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不是老粗
我在童年時,曾臨過一張石碑,是張飛寫的,全文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是:
「漢將軍飛大破張郃於此……」
語句簡短有力,書法骨力開張,當時由於童年讀《三國演義》的影響,對於這位血氣猛暴的莽撞漢子,極為好奇,他不是一個老粗嗎?從他剛毅豪悍的筆法裏,想像這位「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傳奇人物,英氣勃勃,鬚眉豪挺的模樣。
最近我留心一下張飛的文才,發現張飛傳世的筆跡還不少,他並不是一個老粗,譬如有〈擘窠書二十六字〉石刻,是在軍中寫的家信,寄付給兒子的,末尾「父飛書」三字,真是遒勁無比,豪情萬丈。
他還有八分書〈刁斗銘〉及流江縣〈紀功題名》等二塊石刻,張士環詩中所謂「人間刁斗見銀鉤」,就是稱讚張飛書法的鐵畫銀鉤。此外,明代錢希言曾過西川平都山,親見上面也有一塊立馬題名的石碑,寫著:
王方平採藥此山,童子歌玉爐三澗雪,信宿乃行,張飛書。
唉,中國的山川勝景,處處為祖先的血汗足跡所浸透所踏遍,真想去看看那石碑,「玉爐三澗雪」是一首什麼歌?已經失傳了,可能是古樂府,也可能是相傳的仙人歌。深山採藥總是連帶著仙草靈丹的故事,張飛聽罷了仙人曲,又住宿一晚才揮毫留念,這塊碑真教人衍生滿懷浪漫的想像。
張飛之外,關羽也善於書援,所寫篆書十二字刻石,句意淺顯明白:「讀好書,說好話,行好事,作好人!」書法局度端嚴,教人認識那股忠義直亮之氣,應該是真跡。另外在荊州城府上有「三秦鎮雄」四大字的匾額,旁題郡主關某書,字亦雄渾。
關公的十二字銘,頗得朱熹的愛賞,朱熹以為「讀好書」時,百聖在眼前,千古在心頭,只要躬身去實踐,就妙味無窮。而說話時,九句「蘭言」好話,抵不及一句「莠言」壞話,壞話一出口,駟馬追不回,怎能不留神「多說好話」呢?至於人的一舉一動,時時面臨著「聖」與「狂」的十字路口,「義」與「利」的抉擇關頭,所以「行好事」是最安全的選擇。至於「作好人」,並不是為了別人的評價,而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因為小人肅殺窮閉像陰冬,君子的蓬勃和樂像陽春。這十二個字雖簡單,卻道盡了做人的道理。
原來關羽與張飛,這兩位將軍,都是脫下戰袍後,善於讀書寫字的文武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