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復興
班．古德烈確信中央情報局在這個地區並沒有適當的機構來處理獲得的信號情報，雖然他的國家跟這個地區有切身的利益關係，但也無法採取什麼行動。公共新聞機構還沒注意到事情的發展，而且一如往常，中央情報局將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他們必須說出真相時。因此，中央情報局必須提供大量的資料才能使大眾相信新聞媒體在揭露事實的真相方面和政府一樣具有效率。
這份國家特別情報評估將會很短，沒有太多的官話，而是直接點出重點。古德烈和他的地區問題專家花了半個小時起草了這份評估文件；印表機列印出一份正本供機構內部使用，同時也透過數據機將該文件依循可靠的路線傳送到有關的政府機構。做完這些之後，古德烈便回到行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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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洛佛科正在盡情地睡覺。蘇聯航空國營公司剛剛新購買了十架新型的波音七七七噴射客機，以供通往紐約、芝加哥以及華盛頓的國際航線使用。這種客機比他們飛了好多年的蘇製客機要舒適和可靠得多，雖然他不怎麼信任只有兩具發動機的飛機，但至少這架客機頭等艙的座椅很舒適，再加上上等伏特加的作用，他一共睡了五個半小時。過了格陵蘭之後他就醒了，而他身邊的保鑣則還在酣睡。在機艙尾的某處，空中小姐們也許也正躺在折疊座椅上盡可能地多睡一會兒。
薩吉．尼古拉耶維奇知道，以前從未這樣過。他以前飛行時總是享有全套通訊設備的特權，而且如果世界上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只要莫斯科郊外的傳訊塔台一發出信號，他就會立即收到。更令人沮喪的是，現在正有事情發生。其發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總是這樣，他在嘈雜的黑暗中想道。你為了一個重要的會議而奔波，是因為你希望有事情發生，但接下來當你還在路上時，這件事就已經發生了，如果你對此事還有一點了解的話，那麼你至少不用與你的資深助理商量什麼。伊拉克和中國──但值得欣慰的是，在這兩個熱門國家之間存在有極大的距離；這時葛洛佛科提醒自己，華盛頓和莫斯科之間的距離則更大，相當於一架雙發動機飛機飛一整夜的距離。有了這層令人高興的領悟，他稍稍轉了轉身，並自言自語地說自己需要好好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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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他們帶出伊拉克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將他們從伊朗送到蘇丹。准許班機從伊朗飛越沙烏地王國已有很長的一段時日了，但是只限於朝覲期間──可以通過沙烏地領空飛往麥加朝聖。然而，這架商用噴射機卻必須先沿著阿拉伯半島的邊緣繞行，接著在紅海上空飛行，然後折向西到喀土木，如此一來，整個行程的時間和距離都要增至三倍；還有，當到達第一個長程目的地──非洲之後，要人們必須匆忙地趕到為他們準備好的地方，再用一成不變的祕語打電話確定一切正常之後，才能開始下一段的短途飛行。如果能夠讓他們所有的人都搭乘一個班機在巴格達─德黑蘭─喀土木之間做單程環繞飛行，就方便多了，但那是不可能的。還有一條更近的航線，就是從伊朗經約旦直飛喀土木，但那也不可能──一方面是因為這條航線會飛越離以色列很近的地方，這種情景不會讓伊拉克將軍們高興，而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保密的問題，不便於使用這條航線。
如果是換了一個人早就對此勃然大怒了，但達葉蘭卻只是獨自一人站在主機場大廈封閉的一處窗前，看著那架灣流四型噴射機停在另一架噴射機旁，看著艙門打開，看著那些人急急忙忙地快步走下階梯，又隨即登上另一架噴射機。只過了幾分鐘，在那裡等候的那架飛機便開始滑行。
來這裡只為了看如此沉悶、乏味的一幕真是很愚蠢的事，但這一幕代表了整整二十年的努力，雖然馬莫德．哈吉．達葉蘭是一個獻身真主的人，但他還是很具有人類的本性，想看看他自己努力的成果。雖然生命的旅程已經走到了目前這一階段，但他的任務甚至連一半都還沒完成。他的時間快用完了……
和其他人一樣，達葉蘭經常提醒自己，無論是每天、每時、每分甚至每秒的時間對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但是不知何故，當一個人超過了七十歲，時間似乎就走得更快些。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滿是歲月的紋路和痕跡，有些是天生的，有些不是。他有兩根指頭是在伊朗國王主持下的伊朗國家安全情報署「作客」時被打斷的。他記得當時的痛楚，更記得那兩個審問過他的人的下場。當他們被帶到行刑隊時，他一言不發，只是像尊雕像般地站在那裡，但他實在沒有從中獲得太大的滿足，因為他們也只不過是些聽命行事的人。
為了他那專一的目標，這些年來他耗盡了所有的時光。柯梅尼流亡在法國，但達葉蘭卻沒有，他留下來為他的領袖進行祕密協調和指揮活動。那次他被逮捕，但由於他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人跟他接觸，因而獲得釋放。那是伊朗國王的錯，是他許多錯誤中的一個；他最後死於優柔寡斷。他的政策太寬鬆了，以致使得回教長老們不高興，而他的太過保守，則又無法取悅他的西方支持者，他徒勞地想在世界的一隅找到一個折衷的立足點，而在那裡，一個人只能有兩種選擇……不，事實上，只有一種，當那架灣流式噴射機起飛時，達葉蘭糾正了自己的想法。伊拉克試圖走另一條背離聖典的路，又獲得了什麼利益呢？海珊與伊朗開戰，以為伊朗虛弱不堪且群龍無首，卻什麼也沒得到；然後他又向南出擊，更是一無所獲。所有這些都僅僅只是為了追求世俗的權力。
