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辨仙源何處尋
一
於梨華在《尋》的開場白裏,借著一個禮品店老闆娘的口問道:
──這是不是我要的生活?這是不是我生命的意義?……我要什麼?什麼是我生命的目的?
這老闆娘好像是問自己,其實是問那一波一波一群一群來美定居的華人,下列八個姓名就做了備詢的代表:
上海來的馬二少
臺灣來的汪晶晶
大陸來的葉真
臺灣來的齊緩緩
臺灣來的王莉莉
大陸來的江巧玲
大陸來的姜士熙
大陸來的王素蕙
二
馬二少的故事要從馬太太的角度看。馬太太一向「嘴角抿得緊緊的,好像生怕人家會敲掉她的牙齒」,說話的聲音又「粗拉拉的,很刺耳」。這樣一個小學裏的候補教員,能夠嫁給學有專長、瀟灑中略帶流氣的馬二少,兩人又有了一個令人疼愛的兒子,似乎可說是「不虛此行」了,但是,在這個看似幸福的家庭中,爆發了驚心動魄的倫理衝突。
對於馬家的母子關係,作者是這樣寫的:
──他只有一個獨子,剛滿十八,剛進大學,剛離開家。他太太,愛默利,原先是做事的,一個小學的候補老師,生了兒子以後,把全部精力時間都放在兒子身上。孩子一走,她就像一個長途旅行者,一直拎了隻沉重的皮箱在路上跋涉,忽然皮箱底層裂開,箱子裏的衣服都漏空,手裏只剩了個空殼子,簡直無法前行。
兒子進了大學,馬太太的況味已是如此,兒子交了女朋友、女朋友又是一個美國女孩,馬太太就更不能以平常心對待了。這八個短篇中的第一個,以主要的篇幅描寫了母親對兒子的監視、阻撓、干擾。這個連老闆娘都「看得目不轉睛說不出話來」的女孩,教十八歲的男孩如何割捨?當母親的愛一步步變成嫉妒,焦急變成蠻橫,策略變成欺瞞,終於在聖誕節前出現了可怕的場面:
──迪克氣得渾身發抖,我從沒看見他這樣氣過。他怔怔的看了他母親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回到他自己房裏去。過了一陣,他把一個包好的禮物放在樹下,跑過來對我說:「爸,我走了。」他媽「虎」的一聲站起來,尖聲問他:你去那裏?迪克說,我去麗莎那邊過節。他媽說,你如果去的話,就不要再回來了。我告訴你,呂太太,愛默利的樣子真嚇人,一張臉全是白紙,我真怕她要暈倒。但這個時候我又不敢插嘴,只好對迪克使眼色教他不要作聲。但迪克並沒有看我,他完全沒有看我,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他母親臉上,好像他從沒見過她似的。但是他沒有說什麼,就提起旅行包,走了。
這一段假父親馬二少之口所作的敘述,每一句都值得細看。在這一場衝突裏,母親愛默利,父親馬二少,兒子迪克,每個人的反應都是美國式的,尤其是迪克。小說作者不厭其詳的寫出細節,應該有他的深意。──這正是馬二少夫婦來美以後「尋」到的東西。
在美國文化的「導演」下,迪克堅決不肯放棄麗莎,愛默利失去理性,馬二少與妻子分居。我不禁暗想:倘若是在中國呢?倘若是由中國文化作導演呢?丈夫、妻子、兒子怎樣處理這個問題?
