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霸王槍》古龍</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霸王槍》古龍</h3>《二○一七年四月七版》<br />《好讀書櫃》經典版<br /><br /><br />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br /><br /><br />  黃昏,未到黃昏。<br /><br />  落日正照在這面大旗上。<br /><br />  旗桿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卻繡著五條白犬,一朵紅花。<br /><br />  這就是近來江湖中聲名最響的開花五犬旗。<br /><br />  五犬旗是鏢旗。<br /><br />  遼東的「長青鏢局」已和中原的三大鏢局合併,組織成一個空前未有的聯營鏢局。<br /><br />  五犬旗就是他們的標誌。<br /><br />  五條白犬,象徵著五個人:<br /><br />  長青鏢局的主人,「遼東大俠」百里長青。<br /><br />  鎮遠鏢局的主人,「神拳小諸葛」鄧定侯。<br /><br />  振威鏢局的主人,「福星高照」歸東景。<br /><br />  威群鏢局的主人,「玉豹」姜新。<br /><br />  還有一位就是中原鏢局中第一高手。「振威」的總鏢頭,「乾坤筆」西門勝。<br /><br />  自從這聯營鏢局的組織成立後,黑道上的朋友,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了。<br /><br />  有風。<br /><br />  鏢旗飛揚。<br /><br />  黑色的大旗正在落日下發著光,旗上的五條白犬也在落日下發著光。<br /><br />  丁喜就坐在落日下,遠遠地看著這面大旗,他的臉上也在發光。<br /><br />  他是個很隨便的人,有好衣服穿,他就穿著,沒有好衣服穿,他就穿破的。有好酒好菜,他就猛吃,沒有得吃,就算餓三天三夜,他也不在乎。<br /><br />  就算餓了三天三夜後,他還是會笑,很少有人看見過他板著臉的時候。<br /><br />  現在他就在笑。他笑得很隨便,有時候會皺起鼻子來笑,有時會瞇起眼睛來笑,有時候甚至會像小女孩一樣,噘起嘴來笑。<br /><br />  他的笑容中,絕對看不出有一點兒惡意,更沒有那種尖刻的譏誚。<br /><br />  所以無論他怎樣笑,樣子絕不難看。<br /><br />  所以認得他的人,都會說丁喜這個人,實在很討人喜歡,可是恨他的人一定也不少,現在至少已有五個。<br /><br />  小馬當然絕不是這五個人其中之一。<br /><br />  小馬叫馬真,此刻就站在丁喜身後,你只要看見丁喜,通常就可以看見小馬站在後面。<br /><br />  因為他是丁喜的朋友,是丁喜的兄弟,有時甚至像是丁喜的兒子。<br /><br />  可是他不像丁喜那樣隨和,也沒有丁喜那樣討人喜歡。<br /><br />  他的眼睛總是瞪得大大的,臉上總是帶著一萬個不服氣的表情。看著人的時候。好像總是想找人打架的樣子,而且真的隨時隨刻都會打起來。<br /><br />  所以有很多人叫他「憤怒的小馬」。<br /><br />  現在他看起來就很憤怒,一雙大眼睛正瞪著遠處那面飛揚的鏢旗,一雙拳頭緊緊地握著,嘴裡喃喃地罵街:「三羊開泰,五狗開花。真他媽的活見鬼,這些龜孫子為什麼不叫五狗放屁?」<br /><br />  丁喜在微笑,在聽著。<br /><br />  他早就聽慣了,小馬說的話裡,若是沒有「他媽的」三個字,那才叫奇怪。<br /><br />  「但我卻還是弄不懂,」小馬又罵了幾句三字經,才接著道:「這些龜孫子為什麼不喜歡做人,偏偏要把自己當做狗。」<br /><br />  丁喜微笑道:「因為狗一向是人類的朋友,會替人看門,替人帶路。」<br /><br />  小馬道:「黃狗、黑狗、花狗也是狗,他倒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比做白狗?」<br /><br />  丁喜道:「因為白的總是象徵純潔和高貴。」<br /><br />  小馬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瞪眼道:「不管怎麼樣,狗總是狗,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狗改不了吃屎,白狗黑狗都一樣。」<br /><br />  看來他對這五個人不但討厭,而且很痛恨,簡直恨得要命。<br /><br />  因為他是個強盜。