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進展
威靈頓一共有三名手下。每一名都是經驗豐富的調查員，對於這種需要判斷力的政治敏感案件的調查皆已習以為常。威靈頓的工作主要是制定外勤人員的調查方向，然後檢查並整理這些調查員送回他在司法部辦公室的資料。這種過程中最困難的是，在不被目標察覺的情況下蒐集資料，而且威靈頓先前想得沒錯，想蒐集像雷恩這種目標的資料會特別困難。這位中情局副局長絕對是個相當機警的人。他的前一項工作使他成為一查覺任何蛛絲馬跡，便能推斷出事實來的幹員。這代表此次的調查工作會很慢……但也不能太慢。這位年輕的律師似乎也曉得，他此次調查的目的並不是找出可以呈上法庭的證據，若是想找出這類的證據，他可得花更長的時間。他甚至懷疑，雷恩怎麼可能會真的那麼蠢，去違反任何法律。他的確曾經觸犯或扭曲證管會的規定，但在威靈頓檢查過證管會的調查檔案後，顯然證管會認為雷恩的行為並未觸犯任何法律條文，雖然這還有爭議的餘地。所以證管會對雷恩的判決是帶有技術性，但法律本來就是技術性的。當時證管會也許曾經推動，甚至有可能已經成立了一個案子，但他們絕不可能讓雷恩的罪名成立……也許他們曾經想強迫雷恩簽下一紙同意書之類的東西，但威靈頓也懷疑這一點。他們可能對雷恩講這紙同意書只是代表著誠信的原則，但他的回答是一聲不。雷恩並不是個可以讓人隨便左右的人。這傢伙曾經殺過人。不過這一點並不會讓威靈頓覺得害怕，殺人這回事只代表此人性格的堅強。雷恩是個難纏可畏的傢伙，必要的時候，他也會迎頭面對挑戰。
這也正是他的弱點，威靈頓告訴自己。
雷恩喜歡跟挑戰硬碰硬。他缺乏委婉的手段。這通常是率直的人的弱點，也是在政治圈裡打滾的致命傷。
然而雷恩還是有政治保護者。特倫特及費洛斯皆是狡詐的政客。
多麼有趣的問題啊……
威靈頓把他的工作分為兩部分：取得可以對付雷恩的資料，並且使他的政治盟友在這件事上沒辦法幫上忙。
卡洛。威靈頓合上一個卷宗，然後打開另外一個。
卡洛這張照片是移民局裡的檔案。照片是好幾年前照的──她剛來美國時可說是個娃娃新娘，個子小小的，帶著一張娃娃臉。最近由他的外勤調查員照的照片顯示出她已經是個年近四十的成熟婦女，過去像磁器一樣光滑的臉龐現在已經帶著幾絲皺紋，不過她卻比以前更漂亮。她在移民局的第一張照片，眼神裡帶有畏縮且可以說是被追獵的恐懼──這可以理解，因為這張照片是她剛逃出寮國時照的──現已被一股安全感所取代。她的笑容十分可愛，威靈頓告訴自己。
這位律師記得在法律學校裡一位來自東方的同學，叫做辛西亞吧。媽的，若不是她的床上功夫了得……幾乎是相同的眼睛，一樣具有東方女人的魅力……
難道就是這一點嗎？
事情就那麼簡單嗎？
雷恩已經結婚：他的妻子，凱西，醫學博士，眼科醫生。照片：一個典型的大黃蜂戰鬥機女飛行員的樣子，天主教白人，苗條漂亮，兩個孩子的母親。
只因為這傢伙有個漂亮的太太……
雷恩為這個東方女人的女兒成立了一筆教育基金……威靈頓掀開另一個檔案。裡面有教育基金成立檔案文件的複印本。
他看到文件上，雷恩是單獨成立這筆基金的人，他透過一個律師──並不是他平常僱用的律師！而是一個在華盛頓特區開業的人。而凱西並未在文件上簽字……她知道這件事情嗎？在他桌上的這些文件顯示，凱西並不知情。
威靈頓接下來檢查卡洛最後生的孩子的出生日期。她的丈夫在一次「例行訓練的意外」中喪生……死亡時間跟卡洛懷孕的時間是很難算得準的。她可能在她丈夫喪生的那一週便懷了這個小孩。也有可能她並沒有。這是她第七個小孩──還是第八個？你不能從這些東西裡判斷，不是嗎？懷胎通常要九個月，或是短一點。第一個小孩通常會花比較長的時間。往後的小孩通常都比較早產。這小孩出生的重量……五磅七盎斯……低於平均數，但她是個亞洲人，體型比較小……亞洲人的嬰兒都是低於平均數嗎？威靈頓做了些筆記並發覺自己做了一連串的假設，卻一點證據都沒有。
媽的，難道他真的在找犯罪的事實嗎？
那兩個混混。雷恩的保鑣克拉克及查維斯曾經擺平他們。他的調查員曾經到當地的郡警察局調查過這一點。當地的警察曾在克拉克的筆錄簽過名。那兩名混混皆有一長串的前科記錄，被判過幾次緩刑，還跟少年監護人發生過幾次衝突。當地的警察很高興克拉克擺平了他們。「假使他射殺了那個一文不值的小王八，我也不在乎。」一名警官在調查員的錄音機裡留下這一段玩笑話。「克拉克那個傢伙看起來真不簡單。他的側踢實在不得了。如果那些傢伙笨得去騷擾他們，嘿，這是個無情的世界，你曉得嗎？那些混混的另外兩個同伴也證實了控訴者這邊的說法，這已經結案了，老兄。」
但為什麼雷恩會派他的兩個保鑣去教訓那些混混呢？
他曾經為了保護家人而殺人過，不是嗎？雷恩這個人不會讓危險接近他的……朋友……家人……愛人？
這有可能。