達葉蘭則不同。和柯梅尼一樣，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目標，雖然柯梅尼已不在人世，但他的遺志仍在傳承。當他面向北方時，他的目標就在他的身後，雖然太遠了看不到，但卻能感覺得到，在聖城麥加和麥地那……還有耶路撒冷。他去過前兩個地方，但沒去過第三個地方。當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年輕又虔誠的他就一直很想去看看亞伯拉罕之石，但因為某件事情，他已經想不起來是什麼了，他那經商的父親就是不曾帶他去過──也許以後會有機會。不管怎樣，他已經參觀過先知穆罕默德的出生地，當然也到麥加朝聖過，雖然伊朗和沙烏地阿拉伯在政治和宗教上都有分歧，但他還是不只一次地去朝聖。他希望能再次去朝聖，在最神聖的卡巴聖堂前祈禱。然而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想獲得比名義上的國家元首頭銜更高的東西。主要不是為他自己……不，在他那儉樸生活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抱負。回教已從非洲的最西端一直延伸到亞洲的最東端，但是一千多年來卻始終沒有單一的領袖和單一的目標。這種情形令達葉蘭感到很痛苦。世界上只有一個真主和一部聖典，阿拉一定覺得很悲哀，因為祂的聖典被如此可悲地曲解了。現在唯一可能的原因是所有人都沒有領會回教的真諦，如果他能改變這種情形，那麼他就能改變這個世界，並把所有人類都帶向真主。但若那樣做的話──
世界就是世界，是阿拉為了不完美的人類所準備的一個帶有缺陷準則的不完美工具。然而更糟的是，有那麼一些人反對他所做的每件事，他們當中既有信徒，也有非信徒。達葉蘭並不憎恨沙烏地阿拉伯人以及遠在波斯灣對面的其他人們；他們不是邪惡的人，他們都是「信徒」，雖然他們的信仰與他和他的國家有所不同，但他們從不拒絕到麥加朝聖。然而他們的道路並不是通往回教的路，對他們也無所助益，他們只是變得肥胖、有錢而且墮落；這些都必須徹底改變。達葉蘭不得不以控制麥加來改革回教，而那樣做則意味著他必須獲得世俗的權力，也意味著會樹立敵人。但他早就知道這些，而且也剛贏得第一個重大的戰役。
只要這件事不花太長的時間就行。達葉蘭經常談及耐性，但他的任務是窮其一生的事業，他已經七十二歲了，他可不想像他的良師益友柯梅尼那樣，事業還未完成一半就死去。他希望當自己在面對真主阿拉時，可以有臉講述他的成就，講述他成功地完成了任何人本該做到的最輝煌使命──完成正統回教的重新統一。達葉蘭願意為了這個目標全力以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決意要承擔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因為並不是所有問題都已被提出。此外，還因為他的目標是如此完美與顯赫，而他剩下的時光又是如此短暫，所以他從未問過自己將怎樣越過漫漫長夜以到達光明的彼岸。
呼！他從窗邊轉過身來，和他的司機一起走向車子。計劃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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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報界的人從不相信什麼巧合，這些人只用地圖和鐘錶來進行預測。灣流四型的不加油航程是眾所周知的，因此它所能覆蓋的距離也很容易算得出來。那架盤旋的空中預警暨管制機從德黑蘭向南飛行，在空中留下了一條帶狀的痕跡。雷達收發裝置告訴他們飛機的類型，連同速度、航向以及高度，還有最後一次是以最大燃料效率持續飛行，高度是四萬五千呎。
「蘇丹。」薩巴赫少校確認。它本可以去別的地方，而他則幾乎認為汶萊是可能的選擇，但不行，那裡離瑞士太遠，而瑞士是他們存錢的地方。
衛星信號將這個判斷傳往美國，再到中央情報局，然後這條訊息再把外勤處的一個高階官員叫醒，而他只是對一個簡短的問題做了肯定的回答。出於對科威特人的禮貌，他的回答被傳回棕櫚碗。接下來的就只有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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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情報局在喀土木有一個很小的情報站，只有一個站長和兩個外勤官員以及一個祕書，這個祕書還是與國家安全局屬下的信號科共有的。然而，站長是個很能幹的人，他招募了一批當地居民充當幹員。這使得蘇丹政府根本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隱瞞，而最主要的還是由於這裡太貧窮以至於沒有什麼令人感興趣的情報。以前蘇丹政府以其地理位置做為在東、西方集團相對立下的籌碼，藉以儲存現金和武器，進行幕後交易，但現在蘇聯已經垮台，而長達兩代之久的爭奪第三世界的強權遊戲也已結束。現在蘇丹人不得不依靠自己那貧乏的資源以及貧窮國家所慣用的解一時之需的物品來維持生活。這個國家的首長們都是回教的信徒，為了表明這一點，他們極力大造聲勢──實際上他們甚至比不上西方回教信徒來得虔誠──設法從利比亞、伊朗和其他國家得到援助，並以極力壓迫國家南部的異教徒，以及冒更大風險在首都增強回教的政治空氣來做為回報，但人民知道國家首長們的真正貢獻程度，他們正伺機讓他們真正信任的人來取代這些首長們。總體來說，貧窮國家的政治領袖們都會認為虔誠而富裕比虔誠而貧窮來得更好。