三
八個故事的第一個好比「熱身運動」,其穿插轉折略嫌有斧鑿痕跡,第二個故事「汪晶晶」就圓熟渾成了。汪晶晶的心願是「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抓住一個醫生」,因為醫生有錢。
結果,她辦到了,作者以略近諷刺的筆意把她的金龜婿安排成一個婦產科醫師,志得意滿的汪晶晶也就變成這麼一副模樣:
──眼皮塗得太藍,唇膏擦得太厚,胭脂用得太多,乍一看,只覺一臉的五頗六色,不但顯露不出端正的五官,反而給人一種不乾淨的感覺。這還罷了,一雙手伸出來,也是戴滿掛滿的,久是鑽戒,又是翡翠,又是鐲子,又是金錶,晃得人頭暈眼花。……我的感覺就像吃了一頓過分油膩的酒席,一肚子的油,一陣陣的浮到喉頭來。
是個俗物。可又未能俗透,在富足安逸之後,尤其是丈夫有了外遇之後,她難耐心靈的空虛。於是,三十八歲的徐娘,用她柔韌的情絲,去縛住了二十一歲的大學生。那既迷惑又驚慌的小動物如何逐漸陷入網罟,小說有精采的描寫。最後,汪晶晶說:
──我實實在在是愛他。昨天我們在一起,我好像進入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從出生到現在三十八,從沒有像昨天那樣開心過!真走到了極樂仙境,這樣的日子過一天,抵過平常的日子十年。
於是,汪晶晶私奔了。
汪晶晶的第一「尋」,滿足了她的拜金,第二「尋」又滿足了她的唯情,看來真是得心應手。但小說暗示,汪晶晶的「浪漫」是不能持久的,等她手邊的錢用光了,她會來一齣「鳳還巢」,向原有的生活方式投降。而她的丈夫,那婦產科醫生呢,「只要她回來」。
看來汪晶晶真是幸運,她的第三尋也不會落空。那婦產科醫生也不壞,他尋到了一個社會可以容許維持這樣的婚姻而不加壓力。
四
更精采的好戲是臺灣來的齊緩緩和王莉莉。
齊媛緩身上發生了令天下父母心酸心疼甚至心灰的故事。在安排她承受摧殘之前,小說先寫了她的嬌,她的「嗲」,她的漂亮。她是個「自認為有幾分姿色,的確有點小聰明,被家裏慣壞了的,但心地相當單純的女孩。」
然而身為一個到美國來探險的生手,她那點小聰明是很可憐的。她的那一點善良,在新式叢林裏,也不足以感動上蒼逢凶化吉。她到美國來找職業,找丈夫,而找職業又是為了找丈夫。情形似乎很順利,她找到了一個大學教授黃伍德。有關在大庭廣眾之間她和黃伍德眉來眼去的一段描寫是很奇特很有效果的,它充分製造了激情和不祥的預感。
黃伍德其實是「謊無德」。他善於吹牛或者未可厚非,他已有家室卻和齊媛媛上床或者也情有可原,但他強烈的希望齊媛媛懷孕,稍有不從即動手毆打,即使「這是美國」也無論如何說不過去。而齊媛媛由於個性懦弱,社會經驗單純,竟蜷曲淫威之下無以自拔。齊媛緩這番處境和她一出場給人的印象產生強烈的對照,使人同情,使人憤怒,也使人感到某種恐怖。在這裏,對照的手法完全成功。
一個有婦之夫在外面另結新歡,應該唯恐情人懷孕,黃伍德何以相反?經過恰當的懸疑,謎底揭開,原來黃伍德的妻子不能受孕,他要在外面找一架生育機,等到在齊媛媛身上久久無功,他也就捨她不顧了。在八篇小說中,這一篇最重視情節布局,「尋」的下場最悲慘,同時弦外對中國男人根深蒂固的封建習性有深深的挖掘。
同樣是來自臺灣的女孩子,王莉莉的本領比較高強,她個人的運氣也比較好。為了「尋」,她和有名有錢的老教授尹卓鍔親密起來。這兩人在一起的情景是:
──老尹大概剛染過髮,髮黑如漆,配著他刮得青白的臉,並沒使他顯得年輕,反而因黑白太分明,陰森森的。加上王莉荊穿了件大紅純羊毛衣,臉上化了妝,帶了股熱鬧氣氛。一比較,他更顯得慘切。
雖然如此,王莉莉仍然把自己的肉體交給老尹,換回鑽戒和名牌汽車,當然還有,她在學校裏新得到的職位也可以鞏固些。
此時闖進來一個比較年輕的畫家,男的,姓司徒,和王莉莉一見鍾情。作者寫王莉莉和司徒的關係溫馨綽約,有「細雨濕衣看不見」的妙趣。例如,當司徒削了一片沙梨給莉莉的時候,莉莉拒絕:
──「真的不要,我吃完飯後不習償吃生冷的。」她把他遞過來的一片梨又推回去,她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隔了一陣,我削了個蘋果,給了她一片,她毫不遲疑就接了。司徒正要抗議,但眼睛與她的一接觸,好像領會了,連忙忍住。
等到寫王莉莉與老教授的關係,筆觸就粗礪濃濁了。透過長舌的蜚短流長和當事人的含恨宣洩,我們知道兩個人都很醜陋,而那教授事後還抖出房事日誌,令人更覺不堪。筆觸不同,正有褒貶在內。
