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三章 「就是她」</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三章 「就是她」</h3><br /><br />  驀聽一聲叱喝:「住手!」<br /><br />  「呼」地一聲,一幢意料不到的巨影,撞了過來,同時撞中藍元山和殷乘風,兩人都被大力撞倒於水中。<br /><br />  兩個因拼鬥而身負傷痕的人,被猛灌進耳鼻的水,像指天椒入肺一般刺激,他們劇烈地咳嗆起來。<br /><br />  撞倒他們的是那顆「飛來石」。<br /><br />  「飛來石」是被人腳踢過來的。<br /><br />  來人像一隻大鵬般撲到,一手揪起殷乘風,一手揪起藍元山,將臉俯近殷乘風面前吼道:「你要跟藍元山拼命,是為了替伍彩雲報仇,假如藍元山不是兇手,你卻死了,誰來替伍彩雲報仇?!」<br /><br />  殷乘風掩泣嘶聲道:「他殺了彩雲!他殺了彩雲……」<br /><br />  那人一鬆手,正正反反,給了他幾記耳光,又一把揪住他,殷乘風耳際嗡嗡亂響,人卻比較清醒過來。<br /><br />  那人冷笑著問:「那你是高估了藍元山了!你也受了傷,他也受了傷,他早上還跟你決鬥,下午就趕去桔竹林殺了彩雲飛,再回到關刀溪來等你報仇──」<br /><br />  他冷笑著加了一句:「如果他能這樣,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br /><br />  殷乘風彷彿全身都脫了力,那人放開了他,他軟癱地坐在溪流中,怔怔地道:「是他……是他叫人殺死彩雲的……」<br /><br />  那人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轉首望向藍元山。<br /><br />  藍元山像一隻淋濕了的鴨子,垂頭喪氣,向那人望來,忙不迭道:「我沒有,我沒有。」藍元山全身每一根骨骼浸在寒澈的水中都劇烈疼痛著,「我不知道伍……伍女俠已遇害……」<br /><br />  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你們幾個人,為了點虛名,在這裏拼得愁雲慘霧,還害了自己所愛的人,助長了伺伏在暗處敵人的氣焰,實在是愚昧已極。」<br /><br />  他長歎一聲道:「殷寨主,藍鎮主,你們是聰明人,難免也一樣作糊塗事。我們先到黃堡主那兒共商大計吧,不管殺害伍姑娘的凶徒是誰,總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你們這一仗,就礙在我姓崔的面子上,再也不要打下去吧。」<br /><br />  追命一面說著,一面提著二人往岸上大步踱去。<br /><br />  殷乘風和藍元山都想自己奮力而行,但在追命扶持下直似足履點水而行一般,絲毫不必著力。<br /><br />  溪床上有四匹馬,一個白衣人。<br /><br />  白衣人是周白宇,是他通知追命,來阻止這一場本來不死不休的格鬥。<br /><br />  三人到了岸上,才知道亡命拼鬥中留下來的冷冽和傷痛。殷乘風微蹲下來,只見一簇在石堆裏茁生的野草叢中,有一朵五彩斑斕的花,寂寞無人知的開到近謝的光景。他想起對伍彩雲說過的話:「好,你等我回來,我把打贏後的路上第一朵見到的花,擷給你。」<br /><br />  殷乘風輕輕採下這朵花,輕放於水面,目送它隨水流送走。<br /><br />  追命和其他二人都勒著馬,默默的看著他哀痛的手勢。<br /><br />  ※※※<br /><br />  在「撼天堡」的「飛雲堂」堂上,有一席酒菜,精緻雕刻著龍翔鳳舞的紅色大理石桌是如此之大,使得原已坐上七個人的位置,只不過佔了圓桌沿的三分之一不及。