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太子失寵
楊勇是隋文帝嫡長子,他的太子地位本來不容挑戰。何況,他的政治表現也不乏精采之處,本應成為一位完美的接班人。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楊勇似乎愈來愈不入父皇母后法眼,他的太子地位也隨之搖搖欲墜。這是怎麼回事?楊勇到底做錯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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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代隔閡
很多朋友都知道,隋文帝是中國歷史上道德最高尚的皇帝之一,獨孤皇后在世時堅持實行一夫一妻制。因此,五個兒子全是一母所生,這在兩千多年的帝王史上不說是絕無僅有,也算是非常罕見的了。
對此,隋文帝本人非常得意。隋朝初年時,他曾經對大臣說:
前世皇王,溺於嬖幸,廢立之所由生。朕傍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諍,為亡國之道邪?
在他看來,前朝帝王往往因為寵幸妃子,被美色沖昏頭,最後做出廢長立幼之事,嚴重者甚至因此亡國。而他只愛皇后一人,五個兒子都是親兄弟,所以絕不會發生內鬥,這就是大隋萬年基業的保障。
誰想到,在巨大的權力誘惑面前,再濃的親情也不堪一擊。楊堅的兒子間終究爆發了驚心動魄的爭鬥,太子地位逐漸變得岌岌可危,這是怎麼回事呢?
要想知道此事的來龍去脈,得先交代一下隋文帝諸子的基本情況。隋文帝和獨孤皇后一共生了五個兒子。其中,老大名為楊勇,隋初封為太子。老二名為楊廣,封為晉王。老三名為楊俊,封秦王。老四名為楊秀,封蜀王。老五名為楊諒,封漢王。其中,楊勇因為是長子,從小便和父親的政治前途綁在一起。
北周末年,楊堅矯詔輔政,隨即任命楊勇為東京小塚宰,替父親鎮守洛陽;楊堅篡位前夕,楊勇又回到京師,統領禁軍,為楊堅篡權保駕護航。總之,身為嫡長子的楊勇為楊堅建立隋朝做出應有的貢獻,所以,隋朝建立後,楊勇便毫無意外成為太子,成了楊堅的法定接班人。
既然當了接班人,自然要學習如何治國理政。隋朝初年,軍國大事都讓楊勇參與決策。楊勇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其中,最為人稱道的是他關於處理北齊遺民問題的建議。
前文說過,隋朝由北周和北齊整合而成。其中,北周社會發展落後,老百姓不是當兵就是種地,沒有第三種職業。而北齊經濟發展程度相對比較高,許多老百姓脫離土地,從事工商業。這讓在北周的社會環境下成長的隋文帝楊堅非常看不慣,他覺得,這是遊手好閒。遊手好閒就會為非作歹,一定要好好整頓這些人。
怎麼整頓呢?隋文帝說,與其讓他們閒來生事,倒不如把他們都遷到北方邊境。這簡直就是流放。
可以想像,如果此政策出台,肯定讓整個山東地區騷動起來。對於新生的隋朝肯定不利。
這時候,身為太子的楊勇上諫。他說:
竊以導俗當漸,非可頓革,戀土懷舊,民之本情,波迸流離,蓋不獲已。……若假以數歲,沐浴皇風,逃竄之徒,自然歸本。……何待遷配,以致勞擾。
他說,您想讓老百姓都安頓下來,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移風易俗快不得,需要慢慢引導。如果操之過急,讓老百姓背井離鄉,恐怕引起變亂。隋文帝一聽,覺得有道理,採納了他的建議,山東地區的老百姓因此躲過一劫。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楊勇在治理社會的理念上比楊堅先進。楊堅對待異己分子不問緣由,簡單粗暴,其實是軍事化的思維模式和管理模式。而楊勇則強調春風化雨,循序漸進,體現出文治的精神。
這兩種治國理念哪個更先進?對於開創帝業,也許隋文帝較合適;但是對於守成而言,當然是楊勇更勝一籌。
事實上,史書提到楊勇時,也說他「頗好學,解屬詞賦,性寬仁和厚」,這個人很有文化,性情也比較平和,符合人們對太子的基本要求。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隋文帝對他頗為滿意。但是,到了開皇中期,太子楊勇卻逐漸失寵。而且,既失寵於父,又失寵於母,這是怎麼回事呢?