強盜恨保鏢的,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br /><br />  小馬又道:「我雖然是個強盜,但我做的事可沒有一件是見不得人的,他媽的至少不會替那些貪官污吏、惡霸奸商做看門狗。」<br /><br />  丁喜道:「他們做的事,雖然未免太絕了,可是他們這五個人,卻不能算太壞,尤其是『鎮遠』的鄧定侯。」<br /><br />  小馬道:「這趟鏢好像就是他押來的。」<br /><br />  丁喜道:「應該是他。」<br /><br />  小馬道:「聽說他押的鏢是從來沒有出過事。」<br /><br />  丁喜道:「神拳小諸葛並不是徒有虛名的人。」<br /><br />  小馬冷笑,道:「不管他是小諸葛也好。是大諸葛也好,這次觔斗總是要栽定了。」<br /><br />  鄧定侯騎的總是好馬,就像他喝的總是好酒一樣。<br /><br />  他的騎術也跟他的酒量同樣好。<br /><br />  江湖中人都承認。他不但是中原四大鏢局的主人中,最懂得享受的人,也是思想最開明、做事最有魄力的一個。<br /><br />  這次聯營鏢局的計劃,就是他發起的。他的少林神拳已經到八九分火候,據說,鄧定侯武功已不在少林本寺的四大長老之下。<br /><br />  聯營鏢局成立後。他的名聲在江湖中更響。<br /><br />  他的妻子美麗而賢慧,他的兒子聰明而孝順,他的朋友對他很不錯。<br /><br />  今年他才四十四歲,正是男人生命中精力最充沛、思考最成熟的時候。<br /><br />  像他這麼樣的一個人,還會有什麼遺憾的事?<br /><br />  有!有兩件。<br /><br />  中原四大鏢局中,歷史最悠久的「大王鏢局」居然不肯參加他們的聯營計劃,那王老頭子實在是個老頑固。<br /><br />  「這個人簡直就跟他用的那桿槍一樣,又老又硬,份量卻又偏偏很重。」<br /><br />  自從聯營鏢局成立之後三個月內就開花結果,見了功效,開花五犬旗所經之處,黑道上的朋友們只有看著歎氣。<br /><br />  可是近兩個月來,他們所保的鏢,居然也失過兩次風,不但傷了人,而且丟了鏢。<br /><br />  傷的人都是他們旗下的高手,丟的鏢都是價值百萬的紅貨。<br /><br />  紅貨的意思就是金珠細軟、奇珍異寶。托他們去運這種貨的,通常都有點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將錢財換成紅貨。<br /><br />  因為這種貨不但攜帶方便,而且可以走暗鏢,在表面上裝幾箱東西作幌子,將紅貨藏在暗處,這種法子,就叫做走暗鏢。<br /><br />  鄧定侯這次押的就是趟暗鏢,擺在鏢車上作幌子的,是三五十鞘銀子,暗中藏著的珠寶,價值卻至少在百萬以上。<br /><br />  這擔子實在不輕,鄧定侯並不嫌太重。<br /><br />  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對這趟鏢更有把握。<br /><br />  這次他所走的路線、藏鏢的地方,都是絕對保密的。<br /><br />  他擺出來作幌子的貨已經很像樣。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別人根本想不到這趟暗鏢中還藏著批紅貨,更不會想到這批紅貨藏在哪裡。<br /><br />  鄧定侯抬起頭,看看斜插在第一輛車上的大旗,臉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br /><br />  黑緞的旗幟。旗桿是純鋼打成的,這批價值百萬的紅貨。就藏在旗桿裡。<br /><br />  除了他們五個人外,這秘密不會有第六個人知道。<br /><br />  車轔馬嘶,風蕭蕭。<br /><br />  風從日落處吹過來,保定府的城廓已遙遙在望。<br /><br />  護旗的鏢局老趙在心裡鬆了口氣,只要一到了保定,這趟鏢就可算交了差。<br /><br />  想到保定府的燒刀子、飛大腳娘兒們。他心裡就像是有好幾百隻螞蟻在爬來爬去。<br /><br />  「就算明天一清早還得趕路回去。今天晚上我們總可以樂一樂。」<br /><br />  老趙回過頭,朝他的老搭檔小吳打了個眼色,兩個人的眼都瞇了起來。<br /><br />  就在這時,突聽「轟」的一聲響。老趙只覺得眼前一黑,連人帶馬都跌入一個大洞裡,他守護的第一輛鏢車也跟著落下,打在身上,車把子恰好打在他兩腿之間。「這下子完了。」<br /><br />  老趙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想吐還沒有吐出來,就疼得暈了過去。<br /><br />  也就在這同一剎那間,道旁的樹木忽然成排的倒下,有的倒在人的背上,有的倒在人的身上。<br /><br />  行列整齊的隊伍,忽然間就已變得雞飛蛋打,人仰馬翻。<br /><br />  鄧定侯翻身勒韁,正想打馬衝過去,護鏢奪旗,樹叢後已有三點寒星飛過來,打在馬股上。