這一切對美國大使館的人員來說，意味著極大的不可預測性。有時當惹麻煩的基本教義派被控制時，喀土木是安全的，但當那些人沒被控制時卻又是不安全的──現在似乎是處於前面第一種情勢。雖然美國駐外機構的所有官員們都不得不擔心外界的環境變化，但即使沒有恐怖分子的威脅，這裡的條件在全球的大使機構中也是最惡劣的。站長必須早做打算，雖然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都留在維吉尼亞，因為大多數在此居住的美國官員都感到不安全，所以都沒把家室安置在這裡。而幾乎一樣糟糕的是，他們的夜生活也因愛滋病的威脅而不得不大加收斂，更不用說一旦受到傷害後如何得到可靠血液的問題。
站長仍盡了一切力量擺脫這些困境。他大幅提高了從事這項工作的全部報酬等級，並且在蘇丹外交部的適當位置上安插了一個幹員，此人負責將該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通知美國。對於蘭格利那些坐辦公桌的人來說，得到蘇丹沒有大的舉動這樣的情報並不重要，但也明白任何事都沒發生要比不知道發生任何事要好得多。
站長親自處理了這件事情。他在自己的地圖上估量了時間和距離之後，提前吃了午飯，然後驅車趕往機場。那裡的警戒由非洲士兵負責，他在機場外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觀察私人機場比觀察公共機場要來得容易，尤其是用他相機上的五百毫米鏡頭。使館裡的國家安全局人員已透過他的行動電話告知他那架返航的班機即將飛抵機場，而已經到達的幾輛官方模樣轎車則對這一點做了更進一步的證實。他已經記住了從蘭格利傳真給他的兩張照片。兩個伊拉克高階將軍，嗯？他想道。隨著他們領袖的死亡，這也不是十分令人吃驚的事情，因為獨裁政權的問題就在於它並沒有為每一個接近政權頂層的人制定太多的退休計劃。
那架白色的商用噴射機拖著慣常的那股摩擦氣霧飛了過來。他將相機焦點鎖定在噴射機上，然後拍了幾張高速黑白畫面以弄清發動機動力的工作情形。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那架噴射機是否會停在適當的跑道上，這樣他才能用相機全面觀察出口處。那架灣流式噴射機停了下來，在艙門打開放下後，站長就開始拍照。有一個中階官員在那裡對來賓致以半官方的問候，你可以透過來賓所得到的擁抱和親吻判斷出哪一位是重要人物。卡嚓、卡嚓。他確定地認出了其中一張面孔，而另外一個也可能拍下來了。換車的過程只花了一、兩分鐘。那些官方轎車開走了，但站長並不很在乎他們將前往何處，因為他在外交部的幹員會為他補充這些。他用剩下的八張底片拍下噴射機的輪廓，此時噴射機已經在加油了，他決定等一會兒以便看看那架噴射機的下一步行動為何。三十分鐘之後，飛機再度起飛，而他也回到大使館。當他將資料交給一個下屬做進一步處理時，他打了個電話到蘭格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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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古德烈說著，此刻正接近他輪值時間的尾聲，「五十分鐘前有兩個伊拉克將軍在喀土木降落。這是擅離職守。」
「看來這會使那份國家特別情報評估增色不少，班。」地區問題專家揚了揚眉毛，評論道，「我希望他們注意一下這件事的發生時間。」
這位國家情報軍官勉強地笑了笑。「是的，好了，下一步必須弄明白它意味著什麼。」剛剛開始一天工作的分析家們將繞著這件事著手下去。
「不會有好事的。」其實你不必成為一個情報官去將這事搞明白。
「照片到了。」一個通訊軍官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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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電話必須打到德黑蘭。達葉蘭已經告訴他的大使要盡可能地讓事情更清楚。伊朗將承擔所有的費用，以該國所能安排的最高標準，盡可能地提供最好的招待。雖然所有的活動都不必花到大錢，但這筆小錢卻會給那個國家的粗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一千萬美元──一筆小數目──已經電匯過去以求辦好每一件事。從伊朗大使館打來的電話確認了第一批已經順利運送完成，而班機正在返航。
很好，現在伊拉克人也許已經開始信任他了。本該除去這群豬玀以滿足個人的願望，而且要做到這一點也沒什麼困難，但他已經許下諾言，而且這也不是有關個人滿足的事情。當他放下電話時，他的航空部長正在調集額外的飛機以加快運送。這項工作完成得既快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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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德安也正試圖表明相同的觀點。命令也許一天，至多不會超過兩天就將發出。他們把一些人留下來，這些人或由於職位太高而無法在即將到來的劇變中倖存，或由於職位太低而沒資格去享受伊朗人願意提供的關心。為緩和民眾覺醒的憤怒情緒，那些軍官們──上校以及准將──在必要時將成為代罪羔羊，而他們對此是不會心甘情願的。這一事實已逐漸變得越來越明朗化，而這種莫名的恐懼已慢慢顯露出來，以至於取代了他們強烈的離開渴望。他們就好像是站在一艘正在燃燒的船上，並位於一個對他們不利的海岸邊，而他們都不大會游泳。但船仍在繼續燃燒，他必須讓他們明白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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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雷恩已經逐漸習慣許多例行程序並且習以為常，他甚至開始對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感到舒服；這種敲門聲甚至比叫了他二十年的收音機鬧鐘更令人警覺。微弱的敲門聲使他睜開了眼睛，他起身穿上長袍，從床邊走到門口拿報紙以及他的日程安排表。接下來，他走進浴室，然後再到與總統臥室相連的起居室，此時，比他晚起幾分鐘的妻子也開始了起床後的例行程序。