「嗯……」威靈頓對自己說道。這位中情局副局長在這方面有點越界。並不是違法，只是違反公務人員的道德規範。但這實在不是有如聖人般的雷恩會做的事。當他的愛人被一些當地的混混騷擾時，他就派他的保鑣去教訓他們一頓，像一個黑社會大哥所做的事，像他那麼位高權重的政府高官，沒有警察會傻得去阻擾他。
這樣的推論就夠了嗎？
不。
他還需要更多更可靠的東西。證據，某種證據。雖然不用好得足以成立案件呈上法庭……但得足以──足以做什麼？展開一次公開的調查。當然。像這樣的調查絕不可能是祕密，不是嗎？一點耳語，一點謠言。這很容易辦到。但首先威靈頓需要找出一點證據才能這麼做。
※※※
「這場比賽可說是超級盃的會前賽：本週是美式足球聯盟球季的第三週，地點是星座球場。雙方目前的戰績都是兩勝，還沒輸過一場。兩隊目前看來都是各自區盟的冠軍隊。聖地牙哥的衝鋒者隊今天將碰上明尼蘇達州的維京隊。」
「你也曉得，本球季的新人威爾斯一開始的表現，就遠比他在大學時代的戰績更令人歎為觀止。他只出場兩次，就已經在四十六次帶球下，前進了三百零六碼的距離──也就是說，他每次碰到球，平均就前進了六點七碼，而且這種戰績是在跟大熊隊及老鷹隊的比賽時所創下的，兩隊都以堅強的防守聞名。」電視上的播報員說道。「難道沒有人可以阻擋威爾斯嗎？」
「他還在九次的接球下，跑了一百二十五碼。難怪他們緊緊抓住這孩子的加盟權不放。」
「再加上他是牛津大學畢業的博士。」播報員笑道。「全美學術獎，羅德島學者等頭銜，這傢伙單槍匹馬將西北大學重新置回美國地圖上，也使得該大學能夠兩次進入玫瑰盃（譯者註：美國大學許多足球聯盟之一的總決賽。）你想他是不是比子彈還快？」
「我們將會看到他的表現如何。至於擔任衝鋒者隊的中線衛位置的新人，阿拉巴馬州的布萊德雷，他是自從伊利諾州的邦狄克以來，我所見過的最佳中線衛球員──他畢業於班奈特大學的諾比斯分校，這個學校也出了其他很有名的職業球員。他的外號國防部長是其來有自的。」這句話已經是美式足球職業聯盟最大的戲言，因為該隊的老板邦克正是真正的國防部長。
「提姆，我想今天我們可以看到一場龍爭虎鬥！」
「我應該在現場觀看這場球賽的。」塔伯說道。「邦克就可以跑去看。」
「假使我讓他錯過他自己球隊的比賽的話，他會辭職，」福勒總統說道。「再說，他是用他自己的飛機。」邦克自己擁有一架小型的噴射客機，雖然平時他讓別人為他駕駛，不過他還是保有商業飛行員的執照。這也是為什麼軍方非常尊敬他的原因之一。這個人碰到任何能飛的東西都想試一試，畢竟過去曾是個傑出的戰機飛行員。
「這場比賽的賽前預估為何？」
「維京隊略佔上風，」總統回答道。「只因為他們占了地主隊的優勢。兩隊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我看過威爾斯在上週對抗老鷹隊的那場比賽。他真的是了不起。」
「威爾斯的優點太多了。一個難得的孩子。人不但聰明，處事的態度也正確，更喜歡花一大堆時間在孩子身上。」
「我們請他當反毒品活動的發言人之一如何？」
「他已經在芝加哥做過類似的活動。如果你想請他的話，我可以打電話給他。」
福勒轉頭說道：「塔伯，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在總統及其幕僚後面，康諾及海倫輕鬆地坐在沙發上，福勒總統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是足球迷，而且總統看電視的房間又大又舒服。
「有人想喝啤酒嗎？」福勒問道。他看球賽時，手裡實在不能沒有一瓶啤酒。
「我去拿。」海倫說道，然後走到隔壁房間去開冰箱。這可說是全世界最複雜男人性格中最奇怪的事情，海倫對自己想到。福勒這個人從外表、穿著、走路、行為及舉止都像個貴族。他是個相當聰明且驕傲的人。但在電視機前看足球賽時──福勒只有在盡總統義務時，才會看棒球賽──他立刻變成和一般人一樣，一隻手裡拿著一大碗爆玉米花，另一手拿著一瓶啤酒，一副渾然忘我的樣子。當然，即使在這種場合，他說「有任何人想喝杯啤酒嗎？」都像命令一般。他的貼身保鑣不能在執勤時飲酒，而塔伯從來沒有沾過這種東西。海倫在拿啤酒時並為自己拿了一瓶健怡可口可樂。
「謝謝妳。」當海倫把啤酒拿給總統時，福勒說道。他在看足球賽時，甚至還會更客氣。海倫想到，也許這是他跟他的亡妻以前曾經在一起做過的事情。她希望她想得沒錯。因為這顯示福勒還保有一點他最缺乏的人性。
「哇！布萊德雷狠狠地撞了威爾斯一下，連我們這兒都聽得到。」在螢幕上，兩人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互相瞄了一眼，好像在打量對方，但也許是彼此間的會心一笑。