<br /><br />  他跨下的白馬雖然是久經訓練的千里良駒,也吃疼不住,驚嘶一聲。人立而起。<br /><br />  他想甩鐙下馬,這匹馬卻已箭一般衝出去,越過倒下的樹桿,衝出了十餘丈。<br /><br />  等他甩開銀蹬,翻身掠起時,樹叢後又有一條長索飛出,套住了落馬坑中鏢車上的旗桿,只聽「呼」的一聲響。<br /><br />  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已隨著長索飛回。<br /><br />  鄧定侯的人雖掠起,一顆心卻已沉了下去。<br /><br />  隨行的鏢師大聲呼喝:「護著鏢車。莫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br /><br />  老練的鏢師都知道,鏢旗丟了難免丟人,鏢車被劫卻更為嚴重,當然應該先護鏢車,再奪鏢旗。<br /><br />  鄧定侯看著這些老練的鏢師們,卻連血都幾乎吐了出來。<br /><br />  樹叢後人影閃動,彷彿有人在笑。<br /><br />  鄧定侯身形斜起,乳燕投林,兩個起落已撲過去。<br /><br />  少林門下的子弟雖不以輕功見長,但他的輕功並不弱。<br /><br />  可是等他撲過去時,樹叢後卻已連人影都看不見了。<br /><br />  樹桿上用七根針釘著一紙條:「小諸葛今天居然變成了小豬哥,他媽的,真過癮。」<br /><br />  黃昏,已是黃昏。<br /><br />  落日的餘暉正照在北國初秋的原野上。<br /><br />  遠處彷彿有人在縱聲大笑,笑聲傳來處,彷彿有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br /><br />  鄧定侯雙拳握緊,遠遠地聽著,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一口氣:「這是什麼人?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br /><br />  五犬開花,旗幟飛捲。<br /><br />  小馬一隻手舉著大旗,用一隻腳站在馬背上,站得穩如泰山。<br /><br />  這匹馬也是好馬,向前飛奔時快如急箭。<br /><br />  小馬仰面大聲道:「小諸葛今天竟變成小豬哥,他媽的,真是過癮。」<br /><br />  他還沒有笑完,馬腹下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一抖。<br /><br />  小馬凌空翻了兩個觔斗,一屁股跌在地上,手裡的大旗也不見了。<br /><br />  大旗已到了丁喜手裡,馬已緩下,丁喜正襟坐在馬背上,看著他嘻嘻的笑。<br /><br />  小馬揉了揉鼻子,苦笑著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br /><br />  丁喜微笑道:「這只不過是給你個教訓,叫你莫得意忘形。」<br /><br />  小馬站起來,垂著頭,想生氣可又不敢生氣,倒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看來哪裡像是「憤怒的小馬」,簡直就是個「可憐的小驢子」。<br /><br />  丁喜道:「你想哭?」<br /><br />  小馬撇著嘴,不出聲。<br /><br />  丁喜道:「想哭的人沒酒喝。」<br /><br />  小馬用力咬著嘴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不哭的人呢?」<br /><br />  丁喜道:「不哭的人就跟我到保定喝酒去。」<br /><br />  小馬道:「可以喝多少?」<br /><br />  丁喜道:「今天破例,可以喝十斤。」<br /><br />  小馬忽然「呼喝」一聲,跳了起來,凌空翻身,丁喜的手已在等著他。<br /><br />  兩個人立刻又在馬背上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笑成了一堆。<br /><br />  健馬飛馳而去,笑聲漸遠,馬上的大旗,猶自隨風飛捲。<br /><br />  這時落日的最後一道光,也正照在這面大旗上,然後夜色就來也就沒入黑暗的夜色裡。</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霸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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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槍》古龍