雷恩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只是閱讀報紙──雖然《華盛頓郵報》比不上那些為他準備好放在桌上的情報文件，但它有著不全然是官方的報導，這可以讓他跟上時代的潮流。他首先閱讀了一份國家特別情報評估，這是一份官方急件。雷恩揉了揉眼睛，然後開始閱讀。
該死。本來會更糟的，總統告訴自己，至少這一次他們沒有叫醒他讓他知道一些他不能改變的事情。他查看了一下日程安排表。好的，史考特．艾德勒將和維斯可那傢伙一起來討論那件事；很好，維斯可似乎對他的專業很在行。今天還要見誰嗎？他瀏覽了一下那張日程安排表。薩吉．葛洛佛科？是在今天嗎？還好，事情有了變化。還有一個宣佈東尼．布瑞塔農被指派為國防部長的記者會，以及一系列可能會引起質疑的問題和來自范達姆的命令──盡可能不要去理睬基爾惕的問題，讓基爾惕和他的主張在乏人問津之下消逝──噢，耶，真是說得好！雷恩在倒咖啡時咳嗽了起來──他已經直接下了命令，為他自己保留了單獨做那些事情的權力，他希望海軍食勤兵不要把這當作是個人的侮辱。在目前的安排下，食勤兵只需在房間裡擺好早餐，然後讓雷恩一家自己動手享用，而其他的人則在外面的走廊上徘徊。
「早安，傑克。」凱西出現在他眼前。他吻了她的唇，然後笑了笑。
「早安，親愛的。」
「外面的世界依舊嗎？」她問道，端起自己的咖啡。這一舉動告訴總統，第一夫人今天不做手術；她從不在做手術的當天沾一滴咖啡，因為她不能冒險讓她的雙手在切開某人的眼球時有絲毫的顫抖，而咖啡因也許會帶來這種危險。每當想到這些總會讓他發抖，即使她現在已大都使用雷射來進行手術。
「看來伊拉克政府即將垮台。」
她很女性化地哼了一聲。「上星期不就這樣了嗎？」
「那是第一次行動，這是第三次。」或許是第四次。他想知道第五次行動將會是什麼。
「重要嗎？」雷恩聽見吐司被嚥下的聲音。
「可能。妳今天打算做什麼？」
「臨床教學和病情追蹤，還有和凱茲一起參加預算會議。」
「唔。」雷恩接下來開始看《晨鳥》，這是一個由政府主編，從各大報剪輯出來的文集。凱西再次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看著他的日程表。
「葛洛佛科……？我不是在莫斯科見過他嗎？──他就是那個開玩笑說要對你開槍的人！」
「那不是開玩笑，」雷恩告訴妻子，「而是確實發生過。」
「得了吧！」
「後來他說槍裡沒裝子彈。」雷恩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他想，也許是吧。
「但他說的是真的嗎？」她懷疑地問道。
總統抬起頭笑了笑。真是不可思議，他想，現在看起來似乎很可笑。「那時他對我很惱火；那是在我幫助國安會主席叛逃的時候。」
她舉起早報。「雷恩，我永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在開玩笑，什麼時候不是。」
雷恩想了想。原則上，第一夫人也不過是一個平民，當然凱西也不例外，因為她不是一個對政治感興趣的妻子而是一個熱愛工作的醫生，她對政治就像對集體性愛一樣不感興趣。因此，原則上她也不是一個能保密的人，但是總統也應該像普通人那樣地信任自己的妻子。
「凱西，我想我現在是應該告訴妳一些有關許多年前所曾經歷的一些事情了，是的，葛洛佛科是曾經在莫斯科機場的一條跑道上用手槍抵住我的頭，因為我幫助了兩位非常高階的俄國人逃離那個國家，其中有一個是他在國安會的上司。」
這些話使她抬起頭看了看他，並再一次想起幾年前折磨她丈夫數月的那些惡夢。「那麼，他現在在哪裡？」
「在華盛頓特區，確切的地方我已經記不得了，我想是在維吉尼亞的賽馬地區。」雷恩隱約記得曾經聽說過他的女兒卡特琳．格拉西莫夫與溫徹斯特附近的一個有大筆遺產的獵狐者訂了婚。
凱西對她丈夫所講的笑話已經習以為常。就像大多數的男人一樣，他喜歡講一些逗趣的小故事，而他的幽默就在於其中的誇張，但是她現在注意到他所透露的這一個事實就和報導一場棒球比賽一樣稀鬆平常。他沒有看見她在他身後的凝視。是的，當孩子們進來的同時，她打定主意，我倒想聽聽這個故事。
「爹地！」凱蒂叫道，她先看到雷恩。「媽咪！」凱蒂已經穿上校服；與大多數小孩一樣，她醒來後的心情很好。
「嗨。」莎麗說，她跟著進來，明顯帶著煩惱。
「怎麼了？」凱西問她的大女兒。
「外面全是那些人！你根本無法擺脫他們的視線。」她抱怨地說，並從碟子上拿了一杯果汁。「真像是在住旅館，而不是在自己家裡。」
「今天有什麼考試？」凱西問道，她從她的表現中看出了些端倪。
「數學。」莎麗承認。
「妳唸了嗎？」
「唸了，媽媽。」
雷恩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只是低頭為凱蒂準備著早餐。接著，小傑克進來了，他打開電視，調到正在播放的卡通節目，這是他每天早晨必看的節目，也是凱蒂愛看的。
對於外面的其他人來說，一天的工作已經開始。雷恩的私人國家情報官正在為可怕的早晨情報簡報做最後的潤色。招待領班很早就在監督白宮樓梯的維修情形。在總統的臥室裡，侍僕正在為總統和第一夫人準備衣服。汽車正等著送孩子們去上學。馬里蘭州的警察早已檢驗過通往安娜波里斯的路徑。海軍陸戰隊隊員們正在為巴爾的摩之行做直升機的飛行前準備──那個問題還是沒有解決──整個機器已經處於運轉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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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斯．洛倫茨很早就來到辦公室，為了要接一個來自非洲的電話。他想查詢一下他訂購的猴子在哪裡？疾病控制中心已經傻呼呼地把錢都付了，而他的購買代理商卻從八個時區以外的地方解釋說別人已經把那批貨全買下了，新的一批猴子要再到叢林裡去買，而且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
