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rning: is_file(): File name is longer than the maximum allowed path length on this platform (4096): <?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 <!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1//EN" "http://www.w3.org/TR/xhtml11/DTD/xhtml11.dtd"> <html xmlns="http://www.w3.org/1999/xhtml" xml:lang="zh-TW"> <head> <title>三 大宗牛肉合同的事件始末</title> <link href="stylesheet.css" type="text/css" rel="stylesheet" /> <link rel="stylesheet" type="application/vnd.adobe-page-template+xml" href="page-template.xpgt"/> </head> <body> <div> <h3>三 大宗牛肉合同的事件始末</h3><br /><br />  不管它對我的關係是多麼微不足道吧,但是我仍想盡可能簡短地向全國人說明這件事裡究竟有我什麼份兒,因為這件事曾經引起公眾的注意,激起很大的反感,以至兩大州的報紙都用大量篇幅刊載了歪曲事實的報導和偏激誇大的評論。<br /><br />  這裡我要聲明的是,在以下的簡介中,每一件事都可以用中央政府的檔案充分地予以證實──這件不幸的事是這樣引起的:<br /><br />  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以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供應給謝爾曼將軍【註】。<br /><br />  <br /><br />  【註】威廉.特庫姆塞.謝爾曼(一八二〇─一八九一):美國陸軍司令官,一八六四年從查塔努加出發,進行著名的「長征」,沿途與印第安人激戰,終於抵達亞特蘭大;後又開始「向大海進軍」,經過南卡羅萊納等州。<br /><br />  多麼好的一筆買賣。<br /><br />  他帶著牛肉去找謝爾曼,但是,等他趕到華盛頓,謝爾曼已經去馬納薩斯;於是他又裝好了牛肉,跟蹤到那裡,可是到達那裡已經晚了;於是他又跟蹤謝爾曼去納什維爾,然後從納什維爾去查塔努加,再從查塔努加去亞特蘭大──然而,他始終沒能追趕上。他從亞特蘭大再一次整裝出發,緊沿著謝爾曼的路線直趨海濱。這一次他又遲到了幾天;但是,聽說謝爾曼準備乘「貴格城」號去聖地旅行,他就乘了一艘開往貝魯特的輪船,打算超過前一艘輪船。當他帶著牛肉抵達耶路撒冷時,他獲悉謝爾曼並沒乘「貴格城」號出航,而是到大草原去打印第安人了。他回到美國,向洛磯山進發。在大草原上歷盡艱辛,走了六十八天,離謝爾曼的大本營只四英哩地,他被印第安人用戰斧劈死,剝去頭皮,牛肉也被印第安人搶走了。他們搶走了幾乎所有的牛肉,只丟下其中的一桶。謝爾曼的軍隊截下了那一桶牛肉;所以,那位勇敢的航海者雖然自己身死,但仍舊部分履行了他的合同。在一份以日記形式寫的遺囑中,他將那份合同傳給了他的兒子巴塞洛纓.W。巴塞洛纓開列了以下的賬單,隨後就死了:<br /><br />  致美利堅合眾國政府<br /><br />  尊賬應償付新澤西州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以下各項費用:<br /><br />  謝爾曼將軍定購牛肉三十大桶<br /><br />  每桶售價一百元 三千元<br /><br />  旅費與運輸費 一萬四千元<br /><br />  共計 一萬七千元<br /><br />            收款人:<br /><br />  他雖然去世,但是死前已把合同留給了威廉.J.馬丁,馬丁設法收回賬款,可是這件事還沒辦妥,已經與世長辭。他把合同留給了巴克.J.