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第四回 缺回漏目</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第四回 缺回漏目</h3><br /><br />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雖失,拳腳功夫仍極厲害,只是右僮那匕首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掃上半點,受傷就是不輕。這一來,他只有竭力閃避,不敢出手還招。右僮不住叫道:「賠我的珠兒,賠我的珠兒。」阮士中心中一百二十個願意想賠他珠兒,可是一來他無珠可賠,二來這臉子又如何下得來?<br /><br />  寶樹大師見眼前情勢極是尷尬,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當真惱了,一匕首就會在阮士中心膛上刺個透明窟窿,他是自己邀上山來的客人,豈能讓對頭的僮僕欺辱!但瞧這兩個孩童的武功甚為怪異,按理自己出手該可取勝,但雙僮的功夫似乎是遇強愈強,若是動手之際突然增強,自己一個應付不了,豈非自取其辱?<br /><br />  當他沉吟難決之時,阮士中已更形狼狽,但見他衣衫碎裂,滿臉血污,胸前臂上,被右僮長劍割了一條條傷痕。他幾次險些兒要脫口求饒,終於強行忍住。右僮只叫:「你賠不賠我珠兒?」<br /><br />  那長頸僕人走到寶樹身邊,低聲道:「大師,你出手打發了兩個孩兒。」寶樹「嗯」了一聲,心中琢磨未定,忽然嗤的一聲響,雪峰外一道藍燄衝天而起。那長頸僕人知是主人約的幫手到了,心中大喜:「這和尚先把話說滿了,事到臨頭卻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趕到。」忙奔出門去,放籃迎賓。<br /><br />  那長頸漢子是山莊的管家,姓于,當年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最是精明幹練。他見竹籃吊到山腰,便探頭去望,要瞧瞧來援的是何等英雄人物。初時但見籃中黑黝黝的幾堆東西,似乎並非人形,待吊到臨近,見是幾隻花盆、香爐之類,把吊籃裝得滿滿的,沒一點空隙。于管家大奇:「難道是給主人送禮來了!」<br /><br />  將箱籠等物搬出後,急忙又把竹籃吊將下去。二次吊上來的是三個女人。兩個四十來歲,都是僕婦打扮。另一個十五六歲年紀,圓圓的一雙大眼,左頰上有個酒窩兒,看模樣是個丫鬟。她不等竹籃停好,立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這位定是于大哥了,你的頭頸長,我聽人說過的。」一口京片子,聲音極是清脆。于管家不喜別人說他頭頸,但見這丫鬟滿臉笑容,倒也生不出氣,只好笑著點了點頭。<br /><br />  那丫鬟道:「我叫做琴兒。她是周奶媽,小姐吃她奶長大的。這位是韓嬸子。小姐就愛吃她燒的菜。你快放吊籃去接小姐上來。」<br /><br />  于管家待要詢問是誰家的小姐,琴兒卻咭咭咯咯的說個不停,一面在籃中搬出鳥籠、狸貓、鸚鵡架、蘭花瓶等許許多多又古怪又瑣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裏也不閒著,說道:「這山峰真高。唉,山頂上沒甚麼花兒草兒,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歡。于大哥,你整天在這裏住,不氣悶麼?」<br /><br />  于管家眉頭一皺,心道:「主人正要全力應付強敵,卻從哪裏鑽出這門子囉唆個沒完沒了的親戚來?」問道:「你家貴姓?是咱們親戚麼?」琴兒說道:「你猜猜看,怎麼我一猜就知道你是于大哥,你卻連我家小姐姓甚麼都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說我叫琴兒,擔保你猜不到我叫甚麼?啊,啊,別亂跑,小心小姐生氣。」于管家一獃,卻見她俯身抱起一隻小貓,原來她最後幾句話是跟貓兒說的。<br /><br />  于管家幫她把吊籃中的物事取將出來。琴兒說道:「啊唷,你別弄亂了,這箱子裏全是小姐的書,這樣倒過來,書就亂啦。唉,唉,不行。這蘭花聞不得男人氣。小姐說蘭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當晚就要謝了。」于管家怔了一怔,忙將手中捧著的一盆蘭花放下,猛聽得背後一人吟道:「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聲音甚是怪異。