洛倫茨滿腹牢騷，他本來希望能在這個星期就開始他的新研究。他在便條紙上做了記錄，他想知道究竟是誰買下如此多的非洲青猴。是盧梭又在巴黎開始了新的研究嗎？等一會兒開完早晨的職員會議之後，他將給那個傢伙打個電話。他看到的好消息是──噢，糟透了。從世界衛生組織發來的電報說，第二個病人在一起飛機失事中喪生。而且到目前為止已過了夠久的時間，並沒有更新的病例出現，看來小規模爆發的危險或許已經過去了，洛倫茨想道。這是好消息。在電子顯微鏡下，那看起來像是薩伊伊波拉病毒的美茵嘉品系，或許它的宿主還在某個地方等著感染別人，而這個宿主可能是某個被卡車輾過的嚙齒類動物。他想著並聳了聳肩──畢竟這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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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嗎啡滴注量的減少，二號病人在哈塞納貝德處於半清醒狀態。她已經能夠意識到疼痛，但還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如何，疼痛都會隨之而來，而更糟糕的是，珍．巴蒂斯特明白這每一次劇痛所代表的意思。腹部的疼痛最為嚴重，因為病菌已經遍及十公尺長的胃腸道，也就是說，病菌正在吞噬那些將食物轉換成營養物的纖細組織，並把被感染的血液大量傾洩到她的直腸裡。
她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體彷彿在扭曲、破碎和燃燒，她需要活動一下，做點什麼好讓情況有所改變。然而當她試圖動一下時，卻發現自己四肢都被皮帶給綁住了。這種侮辱比疼痛更令人難以忍受，但當她試圖反抗時，只有引起更劇烈的噁心，並開始嘔吐。這時，穿藍色制服的「太空人」轉動著床──這是什麼床？她想──使她能嘔吐到桶子裡，而她在桶裡看到的是黑色的、死掉的血液。這個景象瞬間分散了她對疼痛的注意力，但這同時也使她明白自己不可能倖免於難，她已病入膏肓，她的身體正在死亡，於是珍．巴蒂斯特修女開始祈求死亡，因為這是唯一的解脫，而且疼痛如此強烈，更需要早點解脫，以免自己在這過程中失去對信仰的忠誠。這個想法在她逐漸逝去的意識中蹦出，就像玩偶蹦出驚奇盒般。她需要一個神父在身邊；她需要──瑪麗亞．馬格達萊娜在哪裡？難道她命中注定要孤獨地死去？這個瀕死的護士望著那些太空衣，希望能在塑膠面罩後面找到熟悉的眼睛，然而，雖然她看到的這些眼睛都流露出同情，但都不熟悉。當他們其中的兩個人來到近前時，她才發現對他們的語言也不熟悉。
軍醫在抽血時非常小心。他首先檢查手臂是否有完全固定住，一點都動不了，然後讓一個同事用強壯的雙手抓住她的手臂，他則小心翼翼地使自己的手遠離針頭。當一切就緒之後，第一個醫生便找了個合適的靜脈血管穩穩地將針頭刺入。他這次很幸運，針頭在第一次就進到了正確的位置。他在持針器的後部接上了一個五CC的真空管，流入管中的血比普通的紫色還要暗。當它抽滿血之後，他將管子拔出來，小心地把它放在一個塑膠盒裡──像這樣的盒子還有三個。接著他抽出針頭，然後將一塊紗布放在手臂上的針孔處，但止不了什麼血。第二個軍醫鬆開了修女的手臂，並且注意到自己短暫的抓握已使那隻手臂的皮膚嚴重變色。第一個軍醫拿著有蓋的盒子走出房間，而第二個醫生則走到角落用稀釋碘酒沖洗手套和手臂。他們已經清楚這個任務的危險性，而他們也跟一般人一樣，以前並不真正相信這一切，儘管他們曾經看過很多標本、影片和幻燈片。身為人類，軍醫們希望也祈求死神趕快來把這個女人帶走，不管真主為她安排了怎樣的歸宿。看著她的身體在分解就令人難受，而一想到她那種可怕的經歷，就算是擁有最堅強的勇氣也會感到膽怯。這與他們曾經見過的任何事物都不同，這個女人正由裡向外地在「溶解」。當這位軍醫在清理防護衣的表面時，他轉過身，被她的痛哭所震驚，這聲音彷彿是從一個被惡魔的雙手所折磨的嬰兒口中發出的。她雙眼圓睜，嘴巴大張，刺耳的、響亮的哭聲瀰漫在空中，並且穿透了他的防護衣。
血液樣本在熱病毒實驗室裡被迅速地處理。穆迪以及負責指揮計劃的人都待在他們的辦公室裡，他們並不一定要待在實驗室，而且沒有防護衣的束縛會讓他們更容易對測試進行觀察。
「多麼迅速，多麼驚人的迅速。」指揮官搖頭驚嘆道。
穆迪點點頭。「是的，它就像一股浪潮淹沒了免疫系統。」電腦螢幕上出現了電子顯微鏡中的景象，上面擠滿了牧羊杖形狀的病毒。在螢幕上能看到少量的抗體，但它們就像群獅中的一頭綿羊，再有能耐也毫無作用。血球正受到攻擊和摧殘。如果他們能進行主要器官的組織取樣，就會發現病人的脾臟正變成有如橡皮球般硬硬的東西，當中充斥了小小的晶體，像是傳送伊波拉病毒顆粒的膠囊。事實上，若能對腹部進行腹腔鏡檢查，精確地觀察疾病在每一段期間對病人的作用，想必會很有趣，甚至更具科學價值，但那樣做會加速病人死亡，他們不想冒這個險。
她的嘔吐物取樣顯示出來自她胃腸道上部的組織碎片，而那些組織很有趣，因為它們不只是鬆散地裂開，而且已經死亡。病人仍然活著的軀體中的大部分組織都已經死亡，並從殘活的剩餘部分中鬆脫排出。被感染的血液將進行離心分離和深度冷凍以便日後使用。抽出的每一滴血都是有用的，因此有更多的血液通過橡膠靜脈滴注管注入她的體內。跟那個指標病人不同的是，例行的心臟酵素測試顯示她的心臟仍然正常健康。
「這個疾病的攻擊方式竟如此多樣，真是不可思議。」指揮官讀著列印出來的結果說。
穆迪撇開頭，想像他能穿透這棟建築物的多層混凝土牆聽到她痛苦的哭叫聲。本該對她採取最仁慈的行動──走進房間，推入二十CC的鉀，或者乾脆注入大量嗎啡，以抑制呼吸的方式讓她死亡。
「你認為那個非洲男孩有先天性血液循環系統的問題嗎？」他的上司問道。
「也許有，我並沒有對他進行診斷。」
「正如所預料的，肝臟功能正在迅速衰竭。」指揮官慢慢掃視著血液化驗資料。除了心臟指數之外，所有數據都大大偏離正常值。「穆迪，這簡直就是教科書上的病例。」
「確實如此。」
「這一品系的病毒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厲害。」他抬起頭，「你幹得很好。」