艾倫,艾倫也試圖收回那筆賬款。他沒能活到把錢弄到手就死了。他把合同留給了安森.G.羅傑斯,羅傑斯企圖收回那筆賬款,他層層申請,已經接近第九審計官的辦公室,但是這時候對萬物一視同仁的死神沒經召喚就突然來到,把他也勾去了。他將單據留給了康乃狄克州一個叫文詹斯.霍普金斯的親戚,霍普金斯此後只活了四星期零兩天,但創造了最快的紀錄,因為他在此期間已經差點兒接近第十二審計官。他在遺囑中把那份合同贈給了一位名叫「哦─尋樂吧」.約翰遜的舅父。但是,他雖然會尋樂,也經不起操那份心。他臨終時說的是:「別再為我哭──我可是情願走了。」於是他真的走了,瞧這個可憐的人兒。此後繼承那份合同的共有七個,但是他們一個個都死了。所以它最後落到了我手裡。它是由一個印第安納州名叫哈伯德(伯利恆.哈伯德)的親戚傳到我手裡的。這人長期以來一直對我懷恨在心,可是,到了彌留的時候,他卻把我喚了去,寬恕了我過去的一切,垂著淚把那份合同交給了我。<br /><br />  以上是我繼承這筆遺產前的一段歷史。現在我要將本人與此事有關的細節直接向全國人民一一交代。我拿了這份牛肉合同和旅費運費單去見美利堅合眾國總統。<br /><br />  他說:「怎麼,先生,有什麼事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br /><br />  我說:「閣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以總數為三十大桶牛肉供應給謝爾曼將軍……」<br /><br />  他聽到這裡就攔住了我,叫我離開他那兒──態度是和藹的,但也是堅決的。第二天,我去拜會國務卿。<br /><br />  他說:「什麼事呀,先生?」<br /><br />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向謝爾曼將軍供應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br /><br />  「好啦,先生……好啦;本部門不管你什麼牛肉合同。」<br /><br />  他把我請了出去。我把這件事通盤考慮了一下,最後,隔天,我去拜訪海軍部長,他說:「有話快談吧,先生;別叫我盡等著。」<br /><br />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向謝爾曼將軍供應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br /><br />  可不是,我只來得及說到這兒。他也不管給謝爾曼將軍訂立的牛肉合同。我開始心裡嘀咕:瞧這政府可有些古怪呀,它有點兒像是要賴了那筆牛肉賬哩。隔天,我又去見內政部長。<br /><br />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br /><br />  「夠啦,先生。我以前已經聽說過您了。去吧,拿了您這份骯髒的牛肉合同離開這兒吧。內政部根本不管陸軍的糧餉。」<br /><br />  我離開了那兒。可是這一來我惱火了。我說,我要把他們糾纏得沒法安身;我要攪亂這個不講公道的政府的每一個部門,一直鬧到有關合同的事獲得解決為止。要不就是我收齊了這筆賬款,要不就是我自己倒下,像以前的一些人辦交涉的時候倒下了為止。此後我進攻郵政部長;我圍困農業部;我給眾議院議長打了埋伏。他們都不管給陸軍訂立的牛肉合同。於是我向專利局進軍。<br /><br />  我說:「尊嚴的閣下大人,大約在……」<br /><br />  「天殺的!你終於把你那份火燒不掉的牛肉合同帶到這兒來了嗎?我們根本不管給陸軍訂立的牛肉合同,親愛的先生。」<br /><br />  「哦,這完全沒關係──可是,總得有一個人出來償付那筆牛肉賬呀。再說,你們現在就得償付,否則我就要沒收了這個老專利局,包括它裡面所有的東西。」<br /><br />  「可是,親愛的先生……」<br /><br />  「不管怎樣,先生。我認為專利局必須對那批牛肉負責;再說,負責也罷,不負責也罷,專利局必須付清這筆賬。」<br /><br />  這裡就不必再談那些細節了。結果是雙方動了武。專利局打了一場勝仗。但是我卻發現了一件對我有利的事情。