<br /><br />  居首席的人年逾花甲,神威八面,白髯如戟,卻臉黃若土,笑起來震得桌上杯碟碰登碰登地作響,如果他一拍桌面,只怕是鋼鑄的桌子才抵受得住。<br /><br />  這是身罹重病的「撼天堡」堡主「大猛龍」黃天星,本來相隨黃天星的高手還有鄺無極、尤疾、姚一江、遊敬堂、馬六甲、李開山、魯萬乘這些人,但全在苦拼「姑、頭、神、仙」那一役中犧牲了。<br /><br />  只剩下一位總管「椎心刺」葉朱顏,不到五尺高的身材,但渾身肌肉結實得直似純鐵打造的彈丸。他也在席上,只居末座。<br /><br />  在黃天星右側的是追命;其餘便是殷乘風,下來是霍銀仙與藍元山,以及周白宇,周白宇和黃天星身邊都空了一個位子,白欣如和白花花還沒有來,至於殷乘風身側,也空了一個位置給永遠不會來的人。<br /><br />  「撼天堡」本是「四大家」之首,跟北城「舞陽城」是三代世交,與南寨「青天寨」前任寨主(殷乘風的師父亦是養父伍剛中)相交莫逆,甚至彼此的堡號與寨名,都有個「天」字表示同屬一心,而黃天星也屢次提攜西鎮,甚至在某次「伏犀鎮」遇困時,不惜調度大批人手運糧食給藍元山。<br /><br />  本來南寨西鎮北城,對東堡都十分服膺,只是撼天堡人手折損,黃老堡主重傷難癒後,其領導地位便告淡化,誰也不服誰,才致使有這幾場龍爭虎鬥。<br /><br />  此刻黃天星、追命、周白宇、殷乘風、藍元山、霍銀仙、葉朱顏都在等人來。<br /><br />  ──他們在等誰來?<br /><br />  ※※※<br /><br />  「怎麼他們還不來?」黃天星雖然內傷未復,但脾氣不因此而斂。<br /><br />  「堡主多慮了,」葉朱顏忙道:「憑敖近鐵敖捕頭、奚九娛奚秀才、元無物元大俠、江瘦語江公子、司徒不司徒舵主、還有六位女俠,江湖上,誰挑得起這十一人來著?」<br /><br />  來的原來便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及其夫人居悅穗,市井豪俠元無物及其夫人休春水、名門世家江瘦語及其妹子江愛天,丐幫分舵主司徒不及其夫人梁紅石,文武秀才奚九娛及其姊姊奚採桑,另外一個,便是「仙子女俠」白欣如了。<br /><br />  這十一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江湖上惹得起他們的人確實不多,在幽州一帶,除了「四大家」,大概沒有誰挑得起這些人。「四大家」的宗主黃、殷、藍、周全在席上,又還有誰會去捋這十一高手的虎髯?<br /><br />  黃天星哈哈笑道:「我倒不擔心,擔心的是周世侄,他那如花似玉的白姑娘,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啊。」<br /><br />  黃天星這個玩笑顯然開得甚不是時候。殷乘風的眼睛驟抬,射出白劍一般的銳芒。周白宇卻急忙把眼光收了回來,他本來的視線正繞過藍元山的藍袍,凝在霍銀仙烏亮髮色底下那張挹鬱的玉容上。<br /><br />  追命忽然問:「黃堡主,黃夫人呢?」<br /><br />  其實白花花也不是黃天星的原配夫人,只是黃天星中年喪偶,直至晚年,才奈不住英雄晚景的寂寞,討了個繼室,便是白花花。<br /><br />  白花花在武林中,可說全無名聲,武功也毫無根基可言,但在青樓女子中卻是有名潔身自愛的艷妓。<br /><br />  黃天星咧嘴一笑,又拍著後腦勺子苦笑道:「她?她呀,最近身體不好,臥病在床,能不能下來陪大夥兒,也要待會兒才知曉。」<br /><br />  追命道:「玉體欠安,那就不必勞擾了,凶徒已取了九個無辜女子性命,堡主要小心照顧嫂夫人是好。」<br /><br />  「這個我自會曉得了;」黃天星說著又用手在桌上一拍,果然震得桌子上的杯「砰」地跳了一跳:「這些歹徒恁地狠毒,專揀女子下手!」