噢，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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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布瑞塔農在麻省理工學院獲得了兩個博士學位，而且在工業和工程方面也都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個人記錄，所以我希望他成為一個獨一無二、富有成效的國防部長。」雷恩說道，以此做為結尾。「有問題嗎？」
「長官，副總統基爾惕──」
「『前』副總統，」雷恩打斷了發問，「他辭職了，請你先弄清楚這一點。」
「但是他說他沒有。」《芝加哥論壇報》的記者指出。
「如果他說他和貓王談過話，你會相信嗎？」雷恩問道，希望自己已經恰當地表達了所準備的言詞。他掃視著每一張臉，看他們的反應如何。雷恩輕蔑的言詞使他們驚訝地眨著眼睛，少數人甚至還笑了。「繼續，問完你的問題。」
「基爾惕『先生』已經要求司法授權以確定事情的真相。你對這個問題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已由聯邦調查局負責調查中，它是政府的主要調查機構。不管真相如何，都必須先進行調查，然後才能作出評判，但我想我們都知道結局會是什麼。埃德．基爾惕已經辭職了，而且你們都知道原因。出於對憲法程序的尊重，我已經指示聯邦調查局深入調查此事，而基於法律的保障，基爾惕先生可以盡情地說他想說的話。我這裡還有事情要做。下一個問題？」雷恩有信心地問道。
「總統先生，」──雷恩微微點頭，聽《邁阿密前鋒報》的記者說道──「在你另一個晚上的演說中，你說你不是一個政治人物，但你卻在從事政治人物的工作，美國人民想知道你在諸多議題上的觀點。」
「很合理。比如什麼？」雷恩問道。
「比如墮胎。」這位《前鋒報》的記者是一個很開放的女人，她問道，「你確切的立場是什麼？」
「我不喜歡這種行為。」雷恩回答，他沒有經過思考就說出了真實的想法。「你們或許知道，我是一個天主教徒，在那個道德問題上，我認為我的宗教所主張的是正確的。然而，墮胎條例是這個國家的法律，除非有一天最高法院重新考慮這一項判決，否則總統也不能無視於聯邦法院的判決。這使我多少有些不快，但是身為總統，我必須盡我的職責與法律保持一致。我發過誓要那樣做。」表現不錯，傑克，雷恩想。
「那麼你不支持婦女有權力選擇嗎？」《前鋒報》記者問道，從中能聞到些許火藥味。
「選擇什麼？」雷恩問道，仍覺得很輕鬆。「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個人想殺死我的妻子，當時她正懷著我們的兒子，而其後不久，我又看到我的大女兒瀕臨死亡地躺在醫院裡。我認為生命是非常寶貴的東西，我曾經以艱難的方法學到了這個經驗，所以我希望人們能在決定墮胎之前先慎重考慮。」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總統先生。」
「我無法阻止人們那樣做；不管我喜不喜歡，這是法律，總統不能踐踏法律。」這還不明顯嗎？
「但在你對最高法院的任命中，你會用墮胎問題來做為一塊試金石嗎？你會讓墮胎條例被廢除嗎？」雷恩幾乎沒有注意到相機焦距正在改變，而記者們也正集中精力在潦草地記錄這一切。
「正如我所說，我不喜歡墮胎條例，我認為它是一個錯誤。我告訴你們為什麼，因為最高法院插手了本該屬於立法機構的事務。憲法上並沒有這一條法律，而對於憲法上沒有明訂的法律，我們有州和聯邦議會來制定我們的法律。」這堂公民課順利地進行著。「現在，關於我對最高法院法官的任命，我將盡力尋找最好的法官，這是我們馬上要談的事情。對美國來說，憲法是一部「聖經」，那麼最高法院的法官們則是──我想是神學家。他們應該是根據憲法進行裁決，而不是去制定新的法律。他們應該深刻理解法律的含義。當憲法必須有所改變時，我們要有相應的機構來改變它，這種方法我們已經使用了二十多次。」
「那麼，你將選擇那些對法律只會做狹義解釋，而且有可能廢除墮胎條例的人囉？」
這好像是撞到了一堵牆。雷恩在回答問題之前明顯地停頓了一下。「我希望能盡我所能地找到最好的法官，我不會在單一的問題上為難他們。」
《波士頓環球報》的記者迅速站了起來。「總統先生，如果孕婦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該怎麼辦？天主教會──」
「答案很明顯，會優先考慮孕婦的生命。」
「但天主教會常說──」
「我不是以天主教會的立場，正如我剛才所說，我不能褻瀆法律。」
「但你希望法律有所改變。」《環球報》記者指出。
「是的，我認為如果將這件事歸屬於州議會，對每個人都會更好。那樣人們所選出的代表就能制定出符合選民願望的法律。」
「但如果那樣，」《舊金山審視者雜誌》的記者指出，「整個國家將出現一個各式各樣法律的大雜燴，在一些地方墮胎將成為違法行為。」
「除非選民希望那樣，而那也正是民主的作用。」
「但那些貧窮的婦女怎麼辦？」
「那不是我能說的。」雷恩回答，他開始感到惱怒，並奇怪他怎會陷入這個麻煩。
「那麼，你支持反墮胎的憲法修正案嗎？」《亞特蘭大憲法報》的記者發問。
「不，我認為那不是憲法的問題。確切地說，應該是立法的問題。」
「所以，」《紐約時報》的記者總結道，「基於道德和宗教的關係，你個人反對墮胎，但你將不會干涉婦女的權利；你計劃任命有可能廢除墮胎條例的保守法官進入新的最高法院，但你不會支持限制選擇自由的憲法修正案。」這位記者笑了。「長官，在這個問題上，你到底信奉什麼呢？」
雷恩搖了搖頭，打消了他原想回敬這種無禮舉動的想法。「我想我剛才講的已經很清楚了。我們能否往下討論別的問題？」
「謝謝你的回答，總統先生！」一位資深記者大聲喊道。這時亞諾．范達姆拼命地向總統比手勢。雷恩不解地離開講台，從一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以避開人們的視線。這位幕僚長抓住總統的手臂幾乎將他推到牆上，而此時負責保衛總統的密勤局幹員並沒有任何反應。
「你做的好事，傑克，你剛惹火了全國人民！」
「什麼意思？」總統一面琢磨，一面答道。啊？