他們告訴我,財政部才是我應當去的地方。於是我去到那裡。我等候了兩個半小時,後來他們讓我進去看第一財政大臣。【註】<br /><br />  【註】以下官職與部門等俱係玩笑的稱呼。<br /><br />  我說:「最高貴的、莊嚴的、尊敬的大人,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約翰.威爾遜.麥肯……」<br /><br />  「夠啦夠啦,先生。您的事我已經聽說過了。您去看財政部第一審計官吧。」<br /><br />  我去看第一審計官。他打發我去看第二審計官。第二審計官打發我去看第三審計官,第三審計官打發我去看醃牛肉組第一查賬員。這一位才開始有點兒像是在認真地辦事。他查看了他的賬冊和所有未歸檔的文件,可是沒找到牛肉合同底本。我去找醃牛肉組第二查賬員。他查看了他的賬冊和未歸檔的文件,但是最後毫無結果。然而我的勇氣卻隨之提高了。在那一星期裡,我甚至一直找到了該組的第六查賬員;第二個星期裡,我走遍了債權部;第三個星期裡,我開始在錯檔合同部裡從事查詢,結束了在那裡進行的工作,而且在錯賬部裡獲得一個據點。我只花了三天工夫就消滅了它。現在只剩下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去了。我去圍攻雜碎司司長。意思是說,我去圍攻他的辦事員──因為他本人不在。有十六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屋子裡記賬,再有七個年輕漂亮的男辦事員在指導她們。小娘們扭轉頭來笑,辦事員朝她們對笑,大夥喜氣洋洋,好像聽到了結婚的鐘聲敲響。兩三個正在看報的辦事員下死眼把我盯了兩下,又繼續看報,誰也不說什麼。好的是,自從走進醃牛肉局的第一個辦公室那天起,直到走出錯賬部的最後一個辦公室止,我已經積累了那麼多經驗,我已經習慣於四級助理普通辦事員的這種敏捷的反應。這時候我已經練就了一套功夫:從走進辦公室時候起,直等到一個辦事員開始跟我說話時止,我能一直金雞獨立地站著,最多只改換一兩次姿勢。<br /><br />  於是,我站在那裡,一直站到我改換了四個姿勢,然後我對一個正在看報的辦事員說:<br /><br />  「大名鼎鼎的壞蛋,土耳其皇帝在哪兒?」<br /><br />  「您這是什麼意思,先生?您說的是誰?如果您說的是局長,那麼他出去了。」<br /><br />  「他今兒會去後宮嗎?」<br /><br />  年輕人直勾勾地向我瞧了一會兒,然後繼續看他的報。可是我熟悉那些辦事員的一套。我知道,只要他能在紐約的另一批郵件遞到之前看完了報紙,我的事就有把握了。現在他只剩下兩張報紙了。又過了不多一會兒,他看完了那兩張報紙,接著,打了個哈欠,問我有什麼事情。<br /><br />  「赫赫有名尊貴的癡子,大約在……」<br /><br />  「您就是那個為牛肉合同打交道的人呀,把您的單據給我吧。」<br /><br />  他接過了那些單據,好半晌一直翻他那些雜碎兒。最後,他發現了那份已經失落多年的牛肉合同記錄──我還以為他是發現了西北航道【註】,以為他是發現了那塊我們許多祖先還沒駛近它跟前就被撞得粉身碎骨的礁石。當時我深受感動。但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總算保全了性命。我激動地說:「把它給我吧。這一來政府總要解決這個問題了。」他揮手叫我後退,說還有一步手續得先給辦好。<br /><br />  【註】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通過加拿大北部的一條航道。<br /><br />  「這個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呢?」他問。<br /><br />  「死了。」<br /><br />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br /><br />  「他根本不是自己死的──他是被殺害的。」<br /><br />  「怎麼殺害的?」<br /><br />  「被戰斧砍死的。」<br /><br />  「誰用戰斧砍死他的?」<br /><br />  「唷,當然是印第安人囉。