<br /><br />  追命道:「既已殺了九人,看來兇手還會殺戮下去,四大家在此時此刻不團結一起,只有讓人趁虛而入了。」伍彩雲顯然就是因此而喪命的。<br /><br />  黃天星又一掌拍在桌子上──但葉朱顏及時將一面彈簧鋼片放在他掌下的桌上──這一掌聲響雖大,但卻不致使桌坍酒翻,看來葉朱顏在「撼天堡」確有其「不可或缺」的地位。<br /><br />  「去他娘的狗熊蛋!」黃天星破口大罵:「要是落在俺手裏,俺不叫他死一百次就不是人,在這時候誰不同舟共濟,而來惹事生非,誰就是跟我黃天星過不去!」<br /><br />  忽想及一事,向追命問:「無情大捕頭幾時才來?」<br /><br />  他這句話用意相當明顯,追命已來兩天,但絲毫查不到線索,連謝紅殿與伍彩雲又先後喪命,黃天星曾在「玉手」一役中跟無情並肩作戰過,甚為佩服這年輕人的足智多謀,所以便覺得只有無情來方可解決問題。<br /><br />  追命也不引以為忤,淡淡地道:「陝西發生山僧噬食全村性命奇案,大師兄可能先了決那件案子,不會那麼快便到。」<br /><br />  然後他抬首朗聲問:「然而到了屋頂上的朋友,酒已斟了,菜快涼了,還不下來麼?」<br /><br />  只聽「哈哈」一笑,「嗖嗖」幾聲衣袂連響,大堂上多出了五個人來。<br /><br />  粗壯得似一塊鐵饅頭沉著臉的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他第一個開口,說:「我們潛到屋上,為的是試試各位耳力,冒犯之處,請多包涵。」他一上來就道明原委,果是捕快明爽作風,不致令人生誤會。<br /><br />  落魄秀才奚九娛面白無鬚,滿臉春風,執扇長揖道:「我們自以為輕若鵝毛,但在追命兄耳中宛似老狗顛躓,貽笑大方而已。」<br /><br />  貴介公子江瘦語錦衣一拂,哂道:「我們輕功不錯,追命的耳力也好,奚先生何必翠羽自踐!」<br /><br />  追命笑道:「都好,都好,不好,不好。」<br /><br />  鶉衣百結在搔著蚤子但腰下有六個口袋的丐幫司徒不側著頭問:「什麼好?什麼不好?」<br /><br />  追命道:「五位輕功和在下耳力都好,但黃堡主、殷寨主、藍鎮主、周城主明明聽到了沒指認出來,卻讓我這酒鬼去吹噓認空,就是不好!」說著仰脖子灌了杯酒。<br /><br />  黃天星奇道:「你說什麼?我可沒聽到有人來,要不,早就拍桌子衝上瓦面去了。」<br /><br />  藍元山也道:「在下也沒聽到,追命兄是給我臉上貼金。」<br /><br />  周白宇也慌忙道:「我也沒聽到。」剛想說下去,忽瞥見霍銀仙一雙微似憂怨但黑白多情的眼,向他睇來,頓時好像浸在柔軟的糖水裏,甜得真不願浮起,便沒把話說下去。<br /><br />  只有殷乘風默不作聲。<br /><br />  豪俠元無物「砰」地一擊桌面,大聲道:「追命兄,武功高而不傲,我服你,來三杯!」<br /><br />  仰首連盡三杯,把杯子一擲,道:「杯子太小,不過癮!」取了酒壺,連灌了三壺。<br /><br />  追命笑道:「我陪元大俠。」擷下葫蘆,咕嚕咕嚕喝光一葫蘆。<br /><br />  黃天星也把桌子一拍,葉朱顏也及時將卸力彈簧擋在桌上,「好豪氣,我也來三──」但桌上酒壺乾盡,他抓起地上酒罈子,一掌拍開封泥,力運手上,酒罈噴出一股酒瀑,直射入黃天星喉裏。<br /><br />  元無物豎起拇指,喝:「好!」<br /><br />  眾亦叫好。<br /><br />  葉朱顏卻在叫好聲中趨近黃天星低聲道:「堡主,小心身子!」<br /><br />  黃天星豪笑道:「今宵不醉,尚待何時!」<br /><br />  追命忽道:「今日我們此聚,為的是共商緝拿兇手大計,並非為求一醉。」