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統一天下
大隋王朝建立八年後,隋文帝把矛頭指向江南陳朝,準備一統天下。但陳朝國富兵強,且有長江天塹阻隔,並不擅長水戰的隋朝有何戰爭方略?隋文帝平陳的過程能否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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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軍待發
開皇八年(五八八年)三月,隋文帝頒佈詔書,宣佈弔民伐罪,討伐陳朝。那麼,他到底要怎麼打這場仗呢?
謀臣崔仲方為隋文帝出了個好主意。他說:
今唯須武昌已下,蘄、和、滁、方、吳、海等州更帖精兵,密營渡計。益、信、襄、荊、基、郢等州速造舟楫,多張形勢,為水戰之具。蜀、漢二江,是其上流,水路衝要,必爭之所。賊雖於流頭、荊門、延州、公安、巴陵、隱磯、夏首、蘄口、盆城置船,然終聚漢口、峽口,以水戰大決。若賊必以上流有軍,令精兵赴援者,下流諸將即須擇便橫渡。如擁眾自衛,上江水軍鼓行以前。雖恃九江五湖之險,非德無以為固,徒有三吳、百越之兵,無恩不能自立。
意思是,隋陳間隔著長江天險,因此,所謂統一問題也就是如何突破長江的問題。在長江中上游地區,有兩處兵家必爭之地:一是三峽峽口,一是漢口。針對這兩處關鍵,崔仲方建議隋朝在長江中游的武昌地區增派精兵,同時在位於上游的四川地區建造舟船,大造聲勢。如果陳朝擔心上、中游地區的安全,派精銳部隊佈防的話,隋軍便在下游乘機橫渡長江;如果陳朝固守下游核心地區,隋軍便從上游及中游順流而下。簡單來講,就是上中下游互相配合,上游牽制,下游突破。此一策略其實就是三百年前西晉滅吳的故技。
隋文帝對此方略非常讚賞,馬上據以佈置軍隊。
隋文帝總共糾集五十一萬多人兵力,分成三兵團,第一兵團由隋文帝次子晉王楊廣擔任行軍元帥,下設四路大軍,負責長江下游作戰,重點突破陳朝的首都建康,也就是南京。
第二兵團由隋文帝參子秦王楊俊擔任行軍元帥,下設三路大軍,負責長江中游作戰,重點突破漢口。
第三兵團由清河公楊素擔任行軍元帥,下設兩路大軍,負責長江上游的作戰,重點突破三峽的峽口。
在三支大軍中,第二、第三兵團是策應部隊,共同任務是吸引敵人注意。很明顯,這次戰爭是要一統天下,為楊家打江山,所以,楊堅當然要凸顯自己兒子的地位。
說到這裏,可能有人要問,楊廣和楊俊是楊堅之子,那楊素是何許人?他何德何能,能和皇子有相同地位?
楊素可是隋朝歷史上非常著名的人物。此人出身弘農楊氏,長得高大威猛、長髯飄飄,極具英雄氣概。不過,楊素可不是只會打仗的草莽英雄,他精研詩書、擅長書法,還兼通占卜術,是難得的文武雙全的人。
北周時,楊素替周武帝起草詔書,下筆成章,周武帝讚賞不已,說:「善自勉之,勿憂不富貴。」小伙子,好好做,以後會有富貴等著你。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沒想到,楊素卻應聲答道:「臣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我倒不想要富貴,但我害怕富貴來逼我,追著來找我。此乃風流倜儻、落拓不拘。有這樣的才幹,加上這樣的性格,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可惜,隋朝開皇四年(五八四年),楊素狠狠地栽了個跟頭。怎麼回事呢?
