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走到丹聽不見的地方,諾斯上校就對我說:「你衣服太難看,咱們得給你清洗一下。」於是他帶我到一座軍營,交代他們給我找一套全新的士兵制服,然後帶我去洗澡,又找間理髮店剪頭髮剃鬍子。一切停當之後,我一身光鮮,覺得自己又回到軍中似的──這情況真古怪。
「唔,阿甘,這模樣的確改善不少,」上校說:「好了,聽著,我要你從現在起全身乾乾淨淨。必要的時候,我要你連屁眼也給我保持乾淨──懂了嗎?」
「是,上校。」我說。
「現在,」他說:「我要給你個『機密行動特別助理』頭銜。可是你不得跟任何人透露──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明白嗎?」
「是,上校。」我說。
「聽仔細,阿甘,」一進入白宮,諾斯上校就說:「咱們要去見美國總統,所以我要你做出最好的舉止──明白了嗎?」
「我已經見過他了。」我說。
「啊,幾時?在電視上見到的還是什麼?」
「就在這兒──大約九、十年前吧。」
「哦,吶,現在換了新總統囉。你還沒見過這一位──他的聽力不太好,所以他要是問話,你得大聲回答。對了,還有,」諾斯上校添上一句:「他也不太聽得懂。」
我們走進總統的橢圓形辦公室,果然,總統不是我早年見過的那一位,這回是個新總統。他年紀較大,是個善良的紳士,面頰紅潤潤的,看上去好像當過牛仔,或是電影明星什麼的。
「哦,甘先生,幸會。」總統說:「諾斯上校告訴我,你得過國會榮譽勳章。」
「是的,總統先生。」我說。
「你做了什麼事得到這勳章啊?」
「我逃跑。」
「對不起,你說什麼?」總統說。
「他說他逃跑,總統先生,」諾斯上校插口道:「不過他沒說清楚,他是扛了五、六名受傷的同袍逃離火網。」
「吶,上校,你又來了,」總統說:「老是把話放在別人嘴裡。」
「對不起,總統先生,」上校說:「我只是想釐清事情,方便大家看得清楚。」
「這工作交給我,」總統說:「這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對了,諾斯上校,我們見過面嗎?」
總之,我們終於言歸正傳。房間一角有台電視機,總統原先在看《專心》這節目。
「你何不把那狗屎關掉,上校,」總統說:「那節目弄得我糊里糊塗。」
「是,總統先生,」上校說:「我個人喜歡看《價碼合適》。」
「上回我來這兒,」我試著加入談話,說:「那位總統有時候看《老實說》。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不太喜歡那節目,」諾斯上校說。
「聽著,」總統說:「我可沒時間閒扯電視節目。你有什麼事,奧立佛?」
「伊朗那個狗雜種何梅尼,」他說:「咱們打算整整他,奪回咱們的人質。同時,咱們還可以整整中美洲的共產黨。這可是千載難見的計謀啊,總統先生!」
「哦?你打算怎麼辦到這些,奧立佛?」
「唔,」上校說:「只要用一點兒機智和外交手腕──吶,我的計畫是這樣的──」
上校花了幾個小時向總統說明他的計畫。其間,總統打盹了一、兩回,上校不得不停下來,用特地放在口袋裡的羽毛搔搔總統的鼻孔,弄醒他。諾斯上校的計畫我實在不太懂,因為好像每一環都牽扯著另一環,而且他又說了一大堆簡直唸不出來的人名。等他說完,我還是不明白我們要怎麼做,可是我猜想總統懂了。
「嗯,奧立佛,不管這是什麼計畫,聽起來很不錯,不過我問你:伊朗的何梅尼跟這事有啥關係?」總統說。
「啊?」上校說:「咦,何梅尼就是這計畫的主角啊!您不明白嗎──拿武器換人質!然後咱們用賣武器的錢,支援在尼加拉瓜打仗的大猩猩(譯註:英文大猩猩與游擊隊同音)!這計謀再妙不過了,總統先生!」
我搞不懂為什麼尼加拉瓜的大猩猩在打仗,不過這事讓我想起了公蘇。
可憐的公蘇。
「嗯,」總統說:「我倒覺得這計畫有點兒問題──不過既然你這麼說,奧立佛──可是千萬記住,就這件事本身而言,沒什麼武器交換人質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這件事一定會使您成為全國大英雄,總統先生。」上校說。
「有一點我不明白,」總統說:「就是,甘先生在這件事裡是什麼角色?」
「唔,總統先生,」上校回答:「我相信美國人最大的兩個敵人就是無知和漠不關心,而甘士兵正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證明這兩個敵人是可以克服的。他將是我們的一項重要資產。」