您總不會猜想那是一位主日學校校長吧?」<br /><br />  「不會的。是一個印第安人嗎?」<br /><br />  「正是。」<br /><br />  「那印第安人叫什麼?」<br /><br />  「他叫什麼?我可不知道他叫什麼。」<br /><br />  「必須知道他叫什麼。是誰瞧見他用戰斧砍的?」<br /><br />  「我不知道。」<br /><br />  「這麼說,當時您不在場?」<br /><br />  「這您只要瞧瞧我的頭髮就可以知道了。當時我不在場。」<br /><br />  「那麼您又是怎樣知道麥肯齊已經死了?」<br /><br />  「因為他肯定是那時候死了,我有充份的理由相信,他打那時候起就不在了。真的,我知道他已經死了。」<br /><br />  「我們必須要有證明。您找到那個印第安人了嗎?」<br /><br />  「當然沒找到。」<br /><br />  「我說,您必須找到他,您找到了那把戰斧嗎?」<br /><br />  「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br /><br />  「您必須找到那把戰斧。您必須交出那個印第安人和那把戰斧。如果麥肯齊的死能由這一切提供證明,那麼您就可以到一個特別委任的委員會那兒去對證,讓他們審核您所要求的賠償;按照這樣的速度處理您的賬單,看來您的子女或者還有希望活到那一天,可以領到那筆錢去享受一下。但是,那個人的死必須得到證明。好吧,我不妨告訴您,政府決不會償付已故麥肯齊的那些運費和旅費。如果您能讓國會通過一項救濟法案,為此撥出一筆款額,也許政府可能償付謝爾曼的士兵截下來的那一桶牛肉的貨款;但是,政府不會賠償印第安人吃掉的那二十九桶牛肉。」<br /><br />  「這樣說來,政府只能償還我一百元,甚至連這筆錢也不是一定可靠的呀!麥肯齊帶著那些牛肉,跑遍了歐洲、亞洲和美洲,他經受了那麼多的折磨和苦難,搬運了那麼多的地方;有那麼多試圖收回賬款的無辜者作了犧牲;最後就這樣了事呀!年輕人,為什麼醃牛肉組的第一查賬員不早告訴我呢?」<br /><br />  「對您提出的要求是否屬實,他一無所知呀?」<br /><br />  「為什麼第二查賬員不早告訴我?為什麼第三查賬員不早告訴我?為什麼所有各組各部都不早告訴我?」<br /><br />  「他們都不知道呀。我們這兒是按規章手續辦事。您一步步地履行了那些手續,就會探聽到您所要知道的事情。這是最好的辦法。這是唯一的辦法。這樣辦事非常正規,雖然非常緩慢,但是穩妥可靠。」<br /><br />  「是呀,是穩死無疑,對我們家族中多數的人來說就是這樣。我開始感覺到,主也要召我去了。年輕人,我打你溫柔的眼光裡可以看出,你愛那個鮮豔的人物,瞧她藍晶晶的眼睛脈脈含情,耳朵後面插著幾枝鋼筆【註】;你想要娶她──可是你又沒錢。喏,把手伸出來──這是那份牛肉合同;你拿去吧,娶了她去快活吧!願老天爺保佑你們倆,我的孩子!」<br /><br />  【註】戲指夾發的鋼飾針。<br /><br />  有關大宗牛肉合同引起社會紛紛議論一事,我所知道的都在上面交代了。我留下合同給他的那個辦事員現在也死了。有關合同此後的下落,以及任何與它有關的人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壽命特別長,那麼他不妨到華盛頓的扯皮辦事處裡去追查一件事,在那裡花費很大的力氣,經過無數的轉折和拖延,最後找到他實際上頭一天裡就可以在那裡(如果扯皮辦事處也能像一家大的私人商業機構將工作安排得那麼靈活的話)找到的東西。</div></body></html> in /var/www/vhosts/enjoyreadinghour.com/zh.enjoyreadinghour.com/eKatab/REST.class.php on line 799
馬克.吐溫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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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大宗牛肉合同的事件始末