楊勇為甚麼在父親這邊失寵?有兩個原因。
第一、他太不艱苦樸素。第二、他太不謙虛謹慎。
先看第一點,艱苦樸素的問題。隋文帝非常節儉,當了皇帝後還保持革命本色,每天只吃一道葷菜,穿衣也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可是,到了楊勇時,國家已經富裕起來了,國庫裏的絹帛多得沒地方放。楊勇在這樣的環境裏成長,對生活品質的要求比爸爸高得多。
有一次,他居然想用金銀裝飾一副從蜀地運來的鎧甲,把隋文帝氣壞了。鎧甲是防身用的,裝飾得那麼花俏做甚麼!馬上數落楊勇。他說:
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後,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恐汝以今日皇太子之心忘昔時之事,故賜汝以我舊所帶刀一枚,并菹醬一合,汝昔作上士時常所食也。若存記前事,應知我心。
帝王要想統治長久,就不能奢侈享樂。你以後要當皇帝,所以特別要注意節儉。就拿我來說,當了皇帝後,我特意保留一身過去所穿舊衣,隨時提醒自己不忘本,現在,我也把這個好方法傳授給你。我賞給你一把舊刀子和一盒醬吧!刀子是我用過的,醬是你當年常吃的,希望你隨時看看這兩樣東西,保持艱苦樸素的本色。楊勇一聽,只好唯唯諾諾,接受下來。
我們應該怎麼評價這件事呢?老實說,雖然文帝講的居安思危並沒有錯,皇帝主動約束自己也非常可敬,但是在這一點上,筆者倒比較同情楊勇,因為楊勇面臨的問題和我們這一代人有相似之處。
我們這一代人都是伴隨改革開放成長的,眼看著國家一天天繁榮起來,我們當然也樂於享受一下這繁榮的成果,花錢難免隨意一些,而我們的父輩大半生都是艱苦奮鬥過來的,花錢往往更仔細。兩代人生活經歷不一樣、觀念不一樣,其實很難說一定誰對誰錯,但是,老輩人難免還是要嚕囌,說我們不懂事。
問題是,我們的父輩都是老百姓,他們對我們看得慣也罷、看不慣也罷,其實對我們未必有太大的影響,而隋文帝不一樣,他是皇帝,他對太子不滿意,還是相當有影響力的。
再看第二點,謙虛謹慎問題。太子怎麼不謙虛謹慎呢?這其實是一次冬至節惹的禍。
按照古代禮儀,冬至是非常重要的節日,因為從這一天開始,陽氣逐日增長,陽氣象徵為君之道,所以冬至那天,文武百官都要朝賀皇帝。而太子是儲君,按照當時的規矩,百官在朝拜完皇帝後還要去東宮覲見太子。
這一年冬至時,百官照例向太子賀年,楊勇擺足派頭,讓樂隊演奏迎賓曲,自己則穿著禮服,大模大樣地接受百官羅拜。本來,楊勇這樣做是南北朝慣例,而且恐怕往年都是如此,但是這一年,不知道為甚麼,觸怒了隋文帝。
文帝問朝臣:我聽說冬至那天文武百官都去朝覲太子,這是甚麼禮數?有位大臣回答說:百官見太子應該叫賀,不應該說朝。隋文帝說:既然是賀,那應該是三五成群,誰願意去誰去,怎麼文武百官都排著班去呢?而且,太子又是穿禮服、又是奏樂,比我還有派頭,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帝?
