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后位之爭
唐玄宗的結髮妻子王皇后為其登上皇位出謀畫策,起到了重要的內助作用;李隆基登上皇位後,王皇后也順理成章地戴上了鳳冠,成為六宮之主。然而好景不長,王皇后很快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武惠妃,唐玄宗自從喜歡上武惠妃之後,對她百般寵愛,武惠妃也恃寵而驕,產生了取代王皇后的想法。一邊是割不斷的舊情,欲理還亂;一邊是賞不夠的新寵,欲罷不能。唐玄宗究竟會做出怎樣的取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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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有兩句話非常有趣。一句是:「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另一句則是:「貴易交、富易妻。」這兩句話的意思恰好相反,但是都廣為流傳。怎麼理解這兩句話呢?我覺得,這兩句話其實一句講天理、一句講人慾。如果誰做到了糟糠之妻不下堂,那就是天理戰勝人慾,是道德君子。誰要是有錢有勢了就想休妻再娶,那就是人慾戰勝天理,沒良心。這樣的人在民間叫做陳世美,落實到我們所講的這段歷史,就叫唐玄宗了。就在開元中期,唐玄宗的感情生活也出了問題,最後以廢黜皇后告終。
一、將門虎女:王皇后文化程度差,出身背景低
唐玄宗的皇后姓王,爸爸是一個折衝府的果毅都尉。果毅都尉是五品的武官,所以,王皇后也算是將門之女。有人可能會說,這個皇后出身不怎麼樣,話可不能這樣講。要知道,王皇后是在李隆基當臨淄王的時候跟他結的婚,那時候,李隆基還看不出有甚麼政治前途,所以,王皇后嫁給他也還算是說得過去。很快,李隆基就發現,這個妻子娶對了。為甚麼呢?因為王氏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內助。中宗去世後,李隆基開始策劃政變,要誅殺韋皇后。按道理講,這可是要準備掉腦袋的事情,別說是弱女子,就是七尺男兒也難免緊張,王毛仲不就臨陣脫逃了嗎?可是,王氏不一樣,她是將門之女,從小就為人豪爽、膽略過人,幫著李隆基出謀畫策,不僅不害怕,還顯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後來,李隆基又跟太平公主鬥法,這一次,王皇后可是經驗豐富,先天政變的時候,她不僅自己親自參加策劃,還讓自己的雙胞胎哥哥王守一直接參加戰鬥,兄妹倆雙雙立功。政變成功,玄宗終於當上貨真價實的真皇帝,她也成為名副其實的國母。所以說,她這個皇后的位子,可不僅僅是跟李隆基結婚得來的,而是憑著自己的功勞得來的。說到這裏,我覺得她挺像長孫皇后【註:中國歷史上的賢后典範,輔佐太宗開創貞觀之治的盛世局面。她出身名門,通達理儀,仁孝儉素,為了配合太宗勤儉治國的方針,率先提倡節儉,不講排場。她喜好讀書,注重提高自身修養。】的。當年,唐太宗玄武門之變,長孫皇后不是親自給戰士發放武器嗎?這兩位皇后,都是難得的巾幗英雄。長孫皇后贏得唐太宗終生的尊重,王皇后也應該差不多吧?
沒錯,開始的時候,王皇后坐在憑本事得來的位子上確實是底氣十足。可是,非常不幸,王皇后的底氣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失寵了。為甚麼呢?因為她有幾大弱點。首先,王皇后的文化程度比較低。就拿長孫皇后來比較吧!長孫皇后會寫詩,《全唐詩》現在還保存著她的詩歌。但王皇后就不行了。她是武官的女兒,想來小時候也沒受過甚麼良好教育,斗大的字都認不了一蘿筐。文化程度低也就制約了王皇后的轉型。長孫皇后因為受教育程度高,所以,在玄武門之變後,成功地從一個女英雄轉型為一個齊家治國的賢內助,幫助太宗處理政事,頭頭是道。可是王皇后呢?別看她在政變的時候,是個勇敢堅毅的好幫手,唐玄宗也比較仰仗她;但是一旦進入和平發展時期,需要用腦子而不是膽子給皇帝幫忙時,王皇后就無法勝任了。唐玄宗是個雄才大略、文雅風流的皇帝,做為皇后,總是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不明白皇帝在想甚麼,能不被邊緣化嗎?其次,王皇后的家庭背景比較差。