<br /><br />  這句話令黃天星一省,只好放下了酒罈子。近年來他少涉江湖,當年一股豪氣,已難有發揮之處,難得一時意態興靈,很想藉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洩個淋漓盡致,但聽追命這麼一說,只得怏怏放下酒罈子。<br /><br />  追命問:「六位俠女呢?」<br /><br />  奚九娛道:「我們先行一步,婦道人家,總是……」<br /><br />  忽聽一個女音叱道:「小弟,你又要在背後罵姊姊什麼啦?」<br /><br />  人隨聲到,原來便是奚採桑、梁紅石、休春水、江愛天、居悅穗及白欣如等人來了。<br /><br />  六個女子中,江愛天最是大家閨秀,雍貴風華、金釵玉簪,自有豪門玉至風範。若論清秀嬌麗,六人中莫如白欣如,她一張鵝蛋臉,柳眉秀鼻,有一種妍緻之美。<br /><br />  眾人哄笑中起座相迎,奚九娛素來怕他的姊姊,便道:「我是擔心你們遲遲未到,不要又出了意外。」<br /><br />  梁紅石笑啐道:「呸!你出八百次意外我們都還平安大吉哩!」她是丐幫分舵主夫人,跟叫化子多了,自然也有些粗魯不文起來。<br /><br />  黃天星笑哈哈道:「別鬧,別鬧,我那口兒也下來了。」眾人望去,只見一個穿素衣的女子,臉罩輕紗,敢情是因為身體羸弱之故,隔著輕紗還覺得透人的白,白花花是被兩個婢女攙扶著下來的。<br /><br />  白花花輕福了一福,算是招呼,黃天星便趕忙扶她坐下,笑呵呵地道:「我這口兒呀,還要仗賴各位娘子軍多費心才行。」<br /><br />  眾人都知道保護這麼一位荏弱女子,當非易事,但好勝的休春水截然道:「交給我們,保管平安。」<br /><br />  奚九娛忍不住揶揄道:「諸位那個『七姑』、『八嫂』忙了這一陣子,可有查到兇手什麼線索沒有?」男人們又一陣哄笑。<br /><br />  奚採桑冷冷地反問道:「你們呢?」<br /><br />  笑聲頓止。<br /><br />  敖近鐵道:「還在查著,未有頭緒。」還是他老實承認。<br /><br />  奚採桑忽向追命道:「三爺,我有一事請教。」<br /><br />  追命正色道:「不敢,請說。」<br /><br />  奚採桑粗聲問:「段柔青、岑燕若、冷迷菊,殷麗情、于素冬、尤菊劍、顧秋暖的七宗命案,照跡象看來,都是先姦後殺再遭洗劫,是不是?」<br /><br />  追命道:「是。」<br /><br />  奚採桑又問:「只有謝紅殿謝捕頭是被殺未受辱,伍彩雲被辱殺而未被洗劫,是不是?」<br /><br />  追命想了一想,答:「是。」<br /><br />  奚採桑再問:「這九宗案件中,只有謝紅殿一宗中,留下了一點線索,就是她曾受一個女子相約,趕到翁家口客棧去會面,是不是呢?」<br /><br />  追命點頭道:「我已在衙裏紀錄檔卷裏,查到報訊女子是誰了。」<br /><br />  這句話一出,奚九娛、敖近鐵、江瘦語、司徒不、元無物、葉朱顏等都禁不住交頭接耳喁喁細語起來。<br /><br />  奚採桑卻粗著嗓子道:「但我們也一樣查到了殺害謝紅殿的人是誰了。」<br /><br />  奚採桑冷然續道:「因為謝紅殿留下了另外的線索。」<br /><br />  丐幫司徒不夫人梁紅石緩緩站了起身,接道:「那是一個『雨』字。」<br /><br />  「她不是誰,」梁紅石凌厲的雙眼望定霍銀仙,一字一句地道:「就是她!」</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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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就是她」