<br /><br />  于管家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卻見吟詩的是架上那白鸚鵡。他又好氣又好笑,命人放吊籃接小姐上來。<br /><br />  那奶媽卻說要先開箱子,取塊皮裘在籃中墊好,免得小姐嫌籃底硬了,坐得不舒服。她慢吞吞的取鑰匙開了箱子,又跟韓嬸子商量該墊銀狐的還是水貂的。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掛念廳上激鬥情勢,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當下向一名僕人囑咐好好迎接小姐,自行奔進廳去。<br /><br />  他出外迎賓去了好一陣子,廳上相鬥的情勢卻沒多大變動。阮士中仍被右僮逼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為狼狽,左腳鞋子跌落,頭上本來盤著的辮子被割去了半截,頭髮散了開來。曹雲奇、殷吉、周雲陽等已從莊上傭僕處借得兵刃,數次猛撲上前救援,始終被左僮攔住,反而與阮士中越離越遠。劉元鶴等本想乘機劫奪鐵盒,但在左僮的匕首上吃了幾次虧,只得死心,索性退在後面。<br /><br />  于管家心想:「主人出門時把莊上的事都交給了我,現下賓客在莊上受人如此欺辱,主人顏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這姓阮的。」當下奔到房中取了自己當年使用的紫金八卦刀,轉回大廳,叫道:「小兄弟再不住手,我們雪峰山莊可要無禮了。」<br /><br />  右僮叫道:「少主人叫我們來下書,又沒叫我們跟人打架。只要賠了我的珠兒,我們就饒他。」說著踏上一步,嗤的一劍,阮士中左肩頭又被劃破了一道口子。<br /><br />  于管家正要接話,只聽背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啊唷,別打架,別打架!我就最不愛人家動刀動槍的。」這幾句話聲音不響,可是嬌柔無倫,聽在耳裏,人人覺得真是說不出的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過頭去。<br /><br />  只見一個黃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膚光勝雪,一泓清水般兩隻眼睛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這少女容貌也非極美,只是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廳上這些人都是浪跡江湖的武林豪客,陡然間與這樣一個文秀少女相遇,宛似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不自禁的為她一副清雅高華的氣派所懾,各似自慚形穢,不敢褻瀆。<br /><br />  兩個僮兒人小天真,卻對那少女毫不理會,乘著殷吉等人一怔之間,叮叮噹噹一陣響,又將他們手中兵刃逐一削斷。那少女道:「小兄弟,別胡鬧啦,你把人家身上傷得這個樣子,可有多難看。」右僮道:「他不肯賠我的珠兒。」那少女道:「甚麼珠兒?」右僮劍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邊明珠,哭喪著臉道:「你瞧,是他弄壞的,我要他賠。」<br /><br />  那少女走近身去,接過一看,道:「啊,這珠兒當真好,我也賠不起。這樣罷,琴兒。」她回頭對身後的那丫鬟道:「你取我那對玉馬兒來,給了這兩位小管家。」琴兒心中不願,道:「小姐。」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這麼小氣。你瞧兩個小管家多俊。佩了玉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br /><br />  兩僮對望了一眼,只見琴兒打開描金箱子,取出一對錦囊來,交給少女。那少女解開錦囊,拿出一隻小小玉馬,馬口裏有絲絛為韁。那少女替右僮掛在腰帶上,把另一隻玉馬遞給了左僮。左僮請個安道謝,接在手裏,只見那玉馬晶瑩光潔,刻工精緻異常,無一絲半點刀鑿之痕,知非凡品,只是未明那少女來歷,心下一時未決,不知是否該當受此重禮。右僮又在牆畔撿起另一半邊珠兒,說道:「我這顆是夜明寶珠,和哥哥的是一對兒。就算有玉馬,總是不齊全啦!」<br /><br />  那少女一見兩人相貌打扮,已知他兩兄弟相親相愛,毀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在於將兩人飾物弄成異樣,配不成對,當下拿起玉馬,將兩個半邊明珠放在玉馬雙眼之上,說道:「我有一個主意,將這對珠兒嵌在玉馬眼上。