一個皇后,畢竟不是一個宰相,即使個人素質差一點,如果能有家族支援的話也可以維持。就拿長孫皇后來說,她是關隴貴族【註:歷史學家陳寅恪先生提出的一個概念,指興起於關隴地區的軍事貴族集團。特點是胡漢雜糅、文武兼資。關隴集團在西魏、北周、隋和唐初均占據著統治地位。】出身,哥哥長孫無忌就是當朝宰相。娘家勢力大,就算是唐太宗也得高看她一眼。可是,王皇后的家族就幫不了她甚麼忙了。她爸爸就是個老粗出身,又貪財又好酒,不給女兒惹麻煩已經算是不錯了。哥哥王守一雖說政變時立了功,又因為妹妹的緣故當上大官,但是,因為能力不行,再加上玄宗防範外戚,所以始終就是閒職,沒甚麼真正的勢力。王皇后要想指望娘家的保護,沒門兒。第三,最致命的問題是王皇后的生育能力也不行。長孫皇后光是兒子就生了三個,而唐玄宗雖然兒子女兒一大群,但是沒有一個是王皇后的。中國古代講究母以子貴,沒有兒子,這對一個皇后來說可是大大的不利。說了王皇后這麼多不利條件,大家可能覺得,這皇后當得是比較費勁。問題是,這還不是王皇后遇到的全部困難。她面臨的最大打擊是,唐玄宗喜歡上別的女人了。開元年間,當一個姓武的妃子出現後,王皇后逐漸開始寢食不安、度日如年。那麼這個姓武的妃子究竟強在哪裏?她為甚麼會讓王皇后惶惶不可終日呢?
二、武妃崛起:武則天的孫姪女文化程度高,有貴族氣質
唐玄宗喜歡的是誰呢?唐玄宗是個多情的人,他喜歡過的人太多了。當臨淄王的時候不就有趙麗妃、劉華妃和皇甫德儀嗎?但是,到開元年間,這幾個女人漸漸都被他丟在腦後,他開始專寵一個姓武的女人了。這姓武的女人是誰呢?說起來跟李隆基還是親戚。她就是武則天的姪孫女,恆安王武攸止的女兒,唐玄宗的小表妹。這個武氏從小死了父親,她也就按照當時的慣例,被接到宮裏來撫養。本來,武氏既然從小入宮,想來唐玄宗早就見過她,但是,哥哥妹妹的看慣了,小時候也沒覺得她有甚麼特別之處。可是,不是有句俗話叫女大十八變嗎?開元初年,李隆基不知道哪一天突然意識到,昔日不起眼的小表妹已經出落成一個大美女了。這一次,唐玄宗的多情本性再次發作,不由得愛上這個小表妹。當然,我們也知道,後宮裏美女一抓就是一大把,武家表妹能吸引唐玄宗,肯定不光是因為長得漂亮,還得有其他的優勢。甚麼優勢呢?《舊唐書》裏引了一段唐玄宗本人的評價:「行合禮經,言應圖史。」說她文化程度很高,很有貴族氣質。有這樣的基礎,再加上從小在宮廷裏長大,又有武家人的優秀基因,她的政治心機也絕對上乘。換句話說,這個武氏不僅長得漂亮,而且言談舉止頗有當年武則天的風範。我們在第一回分析過,李隆基是在和女強人的鬥爭中成長起來的,對於女強人並不陌生,而且不乏尊重。所以,一看見秀外慧中的武氏表妹,馬上就把從前那些花花草草拋到腦後。在他看來,那些妃子都是繡花枕頭,只有武氏,才真算是一個紅顏知己。
大概在開元三、四年的時候,武氏的地位進一步提高。因為她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是個兒子,長得粉團一般,清秀可愛。玄宗愛不釋手,每天一退朝就把他抱在懷裏。雖然當時玄宗已經兒子女兒一大堆了,但是,他總覺得只有這個孩子才是獨一無二的。我們講過玄宗讓宋璟給孩子起名字,還要求起一個特別的名字和一個特別的公主邑號。其實這個所謂特別的名字就是準備給這個孩子的,沒想到讓宋璟拒絕了。雖然玄宗在一般問題上都還肯聽大臣意見,但是輪到這件事,他的表現可就跟一個溺愛孩子的普通父親沒甚麼兩樣。你不是不給起名字嗎?我自己起!唐玄宗決定,這個孩子就叫李一!別看這個「一」字筆劃最簡單,但是,涵義可是最複雜的,像甚麼一元復始、一鳴驚人,我們能想到一大堆成語。「一」就是本源、就是上天啊!可見玄宗對這個孩子抱多大的期望。可是,老天就是這麼殘酷,這麼聰明可愛的孩子只活了一歲多,就夭折了,這對唐玄宗和武惠妃可是莫大的打擊。
唐玄宗和武氏因此傷心欲絕,還有一個人也傷心不已。誰呢?王皇后。只不過她不是為這個孩子傷心,而是為自己傷心。她切切實實感覺到,自己的皇后之位面臨著危機。本來,王皇后不得寵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怎麼這時候忽然覺得危險了呢?很簡單,唐玄宗以前也喜歡過不少女人,但都是今翠明紅,沒有一定之規,她倒不怎麼擔心。王皇后也知道,當皇后就得有這個肚量,外面彩旗飄飄不要緊,彩旗愈多,家裏這桿紅旗愈不會倒。所以,那時候,王皇后還是以大肚能容著稱的,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宮裏沒有一個妃子說她嫉妒。但是,現在她看出來了,這個武氏跟此前的趙麗妃、劉華妃她們可不一樣。她的兒子叫李一,傻子都明白這是甚麼樣的感情,不是這個小孩子獨一無二,而是這個小孩子的媽獨一無二!王皇后不怕丈夫花心,她就怕丈夫專心。這個女人這麼得寵,總有一天會威脅到自己的位置。
