舊金山。唐人街的建築雖不如舊金山的新穎漂亮,但商店殷實,更接近大陸上的風格。尤其是那些餐館,四川、湖南、天津、蘇揚、上海……各地口味,都有專館,「掛爐烤鴨」、「紅燒划水」、「水晶肴蹄」乃至「活搶」、「田螺」無一不有,絕不像別處的唐人街,全是清一色的廣東菜。這也是由於紐約四方薈萃,開館子的人多,上館子的人也多,有以致之。
曼哈頓島最南端的這一個尖角,包括唐人街在內,是紐約市最古老的部份,也是街道最沒有規則、沒有系統的部份。由此向北,以數字編號的街道開始。譬如著名的格林威治村,就位於第四街與第十街,五馬路與七馬路之間。這一塊地方被稱為藝術和文化的搖籃,許多大文豪、大詩人、大藝術家都曾寄居於此。這裡多得是稀奇古怪的商店,出售五花八門的藝術品。到了晚上,馬路上鋪滿了畫幅,一些落拓不羈的畫家,在作人像速寫,小咖啡館中送出迷人的音樂,風流韻事,傳為美談。這些活動,是以華盛頓廣場為中心,廣場中是華盛頓紀念牌坊,體制略似凱旋門,廣場上是窮苦大眾的樂園,納涼、談天、賣小玩意兒,雜沓擁擠,我也看到幾個外國人,居然在下我國的象棋。紐約之所以為紐約,兼容並包,無所不有,這也是一個例子。
再由格林威治村向北,漸漸接近商業的中心,第三十四街便是著名的一條。世界最大的百貨公司──梅賽(R.H.Macy's),就在三十四街和百老匯路的轉角,九層樓的大廈,介於六馬路與七馬路之間,佔了整個Block。這個百貨公司是因首創百貨標明價格,真不二價而出名,在這幢大樓之內,分做一百六十八個部門,全世界各個角落裡的商品,無論巨細,莫不齊備。商品種類達四十萬種,進出梅賽公司的顧客,每天平均達十五萬人,在每年聖誕節前幾天,每天的營樂額高達一億美元。大百貨公同的好處,就是標價公道,有高貴的商品,也有便宜貨。梅賽公司每天出版顧客指南,報導新的商品。在其地下層,定名為「預算層」,專賣便宜貨。其實東西並不差,只因式樣過了時,或者稍有汙損,或者將要換季免得收藏,就被送到這裡來,以低於成本的價格出售。只要你機會湊巧,便會買到意想不到的廉價貨。
梅賽附近,還有幾家大百貨公司,如愛脫門(Altman)、琴勃爾(Gimbel's)、薩克(Saks)等,此外那些商店,則獨多專賣某一種商品,如領帶商店,只售領帶,襯衫商店,只售襯衫,維他命商店,只售維他命丸。城市大,顧客多,商店的分工也精細。那種爭奇鬥勝、目眩神迷的商品,真會誘使你非傾囊倒篋不肯罷休。
世界最高的建築物,一〇二層的帝國大廈,也位於三十四街與五馬路的轉角處。這座大廈被稱為世界八大奇景之一,從底層到屋頂,高達一千四百七十呎,在馬路上仰望,看不到屋頂,只覺得自己的渺小。全座房子中有二萬五千人辦公,單是電梯便有七十五座,這些電梯已行駛了七百萬英里。在一九三二年,有五個波蘭的參加世界運動會的選手,曾以二十一分鐘的時間,跑完了全程一八六〇級的樓梯。帝國大廈的屋頂有瞭望台,開放參觀。票價美金一元二角,搭乘高速度的電梯上去,第一次停下來是第八十六層樓,在迴廊上眺望,風勢很大,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繼續再換乘電梯,直上一〇二層樓。這時耳朵的鼓膜也受震動,空氣比地面寒冷得多,圓形小屋,四周都用玻璃和鐵絲網蓋罩,以防意外。俯視紐約全市,閭閻撲地,舸艦迷津,最遠可以看到五十哩之外,所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者,就是這番景象了。
紐約有兩個大規模的火車站,一個是位於四十二街與公園路間的中央車站,另一個就是在三十四街與七馬路之間的賓夕法尼亞車站,這兩大車站,鐵軌都是築在地底下,分為幾層。開往各地的火車,川流不息。每個車站,每年進出的旅客,平均都達六、七千萬人。真是漪歟盛哉!