珠子既能夜明,玉馬晚上兩眼放光,豈不好看?」左僮大喜,從辮兒上摘下珠子,伸匕首剖成兩半,說道:「兄弟,咱倆的珠兒和玉馬都一模一樣啦。」<br /><br />  右僮回嗔作喜,向少女連連道謝,又向阮士中請了個安,道:「行啦,您老別生氣。」阮士中滿身血污,心中惱怒異常,卻又不敢出聲罣罵。<br /><br />  右僮拉著左僮的手,正要走出。左僮向那少女道:「多謝姑娘厚賜,不敢請問姑娘尊姓,主人問起,好有對答。」那少女道:「你家主人是誰?」左僮道:「家主姓胡。」那少女一聽之下,登時臉上變色,道:「原來你們是雪山飛狐的家僮。」兩僮一齊躬身道:「正是!」那少女道:「我姓苗,你家主人問起,就說這對玉馬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人鳳的女兒給的!」<br /><br />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眾人都知金面佛威名赫赫,想不到他的女兒是這樣一個婀娜靦腆的少女。瞧她神氣,不是公侯豪門的小姐,就是世代書香人家的閨女,哪裏像是江湖大俠之女。雙僮互相對望一眼,齊齊把玉馬放在几上,一言不發的轉身出廳。<br /><br />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語。琴兒歡天喜地的收起玉馬,說道:「小姐,這兩位孩兒不識好歹,小姐賞賜這樣好的東西,他們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別多說啦,也不怕人家笑咱們寒蠢。」<br /><br />  寶樹大師越眾而前,朗聲說道:「原來姑娘是苗大俠的千金,令尊可好?」那少女道:「大師法號可是上「寶」下「樹」?家嚴囑晚輩向大師請安。」寶樹笑道:「不敢當。原來苗大俠也曾齒及賤名。姑娘芳名是甚麼?」那少女道:「晚輩小名若蘭。各位請寬坐,晚輩要進內堂拜見伯母。」說著向群豪斂衽行禮。<br /><br />  眾人震於她父親的名頭,哪裏敢有絲毫怠慢,都恭恭敬敬的還禮,心中都想:「這位姑娘沒半點仗勢欺人的驕態,當真難得。」苗若蘭待眾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這才入內。只見大門外進來七八個家丁僕婦,都是服飾光鮮,抬著鋪蓋箱籠等物,看來都是跟來服侍苗小姐的。<br /><br />  陶百歲、陶子安父子對望一眼,心中都想:「若是我父子在道上遇見這一批人,定然當作是官宦豪富的眷屬,勢必動手行劫,這亂子可就闖得大了。」<br /><br />  阮士中伸袖拭抹身上血污,幸好右僮並非真欲傷他,每道傷口都只淺淺的劃破皮肉,並無大礙。田青文走近相助,取出金創藥給他止血。阮士中撕開左胸衣襟,讓田青文裹傷,忽然噹啷一響,那隻鐵盒落在地下。群豪不約而同的一齊躍起,各出兵刃,都來搶奪鐵盒。<br /><br />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劃了個圈子,擋開眾人,立即俯身拾盒,手指剛觸到盒面,突覺一股大力在自己肩頭一撞,身不由主的跌開數步,待得站定身子抬起頭來,只見鐵盒已捧在寶樹大師手中。群豪都怕他本領了得,只眼睜睜的望著他,沒人敢開口說話。<br /><br />  隔了片刻,曹雲奇道:「大師,這鐵盒是我天龍門的鎮門之寶,請予賜還。」寶樹笑道:「你說這是天龍門的鎮門之寶,那麼盒中是何寶物,這寶物是何來歷,你是天龍掌門,想必知道了。你只要說得明白,那就請取去。」說著雙手托了鐵盒,向前一伸。<br /><br />  曹雲奇滿臉通紅,雙手伸了一半,不敢去接鐵盒,又不好意思縮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原來他只見師父田歸農鄭重其事的護守鐵盒,卻從未見他打開過盒蓋,別說寶物來歷,連是甚麼寶物,也不知道。阮士中、殷吉雖是天龍門的前輩高手,亦是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周雲陽忽道:「咱們自然知道,那是一柄寶刀。」<br /><br />  周雲陽在天龍門中論武功只是二流角色,素來不得師父寵愛,為人又非幹練,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阮士中等都是一驚,心想:「你知道甚麼?乘早別胡說八道。」哪知寶樹卻道:「不錯,是一柄寶刀。你可知道這寶刀原來是誰的?為甚麼落入天龍門手中?」<br /><br />  阮士中等不料他居然一語中的,無不大為詫異,一齊相望,等他再說。