怎麼才能讓玄宗回心轉意呢?有人會說,如果丈夫在外面有了第三者,做妻子的應該對他更溫柔、更體貼,只有這樣,才能把他拉回家,而不是推出去。從理論上來講,這個道理是對的,但是,從感情上講,有幾個人能做到呢?特別是像王皇后這樣的將門虎女,本來就是豪爽剛烈,讓她玩這種彎彎繞,她不會。王皇后一著急,就用起最笨的方法,只要一有機會,就在玄宗面前說武氏的壞話,而且,說著說著還要數落唐玄宗的不是,甚麼喜新厭舊、忘恩負義,大帽子一頂一頂往玄宗頭上扣。簡直跟當年唐高宗那個王皇后如出一轍。人的感情都是有相似性的,當年,唐高宗厭倦了嘮嘮叨叨的王皇后,愈來愈喜歡好像受盡委屈的武則天,現在,時隔七十年,歷史又重演了。別看王皇后整天說武氏的壞話,但是,唐玄宗對武氏的感情一點都沒有減弱,相反,他對王皇后倒是愈來愈不耐煩了。
唐玄宗對光彩照人的武氏表妹,傾注全部感情,正所謂「此花開時百花殘」。武妃的出現,本來已經使得王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再加上王皇后的不智之舉又加劇了玄宗的厭惡感,讓他產生廢黜皇后的想法。然而,正當唐玄宗積極籌劃廢后的時候,一件洩密事件讓唐玄宗陷入被動,那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三、預謀廢后:姜皎洩露唐玄宗廢后的想法,慘遭流放嶺南
唐玄宗心裏產生廢黜皇后的想法。可是,我們知道,在古代,廢黜皇后可是個大事,要考慮好各方面的影響和後果,不能憑感情莽撞行事,而是要好好謀畫。找誰謀畫呢?能不能找宰相呢?唐玄宗的宰相倒是不錯,可是一般說來,宰相如果沒有私心,一定主張維持後宮穩定。所以,如果諮詢宰相,肯定會引出他們一番類似於存天理、滅人慾的教訓,在王皇后這兒,唐玄宗已經沒少聽數落了,他可不想到宰相那兒再聽一遍。那找誰呢?只能找身邊的親信了。唐玄宗不是有個寵臣叫姜皎嗎?是李隆基當臨淄王時交的朋友,也是先天政變的重要功臣,跟唐玄宗感情特別好,玄宗甚至特許他自由出入宮廷。每次玄宗在後宮喝酒,姜皎都跟后妃坐在一起,一點不避嫌疑。所以,對玄宗後宮裏的事情門兒清。唐玄宗想,這傢伙瞭解情況,又能真心為我著想,腦子也靈活,不如找他幫忙。就把姜皎叫來,說:王皇后嫉妒成性,而且性情粗魯,我實在受不了了,你幫我考慮考慮,能不能拿她沒兒子這個事情當理由,把她廢掉算了。具體應該怎麼操作,你想個方案給我。
姜皎會給玄宗出甚麼樣的主意呢?他根本就沒出主意。而且,他和王皇后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不知是不是因為有點同情王皇后,反正,姜皎走出宮門,就把這個事情洩露給王皇后的妹夫。而這個妹夫,還恰好是李唐宗室,是玄宗的堂兄弟。既然和玄宗以及王皇后都是親戚,這個妹夫就想了,我得勸勸他們,說起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甚麼問題不能解決,非要離婚呢?於是,這位妹夫直接來找玄宗,說:剛才我聽姜皎說,陛下要廢掉皇后?您看,我和陛下您以及皇后都是親戚,我誰也不向著,但是,俗話說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您和皇后能有多大的矛盾,何苦要搞到這一步呢?玄宗一聽他這麼說,真是萬分尷尬。心想,姜皎啊姜皎,你真是不值得信任!現在這事情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在外面宣傳個沸沸揚揚,這不是要我的好看嗎?惱羞成怒,也顧不得和姜皎多年的情分了,直接以散佈謠言、挑撥離間罪把姜皎給抓起來了。這下,姜皎可真是吃了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虧了,別看平時關係那麼好,沒想到皇帝說翻臉就翻臉。就在朝堂之上打了姜皎六十大板,流放嶺南了。姜皎這麼多年養尊處優慣了,哪吃得了這份苦,還沒到地方就死了。所以,玄宗廢皇后沒廢成,還賠上一名好兄弟。
這次洩密事件讓王皇后明白,夫妻之間的患難恩情早已被唐玄宗拋到九霄雲外,如果再不採取有效措施,她的皇后之位必將不保。那麼,面對被動局面,王皇后又是如何應對的呢?