「他們很快就會認識對方的，提姆。他們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在三十一碼處，第二次攻擊前進了七碼，雙方都只是開始暖身而已。那名布萊德雷真是個聰明的後衛。他好像事先知道誰要到哪去一樣，立刻脫離中央填補了他們防守上的空缺。」
「對於一位新人而言，他的事前準備功夫實在做得很好，而維京隊去年在職業盃裡，中央正是他們攻擊的主力。」播報員說道。
「布萊德雷那小伙子的屁股長得很好看。」海倫悄悄地指出。
「女人的嘴巴要含蓄一點，海倫。」康諾微笑道。他移動一下位置，以拿走頂在他腰後的左輪手槍，讓自己舒服一點。
※※※
波克及馬文站在白宮的人行道上，他們混在一批近百名的觀光客裡，其中大多數都拿著照相機到處拍照。他們兩人在前天晚上抵達這個城市，明天他們將前往國會山莊觀察。兩人都戴著棒球球員的鴨舌帽，以遮住熾熱的豔陽。波克胸前掛了一台照相機，相機的袋子還是米老鼠型式的。他也用照相機照了幾張照片，主要是讓自己在其餘的觀光客中不致於那麼顯眼。真正的觀察是靠著自己銳利的雙眼。外行人也許以為白宮是多麼容易攻擊的目標，事實上卻不是如此。白宮四周的建築物都大得足以讓一些狙擊手躲在良好的掩體下。他曉得自己此時很可能就在別人的監視下，但他們絕不可能有時間及金錢立刻比對他的外貌跟檔案裡的所有照片，況且他已經花了一點工夫改變自己的外貌，以降低被發現的機會。
總統專用的直升機此時飛進來，然後降落在離波克所站的位置一百公尺處。他心想，此時只要有一個人帶著手提的防空飛彈，就有很大的機會將這架直升機擊落──只是考慮到現實的因素時，這種行動成功的機率就不高。要在這裡等到直升機出現，比外行人想像得更困難。最理想的方式是用一輛小卡車，在車頂開個洞，一個飛彈射擊手可以鑽出車頂的天窗，向外發射飛彈，然後逃亡。除了埋伏在周圍建築物裡的狙擊手之外，沒有人可以阻止這類的行動，然而波克絕不敢奢望，保護美國總統的狙擊手會打不中他們的目標。畢竟是美國人發明了狙擊精確射擊這回事，而保護他們總統安全的工作肯定是掌握在最佳人才的手中。他甚至可以肯定這群觀光客裡面一定混了幾名密勤處的人員，而他似乎不太可能找出這些人。
這顆炸彈可以放在卡車裡，然後開到這裡引爆……這得看葛森曾經告訴他的相關的防護措施而定。以同樣的方式，他也能將這顆炸彈用卡車放置在國會山莊附近，也許還可以選在福勒總統在此發表國情諮文的時候……如果這顆炸彈可以及時完成的話。然而這一點他們實在無法肯定，況且還有如何將炸彈運到此處的問題──這大概得花三週。從萊塔卡亞港到鹿特丹，然後換船到一個美國的商港。巴爾的摩是最近的大型港口。諾福克/紐波特則是另一個選擇。這兩個港口每天都有大批的貨櫃進出。當然他們也可以用空運將炸彈運進美國，但空運的貨櫃經常得接受X光檢查，所以他們不能冒這個險。
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是趁總統在週末渡假時，將這顆炸彈帶到總統身邊。幾乎必須是在週末時每件事情才行得通。幾乎是每件事情。波克曉得自己已經違反了一個最重要的作戰觀念──單純化。但為了讓他們的計畫成功，他必須事先安排一次以上的巧合，而且他還必須在週末行事。但這位美國總統一年之中只有一半的週末將時間花在白宮裡，而且他在華盛頓、俄亥俄州以及其他地方的旅行是無法預測的。保護這位美國總統最簡單的安全措施是：改變他的旅行行程，儘管這不是一個相當祕密的東西，但卻經常改變，而且所有一切總統旅行的詳細細節通常是最高機密。波克至少需要一個禮拜的時間將其他的事宜準備妥當──這是最佳的狀況──但他幾乎不可能有七天的準備時間。事實上用傳統武器進行一次簡單的刺殺行動會比較容易。例如用一架小飛機，帶著SA─七追熱飛彈……也許不行。總統專用的直升機無疑地一定會配備最佳的紅外線干擾裝置……
只有一次機會。你只有一次機會。
假使我們再忍耐一點？假使我們乾脆再等一年，然後在下一次的國情諮文演講時，將炸彈帶入這個國家裡？將炸彈放置在足以摧毀國會山莊及裏面所有人的範圍內應該不難。他曾經聽說──明天將可親眼看到──國會山莊是個古典的建築物──使用一大堆石頭，但很少鋼筋結構……所以說，也許他們需要的只是耐心。
但他的想法是行不通的。夸提絕對不會容許他這麼做。這不但違反了保密的原則，更重要的是夸提認為自己是快死的人，而即將過世的人是很少有耐心的。
他的計畫到底會不會成功？在眾所皆知總統即將出現的場合中，美國人的保護措施會做得多嚴密？
他們會在這種場合裝置輻射感測器嗎？
你會引這些人來的，不是嗎？
只有一次機會。你將永遠無法再重來一次。
至少得提早一週知道美國總統的行程，否則你只會殺死成千上萬無辜的平民百姓，卻達不到任何原定的目標。
必須將這顆炸彈放置在輻射感測器不太可能出現的地點。這項考慮已經排除華盛頓特區的可能性。
波克走離白宮周圍的黑色鐵欄杆圍牆。他的臉上並未顯露出內心的憤怒。
「要回旅館了嗎？」馬文問道。