卻見他青白色的臉上紅了一紅,隨即轉青,悻悻的道:「這是我天龍門祖傳下來的,誰得了寶刀,誰就做掌門。」<br /><br />  寶樹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料你們也不會知道。」周雲陽道:「難道你就知道了?」寶樹道:「二十年前,我曾聽此間莊主說過這回事。雪山飛狐與此間莊主的爭端,也就由此而起。中間若非有這些瓜葛,老衲何必邀各位上山?」天龍群豪、陶氏父子、劉熊師兄弟等吃了一驚,心想:「這老和尚果然不懷好意,原來也想劫奪這盒中寶刀。咱們今日身陷絕地,那可是有死無生了。」眾人想到此處,只聽刷的一聲,一個人亮出了兵刃,接著刷刷、叮叮一陣響聲過去,群豪各執兵刃將寶樹圍住。阮士中等兵刃被雙僮削斷,也俯身把斷刀斷劍搶在手裏。<br /><br />  寶樹在人叢中緩緩轉了個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衲動手麼?」群豪怒目而視,無人接口。劉元鶴躍後數步,叫道:「大夥兒齊上,先殺老和尚。咱們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群豪都感在這山上坐立不安,一聽劉元鶴的話,正要一湧而上。忽聽門外砰的一聲巨響,似是開了一砲。眾人愕然相顧,隔了片刻,于管家匆匆從外奔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br /><br />  眾人一齊望著他,只見他臉上神色極是鄭重。曹雲奇首先叫了起來:「雪山飛狐到了麼?」于管家道:「那倒不是。我們上下山峰的長索和絞盤教人家毀了。」眾人嚇了一跳,七嘴八舌的道:<br /><br />  「那怎麼會?」<br /><br />  「沒第二條索兒了麼?」<br /><br />  「有沒別的法兒下去?」<br /><br />  于管家道:「峰上就只這條長索,小人一時不察,給飛狐手下那兩個僮兒毀了。」寶樹變色道:「怎麼毀的?」<br /><br />  于管家道:「弟兄們縋了那兩個僮兒下峰,都進屋休息,忽然聽到爆炸之聲,搶出去一看,那絞盤和長索已炸得粉碎。定是這兩個僮兒在絞盤中放了炸藥,將藥引通下山峰,點了火燒上來。」眾人獃了一獃,搶出門去,果見絞盤炸成了碎片,長索東一段西一段散得滿地。幸好絞盤旁的漢子都已走開,無人死傷。<br /><br />  殷吉問寶樹道:「大師,飛狐此舉有何用意?」寶樹道:「那有甚麼難猜?他要咱們盡數餓死在這峰上。」殷吉道:「咱們與他無怨無仇。」寶樹道:「他可與此間的主人仇深似海。再說,鐵盒在你們手裏,那就是與他結上了梁子。」<br /><br />  眾人都是不寒而慄,默默跟著寶樹回進大廳,只見苗若蘭已從內堂出來,說道:「大師,飛狐行使奸計,要將咱們困死在這兒?」寶樹沉著臉道:「正是。大夥兒同舟共濟,且想個法兒怎麼下峰。」苗若蘭道:「那不用耽心,我爹爹日內就會上峰,自能救咱們下去。」眾人在想,金面佛苗人鳳的女兒在此,他豈能袖手不顧?不由得都略略寬心。<br /><br />  寶樹卻搖頭道:「苗大俠雖然武功蓋世,但這雪峰壁立千仞,一時間怎能上來?」苗若蘭道:「既有人能上來建了莊子,我爹爹怎麼上不來?」寶樹道:「夏天峰上冰融雪消,上來不難。此時正當嚴寒,要待雪消,至少還得三個月。管家,這山上貯備了幾個月糧食?」于管家道:「下山採購糧食的管家預計後日能回。此間所貯糧食本來尚可用得二十多天,現下添了各位賓客與苗小姐帶來的管家使女,算來只有十日之糧了。」<br /><br />  眾人臉上變色,默然不語,心中都在咒罵雪山飛狐歹毒。苗若蘭忽道:「若是大家終於不免餓死,也得知道個緣由。大師,到底雪山飛狐跟咱們有何仇怨?他有甚麼本事,教此間主人這生忌憚?這鐵盒又有甚麼干係?」<br /></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舊版雪山飛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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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缺回漏目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雖失,拳腳功夫仍極厲害,只是右僮那匕首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掃上半點,受傷就是不輕。這一來,他只有竭力閃避,不敢出手還招。右僮不住叫道:「賠我的珠兒,賠我的珠兒。」阮士中心中一百二十個願意想賠他珠兒,可是一來他無珠可賠,二來這臉子又如何下得來?