「我的意思是你在汽車裡抽煙，還不把煙排出去，該死！天哪！你不知道你剛做了什麼嗎？」范達姆能看出他並不知道。「現在那些主張墮胎合法的人會認為你將剝奪他們的權利，而反墮胎人士則認為你不關心他們的問題。真是太精彩了，傑克。你他媽的在五分鐘之內就讓整個國家四分五裂了！」范達姆怒吼著離開，把總統留在內閣會議室外，因為他害怕自己如果再說下去會真的大發脾氣。
「他在說什麼？」雷恩問道，但他周圍的密勤局幹員們則什麼也沒說，因為政治不是他們的職責，而且對於這個問題，他們也跟全國人民一樣存在著眾多紛歧。
※※※
「『野牛六號』，這是『隊旗六號』，完畢。」赫伯特，馬斯特曼中校──同事們叫他『公爵』──站在他的M一A二艾蘭戰車『瘋狂麥克斯二號』的頂上，一手拿著麥克風，另一手拿著望遠鏡。在他前面，奈及夫訓練場大約十平方哩的範圍內散佈著以色列陸軍第七裝甲旅的摩卡瓦戰車和步兵輸送車，點點黃燈閃爍並有紫色的煙霧從砲塔升起。這種煙霧是以色列的新發明，當戰車在戰鬥中被「擊中」時，它們便會燃燒，而且當MILES齒輪感應器記錄一個雷射「擊中」時，它們便點燃發射記號。這個方法一直是以色列人用來在模擬戰中計算戰車被擊中數量的方法。馬斯特曼手下只有四輛戰車和六輛M─三布萊德雷戰鬥車被「擊中」。
「『隊旗』，這是『野牛』。」尚恩．馬格魯德上校回應道，他是第十『野牛』裝甲騎兵團的指揮官。
「上校，我認為這次演習差不多該結束了，完畢。袋形火力很完美。」
「收到，『公爵』。過來做戰後報告。待會兒我們要見一個真的是抓了狂的以色列人。」幸好無線電聯繫是加密的。
「這就來，長官。」當艾布蘭戰車停下時，馬斯特曼走下砲塔。他的車員開始掉轉車頭，向那邊的中隊車陣駛去。
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馬斯特曼感覺就像是一個被允許每天進行比賽的足球運動員，他指揮第十裝甲騎兵團的第一『隊旗』中隊。該中隊應該被稱為一個營，但不同之處在於他們的肩章上有黃色的鑲邊和紅、白兩色的中隊隊旗。
「長官，又痛宰一頓了嗎？」他的駕駛在其上司點燃一根古巴雪茄時問道。
「一堆待宰的羔羊，珀金斯。」馬斯特曼從塑膠瓶裡啜了一些水。在他頭上一百呎的高空，有一些以色列的F─十六戰鬥機正呼嘯而過，他們對於地面上所發生的事似乎顯得很惱怒；也許他們當中可能有幾架剛好碰上了行政上的防空飛彈「發射」。
當地的「星際戰爭室」實際上和艾文堡的一樣，只是這裡有一個比較小的主顯示螢幕和較好的座位，而且可以抽煙。他抖落身上的塵土，像巴頓（編註：Patton，美國陸軍將領）大步邁進巴斯通那樣地進入這棟大樓。以色列人正在等候。
理智上，他們必須明白這次演習對他們的幫助，但在情感上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以色列第七裝甲旅和世界上任何部隊一樣都是一支引以自豪的部隊；事實上它曾於一九七三年，獨自在戈蘭高地阻止了一整支敘利亞戰車部隊的進攻。而他們現在的指揮官當時是一個中尉，他曾經極為出色地帶領指揮了一整個群龍無首的連進行戰鬥；不習慣面對失敗的他還曾經眼睜睜地看著他所栽培的旅在三十分鐘內漸漸被殘酷地殲滅。
「將軍。」馬斯特曼邊說邊向這位老練的旅長伸出手。這位以色列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與他握了手。
「這不是個人行為，長官，只是公務上的禮貌。」尼克．薩爾托中校說道，他指揮第二「大角羊」中隊，剛才才與馬斯特曼合力將以色列的第七裝甲旅夾在中間。
「各位，可以開始了嗎？」高階的軍官叫道。為了安撫以色列人，這裡的指揮官小組是由有經驗的美國軍官和有經驗的以色列軍官所組成，很難確定他們當中誰最窘迫。
首先快速重播了理論上的交戰情況。藍色的以色列部隊行軍進入小山谷，遇到了「隊旗」中隊的偵察掩護部隊，後者迅速地向後躲避，但不是朝該中隊其餘兵力所部署的防禦位置，而是成一個角度地離開。以色列第七裝甲旅認為這是一個陷阱，因此向西調遣以便迂迴包圍敵人，誰知道這樣只是讓自己陷入埋伏的戰車牆，而此時「大角羊」中隊從東面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趕來，快到讓由道格．米爾斯指揮的第三「德科塔」中隊──是一個團預備隊──沒機會參與追擊階段的行動。這是一個跟以前一樣的教訓──以色列指揮官只是猜測敵軍的位置而不是先派偵察掩護部隊去找。
以色列旅長看著重播的內容，像個洩氣的氣球。那些美國人沒有笑，雖然作為勝利的一方心情要好得多，但他們以前也都有過失敗的經驗。
「你的偵察掩護部隊向前走得不夠遠，班尼。」以色列高階指揮官圓滑地說。
「阿拉伯人不會用那種方式作戰！」班傑明．艾頓回答。
「他們會的，長官。」馬斯特曼指出，「這是典型的蘇聯法則，要記住他們都是蘇聯人訓練出來的。將敵人引進袋形火力區然後再猛然關上後門。對了，將軍，您的那些百夫長戰車在七三年時也是這麼做的，我讀過有關您那次作戰的書。」這位美國人補充道。這句話立刻讓氣氛緩和了下來──美國軍官們在這裡必須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外交。艾頓上將不大相信地側視著並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我是這麼做的嗎？」
「千真萬確。在我的記憶裡，您在四十分鐘內就痛宰了敘利亞的一個團。」
「你也是啊，是七三年的中東戰爭嗎？」艾頓給與回應，他很感激那些恭維，即使他知道這是刻意為了平復他的心情而做的。
馬格魯德、馬斯特曼、薩爾托和米爾斯齊聚於此絕非偶然，他們四個人都曾參加過波斯灣戰爭中的慘烈戰鬥。那時，第二「龍騎兵」騎兵團的三個騎兵連在不利的氣候條件下陷入伊拉克一個精銳部隊的包圍之中──當時的氣候實在太惡劣了，以致使團的飛機無法參戰，甚至對敵人的存在都無法發出警訊──結果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才把敵人消滅。以色列人知道這件事，因此無法抱怨美國人是些玩理論遊戲的書本士兵。
這次「戰鬥」的結果也沒什麼特別的。艾頓是新來的，上任只有一個月，也將像其他以色列軍官已經領教過的那樣，領教到美國人的模擬訓練比實戰更不留情面。對以色列人來說，這是一門艱苦的課程，沒有走訪過奈及夫訓練場的人是不會真正領教到其艱苦程度的。馬格魯德上校知道，如果說以色列人有弱點的話，那就是自負，而在這裡的訓練目的之一就是要磨掉他們的傲氣，因為一個指揮官的自負可能會使他的士兵送命。
