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下飛屍
不過初八無事。
平安無事。
有事在初九。
※※※
初九那天晚上,月亮己漸圓,而且很亮。
亮得發青。
蒼蒼莽莽。
李菁菁和言寧寧這兩個女子,都很有詩意。
她們真的是少女情懷總是詩。
她們喜歡在月下談詩、吟詩、賦詩、論詩。
結果,她們就真的見到了屍。
飛屍。
──月下飛屍。
※※※
月下飛屍就是在月光底下飛行中的屍體。
是屍體。
一點也不錯。真的是屍體。
──一具活脫脫的、脫得赤溜溜的,在月亮下平平飛過,猶如舟子在平鏡無波的水上滑行般的屍體。
是一具女屍。
──一具細致的、標致的、美麗得相當露骨的女屍!
※※※
是言寧寧和李菁菁親眼看見了!
嚇壞了。
──幾乎也同時嚇死了!
她們本來在月下賦詩,沒想到,卻真的看到了飛行的女屍!
嚇得她們在跟孫綺夢報告的時候,也幾乎齒咬到了舌,唇夾著了舌,一句話嚇得分裂成七八句說,說完了之後一直在喘大氣,喘完了之後才說第二句。
相比之下,言寧寧還算比較鎮靜一些。
※※※
但最鎮定的還不是她。
也不是其他聽了小聲叫、細聲嚷抓緊了拳頭捂在唇上的杜小月、張切切她們。
甚至也不是一向醜得好像已失去了表情的鐵布衫。
而是綺夢。
──一向怕鬼的孫綺夢。
※※※
「你們真的看到飛屍?」
「是的。」
「是女飛屍?」
「是。」
「怎麼知道她是女的?」
「當然是女的。她全身都沒穿衣服。」
──在沒穿衣服的情形下,自然壁壘分明,不,男女分明,不但活人如此,連鬼都一樣。
(但「鬼」真的似人一樣也分男女麼?)
「她……有什麼特徵?」
「她的頭髮很黑,」李菁菁說,「也很長……」
「有多長?」
「很長很長──如果拉直,一定長過她的身子,她的身體本來就很長,如果站起來,恐怕要比切切還高。」
「喂!」
這一聲是張切切啐叱的。
「還有什麼特徵?」
「她的皮膚很白,手啊,臂啊,腿啊,胸啊,……都很白!」這次是言寧寧答。
「有多白?」
「比月色還白。」
「月色?」
綺夢似乎對這比喻太含混不大滿意,言寧寧只好補充:「要比小月還白些。」
小月在這裏是最白皙的姑娘了。
這個比喻,卻又犯了杜小月的忌諱,大家都發現小月又開始往鐵布衫身後瑟縮著。
綺夢馬上皺了皺眉,轉移了話題:「她的樣貌如何?」
「看不到。」
「看不清楚。」
言寧寧和李菁菁都是這般回答。
「為什麼?不是月亮很亮,膚色很白嗎?」
「我們只看到月光和白膚,」李菁菁說,「就是因為頭髮太黑,太長了,把臉都覆蓋往了,只知道她的腰腿又細又長,而露出來的五官臉形,輪廓很美。」
「不算是很美,」言寧寧糾正了李菁菁的看法,「對一個女孩子而言,未免太露稜骨了一些。」
「我認為很美,」李菁菁不服氣,「女人五官要長得有個性才美。」
「我覺得女人最重要的是長得均勻柔美,」言寧寧也堅持己見,「太粗豪的女人怎美得下?」
綺夢忍不住輕嘆了一聲,搖首道:「我們現在在討論飛屍。」
兩人都低下了頭,看樣子,對這屍體到底美不美,就像她倆平素爭詞論詩一樣,會找個私底下無人的地方再爭辯下去無疑。
「那妳們怎麼知道,」綺夢終於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她是一具死屍?」
「她是。」
兩人對這問題,顯得異口同聲,很一致。
「因為她七孔流血。」
「因為她直挺挺的,死人才會那麼僵硬。」
「七孔?」綺夢奇道,「她頭髮那麼長,不是應該至少遮掩掉兩三孔嗎?」
「對的對的,」言寧寧連忙補正:「大概是耳孔、眼眶我就看不到……不,至少,看不清楚。」
「你們是說她平平的往前飛?」
「不是往前。」李菁菁用手掌迸伸往平空一捺,道,「而是打橫,橫得可以看到她大腿盡頭有一顆血痣。」
綺夢聽了,忍不住皺眉,「你們肯定那不是一種詭怪的輕功嗎?」
兩人一時答不出話來,終於你望我,我望你,好半晌才由言寧寧發話:「我們辰州言家的人的確有過這種古怪輕功……•但這兒只有我姓言的,而我也從來未在本門見過能把『飛屍趕鬼法』練得那麼高超的……」
她期期艾艾的說到這裏,還是李菁菁爽爽快快一句話問了下去:
「你還是認為不是鬼,不是飛屍,而是人嗎?」
孫綺夢星眸翦愁,回頭問獅子一般戟髮張髯的獨孤一味。
「你說呢?」
「我說一定是那王八旦龜孫子我操他媽的陳五裂在搞鬼!」獨孤一味怒氣沖沖的,如果五裂神君真在他面前,而且還化成一顆石頭,他也一定會把他給啃下去:
「你等著瞧!──他老祖我一定會把那小子大卸八塊,兩塊餵狗,兩塊餵魚,兩塊餵猴子──」
他說得破鑼那麼響,綺夢不禁輕輕皺了皺眉心,張切切見他怒氣無所宣洩,好意的試探的戰戰兢兢的問了一句:
「──還有……還有兩塊呢?」
「餵我!」獅子般的獨孤一味一味霸悍地、斬釘截鐵、決不容討價還價的答:
「餵他娘的老祖我!」
※※※
誰都知道若以戰鬥力論,獨孤一味一定幫得上孫綺夢的忙。
但如果光是以剛才這番討論,恐怕對要求真實的答案,卻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要幫只是倒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