王莉莉在老教授那裏占了許多便宜,然後和她愛的司徒雙宿雙飛,看來是個「贏家」,不像齊媛媛一敗塗地。然而不管是輸是贏,在《尋》裏都是反面教材。
五
《尋》把正面角色派給了大陸來的江巧玲和葉真。
「葉真」這一篇寫得真好,也許在八個短篇中最好。這個叫葉真的女孩子和丈夫一同來美,沒有錢,兩人不能同時讀書,妻子打工賺錢給丈夫繳學費。臥房小,沒有床,地板上擺一張彈簧床墊。不開暖氣,加個小電爐,小電爐也捨不得開,棉被圍在身上。記罣丈夫,咬緊牙關不打長途電話。這種生活,只有久居美國的人才知道什麼滋味,葉真老家裏的人是不能深刻體會的。
葉真說話的時候:
──她說的一口嘹亮的京片子。在國外這些年,甚至在臺灣,都很少聽到這樣純正的京片子。乍聽之下,真覺像琴音一樣,是一種耳朵的享受。
這種「耳朵的享受」,也只有海外華人有此「福分」,葉真老家的人會認為言過其實。葉真的話豈止發音好聽!她的談吐從容含蓄,溫柔敦厚,處處體諒別人,句句都是中華文化。有一次我步行經過曼哈頓第七大道,忽然聽見胡琴的聲音,當時雖有急事在身,竟是一步也走不動了。讀葉真的對話給我同樣的感受。中國人有中國人的語言,美籍華人有美籍華人的語言,道地美國人有道地美國人的語言,雖然媒介工具都是中文,文化背景使它們有曖昧的、微妙的有時是強烈的分別。讀《尋》,體會其間的差別,也是「外人」才有的享受。這些對話寫得好,是書中一絕。
「葉真」的主場大段是夫婦鵲橋相會,鵲橋是雇主的家裏。在這裏,葉真的表現是中國式的幽怨動人和中國式的待人接物之美。她也得到了中國歷代道德家所許諾的報酬。在這裏,作者以不著一字的方式給予葉真熱烈洶湧的同情。作者寫王莉莉,以路人的態度;寫汪晶晶,以朋友的態度;寫齊緩緩,以俠士的態度;寫葉真則出之以母親的態度。
我們拿來和葉真相提並論的另一個女孩江巧玲,使人想起灰姑娘。江巧玲是文革孑遺,到美國投奔姑母,姑母介紹她到餐館打工,被一個韓國富翁發現了。這富翁正在物色一個中國女孩做兒媳婦,看中了巧玲,於是巧玲立刻改變了命運。
這個傳奇有多少可能?在我看來,它的不可能與它的可能是一體兩面。在美國,兒娶女嫁是父母的噩夢,兒子結婚就是大家庭的分裂,甚至是骨肉的乖離,這韓國富翁迫切希望兒媳能適應東方式的家庭倫理,必須出之以非常,而這種非常手段又必須富翁才行得通。從這個角度看,我們的灰姑娘由「草窩」跳進金窩銀窩也很自然。
在韓國富翁發現巧玲「宜室宜家」之前,小說作者先讓讀者發現她的美德。在這裏,作者再一次對中華文化予以發揚和肯定。巧玲真是可愛。馬二少的兒子追求的那個美國女孩也可愛,那是洋娃娃般的可愛,時裝模特兒般的可愛,巧玲則不然,她的可愛之處是能在人際關係中立即找到位置,進則恰如其分,退則相契於心。小說作者依照中國傳統的美談來報償她,讓姜尚遇見了文王。齊媛媛艷光四射,汲汲以求,反而不如江巧玲安守本分,暗香浮動。
小說家對筆下人物也有所偏嗎?為什麼齊媛媛王莉莉都來自臺灣,葉真、江巧玲都來自大陸呢?是因為大陸風氣保守,禮失在野?因為臺灣開放在先,足以產生所需要的模特兒?試作設想,假如把齊緩媛的遭遇、王莉莉的行為加在大陸來美的新人身上,國內的讀者作何反應?國內的讀者在這方面一向敏感,過分介意,只宜從他們中間找人「以勵末俗」,至於「以儆效尤」,就由滿不在乎的臺灣讀者來承受壓力吧。是這樣的嗎?
六
老天爺「不拘一格降人才」,從大陸來的還有一個女子:王素蕙。
小說開頭先介紹一個奮鬥成功的華人,所謂成功,是指:
──他們家是加州式的千屋,在斜坡上,流線型的一長條,平頂,屋後的陽臺用雕花烏漆欄杆圍起來,欄杆外的斜坡延伸出去,連上浩瀚的密西根湖,湖邊停著白色崁紅的、他們的私人遊艇。……客廳是教堂式的拱頂,粗圓的、棕色的橫梁,香檳色的牆,蓮色的大理石壁爐,室內一律北歐的沙發家具,朱紅。飯廳則走東方的,仿明的青龍木餐桌及酒櫃,屋角一隻康熙年間的大瓷缸,種的是細緻的鳳尾竹。日本式的吊燈。五間臥室,五間浴室,外加一間龐大的、有自動轉搖的書桌及椅子。大浴室有蛋形的浴缸及昂貴的「極可死」設備,高溫、鬆懈神經、解除疲勞的動浴。
這棟房子的主人中年喪偶,到上海去徵婚,小說描述他在表弟妹協助下到上海和應徵的人面談。王素蕙並非第一人選,但為人頗有心機,越過表弟妹的阻撓,把這個富有的中年鰥夫抓牢在手。於是素蕙做了加州那棟洋房的女主人,帶著她的母親和三個女兒(前夫留下來的)占領了那遊艇那「極可死」那五間臥房那拱頂下的客廳。
小說是如此結尾的:
──年底錦濤寄給我們的聖誕卡上寫了一句:患嚴重的氣管炎,哀哉!