「是啊，為何不呢？」兩人仍然因為長途的飛行而感到疲倦。
「好極了，剛好可以趕上球賽。你曉得，這大概是我和福勒唯一嗜好相同的東西吧？」
「呃？那是什麼？」
「足球。」馬文笑道。「你曉得嗎？足球。好吧，我會教你如何看足球。」
十五分鐘後他們已經回到旅館的房間裡。馬文立刻打開電視，將頻道轉到國家廣播公司電視網的當地頻道。
※※※
「湯姆，這真是一次難得一見的進攻。維京隊必須轉換達六次的進攻機會，其中兩次還需要裁判的判決。」
「還有一次已經出界了。」福勒總統看著電視說道。
「裁判卻不這麼認為。」塔伯咯咯笑道。
「他們將威爾斯盯得死死的，他一次帶球平均只前進三碼，其中一次還是衝鋒者隊進攻的時候失球，威爾斯才帶著球前進了二十碼。」
「為了得這三分，維京隊花了好大的力氣，提姆，但他們還是結結實實地拿到了三分。」
「現在輪到衝鋒者隊進攻。維京隊的防守陣容有點亂，因為他們兩名主將都因負傷而無法上場。我敢打賭這兩名球員一定會因為錯過這場比賽而遺憾的。」
衝鋒者隊的四分衛拿到球後，退後了將近五步，然後將球丟向他在側翼的隊友，這名球員正橫向衝過球場的中央，但突然出現了一隻手撥了球一下，而球落在維京隊一名驚訝的球員面前，他抓住了球，然後撲倒在四十碼處。
※※※
波克幾乎完全看不懂這種球賽，卻覺得有種隔岸觀火的刺激感。馬文試著向他解釋美式足球的規則，但實質的幫助並不大。波克拿了一瓶啤酒慰勞自己，躺在床上，心裡回想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他曉得他希望自己的計畫達成些什麼目標，但關於詳細的細節──尤其這裏是在美國──卻比原來想像得還困難。只要──
「電視在講些什麼？」
「國防部長。」馬文回答道。
「是個笑話嗎？」
馬文回頭對著波克說道：「算是個笑話。國防部長是那名中線衛新人，阿拉巴馬大學畢業的布萊德雷的綽號。但真正的國防部長卻是他們球隊的老板，邦克──那就是他。」此時鏡頭裡照到邦克坐在球場上方的一個包廂裡。
這倒是值得注意，波克想到。
「他們所談的超級盃是什麼？」
「那是冠軍賽。他們先讓戰績最傑出的各隊進行淘汰賽，然後最後一場被稱做超級盃。」
「你的意思是說像世界杯足球賽？」
「是的，差不多。不過我們每年都舉辦超級盃。今年──事實上該說明年，明年一月下旬──將在丹佛新建的一個球場裡舉行。星座球場，我想應該是這個名稱。」
「他們預測這兩隊將會進入超級盃囉？」
馬文聳聳肩說道：「他們的預測是如此。一般的職業球季長達十六週，老兄，然後還要舉行三週的淘汰賽，再來就是空一週等待超級盃。」
「有誰會觀賞這最後一場比賽？」
「人山人海。嘿，老兄，這可是最精采的比賽。每個人都想到現場觀看。想弄一張票比登天還難。大家都看好這兩支球隊將能進入超級盃，但這實在是難以預測，你曉得嗎？」
「福勒總統是個足球迷嗎？」
「他們是這麼說的。在華盛頓紅番隊的許多比賽，他好像都到現場看過。」
「他的安全措施呢？」波克問道。
「密不通風。他們讓福勒坐在一間特別的包廂裡，猜也猜得到這個包廂外面一定罩著一層防彈玻璃之類的東西。」
多麼愚蠢啊，波克想到。當然，外行人也許以為在運動場裡是多麼容易進行刺殺工作。單人操作的重型武器也許只有在運動場的斜坡入口處才有發射的機會，而提防這一點卻是相當容易的。但從另一方面來說……
波克閉起眼睛。他發覺自己的思路太沒有組織，只在傳統及非傳統的方式之間徘徊。他也讓自己的焦點放在錯誤的方向。殺死美國總統只能算是附加的價值，卻不是主要的目的。真正的目標是以最令人震撼的方式，來殺害最多人數的群眾，然後配合其他的活動以增加騷動……
思考！集中在真正的目標。
「這些職業球賽的電視轉播真是令人歎為觀止。」波克在一分鐘後說道。
「是啊，他們把這當作一件大事。例如轉播車啊，所有行頭都派上用場。」馬文將所有心思都放在球賽上。維京隊剛剛完成達陣的動作，現在比數變成十比零，但畫面顯示，另一隊似乎正快速地往反方向前進。
「超級盃是否曾經被嚴重地打斷過？」
馬文轉頭說道：「嗯？哦，前陣子跟伊拉克作戰時，他們的安全措施簡直是密不通風──你還記得那部電影嗎？」
「電影？」波克問道。
「黑色星期日，我想是這個名字──是關於一些中東的恐怖份子企圖在超級盃時炸掉整個球場。」馬文笑道。「已經有人完成你們的工作，老兄。只不過他們是在好萊塢辦到的。電影裡的恐怖份子是利用一艘飛船。無論如何，在我們跟伊拉克作戰時，他們不肯讓電視轉播飛船接近超級盃的球場。」
「今天在丹佛有球賽嗎？」
「沒有，明天晚上有白馬隊跟海鷹隊的比賽。這場球賽不會很精采。因為白馬隊今年還在重整陣容中。」
「我了解了。」波克離開房間，以安排明天早上往丹佛的機票。
※※※