楊素的夫人鄭氏是著名的悍婦,楊素一輩子連皇帝都不怕,但是就怕夫人。有一次,楊素被夫人欺負得實在忍不住了,忿忿然說了句:「我若做天子,卿定不堪為皇后!」我要是當皇帝,我也不讓妳當皇后。這樣反抗夫人的權威,鄭夫人當然饒不了他,馬上就向朝廷舉報,說楊素想當皇帝。這是謀反罪,按照法律,要殺頭的。當然,文帝知道他們是怎麼回事,頗為同情楊素,所以並未嚴加追究,只是把楊素免官了事。
開皇四年已大致結束對突厥的戰爭,朝廷的中心工作轉移到平定江南,楊素既然免官,整天在家琢磨平陳方略,幾次向隋文帝上書,獻平陳策。隋文帝知道,楊素是個難得的人才,待在家裏太可惜,於是,重新起用他擔任信州總管,駐紮在四川奉節,經營長江上游。
楊素到任後,馬上積極備戰,修造大船。船大到甚麼程度呢?最大的叫五牙,高達一百多尺,船面上起五層樓,能夠容納八百士兵。船的前後左右設有六個拍桿,也就是投石的槓桿,相當於六門大砲,論作戰能力,簡直就是古代的航空母艦。而且,造船時故意大張旗鼓,牢牢捉住陳朝軍隊的注意。
這正符合隋文帝的戰略部署,所以,隋文帝對楊素相當看好,雖然不是自己的兒子,也讓他擔任一個兵團的司令。
旗開得勝
事實證明,隋文帝一點也沒看走眼,平陳戰爭第一戰正是由楊素打響的。
開皇八年(五八八年)十二月,秦王楊俊率領十萬大軍進駐漢口,擺出一副要從武昌渡江的陣勢,陳朝趕緊調動駐紮在三峽口的數萬軍隊援助武昌。這樣一來,上游三峽兵力空虛。馬上,楊素率領的第三兵團下水了,浩浩蕩蕩,順流而下。可是,到了三峽的虎頭灘,也就是現今湖北宜昌西北,船過不去了。怎麼回事呢?陳朝一名大將率領幾千士兵扼守在前方的狼尾灘上。狼尾灘在長江水路的中間,水流湍急,隋朝的大船發揮不了作用。怎麼辦呢?楊素是個聰明人,他沒有硬打,而是進行水陸並進的夜間突襲。
陳朝士兵固然擅長水戰,但是,到夜裏也得到岸上休息。只要他們在陸地上,隋朝的軍隊就可以發揮優勢。就在當天晚上,趁著月黑風高,楊素組織三支軍隊出發。一支是水軍,由他親自率領,登陸狼尾灘,實施突襲;另外兩支則是陸軍,從南北兩岸進攻陳軍在長江兩岸的軍營。
陳軍將士睡得正香,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稀里糊塗成了楊素的俘虜。就這樣,狼尾灘戰役首戰告捷。
狼尾灘大捷對隋朝的意義十分重大。因為歷來講南船北馬,北方士兵害怕水戰,對渡江作戰信心不足。狼尾灘戰役一打贏,等於為隋朝士兵打了一劑強心針。誰說我們不能打水戰呢!士氣一下高漲起來。
突破了狼尾灘,楊素的軍隊也出了三峽。長江的水面開闊起來,楊素苦心經營的大船也得以施展開來。一時間,長江江面「舟艫被江,旌甲曜日」。楊素坐在五牙大船船頭,衣袂飄飄,威風凜凜。陳朝人一看如此氣派,紛紛說:這哪是人,分明是江神啊!所到之處,望風投降。
就這樣,楊素順利地和中游的楊俊會合,牢牢牽制了陳朝佈置在長江中上游的十幾萬大軍,完成既定的戰略部署。
上游的牽制工作已經完成,現在該看下游了。前文說過,下游是隋軍主力,負責直搗首都建康,由晉王楊廣親自率領,是整個戰爭的重中之重。當時,楊廣年方二十,難以獨當一面,隋文帝特意安排老練的宰相高熲為元帥長史,全面負責前敵指揮。
那麼,他們這邊的情況如何?一句話,比上游還順。為甚麼?因為陳後主親自照顧他們,為他們送上一個千載難逢的大禮。怎麼回事呢?