總統神情迷惘,他轉向我。「他說什麼,好像是說什麼無知和漠不關心,是吧?」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說。
聞言,總統搔搔頭,起身又打開電視。
「隨便你怎麼做,奧立佛,」他說:「不過我現在要看《咱們談筆交易》。」
「嗯,這是個好節目,總統先生。」
「其實我喜歡看的節目是《一日皇后》,只是現在停播了。」總統先生神情有點兒傷感。
「您只管把事情交給我和這位甘士兵,總統先生。我向您保證,我們會帶來給您和政府無上的榮譽。」
可是總統似乎沒聽進去,他在看《咱們談筆交易》。
總之,後來我跟諾斯上校一起返回拉法葉公園,心裡嘀咕不知怎麼安置丹少尉和汪妲,因為我不能把他們孤伶伶丟在這兒。上校倒是替丹想出了個計畫,說會安排他住進華特.李德醫院接受「觀察」,果然沒一會兒功夫,一輛救護車駛來,把丹少尉載走了。
汪妲呢,諾斯上校說牠會在國家動物園裡有個暫時的家。
「牠將是『證物乙』,」他說:「以防萬一咱們被捕。」
「為什麼要被捕?」我問。
「呃,阿甘,這種事誰也說不準。」上校說。
我跟上校說,我得在出發環遊世界之前去看看小佛雷斯特,他說我可以用「空軍一號」辦這件事,他說因為總統「這狗雜種今天反正哪兒都不去。」
搭「空軍一號」進木比耳市,可不像搭一般飛機。他們準備了一支銅管樂隊歡迎我,還安排了一輛大轎車接送我。到了可蘭太太家,院子裡聚集了一大群人。可蘭太太出來迎接我,可是我看見小佛雷斯特站在紗門裡面,好像不願見我似的。等我進了屋子,發現果真沒錯。
「我告訴過你,一天起碼要查看氣壓活塞兩次,對不對?」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對,」我說:「你說的沒錯。」
「哼,我知道,因為你搞砸了一切。我們本來可以成為百萬富翁,可這下大概破產了。」
「大概吧,兒子。」
「別叫我兒子。永遠別叫。我不是你兒子。」
「我的意思只是──」
「我不管你的意思是什麼。查看那活塞是天底下容易的事了。可是結果呢?你看看。」
「小佛雷斯特,我很抱歉,可是現在我也沒法子挽救了。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得做些別的事。」
「什麼事──當兵還是什麼?你幹嘛穿這身制服?」
「唔,大概算是吧。我是說,我當過兵吶,你知道。」
「你說過了。」
「我得再替諾斯上校辦件事,因為他要求我,而且,嗯,反正我得做就是了。」
「嗯,我想也是──因為別的事你都搞砸了。」
他背過身去,我看見他握起拳頭伸到臉上,好像在揩眼淚。那景象看了讓人好心酸,覺得他好像以我為恥。不過,我想他有權這麼想,因為這一回我的確把好好的事情徹底搞砸了。
「汪妲呢?」他問:「我看你大概把牠賣給屠宰商了。」
「沒有的事。牠在華盛頓國家動物園。」
「怎麼,牠要在那兒讓大家捉弄取樂,啊?」
「不,不是這樣的。上校會給牠安排特殊待遇。」
「哼,」他說:「想必。」
總之,談話情況就是這樣。起碼,小佛雷斯特並不高興見到我,所以我臨走時心情非常低落。唯一令我稍感振奮的是臨出門之前的一段話。
「對了,豬屎炸開的時候是什麼情景?」他問。
「呃,」我說:「歎為觀止。」
「嘿,」他說:「想必。」當時我覺得小佛雷斯特臉上好像露出一點點笑容,只是我不敢肯定。
我們就這樣飛往伊朗。
那是個大城市,建築物頂端有許多像燈泡似的東西,又像倒置的蘿蔔,而且男人都穿黑袍子,頭上戴著像倒掛的籃子似的帽子,老是想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什麼的。
模樣最凶狠的就是何梅尼。
他總是蹙眉瞋目,實在不是我願意會見的那種面善之人。
諾斯上校悄聲跟我說:「千萬記住,阿甘,『機智和外交手腕』。只有這才是重要的!」接著他當真伸出手想跟何梅尼握手,可是這位回教領袖一逕雙臂抱胸坐在那兒,蹙眉瞪著上校,一言不發。
諾斯上校看看我,說:「這雜種真古怪,老兄。我是說,我遇見的人個個都願意握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何梅尼身後站著兩名大漢,身上兜著寬鬆的尿片似的東西,腰上配著大刀,其中一人說:「不准罵領袖是『雜種』,他也許會聽懂這意思,那麼一來我們就得砍下你們的腦袋。」
這一點,我估計他說的對。
總之,我想打破冷場,可以這麼說,於是就問何梅尼他為什麼模樣一直這麼凶狠又生氣,老是皺著眉?