  不管它對我的關係是多麼微不足道吧,但是我仍想盡可能簡短地向全國人說明這件事裡究竟有我什麼份兒,因為這件事曾經引起公眾的注意,激起很大的反感,以至兩大州的報紙都用大量篇幅刊載了歪曲事實的報導和偏激誇大的評論。

  這裡我要聲明的是,在以下的簡介中,每一件事都可以用中央政府的檔案充分地予以證實──這件不幸的事是這樣引起的:

  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以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供應給謝爾曼將軍【註】。

  

  【註】威廉.特庫姆塞.謝爾曼(一八二〇─一八九一):美國陸軍司令官,一八六四年從查塔努加出發,進行著名的「長征」,沿途與印第安人激戰,終於抵達亞特蘭大;後又開始「向大海進軍」,經過南卡羅萊納等州。

  多麼好的一筆買賣。

  他帶著牛肉去找謝爾曼,但是,等他趕到華盛頓,謝爾曼已經去馬納薩斯;於是他又裝好了牛肉,跟蹤到那裡,可是到達那裡已經晚了;於是他又跟蹤謝爾曼去納什維爾,然後從納什維爾去查塔努加,再從查塔努加去亞特蘭大──然而,他始終沒能追趕上。他從亞特蘭大再一次整裝出發,緊沿著謝爾曼的路線直趨海濱。這一次他又遲到了幾天;但是,聽說謝爾曼準備乘「貴格城」號去聖地旅行,他就乘了一艘開往貝魯特的輪船,打算超過前一艘輪船。當他帶著牛肉抵達耶路撒冷時,他獲悉謝爾曼並沒乘「貴格城」號出航,而是到大草原去打印第安人了。他回到美國,向洛磯山進發。在大草原上歷盡艱辛,走了六十八天,離謝爾曼的大本營只四英哩地,他被印第安人用戰斧劈死,剝去頭皮,牛肉也被印第安人搶走了。他們搶走了幾乎所有的牛肉,只丟下其中的一桶。謝爾曼的軍隊截下了那一桶牛肉;所以,那位勇敢的航海者雖然自己身死,但仍舊部分履行了他的合同。在一份以日記形式寫的遺囑中,他將那份合同傳給了他的兒子巴塞洛纓.W。巴塞洛纓開列了以下的賬單,隨後就死了:

  致美利堅合眾國政府

  尊賬應償付新澤西州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以下各項費用:

  謝爾曼將軍定購牛肉三十大桶

  每桶售價一百元 三千元

  旅費與運輸費 一萬四千元

  共計 一萬七千元

            收款人:

  他雖然去世,但是死前已把合同留給了威廉.J.馬丁,馬丁設法收回賬款,可是這件事還沒辦妥,已經與世長辭。他把合同留給了巴克.J.艾倫,艾倫也試圖收回那筆賬款。他沒能活到把錢弄到手就死了。他把合同留給了安森.G.羅傑斯,羅傑斯企圖收回那筆賬款,他層層申請,已經接近第九審計官的辦公室,但是這時候對萬物一視同仁的死神沒經召喚就突然來到,把他也勾去了。他將單據留給了康乃狄克州一個叫文詹斯.霍普金斯的親戚,霍普金斯此後只活了四星期零兩天,但創造了最快的紀錄,因為他在此期間已經差點兒接近第十二審計官。他在遺囑中把那份合同贈給了一位名叫「哦─尋樂吧」.約翰遜的舅父。但是,他雖然會尋樂,也經不起操那份心。他臨終時說的是:「別再為我哭──我可是情願走了。」於是他真的走了,瞧這個可憐的人兒。此後繼承那份合同的共有七個,但是他們一個個都死了。所以它最後落到了我手裡。它是由一個印第安納州名叫哈伯德(伯利恆.哈伯德)的親戚傳到我手裡的。這人長期以來一直對我懷恨在心,可是,到了彌留的時候,他卻把我喚了去,寬恕了我過去的一切,垂著淚把那份合同交給了我。

  以上是我繼承這筆遺產前的一段歷史。現在我要將本人與此事有關的細節直接向全國人民一一交代。我拿了這份牛肉合同和旅費運費單去見美利堅合眾國總統。

  他說:「怎麼,先生,有什麼事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我說:「閣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以總數為三十大桶牛肉供應給謝爾曼將軍……」

  他聽到這裡就攔住了我,叫我離開他那兒──態度是和藹的,但也是堅決的。第二天,我去拜會國務卿。

  他說:「什麼事呀,先生?」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向謝爾曼將軍供應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

  「好啦,先生……好啦;本部門不管你什麼牛肉合同。」

  他把我請了出去。我把這件事通盤考慮了一下,最後,隔天,我去拜訪海軍部長,他說:「有話快談吧,先生;別叫我盡等著。」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新澤西州希芒縣鹿特丹區已故的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和中央政府訂立了一份合同,議定向謝爾曼將軍供應總數為三十大桶的牛肉……」

  可不是,我只來得及說到這兒。他也不管給謝爾曼將軍訂立的牛肉合同。我開始心裡嘀咕:瞧這政府可有些古怪呀,它有點兒像是要賴了那筆牛肉賬哩。隔天,我又去見內政部長。

  我說:「殿下,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

  「夠啦,先生。我以前已經聽說過您了。去吧,拿了您這份骯髒的牛肉合同離開這兒吧。內政部根本不管陸軍的糧餉。」

  我離開了那兒。可是這一來我惱火了。我說,我要把他們糾纏得沒法安身;我要攪亂這個不講公道的政府的每一個部門,一直鬧到有關合同的事獲得解決為止。要不就是我收齊了這筆賬款,要不就是我自己倒下,像以前的一些人辦交涉的時候倒下了為止。此後我進攻郵政部長;我圍困農業部;我給眾議院議長打了埋伏。他們都不管給陸軍訂立的牛肉合同。於是我向專利局進軍。

