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如一日
物理學上發現一種「碎形」的現象:觀察一片雪花中的任何一角微小冰花,都與整片雪花同一形狀;觀察一朵雲彩中的任何一脈微細水氣,都與整朵雲彩同一形狀,極微小的部分常常就是全體的縮影。把這現象用在對人生的觀察上,百年人生的境界,是可以譬喻在一日之內作驗證的。
少年時代就開始努力的人,正像愛早起的人一樣,少年時學習能量大,領悟力強,記憶良好,反應敏捷,內心又充滿著純潔的善念與蓬勃的生機。就如黎明即起的人,從從容容,準備妥一日的行程所需,晨起頭腦清新,志氣如虹,求學則易悟,辦事則易成,所謂後生可畏,就是此類人物,早起者註定人生有一個好日子的開端。
少年時代不知努力,就像一個清晨賴床不起者,盥洗俱遲,耕田則田荒,獵獸則獸逸,約會旅行可能都受到耽擱,所以我常警告大學生們說:「你不要以為自己還是清晨五六點,旭日未昇,你們現在已經是上午八九時啦!」到了上午八九點,如果還沒有規畫好今天要去的目的地,這一天的行程已不可能太遠,若再猶豫片刻,可能就要打消出門遠遊的計畫了!百年人生,也正是如此,立志若不早,這一生也便因循蹉跎的多,難有成就。
我是一個聞雞起舞的人,喜愛早起工作,我覺得早起工作,是經過了一夜的酣眠,飽蓄精力,用一日中最佳的時段從事工作。而喜好晚睡的人,在夜間工作,是經過了一日的疲勞,竭智耗神,用一日裏僅剩的精力在從事工作,一天二天還不覺得兩者的效果差異,若總計一生,我累積無數最佳的時段工作,他累積大堆耗弱的時段工作,兩者優勝劣敗,自然判然有別。
所以清人魏源就說:「聖賢志士,未有不夙興者也。相士、相家、相國之道,觀其寢興之早晏而決矣!」西人史威德也說:「天明而猶橫陳於床榻者,無偉大的人物!」一天的道理,可以窺出百年的道理。
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四、五點,是銀行百貨開門營業,也是一日中競爭決賽,取決勝負的關鍵時刻,喻之於人生正是壯盛之年,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在這段日子。一生事業的奠基發展,成敗利鈍,也決定於這段時期。有人異軍突起,有人名噪一時,孔子說:「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斯亦不足畏也已!」正是說這段時期中若空白度過,平凡而無所建樹,名聲闖不出來,一生也就算囉!當然也有如傳說姜太公八十遇文王,高適五十歲始為詩,如果真有其事,也不過千萬中的一位,不能作常例看待的。
五十六十以後,一生的高潮漸過,日暮黃昏,力強的日漸衰老,志勤的日漸倦怠,已經有人進入「拖」的階段,只想嗜睡去了。有人萬事不稱心,只會東罵西怨了。當然,隨著電燈照明的改進,認為夜色正好的也不少,正如保健醫藥的昌明改進,老年期延後,認為晚景正佳的也大有人在,到了垂老之年依然自強不息,不肯就此坐在死水中浸泡的,不肯就此淪入紅塵中淹埋的,還想在臨了之前,放一道異采,但是心情上免不了因循前後,畢竟顧慮太多而勇往直前者不多了,畢竟心有餘而力有所不逮了,起步太晚,凡事是事倍而功半,加以才情磨盡,疾病相尋,手眼心力,哪樣仍如從前?追悔青春易逝,時不我予,想不寢息也哈欠連連啦,百年的人生,不正如一日的情景嗎?