凱西早起以便送雷恩出門。她甚至還做了早餐。但過去幾天來，凱西對雷恩的體貼，並未使雷恩覺得好過一些。反而還有點反效果。但他實在不能說些什麼，他能嗎？即使她有時候做得太過火了，在他出門的時候拉直他的領帶，並跟他吻別。她的笑容，憐愛的眼神，全都是為他這名夜間不舉的丈夫所做的，雷恩在走向座車時想著。他覺得這就像自己對一些坐在輪椅上的殘障者所表露的同情一樣。
「早安，博士。」
「哈囉，老克。」
「昨天你有沒有看維京隊和衝鋒者隊的比賽？」
「沒有，我，嗯，我帶孩子去看奧利歐棒球隊的比賽。他們昨天六比一打輸了。」成功雖然到處跟著雷恩，但至少他還記得對他的孩子的承諾。這倒是很值得驕傲，不是嗎？
「他們打到延長賽，才以二十四比二十一比出勝負。老天啊，那名叫威爾斯的孩子真是令人無法置信。雖然對方只讓他跑了九十六碼，但當情況需要的時候，他足足衝了二十碼，然後達陣。」克拉克說道。
「你這場比賽有下注嗎？」
「在辦公室裡賭了五塊，但最後比數跟我的猜測差了三分。所以局裡的教育基金拿到這筆錢。」
這句話使得雷恩咯咯地笑著。賭博在中情局裡，跟其他美國政府機構一樣，都是非法的，但假使認真執行這項法令，在中情局裡禁止賭足球賽的話，可能會引起一項革命──在聯邦調查局局內的情況也是一樣，雷恩敢肯定這一點，尤其聯邦調查局自己是負責執行全美賭博禁令的單位──於是在局裡半公開的制度裏對下注方式是有所限制，而且所有的「平手」（正負機率引起的平手）全部都捐給局內的教育補助基金。甚至連局裡的總督察對這件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實上，他自己跟其他傢伙一樣喜歡對球賽下注。
「看起來你似乎好好地睡了一覺，雷恩。」克拉克在開往第五十號州道時說道。
「足足睡了八個小時。」雷恩說道。昨天晚上他想跟凱西再試一試，但他太太卻說不。你太累了，雷恩。只是如此而已。你工作得太辛苦了，我要你輕鬆一點，好嗎？
她的說法，好像我是一匹過度辛勞的種馬。
「這對你有好處的，」克拉克說道。「還是你太太堅持你要睡飽一點，呃？」
雷恩直直地盯著馬路。「手提箱在哪？」
「在這兒。」
雷恩打開手提箱，開始閱讀上週末的文件。
※※※
他們趕上從華盛頓國際機場直飛丹佛的早班班機。今天全美大部分都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波克剛好坐在窗戶旁邊，他看著窗外，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美國。跟其他大部分歐洲人一樣，對於美國平原的浩瀚無垠，他不但感到驚訝，甚至還有一點敬畏。阿帕拉契山脈上的森林；堪薩斯州平坦的農田，其中還散佈著一點一點的圓形斑點，原來是高速公路的交流道；一望無際的平原，直到天邊，遠遠就可以看到洛磯山脈附近的丹佛。當他到達的時候，馬文一定又會說這一切都是他們同胞的財產。真是胡說。他們這些印第安人不過是一些追逐野牛的野蠻人而已，在文明來到此地前，他們只會飲血茹毛。美國也許是波克的敵人，但它畢竟是個開化的國家，不過也因此更具有危險的威脅。在飛機落地時，他又犯了煙癮。落地後十分鐘，他們已經租到一輛車，並開始查看地圖。丹佛的地勢很高，波克因為缺氧而有點頭暈。他聽說，此地幾乎有一千五百公尺高。奇怪的是，這裡竟然會舉行美式足球賽。
他們的飛機在早晨的交通尖峰時段前約一小時落地，因此開車到體育館是件相當容易的事。位於此市的東南區，新建的星座球場是一座坐落在一片廣大停車場中央的醒目建築物。他將車子停在一個售票窗口前，並決定用最簡單的方式來探聽消息。
「我想買兩張今晚的票，還有空位嗎？」他問售票員說道。
「當然，我們還有幾百張票。你想要哪一區的呢？」
「我不太清楚這座球場。」
「你一定是剛來本地的人，」售票小姐帶著友善的笑容說道。「我們只剩上面的位置，六十六區及六十八區。」
「請給我兩張票。可以付現金嗎？」
「當然可以。你是從哪一個國家來的？」
「丹麥。」波克回答道。
「真的啊？歡迎到丹佛來！希望你喜歡這場球賽。」
「我能先到裡面看看我的位子在哪嗎？」
「嚴格來說是不行，但沒人會真正在乎這一點。」
「謝謝妳。」波克對著這個毫無警覺性的傻瓜微笑。
「他們還有空位嗎？」馬文問道。「哇！真令人驚喜。」
「來吧，我們看看位子在哪。」
波克走進最近一個打開的門口，幾公尺外有一台大型的美國廣播公司轉播車，正在為今晚的球賽轉播作準備。他特別注意到，這座球場當初在設計時已經為電視轉播器材事先埋設好管路。因此這些轉播車將永遠停放在相同的位置，就在五號門旁。他看到轉播車內，有一組工作人員正在架設他們的器材，然後他走向最近的一個入口道，故意往錯誤的方向前進。