《二○一七年四月七版》
《好讀書櫃》經典版


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


  黃昏,未到黃昏。

  落日正照在這面大旗上。

  旗桿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卻繡著五條白犬,一朵紅花。

  這就是近來江湖中聲名最響的開花五犬旗。

  五犬旗是鏢旗。

  遼東的「長青鏢局」已和中原的三大鏢局合併,組織成一個空前未有的聯營鏢局。

  五犬旗就是他們的標誌。

  五條白犬,象徵著五個人:

  長青鏢局的主人,「遼東大俠」百里長青。

  鎮遠鏢局的主人,「神拳小諸葛」鄧定侯。

  振威鏢局的主人,「福星高照」歸東景。

  威群鏢局的主人,「玉豹」姜新。

  還有一位就是中原鏢局中第一高手。「振威」的總鏢頭,「乾坤筆」西門勝。

  自從這聯營鏢局的組織成立後,黑道上的朋友,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有風。

  鏢旗飛揚。

  黑色的大旗正在落日下發著光,旗上的五條白犬也在落日下發著光。

  丁喜就坐在落日下,遠遠地看著這面大旗,他的臉上也在發光。

  他是個很隨便的人,有好衣服穿,他就穿著,沒有好衣服穿,他就穿破的。有好酒好菜,他就猛吃,沒有得吃,就算餓三天三夜,他也不在乎。

  就算餓了三天三夜後,他還是會笑,很少有人看見過他板著臉的時候。

  現在他就在笑。他笑得很隨便,有時候會皺起鼻子來笑,有時會瞇起眼睛來笑,有時候甚至會像小女孩一樣,噘起嘴來笑。

  他的笑容中,絕對看不出有一點兒惡意,更沒有那種尖刻的譏誚。

  所以無論他怎樣笑,樣子絕不難看。

  所以認得他的人,都會說丁喜這個人,實在很討人喜歡,可是恨他的人一定也不少,現在至少已有五個。

  小馬當然絕不是這五個人其中之一。

  小馬叫馬真,此刻就站在丁喜身後,你只要看見丁喜,通常就可以看見小馬站在後面。

  因為他是丁喜的朋友,是丁喜的兄弟,有時甚至像是丁喜的兒子。

  可是他不像丁喜那樣隨和,也沒有丁喜那樣討人喜歡。

  他的眼睛總是瞪得大大的,臉上總是帶著一萬個不服氣的表情。看著人的時候。好像總是想找人打架的樣子,而且真的隨時隨刻都會打起來。

  所以有很多人叫他「憤怒的小馬」。

  現在他看起來就很憤怒,一雙大眼睛正瞪著遠處那面飛揚的鏢旗,一雙拳頭緊緊地握著,嘴裡喃喃地罵街:「三羊開泰,五狗開花。真他媽的活見鬼,這些龜孫子為什麼不叫五狗放屁?」

  丁喜在微笑,在聽著。

  他早就聽慣了,小馬說的話裡,若是沒有「他媽的」三個字,那才叫奇怪。

  「但我卻還是弄不懂,」小馬又罵了幾句三字經,才接著道:「這些龜孫子為什麼不喜歡做人,偏偏要把自己當做狗。」

  丁喜微笑道:「因為狗一向是人類的朋友,會替人看門,替人帶路。」

  小馬道:「黃狗、黑狗、花狗也是狗,他倒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比做白狗?」

  丁喜道:「因為白的總是象徵純潔和高貴。」

  小馬重重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瞪眼道:「不管怎麼樣,狗總是狗,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狗改不了吃屎,白狗黑狗都一樣。」