  寶樹大師見眼前情勢極是尷尬,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當真惱了,一匕首就會在阮士中心膛上刺個透明窟窿,他是自己邀上山來的客人,豈能讓對頭的僮僕欺辱!但瞧這兩個孩童的武功甚為怪異,按理自己出手該可取勝,但雙僮的功夫似乎是遇強愈強,若是動手之際突然增強,自己一個應付不了,豈非自取其辱?

  當他沉吟難決之時,阮士中已更形狼狽,但見他衣衫碎裂,滿臉血污,胸前臂上,被右僮長劍割了一條條傷痕。他幾次險些兒要脫口求饒,終於強行忍住。右僮只叫:「你賠不賠我珠兒?」

  那長頸僕人走到寶樹身邊,低聲道:「大師,你出手打發了兩個孩兒。」寶樹「嗯」了一聲,心中琢磨未定,忽然嗤的一聲響,雪峰外一道藍燄衝天而起。那長頸僕人知是主人約的幫手到了,心中大喜:「這和尚先把話說滿了,事到臨頭卻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趕到。」忙奔出門去,放籃迎賓。

  那長頸漢子是山莊的管家,姓于,當年也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最是精明幹練。他見竹籃吊到山腰,便探頭去望,要瞧瞧來援的是何等英雄人物。初時但見籃中黑黝黝的幾堆東西,似乎並非人形,待吊到臨近,見是幾隻花盆、香爐之類,把吊籃裝得滿滿的,沒一點空隙。于管家大奇:「難道是給主人送禮來了!」

  將箱籠等物搬出後,急忙又把竹籃吊將下去。二次吊上來的是三個女人。兩個四十來歲,都是僕婦打扮。另一個十五六歲年紀,圓圓的一雙大眼,左頰上有個酒窩兒,看模樣是個丫鬟。她不等竹籃停好,立即跨出,向于管家望了一眼,笑道:「這位定是于大哥了,你的頭頸長,我聽人說過的。」一口京片子,聲音極是清脆。于管家不喜別人說他頭頸,但見這丫鬟滿臉笑容,倒也生不出氣,只好笑著點了點頭。

  那丫鬟道:「我叫做琴兒。她是周奶媽,小姐吃她奶長大的。這位是韓嬸子。小姐就愛吃她燒的菜。你快放吊籃去接小姐上來。」

  于管家待要詢問是誰家的小姐,琴兒卻咭咭咯咯的說個不停,一面在籃中搬出鳥籠、狸貓、鸚鵡架、蘭花瓶等許許多多又古怪又瑣碎的事物,手中忙著,嘴裏也不閒著,說道:「這山峰真高。唉,山頂上沒甚麼花兒草兒,我想小姐一定不喜歡。于大哥,你整天在這裏住,不氣悶麼?」

  于管家眉頭一皺,心道:「主人正要全力應付強敵,卻從哪裏鑽出這門子囉唆個沒完沒了的親戚來?」問道:「你家貴姓?是咱們親戚麼?」琴兒說道:「你猜猜看,怎麼我一猜就知道你是于大哥,你卻連我家小姐姓甚麼都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說我叫琴兒,擔保你猜不到我叫甚麼?啊,啊,別亂跑,小心小姐生氣。」于管家一獃,卻見她俯身抱起一隻小貓,原來她最後幾句話是跟貓兒說的。

  于管家幫她把吊籃中的物事取將出來。琴兒說道:「啊唷,你別弄亂了,這箱子裏全是小姐的書,這樣倒過來,書就亂啦。唉,唉,不行。這蘭花聞不得男人氣。小姐說蘭花最是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當晚就要謝了。」于管家怔了一怔,忙將手中捧著的一盆蘭花放下,猛聽得背後一人吟道:「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聲音甚是怪異。