發了一頓火後,文帝馬上下了一道詔令:
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
意思是,國家制定禮儀是要區別人的身分、等級,皇太子雖是儲君,但畢竟尚未登基,現在他的身分,就是臣子。而你們這些大臣,居然也像對待我一樣,去朝覲他,還給他上貢,這不合典則,從今以後,再也不許這樣做。
大家一聽來龍去脈就明白,楊勇這個婁子捅大了。用金銀裝飾鎧甲只是生活態度問題,而大模大樣接受百官朝賀可就涉及最敏感的權力問題。
隋文帝是個猜忌成性的皇帝。因為他的皇位是篡來的,總擔心別人像他一樣想篡權。因此,對人格外防範。現在一看太子絲毫不懂得謙虛謹慎,譜擺得比自己還足,他的猜忌心一下子膨脹起來。這小子,想當皇帝的心也太急切了吧!從此,對楊勇更加看不慣。
任情太子
在父皇面前失寵已經夠倒楣了,更糟糕的是,楊勇在母親這邊也失寵了。
在父親那邊是因為不夠艱苦樸素、不夠謙虛謹慎,在母親這邊則是因為生活作風不夠檢點,不能堅守一夫一妻制。
本來,楊勇還沒當上太子時,楊堅夫婦就給他娶了個姓元的姑娘。這位姑娘的爸爸名為元孝矩,是北魏皇族,也是北周名將,和楊勇門當戶對,應該是門好親事。
可能正是因為皇族出身,又是武將之女的緣故,元姑娘剛強嚴肅有餘,溫柔活潑不足。這樣的性格特點很對婆婆獨孤皇后的胃口,但可惜,完全不是楊勇喜歡的類型。楊勇曾經向叔叔抱怨說:「阿娘不給我一好婦,真可恨!」母親沒給我娶一房好媳婦,真可恨啊!所以,楊勇當了太子後,雖然立元氏為妃,但是,對她缺乏熱情。
楊勇不喜歡元妃,那他喜歡誰呢?他喜歡的人不少,但最得寵的是一位姓雲的姑娘。雲姑娘的爸爸名為雲定興,是個手藝人,在古代地位很低。但是,此人心眼特別靈活,替人設計馬鞍,這款馬鞍立刻成了京城裏的流行樣式,再替人設計帽子,這種帽子馬上也贏得滿大街人效仿。
可以想像,這樣的爸爸調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心思靈動。另外,既然是寒門小戶出身,便不會整天端架子,相反,一定特別溫柔體貼。
楊勇在元姑娘面前沒有感受過的生活樂趣,在雲姑娘這裏全找回來了,所以,沒事整天往雲定興家裏跑,和雲姑娘偷偷約會,還生了孩子。既然孩子都生了,雲姑娘當然不能再待在外面。楊勇把她接進宮裏,封為昭訓,相當於皇帝的妃子,接連和她生了三個兒子。這樣一來,元妃徹底失寵了。
楊勇的這種行徑按照古代一般標準來看並不出格,但是,可把一個人得罪透了。
誰呢?他母親,獨孤皇后。獨孤皇后為甚麼不滿意?因為她奉行一個在今天看來極端合理、在當時看來極端出格的原則:一夫一妻制。
獨孤皇后出身北朝貴族,北朝貴族女性在歷史上是鼎鼎有名的嫉妒成性,而獨孤皇后在此方面態度尤其堅決。根據《隋書.后妃傳》記載,十四歲的獨孤伽羅在新婚之夜就讓丈夫楊堅發下誓言,終生只有她一個妻子。
獨孤伽羅為甚麼這麼霸氣十足?除了對自身比較自信之外,更重要的是,獨孤夫人的爸爸獨孤信是楊堅爸爸楊忠的老上級,而獨孤夫人的姐姐當時已是北周皇后,所以,獨孤夫人算是下嫁,自然強勢一些。
可能有人會說,雖然如此,後來獨孤信很快就倒台了,楊堅犯不上怕她一輩子呀!沒錯,後來獨孤信死了,但是,獨孤夫人成長起來,成了楊堅的賢內助,讓楊堅對她又敬又愛。
舉個簡單的例子。北周末期,楊堅剛開始輔政,忐忑不安,還在猶豫當權臣或直接篡位當皇帝時,獨孤夫人派人傳話說:「大勢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現在形勢如此,你已經騎虎難下,所以不如往前再走一步。
這句話一下子堅定了楊堅的信心。這種審時度勢的能力和堅強果敢的性格,讓楊堅佩服得五體投地,情願和她終身廝守。即便後來當了皇帝,還是自動自覺地堅守當年的諾言。雖然也按照慣例在後宮設置一些妃嬪的職位,但是,這些職位全都是擺設,而且品位比一般朝代都低,只有獨孤皇后三千寵愛在一身。
獨孤皇后這樣做,筆者個人非常認可。問題是,她不僅要求隋文帝這樣做,也要求所有人都這樣做,這就有點脫離時代了。
舉個例子。當時有位大臣名為長孫覽,此人在和北齊的作戰中有功,北齊滅亡後,皇帝把齊後主嬪妃庫狄氏賞給他當小妾。沒想到,長孫覽對庫狹氏一見鍾情,冷落了原配夫人鄭氏。鄭夫人一生氣,一狀告到獨孤皇后那裏。獨孤皇后是大老婆權益保障協會主席,一聽鄭夫人控訴,二話沒說,勒令長孫覽和庫狄氏離婚,終生不許往來。
事實上,不光對長孫覽如此,獨孤皇后無論聽說哪位大臣納妾,都相當反感,如果誰家小妾懷孕更不得了了,她必定讓隋文帝把這名大臣降級,真是嫉惡如仇。