  看來他對這五個人不但討厭,而且很痛恨,簡直恨得要命。

  因為他是個強盜。強盜恨保鏢的,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事。

  小馬又道:「我雖然是個強盜,但我做的事可沒有一件是見不得人的,他媽的至少不會替那些貪官污吏、惡霸奸商做看門狗。」

  丁喜道:「他們做的事,雖然未免太絕了,可是他們這五個人,卻不能算太壞,尤其是『鎮遠』的鄧定侯。」

  小馬道:「這趟鏢好像就是他押來的。」

  丁喜道:「應該是他。」

  小馬道:「聽說他押的鏢是從來沒有出過事。」

  丁喜道:「神拳小諸葛並不是徒有虛名的人。」

  小馬冷笑,道:「不管他是小諸葛也好。是大諸葛也好,這次觔斗總是要栽定了。」

  鄧定侯騎的總是好馬,就像他喝的總是好酒一樣。

  他的騎術也跟他的酒量同樣好。

  江湖中人都承認。他不但是中原四大鏢局的主人中,最懂得享受的人,也是思想最開明、做事最有魄力的一個。

  這次聯營鏢局的計劃,就是他發起的。他的少林神拳已經到八九分火候,據說,鄧定侯武功已不在少林本寺的四大長老之下。

  聯營鏢局成立後。他的名聲在江湖中更響。

  他的妻子美麗而賢慧,他的兒子聰明而孝順,他的朋友對他很不錯。

  今年他才四十四歲,正是男人生命中精力最充沛、思考最成熟的時候。

  像他這麼樣的一個人,還會有什麼遺憾的事?

  有!有兩件。

  中原四大鏢局中,歷史最悠久的「大王鏢局」居然不肯參加他們的聯營計劃,那王老頭子實在是個老頑固。

  「這個人簡直就跟他用的那桿槍一樣,又老又硬,份量卻又偏偏很重。」

  自從聯營鏢局成立之後三個月內就開花結果,見了功效,開花五犬旗所經之處,黑道上的朋友們只有看著歎氣。

  可是近兩個月來,他們所保的鏢,居然也失過兩次風,不但傷了人,而且丟了鏢。

  傷的人都是他們旗下的高手,丟的鏢都是價值百萬的紅貨。

  紅貨的意思就是金珠細軟、奇珍異寶。托他們去運這種貨的,通常都有點見不得人的事。所以才將錢財換成紅貨。

  因為這種貨不但攜帶方便,而且可以走暗鏢,在表面上裝幾箱東西作幌子,將紅貨藏在暗處,這種法子,就叫做走暗鏢。

  鄧定侯這次押的就是趟暗鏢,擺在鏢車上作幌子的,是三五十鞘銀子,暗中藏著的珠寶,價值卻至少在百萬以上。

  這擔子實在不輕,鄧定侯並不嫌太重。

  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對這趟鏢更有把握。

  這次他所走的路線、藏鏢的地方,都是絕對保密的。

  他擺出來作幌子的貨已經很像樣。除了有限的幾個人外,別人根本想不到這趟暗鏢中還藏著批紅貨,更不會想到這批紅貨藏在哪裡。

  鄧定侯抬起頭,看看斜插在第一輛車上的大旗,臉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黑緞的旗幟。旗桿是純鋼打成的,這批價值百萬的紅貨。就藏在旗桿裡。

