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御餐
御餐的時刻快到了──但是很奇怪，這念頭並沒有使湯姆感到多大不安，更沒有恐懼。上午的經驗已經奇妙地確立了他的信心；經過四天來的經驗，這可憐的小傢伙對他的新環境要比一個成年人花一個月所能達到的還要熟悉。再沒有更好的例子來說明小孩子適應環境的本領了。
趁別人正在幫湯姆做好準備參加這次盛大御餐之時，讓我們這些有條件的人趕到大宴會廳去看看那兒的情況吧。這是個寬敞的大房間，柱子和牆柱是金漆的，牆壁和屋頂畫著壁畫。門口站著高大的衛兵，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穿著鮮豔華麗的服裝，手持長戟。四周一道高高的迴廊，裡面有樂隊，還簇擁著男女市民，穿得絢爛奪目。屋子中間有一個高台，上面擺著湯姆的餐桌。現在還是讓古代的史官來描寫吧：
「一位近侍手持權標走進屋來，同來的一位拿著檯布，他們極其恭敬地跪拜三次後，第二個人把檯布鋪在桌上，兩人又跪拜一次，然後退出；隨後又進來兩人，一人仍持權標，另一人拿著一個鹽瓶、一個盤子和麵包，像頭回的那兩個人一樣跪拜之後，他們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又像頭回那兩個人一樣行禮退出；最後進來兩個服飾華麗的貴族，一個拿著一把試味用的刀，他們以虔誠的感恩神氣俯伏行禮之後，走到桌前，用麵包和鹽擦拭桌子，神情謙恭，如國王親在。」【註：參見利．亨特著《京城》，第四百零八頁。】
隆重的準備工作就這樣結束了。這時，我們聽到從那有回音的長廊遠遠傳來一陣號聲，還有隱約的喊聲：「給國王讓路！給最聖明的國王陛下讓路！」這些聲音不斷重複著──越來越近──一下子，號聲和喊聲幾乎到了我們面前：「給國王讓路！」這時華麗生輝的行列出現了，他們用整齊的步伐從門口魚貫而入，還是讓史官來描寫吧：
「走在前面的是侍從、男爵、伯爵、嘉德勳章爵士，都衣著華麗，不戴帽子；其後是大法官，兩邊各有一個侍從，一個持王節，另一個持御劍，劍尖向上，插在紅色劍鞘裡，鞘上嵌著金色的百合花；再後面便是國王本人──他到時，十二支號和許多鼓一齊奏樂表示歡迎，長廊上的人都在原位起立，呼喊：『上帝保佑國王！』他身後是常侍左右的貴族，左右兩邊是皇家衛隊，就是那五十名御前衛士，都拿著漆金戰斧。」
這場面真是歡天喜地、氣勢輝煌。湯姆心情激動，眼裡閃動著快樂的光芒。他舉止優雅，恰如其分，特別是他並沒有刻意做作，就更顯得自然，因為此時他心曠神怡，只顧欣賞那些美景佳音去了──另外，不管是誰，穿上了那麼美麗合體的服裝，而且又比較習慣了，自然不會顯得不好看──特別是他當時並沒有特別注意它們。湯姆記起了所得到的指點，把戴著翎毛帽的頭輕輕一點，表示答禮，還親切地說了一句：「謝謝你們，我善良的臣民。」
他在桌旁坐下，沒有取下帽子；這樣做時，他沒有絲毫的窘迫；因為在所有的皇家習慣中，戴著帽子吃飯是與坎第家唯一相同的習慣，在這個習慣上，兩家的熟悉程度實在是差不多的。隨侍的隊列分開了，很好看地分成幾組，仍是沒戴帽子。
這時，隨著歡樂的音樂，進來了御前侍衛──「他們是英國最高大有力的人，選拔他們時就是按這個標準」──但我們還是讓史官來描寫吧：
「御前侍衛進來了，他們沒戴帽子，穿著大紅衣服，背上繡著金玫瑰；他們來來去去，每次都端來一份盛在盤裡的菜餚。這些菜餚按順序由一位近侍接過去，放在桌上，同時試食官把每道菜都分一口給端它來的侍衛吃下，以防有毒。」
湯姆舒舒服服地吃著，儘管他意識到有數百雙眼睛盯著他把每一口食物送到嘴裡吃下去；哪怕他吃的是一種致命的炸藥，會把他炸死，血肉四濺，也不會使他們更感興趣吧。他留神不要匆忙，還留神不要自己動手去做任何事情，而是等待相應的官員跪下替他做。他平安度過，毫無錯誤──這是一次完美的、出色的勝利。御餐結束，他在那隊輝煌耀眼的侍從隊列陪同下走出去時，響起嘹亮的號聲、咚咚的鼓聲和雷鳴般的歡呼聲，這歡樂的喧鬧充斥他的耳朵。他覺得當眾進膳可以說是一次艱難的考驗，但是如果經受了這種考驗，就能免去他國王差事中某些更加為難的部分，他情願每天受幾次這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