四、廢王不立武:為求一子,王皇后求助神靈、行厭勝之舉
雖然皇后沒廢成,但是,王皇后可是嚇壞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要皇帝惦記上了,廢黜就是遲早的事情。怎樣才能挽回玄宗的感情呢?這次,王皇后也學乖了,她不再一味地硬碰硬,也知道打感情牌。怎麼打呢?當時玄宗出於禮貌,偶爾也會到她這兒來敷衍敷衍。王皇后就抓住機會,眼淚汪汪地對玄宗說:「陛下獨不念阿忠脫紫半臂易斗麵,為生日湯餅邪?」甚麼意思呢?阿忠,是王皇后的父親王仁皎的小名。當年玄宗還是臨淄王的時候,沒少到丈人家去蹭飯吃。可是,王仁皎好賭錢喝酒,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有一次,李隆基在生日那天到王仁皎家去,中國人不是講究過生日吃長壽麵嗎?在唐朝叫湯餅。
可是,王仁皎家連一點麵都沒有。怎麼辦呢?再怎麼艱難,也不能虧待女婿啊!王仁皎就把自己身上穿的紫色半臂衫脫下來,到當舖裏當了,買回一斗麵,給李隆基做了一頓麵條。現在,王皇后提醒李隆基,這樣的艱苦歲月咱們都一起走過來了,我們家待你不薄,我王氏待你也不薄,你難道都忘了嗎?多情的唐玄宗,聽了王皇后這番話也很感動,好一陣子都不再流露出廢后的意思了。另外,王皇后性格豪爽,雖然在皇帝這裏不得寵,但是,跟其他妃嬪、宮女處得倒是滿好的,大夥都覺得她平易近人,沒架子,出手大方,是個傻乎乎的好人。所以,儘管誰都知道皇帝不喜歡她,可是沒有一個人落井下石,說她的壞話。要知道,皇后可是六宮之主,王皇后群眾基礎這麼好,唐玄宗也想不出甚麼理由來廢黜她,這麼一拖,差不多兩年的時間就過去了。
雖然廢后風波暫時平息,但是王皇后還是覺得地位不穩固,為了挽回唐玄宗的心,王皇后準備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王皇后的舉動反而加速唐玄宗的廢后步伐,那麼,王皇后究竟做了甚麼呢?