「啊唷,怎麼搞的?」老呂說,「今晚打個電話給他。」
我把氣管炎的同音字寫在卡片上給他看。「真的?那怎麼辦?」他說。
我看他一副十二分同情的樣子,不免冷笑了一下:「活該這兩個宇,怎樣翻成英文?」
這段引文裏的錦濤就是那個徵婚的人,「我」就是協助面談的那個表弟妹。「氣管炎」是「妻管嚴」的隱語。王素蕙絕非一個可愛的人,但她「自幼曾讀詩書,長成亦有權謀」,這種人和同儕競爭多半要捷足先得。小說作者在以「青眼」描寫了頗富理想色彩的葉真、江巧玲之後,又以「白眼」寫無情現實中的王素蕙,達到題材的均衡。
幸而,那徵婚的男人錦濤也是俗濁之物,他和素蕙的互尋互動,演出一齣諷刺喜劇。讀者,尤其是國內的讀者,看到這錙銖必較自私自利的大男人所經營的「巢」裏出現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局面,想必會相視而笑、大快人心吧。
七
《尋》的扉頁上題著:
辭家終擬長游衍
……
不辨仙源何處尋
──王維
剪裁出「桃源行」的悠遠主題。今日之世,多少武陵漁人把美國當作世外桃源,可是事實如何呢?世上真有個桃源仙境嗎?那是不是一時的幻覺?是不是可一不可再的奇遇?是不是只宜作客三日不能安身立命的逆旅?是不是為了針砭現實發抒憤慨而假托的烏托邦?
《尋》是企圖答覆這些問題的嗎?在《尋》裏面,故事的發現者,那禮品店的老闆娘,把店鋪區分成前後兩部分,前面是按照一般「俗客」的口味設計的,後面則別有天地:
──店的後半面,用嵌著玉色彩鳳的屏風隔開的,則是我的小天地。牆是純白的,掛著鄭板橋的畫,米芾與王羲之的字,徐悲鴻的奔馬、齊白石的跳蝦。一張古色古香桃花心木的圓桌上擺著考究的文房四寶、篆書圖章、朱泥印泥。沿牆一溜用細鐵條格出的書架上,擺著些中國進口的景泰藍花瓶、煙碟果盤、細緻的鼻煙壺以及象牙雕刻小玩意兒。不多,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外間那種貨品。平時我心裏不痛快,或是生意清淡,就總愛一個人在這小天地裏轉轉,翻翻案上的畫冊及字帖,頗能解除我心裏的鬱悶。
所以把這一大段都抄下來,因為這個「後店」正是桃源的象徵。可是這個後店發生了多少事!馬二少的兒子在這裏反抗母親,汪晶晶在這裏背叛丈夫,尹卓鍔坐在這裏不停的罵王莉莉,把什麼髒話都罵出來。還有一個姜士熙,躲在後面猛抽香煙,也不怕抽多了會生肺癌,在一屋濃煙裏說「人遲早都要死的!早死有什麼不好?」
《尋》的八個短篇人物串聯,素材集中,風格統一,有一個開場白做總起,氣勢抱負頗近長篇。小說中多是「辭家終擬長游衍」的人,到頭來多不免「不辨仙源何處尋」。作者用「後店」這個小桃源,對「大桃源」作了展望和暗示。
八
歷代皆有人以桃源的題材入詩。我見過一本書,號稱是桃源詩的總匯,這本書給我的印象是:眾多詩人無不別出心裁,力求不落前人窠臼,但是沒有一個詩人想到:縱然武陵漁人或南陽劉子驥又找到了桃源,那又如何?他們開闢了桃源之路,外人大量湧入桃源,桃源將和非桃源「通分」,桃源仍將消失。也沒有一個詩人指出:我們既然找不到世外桃源,何不回去治理自己的鄉邦家園,使它跟桃源一樣好?
陶淵明在〈桃花源記〉裏未下任何結論,「迷不得路」,到此為止,他究竟想給讀者什麼樣的啟發呢?他是表示絕望呢,還是激勵天下人致力建設自己的桃源?如今於梨華在《尋》裏也未下任何結論,但我總覺得她是傾向「反求諸己」的。問題必然引起爭執,而《尋》似乎不欲陷入此一爭議,畫地自限,未能較陶淵明更進一步,十分可惜。
此文定稿,「辭家終擬長游衍」風尚正達盛極,這就是「不能修改劇本,但求選擇角色。」陶淵明本人即是如此決定他的進退。但中國人的問題根本是劇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