這座球場一定可以容納六萬人，可能還更多一些。看台總共分成三大層，被稱為前排、中層以及上層，還加上兩層密封的包廂，其中一些包廂看起來還相當奢華。整個架構令人歎為觀止。大型的強化水泥建築，所有上層的看台都是懸空的結構。其中沒有柱子擋住觀賞者的視野。這是一座良好的運動場，一個完美的目標。在球場廣大的停車場北方，是一片無盡的低矮公寓區。在東方是一棟政府的辦公中心。這座球場並不是在市中心裡，但這一點他也無能為力。波克終於找到他的位子，並坐了下來。他在找位子的過程中曾利用羅盤及電視轉播器材作路標，後者很容易找得到。在新聞記者轉播台包廂下掛著一幅巨幅的美國廣播公司的標語布條。
「嘿！」
「有什麼事嗎？」波克向下看著一名安全警衛。
「你不應該來這裡。」
「抱歉。」他揮動手中的入場券。「我剛剛才買到這些票，所以想來看看我的位子在哪，晚上來看球時，才知道將車子停在哪一邊的停車場。我以前從來沒看過美國的足球賽。」他補充道，故意強調他的外國口音。他聽說美國人對一些帶著歐洲口音的人特別友善。
「你可以停在A區或B區的停車場裡。最好早一點來，比如說在五點以前，那麼你就可以避開交通尖峰時刻，否則你會被困在車陣裡面。」
波克誇張地點點頭。「謝謝你。我現在就走。」
「先生，沒有關係。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的意思是說，這都是保險公司的關係，你知道嗎？假使我們讓人進來遊玩，因此受了傷，他們會告我們的。」
波克和馬文一同起身離開。他們慢慢從上層繞行到最底層，以讓波克確定記得這地方的大致位置及形狀。然而當他發現一張小卡片上印著這座球場的概略圖後，才發覺他們真是多此一舉。
「看到你需要的東西了嗎？」當他們走回車子時，馬文問道。
「是的，也許吧。」
「你曉得，你們的計畫倒是相當周詳。」這位美國人大聲地笑道。
「你指的是什麼呢？」
「在電視面前搞鬼。那些恐怖份子最笨的地方就是，他們忽略心理戰。其實不必殺死太多人，只須令他們惱怒，令他們覺得恐怖，這就夠了，不是嗎？」
波克開著車在停車場的出口處暫停了一下，然後看著他的同伴說道：「你真的學到了不少，我的朋友。」
※※※
「這份情報相當珍貴。」雷恩一邊翻著手上的文件說道。
「我不曉得那邊的情況是那麼糟。」傅瑪麗同意道。
「妳覺得如何？」
傅瑪麗露出調皮的眼神說道：「克萊德的位子已經降低了。等著羊水破裂就會生出來。」
雷恩抬起頭說道：「克萊德是誰？」
「這個名字是我替肚子裡的他取的──他或她──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這麼叫他。」
「妳有按時做產前運動嗎？」
「再運動下去，我都快變成健美小姐了。愛德華已經將育嬰室都粉刷好了。嬰兒床也重新組好。全部都準備就緒了，雷恩。」
「那妳會休假多久呢？」
「少則四週，多則六週。」
「我可能得請妳在家裡處理這份情報。」雷恩翻到第二頁時說道。
「只要你們付我錢就好。」傅瑪麗笑道。
「妳認為這份情報如何，傅瑪麗？」
「我想『三角帆』是我們在蘇聯最好的情報來源。如果他是這麼說的話，這情況可能是真的。」
「我們從別的地方都沒有聽到一點風吹草動……」
「這正是我們為什麼需要吸收優秀的間諜的原因。」
「的確如此。」雷恩不得不同意。
『三角帆』情報員所透露的情報並不能算是驚天動地，但這就像是大地震前的小小晃動，足以讓人心驚膽跳。由於俄國人將原來嚴格的政治限制一掃而光，使得整個蘇聯已經變得像一名政治上的精神分裂症患者。雷恩糾正自己，這個字眼不對。也許用「多重人格失調患者」來形容比較恰當。蘇聯目前政壇上大概有五個較大的派系：真正虔誠的共產黨員，他們認為任何偏離共產思想的方式都是錯誤的（有人稱這批人為懷舊派）；激進的社會主義者，他們想創造一個具有人性的社會主義（雷恩不禁開玩笑似地想起，這套理想在麻薩諸塞州好像已經被證實是絕對行不通的）；中央派，他們想在現有穩固的安全體制下摻雜一些自由市場的資本主義方法（所有的經濟學家都認為，這會使得蘇聯的經濟制度只學到這兩種主義的最劣點）；改革主義者，他們只想儘量減少對經濟的管制，全部改行資本主義（但他們自己都不曉得資本主義是什麼，除了蘇聯國內快速成長的犯罪之外）；再來就是蘇聯的極右派，這些人想建立一個右傾的極權政府（早在七十年前，這類型的政府早就被共產主義奪權過，也是行不通的。）在蘇聯現在的人民代表眾議院裡，極左及極右兩派各佔了百分之十。剩下來的百分之八十則平均地分成三個界線模糊的派系。這些政治團體很自然地在不同的議題上互相結盟──環保運動現在特別熱門，且普受各派系的支持──而紛爭最大的是蘇聯聯邦制度下的共和國一直吵著獨立的問題，因為莫斯科當局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明，使得紛歧更加嚴重。最後，這五個政治派系裡都各自還有自己的小派系。例如，目前政治的極右派提議邀請羅曼諾夫王朝最有資格的繼承者回到莫斯科──並非回來接掌政權，只是接受蘇聯當局對於當初謀殺他的祖先的半官方道歉。不管如何，這個提議也飽受爭議。雷恩想到，不管是誰提出這個主意，他不是自愛麗絲夢遊仙境跑進那個兔子洞之後以來，在政治上最天真的小子，就是一名頭腦簡單到危險地步的政客。所幸根據中情局巴黎站的報告，這名帝俄時代的王子對於政治及自己在莫斯科的安全性遠比他的支持者還要了解。