  除了他們五個人外,這秘密不會有第六個人知道。

  車轔馬嘶,風蕭蕭。

  風從日落處吹過來,保定府的城廓已遙遙在望。

  護旗的鏢局老趙在心裡鬆了口氣,只要一到了保定,這趟鏢就可算交了差。

  想到保定府的燒刀子、飛大腳娘兒們。他心裡就像是有好幾百隻螞蟻在爬來爬去。

  「就算明天一清早還得趕路回去。今天晚上我們總可以樂一樂。」

  老趙回過頭,朝他的老搭檔小吳打了個眼色,兩個人的眼都瞇了起來。

  就在這時,突聽「轟」的一聲響。老趙只覺得眼前一黑,連人帶馬都跌入一個大洞裡,他守護的第一輛鏢車也跟著落下,打在身上,車把子恰好打在他兩腿之間。「這下子完了。」

  老趙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想吐還沒有吐出來,就疼得暈了過去。

  也就在這同一剎那間,道旁的樹木忽然成排的倒下,有的倒在人的背上,有的倒在人的身上。

  行列整齊的隊伍,忽然間就已變得雞飛蛋打,人仰馬翻。

  鄧定侯翻身勒韁,正想打馬衝過去,護鏢奪旗,樹叢後已有三點寒星飛過來,打在馬股上。

  他跨下的白馬雖然是久經訓練的千里良駒,也吃疼不住,驚嘶一聲。人立而起。

  他想甩鐙下馬,這匹馬卻已箭一般衝出去,越過倒下的樹桿,衝出了十餘丈。

  等他甩開銀蹬,翻身掠起時,樹叢後又有一條長索飛出,套住了落馬坑中鏢車上的旗桿,只聽「呼」的一聲響。

  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已隨著長索飛回。

  鄧定侯的人雖掠起,一顆心卻已沉了下去。

  隨行的鏢師大聲呼喝:「護著鏢車。莫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

  老練的鏢師都知道,鏢旗丟了難免丟人,鏢車被劫卻更為嚴重,當然應該先護鏢車,再奪鏢旗。

  鄧定侯看著這些老練的鏢師們,卻連血都幾乎吐了出來。

  樹叢後人影閃動,彷彿有人在笑。

  鄧定侯身形斜起,乳燕投林,兩個起落已撲過去。

  少林門下的子弟雖不以輕功見長,但他的輕功並不弱。

  可是等他撲過去時,樹叢後卻已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樹桿上用七根針釘著一紙條:「小諸葛今天居然變成了小豬哥,他媽的,真過癮。」

  黃昏,已是黃昏。

  落日的餘暉正照在北國初秋的原野上。

  遠處彷彿有人在縱聲大笑,笑聲傳來處,彷彿有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風招展。

  鄧定侯雙拳握緊,遠遠地聽著,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一口氣:「這是什麼人?什麼人有這樣的本事?」

  五犬開花,旗幟飛捲。

  小馬一隻手舉著大旗,用一隻腳站在馬背上,站得穩如泰山。

  這匹馬也是好馬,向前飛奔時快如急箭。

  小馬仰面大聲道:「小諸葛今天竟變成小豬哥,他媽的,真是過癮。」

  他還沒有笑完,馬腹下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一抖。

  小馬凌空翻了兩個觔斗,一屁股跌在地上,手裡的大旗也不見了。

  大旗已到了丁喜手裡,馬已緩下,丁喜正襟坐在馬背上,看著他嘻嘻的笑。

  小馬揉了揉鼻子,苦笑著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

  丁喜微笑道:「這只不過是給你個教訓,叫你莫得意忘形。」

  小馬站起來,垂著頭,想生氣可又不敢生氣,倒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的樣子,看來哪裡像是「憤怒的小馬」,簡直就是個「可憐的小驢子」。

  丁喜道:「你想哭?」

  小馬撇著嘴,不出聲。

  丁喜道:「想哭的人沒酒喝。」

  小馬用力咬著嘴唇,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不哭的人呢?」

  丁喜道:「不哭的人就跟我到保定喝酒去。」

  小馬道:「可以喝多少?」

  丁喜道:「今天破例,可以喝十斤。」

  小馬忽然「呼喝」一聲,跳了起來,凌空翻身,丁喜的手已在等著他。

  兩個人立刻又在馬背上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笑成了一堆。

  健馬飛馳而去,笑聲漸遠,馬上的大旗,猶自隨風飛捲。

  這時落日的最後一道光,也正照在這面大旗上,然後夜色就來也就沒入黑暗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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