「好了。」這位高階美國指揮官說道，「從這裡我們學到了什麼呢？」
不要跟「野牛」的士兵作對，三個中隊指揮官都這麼想，但沒有說出來。馬里安．迪格斯在調任艾文堡的指揮官之前就恢復了這個團的勇敢堅毅名聲。儘管他們給在奈及夫訓練場受訓的以色列軍隊帶來很多麻煩，但還是非常受歡迎。第十裝甲騎兵團連同兩個F─十六戰鬥機中隊是美國對以色列人的安全承諾，因此他們便更加嚴格地訓練這個猶太國家的地面部隊，使其達到全新的戰備水準，因為以色列軍隊在黎巴嫩幾乎已經喪失了戰鬥精神。艾頓會學到教訓的，而且會學得很快。
※※※
「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民主是多麼地令人愉快，總統先生。」葛洛佛科進門時快活地說。
「你一定是在今天早晨的電視中看到我了。」雷恩勉強回答道。
「我記得這樣的批評曾為許多人帶來殺身之禍。」安德麗．普萊斯跟在俄國人的後面，聽到他的評論，很驚訝這傢伙竟然敢如此大膽地冒犯總統。
「在這裡不用那一套。」雷恩邊坐下邊回答，「沒關係的，安德麗。我和薩吉是老朋友了。」這是一次私人會談，甚至沒有祕書在場，但是隱藏的麥克風會錄下每一句話。這個俄國人明白這一點，而這個美國人也知道他明白，至於房間裡為何會沒有任何象徵對來訪者的敬意，美國人知道俄國人也明白其中的含義。
當門在那個幹員身後關上時，葛洛佛科道了聲：「謝謝。」
「哪兒的話，我們是老朋友了，不是嗎？」
葛洛佛科笑了。「你曾是多麼傑出的敵手啊。」
「那現在呢……？」
「你的家人適應得如何？」
「差不多和我一樣。」雷恩承認，然後言歸正傳。「你有三個小時的時間。」
葛洛佛科點點頭；雖然這次會談是祕密的，但還是有人對雷恩做了簡短的說明。俄國大使館位於距此僅幾個街區的第十六街，他是步行來的，在這個有官方人員必須搭乘官方汽車習俗的城市裡，這是個避人耳目的好方法。「我沒想到伊拉克的事情會變得這麼快。」
「我們也是，但這不是你來這裡的原因，薩吉．尼古拉耶維奇，是為了中國吧？」
「我相信關於這個問題，你們的衛星照片和我們的一樣清晰。他們的軍隊正處於不尋常的高度戰備狀態。」
「對於這個問題，我們有不同的看法。」雷恩說，「他們可能是為了對台灣施加更多壓力。他們已經增強了海軍的力量。」
「他們的海軍還不準備作戰，而陸軍和火箭部隊也是如此。他們都不打算越過台灣海峽，總統先生。」
這句話足以說明他此行的目的。雷恩停頓了一下，看著窗外的華盛頓紀念堂，它被一圈旗杆所環繞，看起來就像一個花環。喬治．華盛頓說過的關於避免捲入外國聯盟的話是怎麼說的？但那時候的世界要單純得多，當時越過大西洋要兩個月，而現在則只需六到七個小時……
「如果你是在問我對你的想法，是的──或者我應該說，不。」
「你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美國不會支持中國進攻俄國，因為這樣的衝突會對世界的穩定產生極為不利的影響，而且會阻礙你們全面民主的過程。美國希望看到俄國變成一個繁榮的民主國家。我們兩國相互敵對的時間也夠久了，我們應該成為朋友，而美國會希望它的朋友安全及和平的。」
「他們恨我們，他們垂涎我們所擁有的一切。」葛洛佛科繼續說道，對於美國的立場甚不滿意。
「薩吉，一個國家對於不能得到的東西就去偷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已成為一去不復返的歷史了。」
「但如果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對我們採取行動呢？」
「必要時我們會採取行動的，薩吉。」總統答道，「我的意思是阻止那樣的行動。如果他們真的打算動武，我們會勸他們三思。我們會密切關注的。」
「我認為你不了解他們。」雷恩看得出來對方很急迫。
「你認為有任何一個人了解他們嗎？你認為他們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嗎？」這兩個情報軍官──他們總是這麼認為──正分享著專業調查的樂趣。
「這就是問題所在。」葛洛佛科承認，「我曾試圖向我們的總統解釋，我們很難去預測一個態度未定的人將來會做什麼。他們有能力，我們也有，當雙方對事情的預測出現了分歧時，個性便成為主導的力量。伊凡．埃米托維奇，那些人都是滿腦子舊觀念的老人，因此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個性就是主要的考慮因素。」
「還有歷史，還有文化，還有經濟，還有貿易等考量──我還沒機會去正視它們。對於那個世界，我的能力有限。」雷恩提醒他的客人，「我已花了一生中大部分時間試圖去了解你們的事情。」
「那麼你將與我們站在一起？」
雷恩搖了搖頭。「說這些還太早，也太冒險。不過，我們將在我們的權力範圍內阻止中國和俄國之間可能發生的衝突。一旦發生衝突，你們將會使用核子武器。這點我明白，你明白，我想他們也明白。」
「他們並不相信這一點。」
「薩吉，沒有人那麼愚蠢的。」雷恩在腦子裡記下這件事以便與史考特．艾德勒討論，對於這一領域，他比自己要清楚得多。這個問題的討論應該結束了，是討論另一個問題的時候了。「伊拉克。你們的人怎麼說？」
葛洛佛科苦笑了一下。「三個月前我們派了一批人去做調查，結果其中有二十個人在審訊之後被槍殺或吊死，就這樣。剩下的人並沒有提供多少情報，但情報顯示伊拉克的高階將領們正在準備要做些什麼事情。」
「今天早晨他們當中的兩個人剛在蘇丹露面。」雷恩告訴他。雷恩很少看到葛洛佛科如此吃驚。
「這麼快？」
雷恩點點頭，遞過那些在喀土木機場拍的照片。「是的。」
葛洛佛科瀏覽了那些照片，他不認識那些面孔，但也沒這個必要。他把照片遞回去。「還有伊朗。我們在那裡有一些人，但最近都沒聽到有任何動靜。不過我們認為達葉蘭與這次的暗殺有關，只是沒有證據。」他停頓了一下。「這件事隱含了極危險的信號。」
「那麼你是在告訴我，你們對這件事情也無能為力？」
「是的，伊凡．埃米托維奇，我們無能為力。我們在那裡沒有影響力，你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