前文說過,開皇七年(五八七年),後梁宗室帶領十萬百姓投奔陳朝,陳後主對這些人一直不放心,總想震懾一下他們。按照慣例,新春時會舉行大朝會,陳後主想,在新春元會時大舉閱兵,向這幫降將展示武力,讓他們看看自己兵有多多、將有多廣。
問題是,光靠首都衛戍部隊營造不出千軍萬馬的場面。陳後主居然下令,把江州(江西九江)以東的水軍全部調往首都!這意謂著整個下游江面上連一艘巡邏艇也無,不是自尋死路嗎?陳朝也有明白人,很多大臣紛紛提意見,說現在隋朝軍隊大軍壓境,恐怕來者不善,請陛下不要孟浪,加強重點地區的防守。
可是,陳後主是個昏君,這些意見一提出來,他馬上否決了。他說:
王氣在此,自有天佑。齊兵三來,周師兩至,無不摧敗。隋軍此行,又能何為!
既然天命在此,何必加強防守?那豈不是對隋朝示弱?多沒面子。
陳後主這番胡話已經夠讓人瞠目結舌了,偏還有人幫腔。誰呢?孔範,就是認陳後主愛妃孔貴妃做乾妹妹的那位狎客。孔範說:
長江天塹,古以為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渡耶!邊將欲做功勞,妄言事急。臣每患官卑,虜若渡江,臣定做太尉公矣!
意思是,老天安排這道長江,就是為了隔絕南北,所以我們根本不用擔心北方人打過來。所謂江防緊張,不過是沿江守衛的將領想要立功,拿來嚇唬陛下的小伎倆罷了!而且,我正嫌自己官小,如果他們真的打過來,就讓我替陛下把他們打回去,那時,陛下可別忘了封我做太尉。總之一句話,我們不怕!
就這樣,眼看隋朝大軍壓境,陳朝的江防居然前所未有的鬆弛,這不是千載難逢的大禮嗎?有道是,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楊廣和高熲可不是陳後主那樣的糊塗人,他們馬上決定,利用春節陳朝軍隊防守空虛這個有利時機,和陳叔寶決一死戰!
開皇九年(五八九年)正月初一,天降大霧。這霧又酸又辣,嗆鼻子。陳後主喝得爛醉,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就在陳後主做夢時,楊廣的軍隊已經在大霧掩護下展開渡江戰役。
楊廣兵團下分四路大軍,按照楊廣和高熲的部署,中路軍由楊廣親自坐鎮,直撲長江北岸的六合鎮桃葉渡,和建康隔江對峙。還有一路走海路,從東海南下,直撲吳郡,即現今浙江,從東南方向包抄建康。另外兩路則做為先頭部隊,率先渡江。這兩路的統帥是隋文帝安排好的兩員猛將──賀若弼和韓擒虎。其中,賀若弼在東,從揚州渡江;而韓擒虎在西,從江西六合渡江。
長江自古號稱天塹,他們怎麼過去?