  于管家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卻見吟詩的是架上那白鸚鵡。他又好氣又好笑,命人放吊籃接小姐上來。

  那奶媽卻說要先開箱子,取塊皮裘在籃中墊好,免得小姐嫌籃底硬了,坐得不舒服。她慢吞吞的取鑰匙開了箱子,又跟韓嬸子商量該墊銀狐的還是水貂的。于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又掛念廳上激鬥情勢,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當下向一名僕人囑咐好好迎接小姐,自行奔進廳去。

  他出外迎賓去了好一陣子,廳上相鬥的情勢卻沒多大變動。阮士中仍被右僮逼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為狼狽,左腳鞋子跌落,頭上本來盤著的辮子被割去了半截,頭髮散了開來。曹雲奇、殷吉、周雲陽等已從莊上傭僕處借得兵刃,數次猛撲上前救援,始終被左僮攔住,反而與阮士中越離越遠。劉元鶴等本想乘機劫奪鐵盒,但在左僮的匕首上吃了幾次虧,只得死心,索性退在後面。

  于管家心想:「主人出門時把莊上的事都交給了我,現下賓客在莊上受人如此欺辱,主人顏面何存?我拼死也要救了這姓阮的。」當下奔到房中取了自己當年使用的紫金八卦刀,轉回大廳,叫道:「小兄弟再不住手,我們雪峰山莊可要無禮了。」

  右僮叫道:「少主人叫我們來下書,又沒叫我們跟人打架。只要賠了我的珠兒,我們就饒他。」說著踏上一步,嗤的一劍,阮士中左肩頭又被劃破了一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話,只聽背後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啊唷,別打架,別打架!我就最不愛人家動刀動槍的。」這幾句話聲音不響,可是嬌柔無倫,聽在耳裏,人人覺得真是說不出的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過頭去。

  只見一個黃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門口,膚光勝雪,一泓清水般兩隻眼睛在各人臉上轉了幾轉。這少女容貌也非極美,只是明珠生暈、美玉瑩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廳上這些人都是浪跡江湖的武林豪客,陡然間與這樣一個文秀少女相遇,宛似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不自禁的為她一副清雅高華的氣派所懾,各似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兩個僮兒人小天真,卻對那少女毫不理會,乘著殷吉等人一怔之間,叮叮噹噹一陣響,又將他們手中兵刃逐一削斷。那少女道:「小兄弟,別胡鬧啦,你把人家身上傷得這個樣子,可有多難看。」右僮道:「他不肯賠我的珠兒。」那少女道:「甚麼珠兒?」右僮劍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邊明珠,哭喪著臉道:「你瞧,是他弄壞的,我要他賠。」

  那少女走近身去,接過一看,道:「啊,這珠兒當真好,我也賠不起。這樣罷,琴兒。」她回頭對身後的那丫鬟道:「你取我那對玉馬兒來,給了這兩位小管家。」琴兒心中不願,道:「小姐。」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這麼小氣。你瞧兩個小管家多俊。佩了玉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兩僮對望了一眼,只見琴兒打開描金箱子,取出一對錦囊來,交給少女。那少女解開錦囊,拿出一隻小小玉馬,馬口裏有絲絛為韁。那少女替右僮掛在腰帶上,把另一隻玉馬遞給了左僮。左僮請個安道謝,接在手裏,只見那玉馬晶瑩光潔,刻工精緻異常,無一絲半點刀鑿之痕,知非凡品,只是未明那少女來歷,心下一時未決,不知是否該當受此重禮。右僮又在牆畔撿起另一半邊珠兒,說道:「我這顆是夜明寶珠,和哥哥的是一對兒。就算有玉馬,總是不齊全啦!」

  那少女一見兩人相貌打扮,已知他兩兄弟相親相愛,毀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在於將兩人飾物弄成異樣,配不成對,當下拿起玉馬,將兩個半邊明珠放在玉馬雙眼之上,說道:「我有一個主意,將這對珠兒嵌在玉馬眼上。珠子既能夜明,玉馬晚上兩眼放光,豈不好看?」左僮大喜,從辮兒上摘下珠子,伸匕首剖成兩半,說道:「兄弟,咱倆的珠兒和玉馬都一模一樣啦。」