「這是因為,」他說:「三十年來我一直想成為『世界宗教會議』的主席,可是那些異教混蛋甚至不讓我入會!誰還比我信仰更虔誠,嗯?」
「你何必為這種事煩心?」我問。
「因為我是個有身分有地位的人,」他說:「我可不接受任何人的指揮。這些不肯讓我加入『世界宗教會議』的混蛋是什麼東西?不管怎麼說,我可是伊朗的宗教領袖,我是大人物。你這笨蛋。」
「唔,且慢,」諾斯上校說:「我這位手下阿甘縱然不是挺聰明,可你也不該罵他。」
「宗教領袖愛怎麼做就怎麼做──你要不高興,吃屁去。」
「哦,不過,我可是個陸戰隊上校,我不吃屁。」
聞言,何梅尼猛拍大腿,放聲大笑。
「很好,上校,很好。看來咱們可以做點生意。」
總之,諾斯上校開始向何梅尼解說他計畫的交易。
「是這樣的,」他說:「你在黎巴嫩的一些手下挾持了我們的人當人質,使得咱們美國總統相當難堪。」
「哦,是嗎?」何梅尼說:「你們何不索性到那兒去把他們救出來?」
「沒那麼容易。」上校說。
何梅尼咯咯笑了起來。「是嘛,你倒說說看。我自己對挾持人質這碼事倒略懂一、二,你知道。瞧瞧你們那位笨蛋總統,跑到這兒來想破壞我們的人質生意,結果呢?嘿,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那不重要,他不在位了。」上校說。
「嗯,那件事我也一清二楚!」何梅尼又放聲大笑,猛拍大腿。
「呃,也許吧,」上校說:「咱們言歸正傳好吧?時間就是金錢吶,你知道。」
「宗教領袖豈在乎時間?」說著,他朝空舉起手心。就在這時,一名兜尿片配大刀的傢伙敲響一面巨鑼,有點兒像可口可樂公司那位郝卜威太太按摩室裡的那面大鑼。
「啊,說到時間,」何梅尼宣布:「咱們快吃午餐了。你們兩個吃過東西了嗎?」
「沒有,先生。」我開口道,諾斯上校瞪我一眼。
「哦,那麼,」何梅尼高呼:「開席!」
話一說完,百名左右的阿拉伯人奔入房間,個個端著各種盤子碟子,我可從沒見過長相那麼曖昧的食物。有一堆堆類似義大利臘腸的東西,用包心菜包裹著,還有火腿、橄欖、水果和鄉村乳酪什麼的──還有些我不知道是什麼玩意。他們把食物放在我們前面一張巨大的波斯地毯上,而退後到一邊,雙臂抱胸站著。
「嗯,甘先生,你想吃什麼?」何梅尼問。
「來份火腿三明治好了。」我回答。
「主啊!」何梅尼尖叫:「別在這兒說那種東西!我們族人可是三千年沒吃過什麼討厭的火腿!」他雙手揮舞,又瞋目皺眉了。
這下子,諾斯上校可是狠狠瞪我一眼,我從眼角看見那些包尿片的傢伙紛紛抽刀。心想自個兒大概說錯了話,我就說:「呃,來一些橄欖什麼的吧。」
有個傢伙撿了一碟橄欖給我,我心想無所謂,因為在養豬場吃的火腿夠我維持一輩子了。
話說,食物送到諾斯上校面前後,他立刻伸手抓食,還唔唔啊啊誇獎多麼好吃,我撿了兩顆橄欖放進嘴裡。何梅尼取出一把叉子用食,而且還挑眉看看上校和我。用完了餐,那些阿拉伯人端走盤子之後,上校想把話導入正題。
「是這樣的,」他說:「我們手上有足夠的飛彈炸掉半數基督教國家。吶,你要飛彈,就得保證黎巴嫩那些狂人釋放我們的人。怎麼樣,一言為定?」
「宗教領袖不跟撒旦打交道。」他說。
「是嗎?」上校說:「那,你們何不自己製造飛彈?」
「我們沒這閒功夫,」何梅尼說:「我們忙著禱告。」
「哦,可不,」上校吃吃笑,「那你們何不禱告上帝賜些飛彈?」
何梅尼臉色愈來愈陰沉,我看出上校的機智和外交手腕肯定會讓我們陷入水深火熱中。於是我試圖說個小笑話,化解緊張氣氛。
「失禮,領袖先生,」我說:「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醉漢開車走單行道的笑話?」