  我說:「尊嚴的閣下大人,大約在……」

  「天殺的!你終於把你那份火燒不掉的牛肉合同帶到這兒來了嗎?我們根本不管給陸軍訂立的牛肉合同,親愛的先生。」

  「哦,這完全沒關係──可是,總得有一個人出來償付那筆牛肉賬呀。再說,你們現在就得償付,否則我就要沒收了這個老專利局,包括它裡面所有的東西。」

  「可是,親愛的先生……」

  「不管怎樣,先生。我認為專利局必須對那批牛肉負責;再說,負責也罷,不負責也罷,專利局必須付清這筆賬。」

  這裡就不必再談那些細節了。結果是雙方動了武。專利局打了一場勝仗。但是我卻發現了一件對我有利的事情。他們告訴我,財政部才是我應當去的地方。於是我去到那裡。我等候了兩個半小時,後來他們讓我進去看第一財政大臣。【註】

  【註】以下官職與部門等俱係玩笑的稱呼。

  我說:「最高貴的、莊嚴的、尊敬的大人,大約在一八六一年十月十日,約翰.威爾遜.麥肯……」

  「夠啦夠啦,先生。您的事我已經聽說過了。您去看財政部第一審計官吧。」

  我去看第一審計官。他打發我去看第二審計官。第二審計官打發我去看第三審計官,第三審計官打發我去看醃牛肉組第一查賬員。這一位才開始有點兒像是在認真地辦事。他查看了他的賬冊和所有未歸檔的文件,可是沒找到牛肉合同底本。我去找醃牛肉組第二查賬員。他查看了他的賬冊和未歸檔的文件,但是最後毫無結果。然而我的勇氣卻隨之提高了。在那一星期裡,我甚至一直找到了該組的第六查賬員;第二個星期裡,我走遍了債權部;第三個星期裡,我開始在錯檔合同部裡從事查詢,結束了在那裡進行的工作,而且在錯賬部裡獲得一個據點。我只花了三天工夫就消滅了它。現在只剩下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去了。我去圍攻雜碎司司長。意思是說,我去圍攻他的辦事員──因為他本人不在。有十六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在屋子裡記賬,再有七個年輕漂亮的男辦事員在指導她們。小娘們扭轉頭來笑,辦事員朝她們對笑,大夥喜氣洋洋,好像聽到了結婚的鐘聲敲響。兩三個正在看報的辦事員下死眼把我盯了兩下,又繼續看報,誰也不說什麼。好的是,自從走進醃牛肉局的第一個辦公室那天起,直到走出錯賬部的最後一個辦公室止,我已經積累了那麼多經驗,我已經習慣於四級助理普通辦事員的這種敏捷的反應。這時候我已經練就了一套功夫:從走進辦公室時候起,直等到一個辦事員開始跟我說話時止,我能一直金雞獨立地站著,最多只改換一兩次姿勢。

  於是,我站在那裡,一直站到我改換了四個姿勢,然後我對一個正在看報的辦事員說:

  「大名鼎鼎的壞蛋,土耳其皇帝在哪兒?」

  「您這是什麼意思,先生?您說的是誰?如果您說的是局長,那麼他出去了。」

  「他今兒會去後宮嗎?」

  年輕人直勾勾地向我瞧了一會兒,然後繼續看他的報。可是我熟悉那些辦事員的一套。我知道,只要他能在紐約的另一批郵件遞到之前看完了報紙,我的事就有把握了。現在他只剩下兩張報紙了。又過了不多一會兒,他看完了那兩張報紙,接著,打了個哈欠,問我有什麼事情。