但不幸的是，蘇聯的政治及經濟狀態看起來都沒救了。『三角帆』的報告只是更加證實這一點。蘇聯總統奈莫諾夫目前的處境相當絕望，他的選擇不多，盟友也跑光了，也沒什麼新主意，時間越來越少，迂迴的空間也越來越窄。根據這項報告指出，他已經過度關心各個共和國獨立的問題，以至於他試圖加強掌握安全部隊──蘇聯內政部的公安部隊、國安會、還有軍方──以便用武力迫使整個帝國不致瓦解。但『三角帆』指出，蘇聯軍方不但不高興執行這類任務，而且也對奈莫諾夫要求他們執行時必須保持冷酷的態度這點感到相當不滿。
其實早自列寧時代，蘇聯軍方就一直被懷疑有政治野心。這也不是什麼新的新聞。史達林在一九三○年代末期曾經屠殺過他的整個軍官團：一般人相信，當時被指控為主謀的托卡雪佛斯基元帥對史達林根本不會構成政治威脅，這次大整肅只是史達林過度偏執的另一個例子罷了。五○年代末期，赫魯雪夫也做過相同的事情，但他沒有進行大屠殺；赫魯雪夫整肅軍方的原因是，他想在裝甲部隊上省錢，並將國防重心由裝甲部隊轉移到核子武力上。奈莫諾夫也曾經強迫一些將級及資深校級軍官退休；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想節省軍方的開支。但這次也是一樣，軍方人員的裁減，也是在一次蘇聯政壇的大變動之後發生的。這個國家第一次擁有真正的政治反對勢力，而一項千古不變的事實便是，蘇聯軍方擁有全部的槍桿子。過去為了預防這一點，國安會在好幾十年前就成立了第三處──穿著軍服的國安會人員，在軍中監視任何人事物。但第三處此時已經大不如前了。軍方已經說服奈莫諾夫從軍隊裡撤走這些國安會人員，以讓蘇聯軍方變為一個真正職業化的部隊，一支效忠蘇聯及新憲法的軍隊。
現在所有的歷史學家都認為他們自己所生活的時代是個變動的時代。雷恩認為，他們這一次可對了。如果這不能說是個劇烈變動的時代的話，那麼還能稱目前的時局為何呢？以蘇聯目前的情況而言，他們夾在政治及經濟的困境裡，左右搖擺，無法尋得一個平衡點，也不確定要將國家帶向何種境地。而這也使得他們的政治情勢對於……什麼方面特別脆弱呢？雷恩問自己。
幾乎對於所有東西都顯得脆弱。
『三角帆』報告說，奈莫諾夫正被迫跟軍方談條件，而根據他的報告指出，這正是蘇聯目前懷舊強硬派的陰謀之一。也就是前面所提的第一個派系。因此蘇聯很可能進入軍事戒嚴，以壓制激進的改革派；而奈莫諾夫已經六神無主了。
「他報告說，他跟奈莫諾夫曾經私下進行多次的一對一會面。」傅瑪麗指出。「情報處絕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資料。」
「妳這次又說對了，」雷恩回答道。「這實在令人擔心，不是嗎？」
「我對於馬克斯主義者重新掌權並不真的那麼擔心……最令我擔心的是──」
「是的，我知道。內戰。」一個擁有三萬顆核子彈鼻的國家發生內戰。一想到這一點，就令人毛骨悚然。
「過去我們的政府一直盡可能配合奈莫諾夫的要求，但如果這份情報是真的話，這項政策可能就大錯特錯了。」
「愛德華有什麼看法？」
「跟我一樣。我們都信任凱迪雪夫。是我吸收他的。愛德華和我都看過他所傳來的每一份報告，是他親自遞送的。他人不但聰明，地位又高，感覺也很敏銳，是個相當有膽識的傢伙。再說他哪一次給我們的消息錯誤過？」
「我從未聽說過他曾經給我們錯誤的消息。」雷恩回答道。
「我也是一樣，雷恩。」
雷恩靠在自己的椅子上沉思。「天啊，我真懷念那些容易下決定的事件……我實在不曉得，傅瑪麗。上次我見到奈莫諾夫時……他是個強悍、聰明且機靈的政治家。他擁有真正的勇氣。」雷恩停頓了一下。這些優點都是你沒有的，老兄。
「每個人的優點都有相當的限度。即使勇敢的人也會變得軟弱。」傅瑪麗微笑道。「喔，用錯了字眼。應該說每個人都有力竭的時候。壓力，長時間工作，時時還像走在薄冰上，現實可以把所有人都壓垮。不然，你想我為什麼要休假呢？懷孕可以給我一個很好的理由休假。懷一個新生命並不像出去野餐那麼輕鬆，但我卻可以獲得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躲過這些日常的工作，去過真正的生活。這就是我們女人勝過你們男人的一個優點，博士，你們男人不像我們女人可以抽身。這也許就是奈莫諾夫的問題。有問題時，他能向誰請教？他能向誰求援？他已經在這個位子上很久了。他每天得應付蘇聯境內的困境，而他已經快沒有力氣了。這就是『三角帆』想告訴我們的事情，而他的報告也跟事實相符。」