先看賀若弼。他直接來到江邊,坐上船大搖大擺過來了。可能有人會問,江對岸的陳朝守軍怎麼不管?因為他們被賀若弼騙了。賀若弼長期駐防揚州,以前每次軍隊換防時,賀若弼都把隊伍拉到江邊,大張旗鼓。開始陳朝軍隊很緊張,嚴陣以待。沒想到,熱鬧一陣子就消停了,再一打聽,原來只是換防而已。久而久之,陳朝軍隊再看見賀若弼在江邊集結部隊,便直接認定是換防,根本不理會。這正是賀若弼想達到的目的。這一次,他又大張旗鼓地來到江邊,陳朝士兵還是不當一回事,該喝酒喝酒,該打牌打牌,於是,賀若弼開出事先準備好的戰船,率領一萬兩千大軍,在大霧掩護下直接過來了。
再看韓擒虎,他更順了。他在大年三十夜裏渡江,江對岸的陳朝守軍正在過除夕,一個個喝得爛醉,韓擒虎率領五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摸了過來。
兩支軍隊一兵一卒都沒損失。就這樣,開皇九年大年初一,賀若弼和韓擒虎這兩把尖刀已經一東一西,插在建康城兩邊。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逐步向建康城推進,然後等待主力部隊過江,一起合圍建康城。
可是,就在這種情況下,更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圍攻建康
賀若弼和韓擒虎的先頭部隊推進得出奇順利,根本沒遇到甚麼抵抗。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還是因為陳後主君臣決策失誤所致。
陳後主君臣都是文弱書生,最不信任的就是武將,唯恐武將乘機擴大權力。所以,雖然戰火已經燒到了自家門內,把陳後主嚇得直哭,但是一旦武將請戰,他還是畏首畏尾,就是不肯真給武將權力。
這幫了賀若弼他們忙,兩位將軍樂不可支,繼續擴大戰果,一路勢如破竹,向建康推進。隋朝的戰鬥檄文說要弔民伐罪,兩位將軍在軍紀方面十分嚴明。對士兵嚴格要求,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哪怕喝老百姓一壺酒也要處死;抓到俘虜,則是寬大為懷,既不殺頭,也不收編,還奉送路費,讓他們帶上隋朝的宣傳品回家。江南軍民一看,這是仁義之師,紛紛主動投降。這樣一來,部隊推進得更加快速,到了正月十七,賀若弼和韓擒虎已經從東西兩方包圍建康城了。
眼看兵臨城下,陳後主終於意識到應該聽聽將軍們的意見。當時,陳後主的身邊最重要的將軍有兩位:一是蕭摩訶,一是任忠。兩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手中的軍隊加起來不下十萬人。兩人中,蕭摩訶是積極主戰派。那麼,任忠怎麼想呢?任忠獻計說:
兵法:客貴速戰,主貴持重。今國家足食足兵,宜固守台城,緣淮立柵,北軍雖來,勿與交戰;分兵斷江路,無令彼信得通。給臣精兵一萬,金翅三百艘,下江徑掩六合,彼大軍必謂其渡江將士已被俘獲,自然挫氣。淮南土人與臣舊相知悉,今聞臣往,必皆景從。臣復揚聲欲往徐州,斷彼歸路,則諸軍不擊自去。待春水既漲,上江周羅㬋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策也。
任忠是說,第一、我們主場作戰,應該老成持重、堅壁清野,不要輕易和這兩支軍隊交戰。
第二、給我一萬精兵,我直接渡江打楊廣的主力,他們看到我們的軍隊,肯定以為自己的先遣部隊已經被我們吃掉了,士氣就會受影響。
第三、我到淮南製造謠言,聲稱要進攻徐州,徐州是南北往來必經之路,他們怕我們截斷歸路,很可能慌不擇路地往回跑。
第四、在解決燃眉之急後,我們再靜待長江中游的軍隊來救援。
任忠這個方略非常好,既老成持重,又不乏開拓進取,可說是個積極的防守策略。
問題是,兩位將軍意見不一致,陳後主到底聽誰的?他也不知道該聽誰的。想了一夜,第二天終於表態,他說:「兵久不決,令人腹煩,可呼蕭郎一出擊之。」仗打了這麼久還沒打完,我都心煩了,要不,讓蕭郎跟他們打一場吧!等於認可了蕭摩訶的意見。
任忠一聽,趕緊叩頭苦諫,說,要是早幾天他們剛過江時打也就罷了,現在他們兵臨城下,不是打的時候啊!正在這時,旁邊孔範說話了:怎麼叫不是時候啊?只要打,保證贏,而且,一直打到北方去!這不是癡人說夢嗎?可是,陳後主就愛聽這種恭維話,當即下令,讓蕭摩訶領軍出戰!