可是,太子楊勇居然敢無視母親訓誡,冷落母親選中的原配夫人,寵幸一個外面認識的下等人,當然讓她非常惱火。
就這樣,楊勇不僅得罪了父皇,還得罪了母后。
總結一下,楊勇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拋開上述具體的事情不談,楊勇真正的問題出在他的性格。
甚麼性格呢?《隋書》寫得非常清楚。就是「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非常任性,隨心所欲,不喜歡偽裝。換句話說,明知道自己有些作法不符合皇帝、皇后的期待,但是,還是我行我素。這樣的性格和隋文帝夫婦簡直格格不入。隋文帝夫婦性格均嚴肅、刻板、苛刻。責己嚴,責人更嚴。在這樣一對夫婦面前,任性簡直與犯罪無異。
楊勇有這樣的性格,確實不太適合當隋文帝夫婦的太子,失寵當然也在所難免。
伺機而動
太子失寵,對於一個國家來講絕對不是好事。不過,有個人卻因此偷偷地笑了。
誰呢?隋文帝的二兒子、楊勇的弟弟,晉王楊廣,小名阿摩(廣婪)。楊廣已多次提到,兩征江南,北破突厥,在王子裏相當突出。
事實上,楊廣不光功勞大,名聲也挺好。舉個例子。有一次,楊廣帶領士兵圍獵,忽然天降大雨,手下趕緊拿來雨衣,請楊廣穿。沒想到,楊廣卻說:將士都還在淋雨,我怎麼能獨自穿雨衣呢?這樣的仁義之舉馬上在將士中傳開。從這一件小事,可以反映出,楊廣的政治素質相當不錯。
人有功名,慾望自然隨之增長,但是,按照中國古代嫡長子繼承制的原則,做為二兒子的楊廣本事再大也沒有接班的希望,這讓他相當無奈。可是,眼看哥哥楊勇不招父母待見,楊廣覺得機會來了。
怎樣做才能抓住這個機會呢?楊廣是個聰明人,他決定,楊勇從哪裏跌倒,自己就從哪裏爬起來。為了取悅隋文帝夫婦,楊廣在三方面下工夫。
第一、艱苦樸素。楊勇因為過度裝飾鎧甲挨批,楊廣便把自己王府裏所有屏風帳子都換成素縑。既沒有圖案,又沒有顏色,烏壓壓一片,十分樸素。
另外,楊勇喜歡聲色犬馬,楊廣反其道而行,雖然精通音律,但是,為了政治地位,暫時忍了。大手一揮,把屋子裏所有樂器的弦都弄斷,上面落了一層灰也不讓人擦,以備隋文帝檢閱。
果然,有次隋文帝駕臨晉王府,一看這灰頭土臉的屋子、灰頭土臉的破樂器,臉上馬上綻開笑容。這個兒子,個性和我一樣嚴肅,只喜歡正經做事,不喜歡花俏的東西。這樣的生活態度,我喜歡!
第二、一夫一妻。討好完父親,得討好母親。母親對生活作風問題特別感興趣,就在這一點上做足文章。楊廣把晉王府裏年輕漂亮的侍女隱匿起來,不讓她們在人前曝光,留下幾個又老又醜的在外面活動,誰看了都說,別看晉王年輕,倒不好色。光不好色還不夠,獨孤皇后還特別要求夫婦間的忠貞。這一點,楊廣更是沒有問題,天天和王妃蕭氏大秀恩愛。
這位蕭妃也不是尋常人物,她本來是隋朝的傀儡政權後梁國主蕭歸的公主,因為生在二月,按當時的迷信會剋父母,因此要溺死。蕭歸不忍心殺死小生命,把她送給弟弟領養。沒想到,八歲時,領養她的叔叔又死了,於是,父母又把她託給舅舅。
後梁國主比較清正廉潔,沒怎麼照顧蕭妃的舅舅,這個舅舅家日子相當清苦,所以,蕭妃小時候便過著粗茶淡飯、荊釵布裙的日子。直到十四歲,隋文帝替次子晉王求婚,選中她,蕭妃這才重新體驗皇家生活。可是,沒過幾年,剛體會到一點後梁公主、大隋王妃的幸福感覺,她的娘家後梁又讓隋朝滅了,難免給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陰影。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坎坷的經歷也因此歷練了蕭妃的性格。因為是後梁公主,所以她有種自然的高貴氣和書卷氣;又因為在貧寒的舅舅家長大,她比一般貴族小姐多了一份謙和體諒;再加上亡國之痛,讓她在政治上更加敏感和成熟。
這樣成熟懂事的王妃和深謀遠慮、野心勃勃的晉王在一起,可說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彼此配合相當合契。即使晉王偶爾傳出風流韻事,蕭妃也能以大局為重,不僅不去找獨孤皇后告狀,反而幫他掩蓋得滴水不漏。人前人後一副模範夫妻的樣子,晉王的兩個兒子都是蕭氏所生,就像是隋文帝和獨孤皇后的翻版,獨孤皇后看了當然喜歡。
第三、謙虛謹慎。隋文帝討厭楊勇妄自尊大、亂出鋒頭,楊廣便刻意低調。只要隋文帝或獨孤皇后派人到楊廣府上,無論此人身分高低、年齡大小,楊廣和蕭妃必定熱情接待。
如何熱情接待?三個步驟。第一步,老早站在門口恭迎。第二步,奉上美味佳餚,讓客人吃好喝好。第三步,臨走時再送上一份厚禮。這樣連吃帶拿,再聽好話,誰不滿意?