雖然唐玄宗已經好長時間不提廢后的事了,但是,王皇后自己心裏還是不踏實。她知道,打感情牌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誰也不能整天生活在回憶裏。要想維護自己的地位,關鍵不在這裏。那麼,關鍵問題在哪兒呢?王皇后覺得,上一次唐玄宗和姜皎商量廢黜她,藉口就是沒有兒子。只要這個問題不解決,她的皇后地位就穩當不了。更要命的是,她不生兒子,武氏這幾年倒是頻頻生育,而且生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漂亮,這讓王皇后愈發不安。怎樣才能生一個兒子呢?王皇后就找她哥哥王守一商量。人要是遇到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本能的想法就是求助於神靈。今天我們不是還能看見到送子娘娘塑像前燒香的人嗎?王皇后兄妹倆的想法和這些人一樣,想要求神靈幫忙。
於是,王守一找到了一個叫明悟的和尚。明悟大師說,這個事情好辦,我教你一個祭祀南北斗的方法。但是,光祭祀還不行,還要找一塊霹靂木,也就是被雷劈過的木頭,在上頭刻上天、地兩個字和唐玄宗的名字,然後戴在身上,再唸誦一條咒語,你就能生兒子了。王皇后有病亂投醫,當然不折不扣地照辦。可是沒想到,她頭一天祭祀,第二天玄宗就知道了。
皇帝知道會有甚麼後果呢?要知道,這個事情如果放在現在,叫做搞迷信活動,批評教育兩句也就完了,但是,在古代可不一樣。在古代,王皇后的這種行為叫厭勝。厭勝可是重罪,一定要好好審理。唐玄宗親自接帥,把涉案的幾個人都抓來了。結果,一審之下,更大的問題出來了,原來,明悟和尚讓王皇后唸的那條咒語可不是一般的咒語,他說的是:「佩此有子,當如則天皇后。」到這一步,事情的性質就變了。本來,如果咒語只是天靈靈,地靈靈,保祐我生一個兒子一類的話語,這還是一般問題,可以理解,也可以從輕發落。但是,你要是說「佩此有子,當如則天皇后」,那就轉化成政治問題了。因為當時誰不知道武則天是何許人呢?這可是唐朝統治者的最大傷痛,你王皇后唸這樣的咒語,難道也想改朝換代嗎?事情到這一步,結局也就可想而知,王皇后被順理成章地廢黜,打入冷宮,很快鬱鬱而死。
可是,我們在為王皇后歎息的同時不免要問一個問題,王皇后搞厭勝,唐玄宗是怎麼知道的呢?誰在整天盯著她,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要知道,王皇后在後宮人緣不錯,沒有甚麼人特別恨她,因此,雖然史書沒有記載,但是我覺得,這樣做的只可能有一個人,那就是武氏。七十年前的唐高宗時代,武則天就是整天盯著王皇后,終於抓到王皇后的厭勝案,從而在廢后問題上推進了一大步。現在,武氏故技重演,也抓住王皇后的小辮子。這樣看來,新一任的王皇后只是在咒語裏表明要向武則天學習,實際上扮演了當年倒楣的王皇后的角色,而武氏才真正學到武則天的精神。那武氏這樣做目的是甚麼呢?傻子都知道,有廢就有興,她想當皇后了,而這也正是唐玄宗的意思。但是,如果王皇后剛一廢黜,武皇后就閃亮登場,這也太明顯了,影響不好。所以,唐玄宗和武氏都很有耐心,他們願意等。然而,朝中大臣們對此卻非常敏感,強烈反對。那麼,大臣們為甚麼要反對呢?唐玄宗又是如何決策的呢?
等了兩年之後,開元十四年(七二六年),唐玄宗覺得差不多了,終於跟大臣提出來,武氏溫良恭儉讓各項美德俱全,我想立她當皇后。這不又是一次廢王立武嗎?是不是七十年前的歷史重演?沒有重演。因為大臣反對了。李隆基這個動議剛一提出來,馬上,一個叫潘好禮的人就上書了。他說:「武氏乃不戴天之仇,豈可以為國母!人間盛言張說欲取立后之功,更圖入相之計。且太子非惠妃所生,惠妃復自有子,若登宸極,太子必危。」甚麼意思呢?三點內容。第一,武家和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怎麼能讓武家的人再當皇后呢?難道還想出一個武則天第二嗎?第二,唐玄宗當時已經立太子了,而武氏又有自己的兒子,一旦她當上皇后,太子肯定當不安穩,你難道還想引起更大的紛爭嗎?第三,坊間都說張說想通過支持武氏來謀求再次拜相,陛下難道希望看見後宮和外廷相互勾結嗎?
大臣這樣表態,唐玄宗怎麼辦呢?要不要向唐高宗學習,聯合武氏,對大臣開戰呢?唐玄宗沒有。他決定妥協了。畢竟,除了說張說和武氏勾結不大靠譜外,大臣們說的另外兩個問題確實存在,就連他自己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顧慮。唐玄宗還是個負責任的政治家,他明白,立不立武氏當皇后畢竟只是他個人的感情問題,他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情得罪大臣,更不願意因此引起政局的動盪。這樣一來,王皇后是廢了,但是武氏也沒能被立為皇后,皇后的位置,就此空下來了。不過,雖然不能為了心愛的妃子放棄政治大局,唐玄宗也沒有虧待她,他給武氏一個惠妃的頭銜,這就是在楊貴妃之前寵冠六宮、叱咤風雲的武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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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惠妃雖然沒有皇后的名分,但是,宮中的禮節、待遇都和皇后一樣,也算是一個無冠之后,事實上的第一夫人了。經過幾年的折騰,唐玄宗的家庭問題算是解決了,那麼,他還會面臨甚麼問題呢?
請看下回:寵臣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