賓夕法尼亞車站的對面,三十四街與八馬路的交界處,是紐約郵政總局,這是世界最大的郵政局,一切操作,全用機器。建築物前門門楣上刻的一行大字:「不管雨雪,不問晝夜,郵差們都迅捷的完成他們指定的工作。」是非常有名的標語。
我兩度住過紐約青年會,也是在三十四街,郵政總局的背後,這座二十四層樓的建築物,共有一千餘個房間,管理嚴密,價格公道,許多不喜歡排場的旅客,都願意住在這裡。
由三十四街再往北面,是紐約最繁華最熱鬧的區域,那就是位於五馬路、四十二街和百老匯路交叉點的時報廣場,這裡是紐約遊樂的中心,也是全世界遊樂的聖地。著名的劇場、戲院、餐廳、夜總會、跳舞廳,都集中在這裡,火樹銀花,城開不夜。許多電影明星,都以這裡的舞台或夜總會為其發跡地。一個劇本,一張影片,往往上演一二年而賣座不衰。我今年去的時候,「花鼓歌」(Flower Drum Song)和「蘇茜黃的世界」(The World of Suzie Wong)兩個富於東方色彩的舞台劇正在上演,後者現已由派拉蒙公司開始攝為電影。舞台上注重的是表演,夜總會則以歌舞娛賓。那些闊綽的遊客,一擲千金,毫無吝色。到豪華夜總會去觀光一次,最低限度要花二十元美金。這一帶的電影院所上演的都是全世界真正「首輪」影片。名片的首映典禮,由主演影星,親自參加,其轟動當然不消說得。
時報廣場到了晚上,電炬通明,照耀如同白晝。除了劇院、影院的燈光外,就是那些彩色絢麗、變幻無窮的廣告。一座Pepsi Cola的廣告,碩大無朋,是用真的水製成瀑布,犇騰澎湃,蔚為奇觀。一種香煙廣告,繪一幅巨型的人頭,一口一口的吸著香煙,濃煙從口中吐出,噴達數丈之外。時代雜誌的一個廣告,係用密佈的電燈自動開關連續的映出一幅幅活動卡通畫,畫面各各不同,繼續達二十分鐘以上。還有紐約時報屋頂上的巨大活動新聞報告牌,用電炬映出新聞提要,當美國總統大選開票時,廣場上擠得水洩不通,以等待謎底的揭曉。種種看不盡的花樣,即使在這裡逗留上二、三小時,也不會覺得乏味!
當然,時報廣場四周還有許多冷飲店、咖啡店、玩具店、紀念品店等等,他們多營業到半夜以後,以配合附近的娛樂場所。這裡也是紐約旅館業的中心,許多聞名世界的旅館,如華爾道夫旅社等,其豪奢宏偉,實罕有其匹。
由四十二街往北,不多遠便是紐約的中央公園,這個公園南起五十九街,北至一百十街,東自五馬路,西迄八馬路,名副其實的位於曼哈頓島的中央。公園的大小、佈置,都無甚可觀,比起倫敦、巴黎的那些公園來,簡直卑不足道。但是除此以外,紐約的所謂公園更小得只是一塊草地。物稀為貴,中央公園在紐約也就成了寶貝。
不過紐約的幾個重要博物館,都在中央公園附近,也足吸引大批的觀光客。其中有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紐約市政博物館、海登天文台、市立美術館等。都是規模宏偉,收藏豐富。在美術館中,有我國唐韓幹圉人呈馬圖、宋趙昌蜂王圖,以及敦煌的壁畫等,都十分精采。
在中央公園的西北角,靠近哈德遜河之濱,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址。這個著名的大學內,中國學生不下四五百人。七十餘幢古雅的建築物,掩映於綠蔭茂密之中,想想這是位於繁華的曼哈頓島上,其難能可貴,可以想見。這一區域都是高級的公寓區,沿著綠楊芳草的湖濱大道,水木清華,是曼哈頓島上景色最美麗、空氣最清新的地帶。
再由此往北,越過哈林河,到勃朗克斯區,有紐約動物園,又稱布朗克斯動物園,是美國最大的動物園。動物園門口一塊標示牌,說明從一八九九年十一月八日開幕,到筆者於一九五九年八月二日前往時為止,已有參觀者二一八,五九一,六五七人。園內區域遼闊,備有敞篷的遊覽列車,載送遊客。其中所收藏的罕有的名貴動物,無奇不有。抗戰時我國蔣夫人所贈的貓熊,也是該園的珍品,可惜已於十年前病故,只有標本保存在自然歷史博物館中。不過園中現在還有兩隻印度產的貓熊,此物生長於一萬二千呎高的喜馬拉雅山上,毛厚色潤,相當可愛。園中的類人猿,也頗可觀,共有種類不同者五六隻,以後腿直立跑路,手指很長,有環節,與人無異。目光冉冉,哺兒育幼,狀極慈祥,令人見之生憐。還有一個地方佈置成「非洲區」,獅、象、虎、豹、長頸鹿之屬,自由往來,多不勝數。一種非洲老鼠,長達三呎,俗云:「老鼠大於貓」,於今見之。
對於紐約,要作一番詳細的巡禮,一項詳細的描述,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一位住在紐約幾十年的紐約客,對於很多地方還是陌生的。我遊覽帝國大廈摩天樓時,就有一位老人,他住在紐約二十年,那一天還是第一次上去。上面一些記述,也只能說是提要鉤玄,擇其一臠。即是紐約那些最著名場所,恐怕也還是掛一漏萬的。
不過,紐約固然是富甲天下,固然是窮奢極侈,有其繁榮的一面,卻也有其破落的一面。乞丐、殘疾者、失業者、阿飛型的青少年、無依無靠的老年人、簡陋的貧民住宅,同樣可以看到,世界上第一流的角色──包括商人、工業家、藝術家、政客、舞女、明星、投機份子……都向這大都市集中,勾心鬥角,各爭短長,有些很快的爬上去,也有些很快的跌下來。這是能力的考驗,這是競爭的結果。紐約,便是考驗與競爭成功和失敗的角力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