特別是獨孤皇后派出的婢女,每次到晉王府,蕭妃都和她們同吃同住,一點架子都沒有,把這些婢女感動得眼淚汪汪,念念不忘他們的好處。這讓隋文帝夫婦也相當感動,俗話說打狗看主人,這孩子對我們的奴僕都這麼好,正說明我們在他的心目中地位高呀!
因為有這三條優點,再加上不俗的功業,楊廣在父皇母后的心中的地位直線上升。
元妃猝逝
正在這時候,楊勇那邊又出了一個大麻煩,讓他和父母之間的矛盾更加激化。
開皇十一年(五九一年)正月二十一日,失寵的元妃得了急病,兩天之後就去世了。
按照史書的記載,元氏得的是心疾,也就是心臟病。這種病本來就有發作快、死亡率高的特性,因此兩天去世是常有的情況。
問題是,因為元氏失寵在先,所以,獨孤皇后便心生懷疑,這個可憐的兒媳婦,很可能是被楊勇毒死的!楊勇為甚麼做這麼喪心病狂的事?還不是想殺了她,好給那個姓雲的妖精騰地方!為妾殺妻,這觸犯了獨孤皇后的道德底線。
而且,古代婚姻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在,做兒子的居然把父母娶來的媳婦殺死,換成自己選中的情人,這就觸犯中國古代一個根本性的倫理原則──孝道。
甚麼是孝順?從這個詞的構成可以知道,順即為孝。只有順從,才叫做孝。現在,母親為你娶的妻子你不喜歡也就罷了,還要把她毒死,這不光是怎麼對待妻子的問題,還是一個怎麼對待母親的問題。
中國古代可是講究以孝治天下,隋朝尤其推崇。獨孤皇后本人便極力宣導孝道。她的父母早逝,獨孤皇后便把一片孝心播撒在大臣的父母身上,只要聽見哪位大臣父母健在,獨孤皇后一定親自致意。她這樣做,本也是母儀天下的意思,要做天下人表率,讓天下人學習。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都沒有學好,這讓她鬱悶至極!
更重要的是,是否孝順母親不光是感情問題,還涉及到是否尊重母親的權威問題。要知道,權力是隋文帝夫妻、當然也是所有皇帝最最敏感的問題,現在太子居然觸動了這根紅線,那他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自然直線下降。
兩個兒子的形象一升一降,到底意謂著甚麼?
就在這一年,隋文帝接見一名來自南方的術士韋鼎。此人在北周時期曾經預言隋文帝會當皇帝,所以,文帝對他相當信任。這一次,隋文帝問他:「諸兒誰為嗣位?」我的這些兒子,你看誰應該接班?韋鼎回答說:「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
這一問一答太有趣了。當時太子已經立了十多年,按道理講,誰應當接班是早就確定的事,隋文帝根本不該有此一問。他既然這麼問,說明這件事已經不再是那麼確立不移,出現了變化的可能。
隋文帝問得有趣,韋鼎答得也有趣。皇帝應該由誰來接班?當然應該是嫡長子,但是,韋鼎沒有這麼回答。他說,皇帝和皇后喜歡誰就是誰。這是個滑頭的說法,但也是皇帝和皇后最愛聽的說法。這一問一答,好像一朵烏雲一樣,出現在隋朝的政治天空中。
儘管如此,我們知道,太子號稱國本,如果沒有重大變故,輕易不能變化。換言之,晉王雖然在父母心目中地位不低,但是,要想把太子拉下來,恐怕還有好長的路要走。那麼,他下一步要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