  右僮回嗔作喜,向少女連連道謝,又向阮士中請了個安,道:「行啦,您老別生氣。」阮士中滿身血污,心中惱怒異常,卻又不敢出聲罣罵。

  右僮拉著左僮的手,正要走出。左僮向那少女道:「多謝姑娘厚賜,不敢請問姑娘尊姓,主人問起,好有對答。」那少女道:「你家主人是誰?」左僮道:「家主姓胡。」那少女一聽之下,登時臉上變色,道:「原來你們是雪山飛狐的家僮。」兩僮一齊躬身道:「正是!」那少女道:「我姓苗,你家主人問起,就說這對玉馬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人鳳的女兒給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眾人都知金面佛威名赫赫,想不到他的女兒是這樣一個婀娜靦腆的少女。瞧她神氣,不是公侯豪門的小姐,就是世代書香人家的閨女,哪裏像是江湖大俠之女。雙僮互相對望一眼,齊齊把玉馬放在几上,一言不發的轉身出廳。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語。琴兒歡天喜地的收起玉馬,說道:「小姐,這兩位孩兒不識好歹,小姐賞賜這樣好的東西,他們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別多說啦,也不怕人家笑咱們寒蠢。」

  寶樹大師越眾而前,朗聲說道:「原來姑娘是苗大俠的千金,令尊可好?」那少女道:「大師法號可是上「寶」下「樹」?家嚴囑晚輩向大師請安。」寶樹笑道:「不敢當。原來苗大俠也曾齒及賤名。姑娘芳名是甚麼?」那少女道:「晚輩小名若蘭。各位請寬坐,晚輩要進內堂拜見伯母。」說著向群豪斂衽行禮。

  眾人震於她父親的名頭,哪裏敢有絲毫怠慢,都恭恭敬敬的還禮,心中都想:「這位姑娘沒半點仗勢欺人的驕態,當真難得。」苗若蘭待眾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這才入內。只見大門外進來七八個家丁僕婦,都是服飾光鮮,抬著鋪蓋箱籠等物,看來都是跟來服侍苗小姐的。

  陶百歲、陶子安父子對望一眼,心中都想:「若是我父子在道上遇見這一批人,定然當作是官宦豪富的眷屬,勢必動手行劫,這亂子可就闖得大了。」

  阮士中伸袖拭抹身上血污,幸好右僮並非真欲傷他,每道傷口都只淺淺的劃破皮肉,並無大礙。田青文走近相助,取出金創藥給他止血。阮士中撕開左胸衣襟,讓田青文裹傷,忽然噹啷一響,那隻鐵盒落在地下。群豪不約而同的一齊躍起,各出兵刃,都來搶奪鐵盒。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劃了個圈子,擋開眾人,立即俯身拾盒,手指剛觸到盒面,突覺一股大力在自己肩頭一撞,身不由主的跌開數步,待得站定身子抬起頭來,只見鐵盒已捧在寶樹大師手中。群豪都怕他本領了得,只眼睜睜的望著他,沒人敢開口說話。

  隔了片刻,曹雲奇道:「大師,這鐵盒是我天龍門的鎮門之寶,請予賜還。」寶樹笑道:「你說這是天龍門的鎮門之寶,那麼盒中是何寶物,這寶物是何來歷,你是天龍掌門,想必知道了。你只要說得明白,那就請取去。」說著雙手托了鐵盒,向前一伸。

  曹雲奇滿臉通紅,雙手伸了一半,不敢去接鐵盒,又不好意思縮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原來他只見師父田歸農鄭重其事的護守鐵盒,卻從未見他打開過盒蓋,別說寶物來歷,連是甚麼寶物,也不知道。阮士中、殷吉雖是天龍門的前輩高手,亦是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周雲陽忽道:「咱們自然知道,那是一柄寶刀。」

  周雲陽在天龍門中論武功只是二流角色,素來不得師父寵愛,為人又非幹練,突然說出這句話來,阮士中等都是一驚,心想:「你知道甚麼?乘早別胡說八道。」哪知寶樹卻道:「不錯,是一柄寶刀。你可知道這寶刀原來是誰的?為甚麼落入天龍門手中?」