「沒有。」
「哦,故事是這樣的:警察對他說:『嗯,你沒看見箭頭嗎?』醉漢說:『箭頭?我沒看見印地安人啊!』」
「老天爺,阿甘──」上校壓著怒,氣咻咻說道,可這時何梅尼迸聲大笑,猛拍大腿還跺腳。
「啊,甘先生,你真有幽默感啊?咱倆去花園散散步如何?」
我們就這麼做了。走出門時,我回頭看,諾斯上校就那麼杵在那兒,下顎掉到下巴底下。
「嘿,甘先生,」到了屋外,何梅尼說:「我不喜歡你們這位諾斯上校。他的外交手腕太圓滑,我覺得他想耍我。」
「哦,這我就不知道了,」我說:「我看他像個老實人嘛。」
「唔,就算是,我也沒功夫聽他閒扯淡,祈禱的時間又快到了。你直說吧,你認為拿武器交換人質這碼事如何?」
「我知道的不多。我是說,如果是公平交易,我想倒是可以。總統似乎認為是公平的。不過,我剛才說過,這件事並不在我的權限之內。」
「那你的權限是什麼,甘先生?」
「呃,在這項任務之前,我是個養豬的。」
「主啊,」何梅尼咕噥著,雙手合十翻眼望天,「阿拉遣來了一名豬商!」
「可是基本上,」我又說:「我大概算是個軍人。」
「啊,那還好。那麼,以軍人的立場,你認為這些飛彈,可以幫忙可憐的宗教領袖打敗伊拉克的不忠之徒嗎?」
「咦,我要是知道才見鬼呢。」
「啊──宗教領袖就喜歡這種回答。不像你們那個諾斯上校說得天花亂墜,活像汽車推銷員。你回去告訴你的人,交易成了。武器換人質。」
「那你會弄出我們的人質?」
「當然,我不能保證。黎巴嫩那些傢伙是瘋子。宗教領袖只能盡力而為──你只要負責把那些飛彈儘快運來就行了。」
事情就這麼回事。諾斯上校呢,等他教訓了我干擾他的外交手腕之後,樂得像頭曬太陽的豬,可以這麼說。
「嘿,阿甘,」返程飛機上,他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買賣!咱們終於騙得那老白癡答應交還人質,而咱們只要把那些軍方不知道怎麼處置的老舊飛彈給他就行了。真是巧計啊!」
直到飛機降落,上校一路不停的自誇才智過人。我吶,我心想這下子大概工作有著落了,可以寄點錢回家給小佛雷斯特。可結果並不是這麼回事。
回到華盛頓不過幾天功夫,地獄就裂開了。
不過這段期間,我儘量料理了自個兒的事。首先,我去了華特.李德醫院,果然,諾斯上校沒說錯,丹少尉躺在病床,他的氣色比我前一回見到他時好多了。
「你去哪兒了,大混蛋?」丹問。
「我去出了個最高機密任務。」我說。
「哦?去哪兒?」
「伊朗。」
「做啥?」
「去見何梅尼。」
「你去見那個狗雜種做啥?」
「我們是去談判,拿武器交換人質。」
「是嗎?」
「是啊。」
「什麼武器?」
「一堆生鏽的舊飛彈。」
「什麼人質?」
「黎巴嫩的那批。」
「談判成交了?」
「可以這麼說。」
「什麼意思?」
「呃,我們把飛彈給了何梅尼。」
「人質要回來了?」
「還沒。」
「哼,一輩子也要不回的,笨蛋!你不僅向我這個老百姓透露了這狗屎最高機密──這可是要遭槍決的──而且你又上當了!佛雷斯特,你真是滿腦子狗屎!」
呃,這麼寒暄一陣之後,我推著丹的輪椅帶他到餐廳吃些冰淇淋。由於醫院不供應生蠔,冰淇淋成了丹的最愛。他說除了生蠔,冰淇淋比較爽口易嚼。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坐在媽媽家的後陽台上,打發週六下午的時光,自製冰淇淋,等冰淇淋又軟又滑又冰了,媽媽總讓我舔舔杓子。
「你想我們會遭遇什麼事,丹?」
「這是什麼狗屎問題?」
「我也不知道。就這麼想到了嘛。」
「去你的──你又在思考了,這可不是你的專長。」