就這樣,正月二十日,集結在國都的十萬陳軍傾巢出動,由蕭摩訶總領,要和東邊的賀若弼決戰。
賀若弼當時有多少人呢?八千人。明顯寡不敵眾。所以,遠在六合的總指揮楊廣發來指令,讓賀若弼堅守,等待主力渡江,然後一起進攻。
可是,賀若弼登上鍾山一看,馬上改變主意。因為陳朝的十萬軍隊居然擺開一字長蛇陣,南北長達二十里,首尾不能兼顧,找個薄弱環節突破輕而易舉。
有道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賀若弼當即決定,不等主力部隊,直接打!兩支軍隊便殺將起來。
陳朝雖然皇帝昏聵,但是軍隊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特別是前鋒魯廣達部,打得相當頑強。沒一會工夫就殺死兩、三百隋軍。
賀若弼手下一共才八千人,犧牲不起呀!怎麼辦呢?只好放火,藉助煙火掩護往後撤。這時,如果陳朝軍隊窮追不捨,賀若弼還真是形勢危急。可是,在此危急時刻,又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甚麼事情呢?陳朝的軍隊一看賀若弼往後撤,也不追,紛紛停下來爭搶死去隋軍的人頭。他們為甚麼這麼做?原來陳軍出發前,陳後主發話,誰要是割下敵軍首級,必有重賞!所以,陳軍忙著跑回去領賞!
這樣,賀若弼終於緩過一口氣來,重振旗鼓,回頭反擊。這次,他不跟魯廣達的軍隊交戰,直奔孔範的隊伍殺去。孔範牛皮吹得比誰都厲害,一看見隋軍過來,他先怪叫一聲,縱馬就跑。他這麼一跑,整個長蛇陣就亂了套。各部士兵都四下逃命,打死的、踩死的就有五千多人,連總指揮蕭摩訶也被活捉。
可能有人會奇怪,蕭摩訶也是陳朝數一數二的人物,他是怎麼指揮的呀?確實,蕭摩訶根本沒發揮主帥的作用,不過,倒不完全是因為他無能,而是他無意指揮。
因為在開戰前,他忽然接到家人通報,他前腳走,陳後主後腳就派人把他夫人接到宮裏!蕭摩訶的夫人是個著名的美人,陳後主又是見一個愛一個的風流天子,夫人到了那裏,恐怕回不來了!這大大傷了蕭摩訶的心。本來,打仗無非是保家衛國,現在,陳後主把他的家先毀了,他還打甚麼仗?老將軍乾脆甚麼也不管了,束手就擒。
就這樣,陳朝十萬大軍,居然敗給了賀若弼八千人馬。堪稱世界戰爭史上的奇觀。
陳朝有兩員大將,蕭摩訶被俘,那任忠呢?任忠逃回建康城了。
一看見陳後主,任忠就說:陛下好自為之,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到這時候,陳後主才真急了,趕緊拿出兩大箱金子交給任忠,讓他出去招募勇士。任忠看了看金子,對陳後主說,陛下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上船逃吧!我一定拚死護衛您。
陳後主一聽,感激得眼淚都流下來了,趕緊讓任忠出去安排。自己和妃嬪穿好旅行裝,在宮裏坐等。可是,他們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任忠到底幹甚麼去了?投降去了。
我們說隋朝有兩支先頭部隊,一支由賀若弼統率,一支由韓擒虎統率。任忠在賀若弼這邊吃了敗仗,乾脆找韓擒虎投降了。而且,任忠還主動當韓擒虎嚮導,領著他殺回皇宮。到了朱雀門,還有一些士兵想要抵抗,任忠發話了:「老夫尚降,諸軍何事!」我都投降了,你們還抵抗甚麼?眾人一聽,一哄而散。內城裏的文武百官也紛紛逃走。
這時候,陳後主真是孤家寡人了,平時無時無刻不在身邊奉承的狎客早就不見蹤影,只有尚書僕射袁憲一個人陪在身邊。陳叔寶看看袁憲,長歎道:
我平日待卿甚薄,今日深感追愧。非唯朕無德,也是江東衣冠道盡!