  阮士中等不料他居然一語中的,無不大為詫異,一齊相望,等他再說。卻見他青白色的臉上紅了一紅,隨即轉青,悻悻的道:「這是我天龍門祖傳下來的,誰得了寶刀,誰就做掌門。」

  寶樹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料你們也不會知道。」周雲陽道:「難道你就知道了?」寶樹道:「二十年前,我曾聽此間莊主說過這回事。雪山飛狐與此間莊主的爭端,也就由此而起。中間若非有這些瓜葛,老衲何必邀各位上山?」天龍群豪、陶氏父子、劉熊師兄弟等吃了一驚,心想:「這老和尚果然不懷好意,原來也想劫奪這盒中寶刀。咱們今日身陷絕地,那可是有死無生了。」眾人想到此處,只聽刷的一聲,一個人亮出了兵刃,接著刷刷、叮叮一陣響聲過去,群豪各執兵刃將寶樹圍住。阮士中等兵刃被雙僮削斷,也俯身把斷刀斷劍搶在手裏。

  寶樹在人叢中緩緩轉了個圈子,微笑道:「各位要跟老衲動手麼?」群豪怒目而視,無人接口。劉元鶴躍後數步,叫道:「大夥兒齊上,先殺老和尚。咱們自己的事,下了山慢慢商量。」群豪都感在這山上坐立不安,一聽劉元鶴的話,正要一湧而上。忽聽門外砰的一聲巨響,似是開了一砲。眾人愕然相顧,隔了片刻,于管家匆匆從外奔進,叫道:「各位,大事不妙!」

  眾人一齊望著他,只見他臉上神色極是鄭重。曹雲奇首先叫了起來:「雪山飛狐到了麼?」于管家道:「那倒不是。我們上下山峰的長索和絞盤教人家毀了。」眾人嚇了一跳,七嘴八舌的道:

  「那怎麼會?」

  「沒第二條索兒了麼?」

  「有沒別的法兒下去?」

  于管家道:「峰上就只這條長索,小人一時不察,給飛狐手下那兩個僮兒毀了。」寶樹變色道:「怎麼毀的?」

  于管家道:「弟兄們縋了那兩個僮兒下峰,都進屋休息,忽然聽到爆炸之聲,搶出去一看,那絞盤和長索已炸得粉碎。定是這兩個僮兒在絞盤中放了炸藥,將藥引通下山峰,點了火燒上來。」眾人獃了一獃,搶出門去,果見絞盤炸成了碎片,長索東一段西一段散得滿地。幸好絞盤旁的漢子都已走開,無人死傷。

  殷吉問寶樹道:「大師,飛狐此舉有何用意?」寶樹道:「那有甚麼難猜?他要咱們盡數餓死在這峰上。」殷吉道:「咱們與他無怨無仇。」寶樹道:「他可與此間的主人仇深似海。再說,鐵盒在你們手裏,那就是與他結上了梁子。」

  眾人都是不寒而慄,默默跟著寶樹回進大廳,只見苗若蘭已從內堂出來,說道:「大師,飛狐行使奸計,要將咱們困死在這兒?」寶樹沉著臉道:「正是。大夥兒同舟共濟,且想個法兒怎麼下峰。」苗若蘭道:「那不用耽心,我爹爹日內就會上峰,自能救咱們下去。」眾人在想,金面佛苗人鳳的女兒在此,他豈能袖手不顧?不由得都略略寬心。

  寶樹卻搖頭道:「苗大俠雖然武功蓋世,但這雪峰壁立千仞,一時間怎能上來?」苗若蘭道:「既有人能上來建了莊子,我爹爹怎麼上不來?」寶樹道:「夏天峰上冰融雪消,上來不難。此時正當嚴寒,要待雪消,至少還得三個月。管家,這山上貯備了幾個月糧食?」于管家道:「下山採購糧食的管家預計後日能回。此間所貯糧食本來尚可用得二十多天,現下添了各位賓客與苗小姐帶來的管家使女,算來只有十日之糧了。」

  眾人臉上變色,默然不語,心中都在咒罵雪山飛狐歹毒。苗若蘭忽道:「若是大家終於不免餓死,也得知道個緣由。大師,到底雪山飛狐跟咱們有何仇怨?他有甚麼本事,教此間主人這生忌憚?這鐵盒又有甚麼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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