  驀聽一聲叱喝:「住手!」

  「呼」地一聲,一幢意料不到的巨影,撞了過來,同時撞中藍元山和殷乘風,兩人都被大力撞倒於水中。

  兩個因拼鬥而身負傷痕的人,被猛灌進耳鼻的水,像指天椒入肺一般刺激,他們劇烈地咳嗆起來。

  撞倒他們的是那顆「飛來石」。

  「飛來石」是被人腳踢過來的。

  來人像一隻大鵬般撲到,一手揪起殷乘風,一手揪起藍元山,將臉俯近殷乘風面前吼道:「你要跟藍元山拼命,是為了替伍彩雲報仇,假如藍元山不是兇手,你卻死了,誰來替伍彩雲報仇?!」

  殷乘風掩泣嘶聲道:「他殺了彩雲!他殺了彩雲……」

  那人一鬆手,正正反反,給了他幾記耳光,又一把揪住他,殷乘風耳際嗡嗡亂響,人卻比較清醒過來。

  那人冷笑著問:「那你是高估了藍元山了!你也受了傷,他也受了傷,他早上還跟你決鬥,下午就趕去桔竹林殺了彩雲飛,再回到關刀溪來等你報仇──」

  他冷笑著加了一句:「如果他能這樣,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殷乘風彷彿全身都脫了力,那人放開了他,他軟癱地坐在溪流中,怔怔地道:「是他……是他叫人殺死彩雲的……」

  那人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轉首望向藍元山。

  藍元山像一隻淋濕了的鴨子,垂頭喪氣,向那人望來,忙不迭道:「我沒有,我沒有。」藍元山全身每一根骨骼浸在寒澈的水中都劇烈疼痛著,「我不知道伍……伍女俠已遇害……」

  那人重重地哼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你們幾個人,為了點虛名,在這裏拼得愁雲慘霧,還害了自己所愛的人,助長了伺伏在暗處敵人的氣焰,實在是愚昧已極。」

  他長歎一聲道:「殷寨主,藍鎮主,你們是聰明人,難免也一樣作糊塗事。我們先到黃堡主那兒共商大計吧,不管殺害伍姑娘的凶徒是誰,總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你們這一仗,就礙在我姓崔的面子上,再也不要打下去吧。」

  追命一面說著,一面提著二人往岸上大步踱去。

  殷乘風和藍元山都想自己奮力而行,但在追命扶持下直似足履點水而行一般,絲毫不必著力。

  溪床上有四匹馬,一個白衣人。

  白衣人是周白宇,是他通知追命,來阻止這一場本來不死不休的格鬥。

  三人到了岸上,才知道亡命拼鬥中留下來的冷冽和傷痛。殷乘風微蹲下來,只見一簇在石堆裏茁生的野草叢中,有一朵五彩斑斕的花,寂寞無人知的開到近謝的光景。他想起對伍彩雲說過的話:「好,你等我回來,我把打贏後的路上第一朵見到的花,擷給你。」