「但是其他的情報來源都沒有告訴我們類似的消息。」
「但他是我們在蘇聯政壇內部最好的間諜。」
「這一點並不能證明什麼，傅瑪麗。」
「博士，你已經讀過這份報告，而你也聽取了我的建議。」傅瑪麗指出。
「沒錯，女士。」雷恩將這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那麼你打算告訴他們什麼呢？」「他們」是指決策單位的頭頭：福勒，艾略特，塔伯。
「我想我對他們的報告會跟你的評估一樣。雖然我對這份報告並不完全信服，但我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反駁妳的看法。再說，上一次我不同意妳的看法，結果錯的人是我。」
「你曉得嗎？你是一個相當好的上司。」
「而妳卻很擅長讓我沮喪。」
「每個人都有倒楣的日子，」傅瑪麗一邊說道，一邊困難地從椅子上爬起來。「讓我自己慢慢晃回我的辦公室。」
雷恩也站起身子，走到門口替她開門。「妳什麼時候要生？」
她向雷恩微笑道：「十月三十一日──剛好是萬聖節，但我總是比較晚產，而且嬰兒的體重都相當重。」
「小心照顧自己。」雷恩看著她離開，然後走進局長辦公室去見局長。
「您最好看看這份資料。」
「奈莫諾夫？我才聽說『三角帆』有一份資料剛送進來。」
「沒錯，長官。」
「誰要來寫這份報告呢？」
「我來寫好了，」雷恩說道。「不過我得先做一些交叉檢查的工作。」
「我明天會去白宮。我希望到時候有這份報告。」
「我會在今天晚上寫完這份報告的。」
「很好。謝謝你，雷恩。」
※※※
就是這裡，當比賽才進行到第一局半時，波克告訴自己。這座足球場一共可容納六萬二千七百二十名球迷。波克猜想大概還有上千名左右販賣零食及飲料的小販。雖然今天這場比賽並不重要，但很顯然地美國人跟歐洲人一樣重視他們的足球比賽。他還看到一大堆球迷把自己的臉漆成五顏六色──當然這是地主隊的顏色。其中有些球迷甚至脫光了上身，把胸部漆得跟足球的球衣一樣，還漆上球衣號碼。上層看台前方掛了許多大型的口號布條。球場裡有一些女孩因為美貌及善於舞蹈而被選為啦啦隊，領導著球迷為球員加油。波克也學到一種叫「波浪」的奇怪加油方式。
在觀看這場比賽時，他終於認識到美國電視網的特權。球場裡這一大群球迷竟然肯忍受球賽的暫停，以便美國廣播公司能插播他們的廣告──這種情況若換成最文明的歐洲足球迷肯定會興起一場暴動。電視甚至用在監控美式足球賽程上。足球場裡到處都是穿著黑白條紋襯衫的裁判，甚至連他們都受攝影機的監視，馬文曾經告訴他，有另外的裁判專門監視每場比賽的錄影帶，然後對球場上的裁判所作的判決正確與否進行複決。為了監督這一點，球場裡有兩個巨型的電視螢幕可以重播錄影帶裡裁判所看到的相同畫面。如果在歐洲這麼做的話，那每場比賽結束後肯定有裁判或球迷死亡。美國球迷的熱情及守規矩讓波克大開眼界。這場比賽比較沒有趣，但仍然看到馬文沉溺在現場激昂的情緒裡。美式足球因為經常換防及暫停，使球賽的進行變得斷斷續績的。每名球員都穿著完整的護具，想造成真正的傷害，恐怕都要用一把槍才行，因此比賽的球員有時冒出的火氣，也會因此而平息。球場裡幾乎沒有體重低於一百公斤的球員，而這些球員是如此高大，以致於光從外型看來，很容易將這些球員誤認為行動笨拙的巨人，但他們在球場裡的表現，卻充分顯示出其驚人的速度及敏捷性，從他們的外表實在看不出這一點。還有，美式足球的規則實在令人難以理解。不過波克也不是真正喜歡運動比賽的人。雖然他在小時候玩過足球，但這已經是陳年舊事了。
波克將注意力移回到這座球場的建築。它是一座擁有弧形鋼質屋頂的大型建築，外表的結構實在令人驚歎。球場裡所有的座位都有座墊，也有不少間廁所，還有一處大型的攤販區，大部分都是賣美國的淡啤酒。此時球場裡總共容納了六萬五千人，包括警察、小販及電視轉播工作人員。再加上附近的公寓……他發覺自己必須學習了解核子武器的威力，才能估計可能的傷亡數字。一定超過十萬人以上，可能更多。夠了。他心中不禁納悶，今天在現場的這些觀眾不曉得那天有多少人會在這兒。也許是大多數。他們會坐在舒服的座位上，喝著他們冰涼的淡啤酒，狼吞虎嚥手中的熱狗及花生。波克曾經涉及兩次的劫機的事件。其中一架客機在半空中爆炸，另一架的劫機工作只在計畫階段就告吹了。當時他曾幻想這些客機裡的旅客，也是坐在舒服的座位上，吃著那些普通的飲食，觀看著飛機上的電影，而不曉得他們的生命完全掌握在一些他們根本不認識的人手中。這就是恐怖行動有趣的地方，他能夠事前曉得這一切，而這些蠢蛋卻不能。波克眼睛俯視著球場裡的觀眾，同時心裡想到，像這樣能夠控制人類的生死，這種感覺就像是個神一樣。更精確地說，是一名特別殘酷且無情的神，但歷史本來就是殘酷且無情的，不是嗎？
是的，就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