意思是,我平時待你不好,沒想到最後你護衛我。其實咱們亡國是其來有自,不光我無德,你看,咱們這些衣冠士人,一個個不也了無道德嗎?有道德應該陪著我啊!把亡國的責任推到所謂的「江東衣冠」身上,真是死到臨頭都不認錯。
這時,喊殺聲愈來愈近了。陳後主一聽,也顧不得歎息,趕緊往外跑。袁憲勸他說:大軍已經來了,您還能跑到哪裏去呢?不如整齊衣冠,端坐正殿,還保持一點尊嚴。
陳後主哪有這個膽量,他說:你開甚麼玩笑啊?刀劍不長眼睛,我可不敢跟大兵較勁。說完,陳後主拉上幾個妃嬪,撒腿就跑。跑到哪兒呢?跑到後宮景陽殿。那兒有一口枯井,陳後主要往井裏跳。
這時,老宰相袁憲也追過來,和另一個官員一起遮住井口,不讓他跳。別看陳後主平時是個文弱書生,關鍵時刻力氣可不小,南拳北腿一起上,到底把兩個老大臣推開,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這邊陳後主跳井,那邊隋軍也進來了。怎麼到處找不到陳後主呢?這時,有宮女悄悄指了指那口井。井裏黑,隋軍看不清裏頭的情況,便對著井口喊話。喊了好幾句,裏面都不答應。士兵說,你再不說話,我可扔石頭了。這時,陳後主終於說話了:別扔,我在裏面。隋軍一聽,趕緊扔下一根繩子,要把他拽上來。幾個精壯小伙子往上拽,一拽,不動;再一拽,還不動。小伙子們發牢騷,這皇帝怎麼這麼沉啊?好不容易加大力氣拉了上來,一出井口,大家都笑了。怪不得這麼沉呢!原來不是一個人。繩子的那一頭,陳後主、張貴妃、孔貴嬪三個人抱成一團出來,真是多情至死。
就這樣,因為隋朝的精心準備,加上陳後主的昏聵無能,隋朝平陳戰爭異乎尋常的順利完成,主力部隊甚至尚未出動,兩名偏師將軍便立了大功。江南三十個州、四百多個縣、兩百萬人口都進了隋朝的版圖,南北方在分裂三百年後終於再次統一,這也是中華民族繼秦漢之後第二次真正意義上的統一
南北統一
我們分析一下,這次統一有甚麼意義。
首先,是把南北朝時期分別發展的南北國土、南北民族和南北文化整合為一,讓中華民族有更廣闊、也更深厚的發展空間。唐朝人在談到南北朝經學時曾說:「南學簡約,得其精華;北學深蕪,窮其枝葉。」其實這句話不僅可以概括學術,也可以概括整個社會發展。在南北朝分裂期間,南朝就像樹的主幹,保持著中國文化的根本;而北朝就像大樹的枝葉,把中華文化盡力向四周張揚。現在,南北統一,樹幹和樹枝、樹葉終於合而為一,這才是完整的中華文明之樹。隋唐兩朝的巨大繁榮就建立在這棵大樹之上!
第二,這次統一進一步提升了隋朝的國際地位。前面說過,經過隋朝和突厥間的戰爭,老東亞霸主突厥倒下了。現在,隨著隋朝統一戰爭結束,新的東亞霸主站了起來。這其實意謂著以隋朝為主體的新東亞,乃至世界秩序的建立。
那麼,一個以嶄新的姿態崛起的大隋王朝,還有哪些卓越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