  殷乘風輕輕採下這朵花,輕放於水面,目送它隨水流送走。

  追命和其他二人都勒著馬,默默的看著他哀痛的手勢。

  ※※※

  在「撼天堡」的「飛雲堂」堂上,有一席酒菜,精緻雕刻著龍翔鳳舞的紅色大理石桌是如此之大,使得原已坐上七個人的位置,只不過佔了圓桌沿的三分之一不及。

  居首席的人年逾花甲,神威八面,白髯如戟,卻臉黃若土,笑起來震得桌上杯碟碰登碰登地作響,如果他一拍桌面,只怕是鋼鑄的桌子才抵受得住。

  這是身罹重病的「撼天堡」堡主「大猛龍」黃天星,本來相隨黃天星的高手還有鄺無極、尤疾、姚一江、遊敬堂、馬六甲、李開山、魯萬乘這些人,但全在苦拼「姑、頭、神、仙」那一役中犧牲了。

  只剩下一位總管「椎心刺」葉朱顏,不到五尺高的身材,但渾身肌肉結實得直似純鐵打造的彈丸。他也在席上,只居末座。

  在黃天星右側的是追命;其餘便是殷乘風,下來是霍銀仙與藍元山,以及周白宇,周白宇和黃天星身邊都空了一個位子,白欣如和白花花還沒有來,至於殷乘風身側,也空了一個位置給永遠不會來的人。

  「撼天堡」本是「四大家」之首,跟北城「舞陽城」是三代世交,與南寨「青天寨」前任寨主(殷乘風的師父亦是養父伍剛中)相交莫逆,甚至彼此的堡號與寨名,都有個「天」字表示同屬一心,而黃天星也屢次提攜西鎮,甚至在某次「伏犀鎮」遇困時,不惜調度大批人手運糧食給藍元山。

  本來南寨西鎮北城,對東堡都十分服膺,只是撼天堡人手折損,黃老堡主重傷難癒後,其領導地位便告淡化,誰也不服誰,才致使有這幾場龍爭虎鬥。

  此刻黃天星、追命、周白宇、殷乘風、藍元山、霍銀仙、葉朱顏都在等人來。

  ──他們在等誰來?

  ※※※

  「怎麼他們還不來?」黃天星雖然內傷未復,但脾氣不因此而斂。

  「堡主多慮了,」葉朱顏忙道:「憑敖近鐵敖捕頭、奚九娛奚秀才、元無物元大俠、江瘦語江公子、司徒不司徒舵主、還有六位女俠,江湖上,誰挑得起這十一人來著?」

  來的原來便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及其夫人居悅穗,市井豪俠元無物及其夫人休春水、名門世家江瘦語及其妹子江愛天,丐幫分舵主司徒不及其夫人梁紅石,文武秀才奚九娛及其姊姊奚採桑,另外一個,便是「仙子女俠」白欣如了。

  這十一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江湖上惹得起他們的人確實不多,在幽州一帶,除了「四大家」,大概沒有誰挑得起這些人。「四大家」的宗主黃、殷、藍、周全在席上,又還有誰會去捋這十一高手的虎髯?

  黃天星哈哈笑道:「我倒不擔心,擔心的是周世侄,他那如花似玉的白姑娘,可不能有絲毫閃失啊。」

  黃天星這個玩笑顯然開得甚不是時候。殷乘風的眼睛驟抬,射出白劍一般的銳芒。周白宇卻急忙把眼光收了回來,他本來的視線正繞過藍元山的藍袍,凝在霍銀仙烏亮髮色底下那張挹鬱的玉容上。