  「赫赫有名尊貴的癡子,大約在……」

  「您就是那個為牛肉合同打交道的人呀,把您的單據給我吧。」

  他接過了那些單據,好半晌一直翻他那些雜碎兒。最後,他發現了那份已經失落多年的牛肉合同記錄──我還以為他是發現了西北航道【註】,以為他是發現了那塊我們許多祖先還沒駛近它跟前就被撞得粉身碎骨的礁石。當時我深受感動。但是我很高興──因為我總算保全了性命。我激動地說:「把它給我吧。這一來政府總要解決這個問題了。」他揮手叫我後退,說還有一步手續得先給辦好。

  【註】連接大西洋和太平洋、通過加拿大北部的一條航道。

  「這個約翰.威爾遜.麥肯齊呢?」他問。

  「死了。」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他根本不是自己死的──他是被殺害的。」

  「怎麼殺害的?」

  「被戰斧砍死的。」

  「誰用戰斧砍死他的?」

  「唷,當然是印第安人囉。您總不會猜想那是一位主日學校校長吧?」

  「不會的。是一個印第安人嗎?」

  「正是。」

  「那印第安人叫什麼?」

  「他叫什麼?我可不知道他叫什麼。」

  「必須知道他叫什麼。是誰瞧見他用戰斧砍的?」

  「我不知道。」

  「這麼說,當時您不在場?」

  「這您只要瞧瞧我的頭髮就可以知道了。當時我不在場。」

  「那麼您又是怎樣知道麥肯齊已經死了?」

  「因為他肯定是那時候死了,我有充份的理由相信,他打那時候起就不在了。真的,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我們必須要有證明。您找到那個印第安人了嗎?」

  「當然沒找到。」

  「我說,您必須找到他,您找到了那把戰斧嗎?」

  「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

  「您必須找到那把戰斧。您必須交出那個印第安人和那把戰斧。如果麥肯齊的死能由這一切提供證明,那麼您就可以到一個特別委任的委員會那兒去對證,讓他們審核您所要求的賠償;按照這樣的速度處理您的賬單,看來您的子女或者還有希望活到那一天,可以領到那筆錢去享受一下。但是,那個人的死必須得到證明。好吧,我不妨告訴您,政府決不會償付已故麥肯齊的那些運費和旅費。如果您能讓國會通過一項救濟法案,為此撥出一筆款額,也許政府可能償付謝爾曼的士兵截下來的那一桶牛肉的貨款;但是,政府不會賠償印第安人吃掉的那二十九桶牛肉。」

  「這樣說來,政府只能償還我一百元,甚至連這筆錢也不是一定可靠的呀!麥肯齊帶著那些牛肉,跑遍了歐洲、亞洲和美洲,他經受了那麼多的折磨和苦難,搬運了那麼多的地方;有那麼多試圖收回賬款的無辜者作了犧牲;最後就這樣了事呀!年輕人,為什麼醃牛肉組的第一查賬員不早告訴我呢?」

  「對您提出的要求是否屬實,他一無所知呀?」

  「為什麼第二查賬員不早告訴我?為什麼第三查賬員不早告訴我?為什麼所有各組各部都不早告訴我?」

  「他們都不知道呀。我們這兒是按規章手續辦事。您一步步地履行了那些手續,就會探聽到您所要知道的事情。這是最好的辦法。這是唯一的辦法。這樣辦事非常正規,雖然非常緩慢,但是穩妥可靠。」

  「是呀,是穩死無疑,對我們家族中多數的人來說就是這樣。我開始感覺到,主也要召我去了。年輕人,我打你溫柔的眼光裡可以看出,你愛那個鮮豔的人物,瞧她藍晶晶的眼睛脈脈含情,耳朵後面插著幾枝鋼筆【註】;你想要娶她──可是你又沒錢。喏,把手伸出來──這是那份牛肉合同;你拿去吧,娶了她去快活吧!願老天爺保佑你們倆,我的孩子!」

  【註】戲指夾發的鋼飾針。

  有關大宗牛肉合同引起社會紛紛議論一事,我所知道的都在上面交代了。我留下合同給他的那個辦事員現在也死了。有關合同此後的下落,以及任何與它有關的人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如果一個人的壽命特別長,那麼他不妨到華盛頓的扯皮辦事處裡去追查一件事,在那裡花費很大的力氣,經過無數的轉折和拖延,最後找到他實際上頭一天裡就可以在那裡(如果扯皮辦事處也能像一家大的私人商業機構將工作安排得那麼靈活的話)找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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