「嗯,可以這麼說吧。我是說,好像我碰過的事總是會砸鍋。找個工作頂多保住一陣子,就算一切順利,我還是會搞砸。而且我老是想念我媽和珍妮、巴布、每個人。如今又要照顧小佛雷斯特。呃,我知道我不挺聰明,可是別人總把我當成怪物似的。好像只有夜裡作夢我才有點兒成績。我是說,這種狗屎情況幾時才會停止?」
「也許不會停止,」丹說:「有時人生就這麼回事。像我們這種人,只會砸鍋,躲不掉的。我倒不擔心會遭遇什麼事,因為我知道,我活不了幾天了。依我看,這倒是個解脫。」
「別說這種話,丹。你大概算是我僅剩的朋友了。」
「我想說實話就說。這輩子我做過不少錯事,可有一點絕對錯不了,我不說假話。」
「嗯,可是事實上不是這樣啊。沒有人知道自己會活多久。」
「佛雷斯特,」他說:「你真是腦袋如豆。」
不管怎麼說,這段話應該可以讓各位明白丹的心境了。我呢,我自己也心情低落。我已明白諾斯上校和我被何梅尼耍了,他弄到了飛彈,我們卻沒要回人質。諾斯上校正忙著安排把賣飛彈的錢送給中美洲的大猩猩,他對事情比我樂觀多了。
「阿甘,」有天早上他說:「過一、兩天我得去國會接受什麼委員會的詢問。吶,他們可能也會傳喚你,可能不會,不管傳不傳你,反正你不知道有什麼武器交換人質的事,對吧?」
「我只知道武器的事,可還沒見到人質。」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大笨牛!難道你不知道咱們做的事是違法的?咱們可能統統去坐牢!所以你最好閉上你的大嘴,照我的話做,聽到沒?」
「是,長官。」我說。
反正,我還有別的事要煩心,因為諾斯上校安排我住在陸戰隊軍營,而軍營內的情況並不順心。陸戰隊跟別的兵種不同,那兒的人總是大呼小叫,命令你把所有東西保持得一塵不染。他們最不樂意的就是讓個陸軍小兵住在他們的軍營裡,坦白說,他們把我整得好慘,最後我索性搬了出來。我無處可去,所以就回到拉法葉公園想找回原來的木條箱,結果已經有人佔用了,於是我另外找了一個。一切安頓之後,我搭巴士到國家動物園看看是否找得到汪妲。
果然,牠在那兒,夾在海豹欄和老虎柙之間。
他們把牠關在一個小籠子裡,鋪了些乾草木屑,牠看起來很不快樂。籠子上的標示牌寫著「美洲豬。」
看見我,牠立刻認出我來,我把手伸入圍籬,牠發出一聲悶哼。我好不忍,不知如何是好。要是能夠,我會闖入籠子放了牠。總之,我到零食攤買了些爆米花帶回去給汪妲吃。我本想買個熱狗給牠,但想想又打消了念頭。我剛餵牠吃爆米花,就聽到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
「你在做什麼?」
我轉過身,是個壯碩的動物警衛站在那兒。
「我在餵汪妲吃東西。」
「哦,是嗎?怎麼,你沒看見那塊告示牌,『禁止餵食動物』?」
「這告示牌肯定不是動物放在那兒的。」我說。
「哦,耍嘴皮,嗯?」說著,他拎起我的衣領。「咱們瞧瞧你在牢裡有多俏皮。」
呃,坦白說,我已經受夠了這些狗屎事。我心情壞得一塌糊塗,凡事都出岔,而且我只不過想餵餵小佛雷斯特的豬,這傢伙竟然給我不好過,呃,夠了!
我回手抓起他拎到半空中,然後轉個幾圈,就像當年摔角的時候對付「教授」和「屎蛋」的招數,然後放掉他。他有點兒像飛盤似地飛過一道柵欄,嘩的一聲落在海豹池裡。海豹全跳進水裡,撲過去用鰭肢拍打他,他揮著拳頭又叫又嚷。我掉頭走出動物園,搭巴士回到城裡。人有的時候非得做他非做不可的事。
這狗雜種算他走運,我沒把他扔進老虎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