  追命忽然問:「黃堡主,黃夫人呢?」

  其實白花花也不是黃天星的原配夫人,只是黃天星中年喪偶,直至晚年,才奈不住英雄晚景的寂寞,討了個繼室,便是白花花。

  白花花在武林中,可說全無名聲,武功也毫無根基可言,但在青樓女子中卻是有名潔身自愛的艷妓。

  黃天星咧嘴一笑,又拍著後腦勺子苦笑道:「她?她呀,最近身體不好,臥病在床,能不能下來陪大夥兒,也要待會兒才知曉。」

  追命道:「玉體欠安,那就不必勞擾了,凶徒已取了九個無辜女子性命,堡主要小心照顧嫂夫人是好。」

  「這個我自會曉得了;」黃天星說著又用手在桌上一拍,果然震得桌子上的杯「砰」地跳了一跳:「這些歹徒恁地狠毒,專揀女子下手!」

  追命道:「既已殺了九人,看來兇手還會殺戮下去,四大家在此時此刻不團結一起,只有讓人趁虛而入了。」伍彩雲顯然就是因此而喪命的。

  黃天星又一掌拍在桌子上──但葉朱顏及時將一面彈簧鋼片放在他掌下的桌上──這一掌聲響雖大,但卻不致使桌坍酒翻,看來葉朱顏在「撼天堡」確有其「不可或缺」的地位。

  「去他娘的狗熊蛋!」黃天星破口大罵:「要是落在俺手裏,俺不叫他死一百次就不是人,在這時候誰不同舟共濟,而來惹事生非,誰就是跟我黃天星過不去!」

  忽想及一事,向追命問:「無情大捕頭幾時才來?」

  他這句話用意相當明顯,追命已來兩天,但絲毫查不到線索,連謝紅殿與伍彩雲又先後喪命,黃天星曾在「玉手」一役中跟無情並肩作戰過,甚為佩服這年輕人的足智多謀,所以便覺得只有無情來方可解決問題。

  追命也不引以為忤,淡淡地道:「陝西發生山僧噬食全村性命奇案,大師兄可能先了決那件案子,不會那麼快便到。」

  然後他抬首朗聲問:「然而到了屋頂上的朋友,酒已斟了,菜快涼了,還不下來麼?」

  只聽「哈哈」一笑,「嗖嗖」幾聲衣袂連響,大堂上多出了五個人來。

  粗壯得似一塊鐵饅頭沉著臉的是六扇門高手敖近鐵,他第一個開口,說:「我們潛到屋上,為的是試試各位耳力,冒犯之處,請多包涵。」他一上來就道明原委,果是捕快明爽作風,不致令人生誤會。

  落魄秀才奚九娛面白無鬚,滿臉春風,執扇長揖道:「我們自以為輕若鵝毛,但在追命兄耳中宛似老狗顛躓,貽笑大方而已。」

  貴介公子江瘦語錦衣一拂,哂道:「我們輕功不錯,追命的耳力也好,奚先生何必翠羽自踐!」

  追命笑道:「都好,都好,不好,不好。」

  鶉衣百結在搔著蚤子但腰下有六個口袋的丐幫司徒不側著頭問:「什麼好?什麼不好?」

  追命道:「五位輕功和在下耳力都好,但黃堡主、殷寨主、藍鎮主、周城主明明聽到了沒指認出來,卻讓我這酒鬼去吹噓認空,就是不好!」說著仰脖子灌了杯酒。

  黃天星奇道:「你說什麼?我可沒聽到有人來,要不,早就拍桌子衝上瓦面去了。」

  藍元山也道:「在下也沒聽到,追命兄是給我臉上貼金。」

  周白宇也慌忙道:「我也沒聽到。」剛想說下去,忽瞥見霍銀仙一雙微似憂怨但黑白多情的眼,向他睇來,頓時好像浸在柔軟的糖水裏,甜得真不願浮起,便沒把話說下去。

  只有殷乘風默不作聲。

  豪俠元無物「砰」地一擊桌面,大聲道:「追命兄,武功高而不傲,我服你,來三杯!」

  仰首連盡三杯,把杯子一擲,道:「杯子太小,不過癮!」取了酒壺,連灌了三壺。

  追命笑道:「我陪元大俠。」擷下葫蘆,咕嚕咕嚕喝光一葫蘆。

  黃天星也把桌子一拍,葉朱顏也及時將卸力彈簧擋在桌上,「好豪氣,我也來三──」但桌上酒壺乾盡,他抓起地上酒罈子,一掌拍開封泥,力運手上,酒罈噴出一股酒瀑,直射入黃天星喉裏。

  元無物豎起拇指,喝:「好!」

  眾亦叫好。

  葉朱顏卻在叫好聲中趨近黃天星低聲道:「堡主,小心身子!」

  黃天星豪笑道:「今宵不醉,尚待何時!」

  追命忽道:「今日我們此聚,為的是共商緝拿兇手大計,並非為求一醉。」

  這句話令黃天星一省,只好放下了酒罈子。近年來他少涉江湖,當年一股豪氣,已難有發揮之處,難得一時意態興靈,很想藉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洩個淋漓盡致,但聽追命這麼一說,只得怏怏放下酒罈子。

  追命問:「六位俠女呢?」

  奚九娛道:「我們先行一步,婦道人家,總是……」

  忽聽一個女音叱道:「小弟,你又要在背後罵姊姊什麼啦?」

  人隨聲到,原來便是奚採桑、梁紅石、休春水、江愛天、居悅穗及白欣如等人來了。

  六個女子中,江愛天最是大家閨秀,雍貴風華、金釵玉簪,自有豪門玉至風範。若論清秀嬌麗,六人中莫如白欣如,她一張鵝蛋臉,柳眉秀鼻,有一種妍緻之美。

  眾人哄笑中起座相迎,奚九娛素來怕他的姊姊,便道:「我是擔心你們遲遲未到,不要又出了意外。」

  梁紅石笑啐道:「呸!你出八百次意外我們都還平安大吉哩!」她是丐幫分舵主夫人,跟叫化子多了,自然也有些粗魯不文起來。

  黃天星笑哈哈道:「別鬧,別鬧,我那口兒也下來了。」眾人望去,只見一個穿素衣的女子,臉罩輕紗,敢情是因為身體羸弱之故,隔著輕紗還覺得透人的白,白花花是被兩個婢女攙扶著下來的。

  白花花輕福了一福,算是招呼,黃天星便趕忙扶她坐下,笑呵呵地道:「我這口兒呀,還要仗賴各位娘子軍多費心才行。」

  眾人都知道保護這麼一位荏弱女子,當非易事,但好勝的休春水截然道:「交給我們,保管平安。」

  奚九娛忍不住揶揄道:「諸位那個『七姑』、『八嫂』忙了這一陣子,可有查到兇手什麼線索沒有?」男人們又一陣哄笑。

  奚採桑冷冷地反問道:「你們呢?」

  笑聲頓止。

  敖近鐵道:「還在查著,未有頭緒。」還是他老實承認。

  奚採桑忽向追命道:「三爺,我有一事請教。」

  追命正色道:「不敢,請說。」

  奚採桑粗聲問:「段柔青、岑燕若、冷迷菊,殷麗情、于素冬、尤菊劍、顧秋暖的七宗命案,照跡象看來,都是先姦後殺再遭洗劫,是不是?」

  追命道:「是。」

  奚採桑又問:「只有謝紅殿謝捕頭是被殺未受辱,伍彩雲被辱殺而未被洗劫,是不是?」

  追命想了一想,答:「是。」

  奚採桑再問:「這九宗案件中,只有謝紅殿一宗中,留下了一點線索,就是她曾受一個女子相約,趕到翁家口客棧去會面,是不是呢?」

  追命點頭道:「我已在衙裏紀錄檔卷裏,查到報訊女子是誰了。」

  這句話一出,奚九娛、敖近鐵、江瘦語、司徒不、元無物、葉朱顏等都禁不住交頭接耳喁喁細語起來。

  奚採桑卻粗著嗓子道:「但我們也一樣查到了殺害謝紅殿的人是誰了。」

  奚採桑冷然續道:「因為謝紅殿留下了另外的線索。」

  丐幫司徒不夫人梁紅石緩緩站了起身,接道:「那是一個『雨』字。」

  「她不是誰,」梁紅石凌厲的雙眼望定霍銀仙,一字一句地道:「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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